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送妻子、女儿进监狱，妻子出来后举报丈夫，女儿出来后举报亲妈。
不止如此，丈夫三个身份证六个娃、妻子非法处置财产……
诸如此类的家庭闹剧发生在蓝翔技校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蓝翔校长荣兰祥一家身上。
放眼世界，全球豪门家族纠纷里它也排得上号。
那么，这些事情究竟又对我国民办职业教育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又和挖掘机有什么联系呢？
01.
几天前，女儿举报亲妈，亲妈举报亲爸的事情虽然影响很大，但它们的源头，是在遥远的2014年9月5日这一天。
天刚蒙蒙亮，蓝翔副校长王某某带着上百名蓝翔技校的职工、学生及社会人员，坐上了中巴车，从山东济南前往四小时车程外的河南商丘。
一行人本打算一天来去，每人配发两馒头、一瓶水、一包榨菜。
他们的任务是将商丘天伦花园小区里的荣兰祥岳父赶出来，为此，每个人又被分发了铁锹、棍子，来壮壮声势。
岳父那边也有人马。
双方遵循比较朴素的业界规矩：先吵架，再打架。
结局是多人受伤，包括荣兰祥70多岁的岳父头破血流。
最后所有人被警方录口供，双方各有4人被刑拘。
那么为什么对荣兰祥忠心耿耿的蓝翔副校长要去暴揍其岳父呢？
说起来，跨省斗殴事件的起因在于财产争执。
当时蓝翔校长荣兰祥正与妻子孔素英打离婚官司，双方就天伦花园小区是教育资产，还是家庭资产等问题争论不止。
该小区是蓝翔房地产公司开发的，包括房屋351套，沿街门头房及地下停车场一处，合计价值1.8亿元。第一期已卖掉大半，还有145套房产可以出售。
如果它算作家庭资产，双方离婚，各得其中一部分；如果是教育资产，系学校公有财产，则未经法定程序不得私自买卖、出租或非法处置，妻子就无法从中拿到一分钱。
为了不让孔素英拿到一分钱，
2014年6月，荣兰祥申请财产保全，随后，法院裁定查封了天伦花园小区房产等多处资产，并委托荣兰祥对查封的财产进行保管。
而孔素英一方的做法则是强行占据和非法出售。
所谓强行占据是说岳父孔令荣拉了一伙人，在小区住着，给公众一种这里已经被人住了算，法律不应该处置住户的感觉。
荣兰祥一方也有还击手段，他们试图强力夺取小区，所以也就发生了“跨省打岳父”的事。
当然事情是副校长做的，荣兰祥表示不知情。
蓝翔技校也回应了，师生们去天伦花园小区打扫卫生，不信你看，他们戴了一只白手套。
也正是从这件事开始，本来藏在暗处的荣兰祥一家的闹剧，公开摆在了大众视野里。
话说回来，在2014年总价几亿元的财产面前，面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既然出了丑态，大家也就撕破脸皮，互相伤害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那段时间的种种事情激怒了妻子孔素英，她频频举报丈夫荣兰祥。
家暴问题上，说他常年家暴自己，甚至拿菜刀砍自己，他有时也会家暴孩子们。
