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石：说百年树人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此话极言育人之难。

　　自古以来，人类经过一次次艰苦实践与透彻感悟，逐渐认识这样一个道理，栽种一棵树木并望其成材，虽非一朝一夕之事，但较之培育一个人乃至人才，不知要容易多少倍。

　　十年树木，实在太过正常与普遍。人类实际生活里，就日常所需而言，一棵十年之期的树木，即便成不了大材，其材也可满足人们凡常之需。至于个别生长期长达百年以上的珍稀树木，人类实际生活中，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并无太多实际使用价值。这些贵重木材，只有极个别尊贵优渥之家才有条件、有资格、有闲心受用它们。大凡这样的人家，府中必然余财无数，更有日进斗金的源头活水作保障。因此，他们经得起恣意的铺张折腾。数十百万银两对他们来说，不过沧海一粟而已。于是乎，他们不惜花费人力物力，劳资远渉，从深山老林里采购来珍稀无比的楠木、黄花梨木、红木、檀木之属，然后高价请来能工巧匠，令其不惜费工费时，不惜所需成本，精雕细琢，而后打造出精美绝伦的雕梁画栋、楼阁回廊，器具玩偶，借以显示自己的尊贵阔绰。

　　寻常百姓之家，日日沐风栉雨，天天辛苦异常。能有粗茶淡饭勉强糊口，茅屋瓦舍聊以寄身，就算烧了高香，享了清福。有谁有精力、有兴趣、有闲情逸致，去思去想富贵之家的房舍布局、庭院规划、豪华摆设、精雕细画、一掷千金、鬟仆如云、钟鸣鼎食？

　　贫民生活的世界里，尽是桑麻树木环绕，鸡鸭猪牛羊相伴。他们断不会花钱栽种贵重树木、奇花异草，更不会耗资修筑假山池沼、回廊亭阁。他们惟愿房舍周围的树木能十年成材，以为所用；房前屋后的瓜豆葱韭，青绿旺盛，可供三餐食用。至于教育孩子读书学习，旧中国几千年历史上，对最广大贫民阶层来说，几乎是绝无可能的事情。那时候，读书学习的权利只有富贵之家才有。他们的孩子，走进由他们出资设立的学堂接受文化教育，然后一个个学而优则仕后，继续光大他们富贵的家业，继续稳坐他们人上人的位置。贫民百姓之家，教育孩子的任务只有一个，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好好守住家业，尽己所能广大家业。无论如何都必须安分守己。饿死不做贼，屈死不告状。

　　育人是极其伟大的事业。不仅育人学知识，长能力，更育人强人品，有担当。然而，在教育资源极其匮乏的旧中国，一个人要想顺利完成学业，一步步登堂入室，最终走进金榜题名者行列，又是多么极其难得的事情。自隋朝开创科举取士制度起，截止晚清被迫终结科举制度止。一千多年中，满打满算，有幸走入进士行列中的读书人，不过区区十万余人。可想而知，如果育人的目的只是为了考中进士，而后名正言顺走进官员队伍，该是多高不可攀的事情！这中间，许多读书人兀兀穷年，皓首穷经，最终连半个功名也没捞到。仔细想想，科举取士这条路，真是独木桥上的独木棒，能踩着它侥幸走过桥的人，该有多么不容易！该是多么的难得与自豪！难怪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任何讽刺挖苦都能接受，唯独怕谁说他为啥连半个秀才都捞不到的话。难怪吴敬梓笔下的范进，科举考试直考到年过半百、家徒四壁、饥寒交迫也不肯罢手？难怪范进一旦得知自己考中举人后，喜极而疯，丑态百出，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

　　育人的关键决不是让其升官发财，而是让其通过读书学习深刻认识世界、准确把握规律、全面提高能力、稳步健全心智，然后依据生活需要，做出较之一般人更健康、更进步、更合乎情理、更卓有成效的事情与贡献。绝不是为了将他们培养成死后尚欠酒店老板十七个铜板的生活中的多余人孔乙己，也不是将他们培养成为了科举考试而不顾家里艰窘生活的迂腐老范进。

　　既然升学必须经过严格考试，也就意味着有人考得上有人考不上。俗言说，升学无门，脚下有路。无数事实告诉人们，考上学的人未必都是人才，未必都能成材。考不上学的人，未必都不如靠上学的人。古代科举考试中，屡考不中的吴敬梓、蒲松龄、曹雪芹等，哪个不比同时代金榜题名的天之骄子们优秀得多得多？即便今天，这样的例子也有很多。现任正泰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全国政协常委、全国工商联副主席、中国电器工业协会会长的南存辉，高考落榜后曾做过补鞋匠。后经刻苦努力，不断学习，终于跨越过很多当年考上学的同学朋友，成为卓有建树的成功企业家，曾被央视评为CCTV年度十大经济人物。有专家称，南存辉当时具有的经济学管理水平，已经远超一般的硕士水平。

　　育人的最终目的是，让所有受教育者都能成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与接班人，都能成为对社会对家庭有所贡献的人，都能成为积极健康力量的助推者与领路人，都能成为弘扬正气、无私奉献、造福社会、有益他人的社会正能量。

　　现实生活里，不少学有所成者，由于没有积极健康的理想信念，完全沦落为自私自利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这些人心无大志，境界狭隘，处事消极，自私自利。他们虽有较高学历，较丰富知识储备，较强工作能力，但由于思想狭隘、私心严重，行为偏执，不仅不能为社会做出应有贡献，而且不能为家庭做出该做贡献。许多人思想偏激，行为怪张，凶残暴虐，连养育自己的父母都动辄大骂甚至丧心病狂地予以伤害甚至杀害。如此人人羡慕的学霸型人物，即便学业再优秀又有何用？即便知识再丰富又有何益？

　　由此看来，育人的首要问题是要育其如何做人、做什么样的人，然后才是育其如何学知识、长能力、有本事、做贡献。非此，任何样的教育都是畸形教育、失败的教育，势必要酿制出苦酒，让家庭、社会乃至国家无奈品尝。

　　孔子教育人要有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爱国家、爱民族、爱社会、爱他人。这几句话，理当成为我们育人的必要条件。唯有具备了这样的条件，受教育者才有可能成为健康的人、阳光的人、能为社会做出必要贡献的人。

　　每个教育工作者，自己首先要对这几句话身体力行，尔后严格而有耐心地教育自己的学生，必须人人拥有之、践行之。

　　因此，就育人次序而言，使其成人永远应该放在首位；使其成才，永远只能位居次席。这一点如果把握不好，任何肩负育人使命者，不管父母还是老师，都是彻底的失败者。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前人之言蕴含着无数的切身感受与深刻体悟，愿今人乃至后人永远慎思之，笃行之。

　　2025.11.4

　　【文/伏牛石，188金宝搏体育官网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