雨蚀
屋檐垂下无数条雨线，
把一个个黄昏切成碎末，
老农弯腰扶起倒在泥里的植株，
剥开层层的雌穗苞叶，
那些去年还金灿灿的玉米粒，
如今全泡在发霉的月光里。
水肿
收割机的履带在泥浆里写下遗书，
红薯、土豆、花生、黄豆染上了瘟疫，
集体害了水肿症。
农技站的专家说：
“这是百年一遇的连阴雨！”
当雨水倒灌进粮仓时，
没有人听见种子在偷偷地哭泣。
节气
谷雨时播下的诺言，
白露前就烂成了根。
稻草人垂着胳膊，
空荡荡的袖管里，
漏出半截天气预报：
“明日放晴，适宜收割。”
——可地里的谷穗，
早在雨水中发了芽。
远处收割机锈蚀的牙齿，
正啃食着最后一缕炊烟。
镜像
广场舞的鼓点碾过高楼后的晚霞，
《在希望的田野上》震耳欲聋，
惊落了树上的片片黄叶，
旅游大巴车屁股吐出黑色的舌头，
“乡村振兴·文旅先行”的巨幅广告牌一闪而过，
美女网红在直播间痛心疾首：
“农民伯伯真的太难了！
请用你发财的手帮我点个不值钱的小红心！”
而她那美艳的指甲正划过——
《征地合同》上“基本农田”的尸斑。
打卡
网红举着自拍杆走进绝收的辣椒地，
“家人们！快看，这悲剧画面多么震撼人心！
这雨丝像不像滤镜？”
她的粉丝量上涨时，
某块耕地正被压成,
“生态康养小镇”的奠基石。
账本
雨滴在算盘上敲出空洞的声响，
老农想起春播时赊下的三袋复合肥，
想起儿子在电话里说：
爸，城里的房租又涨了。
而这场秋雨已下了整整半个月，
像一页被水浸透的合同，
字迹模糊得辨不出收成。
抉择
老农蹲在田埂上抽完了第三根烟，
最终把存折塞进信封。
那上面写着：
退耕还林补贴款，
刚好够付孙子的补习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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