超生问题上，说两人一共生育6个孩子，其中两个儿子，四个女儿。
出轨问题上，说：“他们在一起6年，在我们家正大光明住了4年半。像这样的外遇，换了好多个。”
多重身份证问题上，说荣兰祥有三个身份证，姓名分别是荣毅田、荣兰祥、荣宏顺，身份证上三人生日、地址也皆不相同。
六亲不认问题上，说荣兰祥压榨孩子，让他们在蓝翔也跟别人一样996工作。
由于很多证据比较充分，一时之间，救农村学生于水火的蓝翔校长的光辉形象轰然崩塌，荣兰祥辞去了相关职务。
恼羞成怒的荣兰祥也没闲着，他举报妻子，说她信的是“邪教”。
经过三年的公开争吵和私下对峙，两人终于在2016年离婚，但财产纠纷却没有终止。
像蓝翔房地产公司，因为多方面与蓝翔技校彼此混同，所以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范围，而是学校共有财产，不得分割。
如此一来，孔素英离婚后根本拿不到一分钱。
或许因为这一点的担忧，从打离婚官司起，孔素英就陆陆续续出售部分天伦花园的房产。
但因为她处置了被查封的145套房产，所以其行为成了违法行为。
孔素英于是被判刑2年3个月，还得向荣兰祥赔付20万。
为了划清立场，不被牵连，2017年1月，6名子女中的4名公开写信说，“兄弟姐妹四人并没有同意任何人卖商丘房产，也没有委托任何人卖房。”
同时，他们也没联系上荣婷等两人。
荣婷等两人，再加4人中的一姐妹因为参与其中，也被判刑了。
孔素英这时候跟荣兰祥求情，求放过三个孩子，但他不为所动。
两年多以后，孔素英刚放出来又被关了进去，罪名依旧是非法处置财产罪。
再次出来后的孔素英继续举报荣兰祥，说他的公司偷漏税。这一招收到了效果，事发后荣兰祥公司将税款补齐。
这时候如果你是和母亲走得更近，同时被父亲送进监狱的女儿，你会怎么做呢？
也许是给母亲的举报材料里加把火，也许是冷眼旁观，也许当中间人，撮合父母关系。
但女儿荣婷，选择了第四条道路，举报“同病相怜”的亲妈。
“利用各种理由强迫我们姐妹三人签了好几百份空白卖房合同和空白收款收据，不签字不让走、也不让睡觉。所有空白卖房合同和空白收款收据都是在2014年9月10日以后才有的。”
实际上，举报信充满着六亲不认的各种“亮点”：
天伦花园是教育资产，不是家庭资产，这点孔素英早就知道。
荣婷自己根本不知道房产已经被查封。
孔素英有美国绿卡，在美国西雅图有别墅，她非法处置房产的目的，是想转移到国外。
孔家人勾结当地势力，伪造假合同，逼女儿签订合同，邀请大量群众免费居住，利用“法不责众”来对抗法院。
串通买房人来购买非法房产，为了签订合同，买房时候不需要全额房款，而是以借条的形式私下跟卖方签订协议。
为了催要剩余房款，孔家人组织势力，到私人家里以暴力威胁方式逼迫补清尾款。
荣婷被抓捕后，孔家人威胁她不要乱说话。
言外之意，她是被母亲所害。
如今，她不想再被人利用，不想再参与违法的事情了。
不过亲妈孔素英否认，她说这是荣兰祥逼迫孩子们就范。
她的美国绿卡是荣兰祥在2008年为全家办理的，美国的房子也是荣兰祥买的，她并未非法转移房款。
一切都是荣兰祥在使坏。
她这次的爆料还更狠：
举报内容每一项都更加触及社会底线，只是不知道这次能伤他多少，又会自损多少。
02.
