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流浪狂想曲

　　这是狗蛋在外务工的第三个年头。一想到别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内心愈发燥热，身体却愈发觉得冷了，因为冬天到了。

　　前段时间，因为封控，他丢掉了正式的工作，成了灵活就业者。城中村的房东也将他赶了出来，他就预感到，今年的冬天还得和前两年一样，要么回家，要么自己想办法过。

　　狗蛋躺在桥洞下，刷着手机，看着本地的官员说今年还是“倡导”就地过年，他就明白了，前一个选项已经没有了。别的地方的打工人还能步行回家，因为离家比较近，天气也没这么极端。他的家很遥远，这时候还下着暴风雪，自己步行，恐怕要冻死在路上。

　　不过也不要紧，前两年也这么过来了，是时候动身了。狗蛋搓了搓手，哈了口气，活动活动身子，背上背包，打开手机里的疫情地图，准备前往最近的疫区。

　　对于狗蛋来说，疫情比法律和救济都来得仁慈。救济是最先排除的选项。无论是民办的、还是官办的，都需要自己出卖自己的尊严，跪在地上，通过各种考核，才能从上层阶层的残羹冷炙中，分得些许的仁慈，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对于狗蛋这种要强、怕麻烦的人来说，除非没得选，否则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其次排除的是法律，监狱里伙食和暖气是不需要交钱的。狗蛋还是从小学时学的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里了解的。不过这种方式，在过去没有全国联网的时候，或许行得通。在今天，除了让自己还不存在的后代不能考公、入党外，最主要的，是让自己不好找工作，不然这辈子只能干临时工和去黑厂了。不过，监狱条件毕竟比打工强，八小时工作，还有双休，作息也规律，在狗蛋心理（里），是比救济强的。如果现在打仗，狗蛋甚至愿意放弃最优的疫情选项，去别的国家当战俘，享受日内瓦公约的保护。

　　所以，最优的还是疫情。前两年，狗蛋都是依靠方舱的免费食物和暖气度过冬天的。第一次是建方舱医院的时候感染了原始株，非常危险，那时候狗蛋躺在病床上，绝望之下觉得自己要是这么死去也挺好，可以摆脱尘世的困苦。可惜，幸运（不幸？）的是，他挺了过来。不过这也让他体会到了方舱的好处。

　　第二次他是故意走到疫区的，甚至不需要检测，他就被拉到方舱，在那里安然度过了十四天。虽然有时候检测出了阳性，但是多亏了方舱的环境和疫苗，身体还没有那么难受。至于后遗症，狗蛋是一个知足的人，在寒冷的桥洞和温暖的病床前，他根本不需要选择。这么反复多次，他也成功度过了第二年的冬天，而现在，是第三年了。

　　走到最近的疫区，狗蛋发现了熟悉的大白。他从容的翻过封墙的铁皮，随便找了个离人群不远不近的地方，闭上眼静静等待被拉到方舱。等到被冷风吹醒，狗蛋发现自己还呆在原地。他四处张望，大白已经不见了，但是每栋楼都亮着黄白色的光芒，说明居民也都还在。狗蛋急忙看了眼自己的码，绿色，三天。

　　狗蛋慌了，他朝着最近单元的居民喊：“今天没人拉去方舱吗？”过了一会，一个好心的姑娘打开阳台的窗户，笑着往下喊到：“今天下午优化防控了，不管啦。”不一会，似乎是这姑娘的长辈，随后吼道：“丫头，别出阳台，你要是得了，是要我死啊。我有基础病的，咱家再封控几十年都没问题，你别捣乱。”之后二人说话就听不清了。不过对于狗蛋来说，这些信息也足够了，他查看手机上弹出的最新的防疫政策，失望地走出了小区。

　　虽然优化了防控，大街上反而更加安静，零星几家的商铺也早早关了门。看来今天只能随便找个公园先应付一下了，明天再想办法。到底啥时候疫情才能恢复管控啊，这么想着，狗蛋找到一个党建公园便睡下了。紧挨着红墙，在梦里，“英特耐雄耐尔”、没有什么神仙皇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等话语化作梦境一直在狗蛋的脑海里上演，醒来了也难以忘却。

　　打开疫区地图，最新的疫区也不更新了。狗蛋迷茫地在街上走着，至少能让身子暖和。与此同时，他也内心纠结，难道只能选择去坐牢或者救济站了么？

　　突然，他看到一处地方人头攒动，原来是自己以前住的城中村。一伙人在冲击防卡，另一边有人在保护防卡，看样子自己住的地方还没完全解除封锁。现场一片混乱，想起昨晚的梦境，狗蛋热血上头，举起一张白纸，就冲上去帮助自己曾经的邻居。

　　在他冲过去的时候，突然两个黑衣人员拦住他，“干什么的，你核酸几天了？”

　　“现在不是优化防控了么，不管了么。”随后，狗蛋掏出手机，核酸四天，黄码，弹窗。

　　“今天恢复管控了，别以为你举张白纸我就不知道你要干什么，跟我们走一趟吧。”

　　过了两天，新闻上通报一条消息，被告人狗某违反防疫政策，犯寻衅滋事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半年。狗某表示认罪认罚，服判息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