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石：说今人的诗

　　始终怀疑，今人创作的浩瀚如海的诗歌，不知有几多读者在看、愿看、看得进去。看过之后，不知可否有一句半句能触动灵魂，引发共鸣，尔后自觉不自觉地留存于心底，且时不时情不自禁地深情吟哦。

　　被鲁迅先生讥讽为“诗哲”的现代诗人徐志摩，今天早被一些人吹上了天。说什么五四以来乱花迷人的现代诗人队伍中，徐志摩堪为当之无愧的诗坛翘楚。

　　可惜，徐志摩数量可观的诗歌中，除了那几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略为人知外，有谁还记得他数量不菲诗歌里的哪一首，或者里面的哪一句话？

　　倒是不以写诗为主的鲁迅先生，偶尔写下的为数不多的古体诗歌，竟然一不小心，盖压住了同时代诸多专业诗人。今天，大凡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者，没谁不知道鲁迅先生诗歌里的一些名言警句。诸如“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我有一言应记取，文章得失不由天”，等等。鲁迅先生跟伟人一样，看似数量极其有限的诗词中，脍炙人口的名言警句实在太多了，恕不一一列举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要问，那些毕生以写诗为主的著名诗人们，你们创作的为数众多的诗歌中，可有哪首或那首里的哪句诗，迄今为止，为人铭记不忘，为人时时吟诵？怕是真要回答起来，个个难免会心里惶恐吧？

　　然而，古人创作的诗歌，历经千百年岁月洗礼，饱经无数风霜雨雪，阅尽人世间沧桑冷暖，时至今日，依然受人喜爱，依然驻留在多少人心底，依然激荡着多少颗灵魂与之共鸣，依然流泻于多少妇孺老幼唇齿之间。

　　《诗经》中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至今仍被人时时吟诵；《汉乐府·上邪》的“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时至今日，仍堪称爱情诗中经典之作。王之涣留存于世的诗歌仅有五首，可古往今来，谁不知道他的《登鹳雀楼》与《凉州词》？他的千古名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哪一句不妇孺皆知，传诵千古？张若虚仅有一首《春江花月夜》，却被闻一多誉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以孤篇盖全唐”。这首诗，今天哪个诗歌爱好者不能吟出其中的十句八句甚至全篇来？

　　因此，越读古人诗歌，越觉得今天的诗歌早已严重背离了我们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一些人毫无来由地将西方世界的诗歌形式不加分析、不加选择地一股脑儿引入到东土来。这样的举动，严重破坏了我们民族诗歌固有的格式美、格调美、意境美、表意美、文字美、韵律美。

　　当年，伟人写给陈毅关于诗歌创作未来发展走向的信中，曾这样说过：用白话写诗，几十年来，迄无成功。民歌中倒是有一些好的。将来趋势，很可能从民歌中吸取营养和形式，发展成为一套吸引广大读者的新体诗歌。

　　看来，伟人对现代诗歌的成熟度是不大肯定的。他的言外之意是，现代诗歌仍处在继续探索与尝试路途中。需要今天的诗人，虚心学习，博采众长，犹要以人们喜闻乐见的民歌为营养，大胆进行改进，努力加以创新，最终形成为广大读者广泛接受与喜爱的焕然一新的诗歌样式。

　　谁都知道，所有民歌无不基本押韵，无不朗朗上口，无不通俗易懂，无不易记易诵。

　　说到中国民歌，可谓源远流长，硕果累累。中国最早的诗歌集便是以民歌为主要内容的《诗经》。里面许多广为流传的诗歌，无不来自劳动人民的生产劳动与生活实践。其“风雅颂”中的“风”，便指的国风。所谓国风，即是具有极强区域与民族色彩的诗歌风格。此外，广为人知的汉乐府诗歌、北朝民歌以及流传于各民族地区的不少大型叙事诗如《格萨尔王传》、《阿诗玛》、《江格尔》、《福乐智慧》等，均属于民歌范畴。

　　今天，许多人写的诗，格式紊乱，内容虚空，无病呻吟，语言怪异，哼哼唧唧，装腔作势，让人读后，浑不知其所云。

　　然而，就是这样的诗，大量纸媒上触目可见，落落大满，备受业内人士好评，许多甚至被奉为经典精品，甚至千古绝唱。

　　只要仔细探寻便不难发现，众多刻意拔高的所谓经典诗歌，充其量只是极少数人形成的极其有限的圈子里的人在孤芳自赏，在相互吹捧，在苦心经营。

　　这些人每每故作高深，一副文艺改革家、创新家、业内高手面孔，时不时在自己的诗歌评论文章中，加进一些人们根本不知其所以然的陌生抽象概念术语，将自己圈子里那些所谓的著名诗人的所谓经典诗歌，解读得妙不可言，神乎其神，一如所谓的和者必寡的阳春白雪。谁如果对其圈子里的诗人稍有质疑或批评，他们必群起而攻之。一个个端着高傲不凡面孔，挂着漠视冷淡目光，露出鄙夷不屑口吻，齐声怒骂你是什么泥腿子、诗盲、俗流、浊物，一点不懂得高雅，丝毫不了解艺术，半分不理解创新。然而事实是，那些被他们奉为高不可攀的经典诗歌，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要表达什么，究竟该怎么品读，到底经典在哪里。

　　实事求是说，笔者还是比较喜爱诗歌的。然而，我所喜爱的诗歌，多是古人、伟人、鲁迅等人的诗歌。今日诗人中，倒也有为数不多几位的诗歌，算是比较喜爱。其中就有郭沫若、艾青、臧克家、舒婷、余光中等。虽然读他们的诗并不多，但读后还是能记住他们的一些诗篇至少是里面印象深刻的句子。至于其他诗人，也只知道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北岛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等句子。就是这些诗句还是飘学的因看到不少人在自己文章中反复引用，不自觉就记住了。记住后，有这样一个感觉，这些诗句之所以广为流传，主要是它们要么稍有意境，要么富有哲理，要么读起来朗朗上口。然而，若与艾青的《我爱这土地》、臧克家的《有的人》与《老马》、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比起来，自我感觉还是差些距离的。

　　总之，一个不懂诗的人，每喜欢能有人写出如古人诗歌一样的好诗来。

　　我坚信，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2025.11.14

　　【文/伏牛石，188金宝搏体育官网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