从荣婷举报材料和父母纷争历史来看，里面的关键问题在于各种房产和家产。
历来豪门内部恩怨情仇的根本所在也是如此。
房产和家产的来源是蓝翔，不过普通人不知道民办职业教育能这么赚钱，能让校长赚到几百套房子。
不过说起来，白手起家的荣兰祥并不容易，还是走了许多歪路的。
农村出生的他辗转于郑州、北京门头沟当学徒，实际上他只会刷油漆和打沙发两门手艺。
1986年，22岁的荣兰祥认识了20岁的孔素英。
荣兰祥是农村娃，早年丧父，家境贫寒；孔素英是城里姑娘，孔父孔令荣是退伍军人，人脉不错。
两人可谓门不当户不对，孔父一开始也是拒绝这桩婚事的，无奈女儿喜欢，因为他能说会道，也因为“他的眼睛里面有炽热的光”。
两人结婚后，荣兰祥就琢磨该做点什么来发家致富呢，既然改革开放初期需要技术工人，为什么我们不教教让人成为技工的本事呢。
于是，荣兰祥在济南天桥区租了几间教室，成立“天桥职业技术培训学校”，开始了培训班的创业生涯。
荣教刷油漆，打沙发，孔教缝纫，孔的缝纫班比荣的班办得火热，但总体上培训班的业绩乏善可陈。
这时候孔父，也就是后来被跨省暴揍的岳父帮了一手。
这位退伍军人利用人脉资源，为女婿招来了一批退伍士兵。
为退伍军人提供职业训练的过程中，培训班得到了认可，为此当地部队还拿出几间空厂房，免费供给荣兰祥使用。
就这样，被部队收编后，荣兰祥基本不花什么钱，就办成了培训学校。
直到1997年，国家限制部队从事“三产”经营项目，他无法靠部队吃饭了，但这时候已经积累了一大桶金：
在校生规模增长到万人以上，延伸出7个专业、100多个细分工种。
再后来，技校孵化出5个校区，占地千亩，教职工几千人，学员已经突破3万人。
蓝翔是发展起来了，但学校之大与房产之大并没有直接的等价关系，怎么让职业教育变现的问题一直盘桓在荣兰祥的脑中。
他想到的是学生。
一个是高价学费。
学制三年的计算机专业学费为5万，电竞专业学费为59600元，两年半的高级技工班花费是7万-8万元，只学45天的挖掘机操作班费用近4000元。
一个是校内物价高。
被其亲友把持的食堂和超市卖的东西比校外高很多，而且一度不允许现金和移动支付，只能靠校园卡刷卡付费。
一个是不包退的现状。
蓝翔打出的牌子是不满意随时退，但学生们预缴的学费往往很难退。
如果学生退学了，蓝翔就要从班主任等身上补回来，据北青网报道：
“系里有学生退学，全系老师都会连坐受罚，一个学生我们一般会被罚三五百；如果是自己班里的学生退学，金额会高一些，三五千也有。”
最后还要收取企业的“就业费用”。
企业提前3个月到半年向蓝翔交钱预订毕业生，每个学生的价格在1000元到3000元不等。
这些规矩往往没有明文规定，但一板一眼地在蓝翔技校里实行着。
当记者提问，蓝翔最有价值的经验是什么，荣兰祥能信誓旦旦地回答：
“我们学校最有价值的既不是房子，也不是实习设备，而是管理体系和章程制度。”
其实对他而言，所谓的体系制度，不过是用比较隐藏的手段，在学生身上发现黄金。
谁让羊毛就长在羊身上呢。
03.
在学生身上薅羊毛的又不只荣兰祥一人，凭什么他的蓝翔能做大做强？
这里确实有些门道，不得不说时代给出机会的同时，荣兰祥又是一个抓得住机遇的营销高手。
无论是主动出击，还是借势广告，他都能将蓝翔的牌子打出去。
新千年时，蓝翔初具规模，山东人民的电视台能收到的是央视和山东卫视，这时候荣兰祥也想打个广告。
他找到了唐国强，因为学生家长喜欢唐国强，并让他说自己揣摩已久的词：“挖掘机技术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
广告词给蓝翔带来不可估量的营销效应，虽然挖掘机专业排不到学校前五专业。
2010年纽约时报发文称，上海交大和蓝翔技校为中国军方提供黑客技术支持，对谷歌和多家美国公司的网络攻击。
纽约时报将它的英文写作：Lanxiang Vocational School，而不是当时网络流行的译法：布鲁弗莱(Blue Fly)。
台湾一档时评节目趁机拿“黑客帝国”来指代蓝翔。
蓝翔当然说没有，这里的学生仅仅是高中生水平。
这反倒令人产生“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于是在半幽默半严肃的舆论下，大家觉得蓝翔计算机专业技术过硬，值得报名。
到了2014年，借助这股吹捧蓝翔的势头，校长荣兰祥在毕业典礼开了一个玩笑：“咱们蓝翔如果不踏踏实实学本事，那跟清华北大还有什么区别呢？”
金句得到了雷军的强烈认同。
几个月后，“冰桶挑战”风靡国内各大高校。
蓝翔学生自信满满地掀起了“挖掘机式冰桶”游戏，点名挑战北大清华。
再一个月后，2014年9月，出现了“蓝翔体”：
“请问，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互联网上的幽默将蓝翔的形象再一次推向一个高潮。
虽说不过是缝合了网络段子的内容，但大家并没有去批判蓝翔的广告，而是觉得土味且有趣。
为此，蓝翔在那段时间一直趁势而为。
2016年柳岩很火，蓝翔就用坚硬的挖掘器与婀娜的身材组合，打造反差感十足的广告宣传。
再后来则是深夜食堂风的蓝翔，真人版QQ飞车的蓝翔……
什么都可以很蓝翔，只要你深爱挖掘机。
各种联名的宣传，看多了竟也觉得不违和。
每年花在广告宣传方面的两三千万元，确实花出了水平。
水平在于什么呢？
答案是家长喜欢。
唐国强，家长喜欢；
强过谷歌，家长喜欢；
比肩清北，家长喜欢；
柳岩，家长喜欢；
……
蓝翔的宣传从来都是直击客户的灵魂。
毕竟不是学生花钱来蓝翔学习的，而是相信孩子能学到技术的父母在大手笔投资。
04.
学生也不是傻子，大多数农家孩子，家境不富裕，你的高昂学费和高调宣传怎么对接毕业求职情况呢。
由于荣兰祥任人唯亲的家族式管理方式，很多学生吐槽，在蓝翔没学到什么技术。
有家长质疑，儿子在蓝翔学一年烹饪，只学会了削土豆；有学生吐槽，55天的挖掘机班，学校为了省油钱，每天只让学员上机25分钟。
这能学到什么呢？
所谓的电竞专业开办成了一个大的网吧，只是不能吸烟罢了。
学生当然会有抱怨和投诉。
但是基本没有用，职校生势单力薄，会被以“不服从分配不给毕业证”“不交钱不给毕业证”相威胁。
很多学生敢怒不敢言，只好在网络世界上发发牢骚和劝退新人：
“遇上实习就心慌，就怕教练拳头到，不知工作在何方，悔恨没有听人劝，后悔相信唐国强。”
05.
当荣兰祥把更多的精力花在教育变现的时候，师资队伍的建设是无法匹配宣传的。
当蓝翔这样的学校都无力搞好师资队伍时，其他民办职业学校更可能糊弄教学。
可想而知，全国三千多万的职校在校生经历的是什么教育。
你说我们技术人才缺口大，确实很大。
中国社科院发布的2017年人才蓝皮书《中国人才发展报告》显示，我国高级技工缺口高达近千万人。还有一组常被提及的数字是，在日本，整个产业工人队伍中高级技工占比为40%，德国高达50%，而在中国，这一比例仅为5%左右。
你说我们不尊重技术教育，确实在投入力度上有所欠缺。
想让马儿跑得快又不给草吃的局面，随着社会竞争越来越加剧，文凭社会的学历要求越来越高，会越来越突出。
目前有效改善情况的办法不多。
本身职校在校生被关注的就不多，他们仿佛是大学生以外的边缘群体。
一出事就可能被嘲笑，你看他们是职校生，他们是张美玉学姐一样的人，职校生千篇一律，能有什么出息呢？
当然不是这样的千篇一律。
他们是一个很大的群体，他们中间怎样的都有，如果你在线上线下的世界逛过，就一定会注意到。
只是他们常常无法很好发声罢了。
所以最后还是希望那些在职教闹剧里的学生，能少遭受一些求学路上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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