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湖北省提出要推动“资产证券化、资产杠杆化、资产资本化”。
这三个听起来有点拗口的词,其实正是地方政府在财政紧张背景下的一种金融化探索。
简单来说,就是想办法把手里的“家底”盘活,用金融的方式换取现金流。
这看似聪明,也确实能在短期内解渴,但金融的规律从来不会改变——收益的背后,往往也藏着风险。
要理解湖北的这步棋,得先弄清楚这三个“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资产证券化:把未来的钱提前花掉
资产证券化,其实是一种“把未来收入换成现在现金”的做法。
比如你每个月能拿到5000块工资,如果有人愿意给你一次性预付两年的工资共12万,你当然开心,因为你立刻有钱去消费,买房、买车。但对方也不是白给,他要每个月从你未来的工资里收回一部分,比如一个月只发给你2500元,这就是“用未来的钱换现在的钱”。
地方政府的做法也差不多。他们手里有很多“能赚钱”的资产——比如高速公路的收费权、出租的公租房、甚至国企的股权。这些资产能在未来几十年里产生稳定收入,但眼下没法立刻变现。
比如,他们手里有一条收费公路,每年能带来几千万收入。
但修新路、建地铁、搞项目需要钱,于是他们就把这条公路未来的收费权“打包”,交给一个专门的机构(SPV--Special Purpose Vehicle),再由这个机构发行债券或证券(ABS--Asset-Backed Securities)(比如“收费权收益债”),卖给市场上的投资者。投资者买了这些证券,就等于买下了这条路未来若干年的收费收益。
SPV/ABS注:
SPV的最大作用是风险隔离。
它保证证券化产品和原始持有人(比如政府或银行)的资产负债表相分离。
换句话说,如果政府或银行破产,SPV里的资产仍然独立,不受影响。
原始持有人(Originator)→把资产卖给SPV
SPV→发行ABS(资产支持证券)
投资者→购买ABS,获得未来收益
这样,政府马上拿到现金,而投资者在未来收回本金和利息,看上去各取所需。
问题在于,这一切都建立在“未来收入能稳定实现”的假设上。如果未来的收入不如预期,比如高速路车少了、收费下降了,那这些证券的回报就成了泡影。
那投资者的钱从哪来?最终还是可能由政府兜底。
这就像你预支工资买了房,后来突然失业,银行依然要收贷款。
风险没有消失,只是被换了一个包装,而诸如我们的普罗大众却无法看见。
2008年的美国次贷危机,其实就是这个逻辑。
当年银行把高风险房贷打包成证券,卖给全球投资者。
大家都觉得“安全”,直到房价下跌,整个金融系统一夜崩塌。
湖北的资产证券化当然没那么极端,但如果底层资产质量不好,收益不稳定,又缺乏监管,
那这场“盘活行动”就可能变成“风险接力”。
二、资产杠杆化:用一块钱撬动十块钱的梦
杠杆化,说白了,就是“借力投资”。
你手上有10万元,想买100万元的房。
你去银行贷款90万。
房价涨10%,你赚10万元,本金翻倍;但房价跌10%,你的10万全赔光。
这就是杠杆——它能放大收益,也能放大损失。
地方政府的杠杆化差不多这个意思。
他们用少量的资本(比如土地、厂房或股权)作为抵押,去撬动更多资金,用于搞基建、建产业园、修高速。
经济好的时候,这种做法很有效。项目收益高,地方财政也漂亮。但问题是,一旦项目收益不如预期,债务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损失同样被放大。
湖北有不少这样的地方融资平台公司,也叫“城投公司”。它们是地方政府搞建设的“主力军”。这些平台通常通过贷款或发行债券来融资,再把钱投入到城市更新、道路建设、工业园开发里。看起来在投资,其实很多时候是在“借新还旧”。
当资产杠杆化再叠加证券化,就会出现所谓“杠杆上的杠杆”。
这是什么意思?
比如一个平台公司把收费公路未来收益打包成证券,卖出去拿到钱(第一层杠杆),
然后又拿这笔钱去贷款搞新项目(第二层杠杆)。
这就像一个人先用信用卡还房贷,再用花呗还信用卡,短期没事,但一旦现金流出问题,整条债务链就会塌。
资产杠杆化如果操作不当,会导致表面上项目滚动、资金流通,实际上是在用未来的未来去填现在的窟窿。
三、资产资本化:换壳的债务
资产资本化听上去更高级,意思是“让资源变成股权”。它的逻辑是:把原本只能用的资产(比如土地、厂房、收费权)变成可以“入股”的资本。
举个生活例子:
你有一套房,不卖掉,但把它“抵股”进一个餐馆合伙企业,占20%的股份。
餐馆赚钱,你分红;餐馆亏了,你的房子就可能亏掉一部分价值。
地方政府也在这么干。
他们把国企股权、土地使用权或基础设施收益权放进各种基金,比如“城市更新基金”“产业引导基金”,让政府以股东身份参与,而不是直接举债。
政府不再是单纯的债务方,而成了“投资人”。
从账面上看,这样做减少了显性债务,看起来更市场化,但风险仍然存在。
很多这类基金里的资产估值偏高,项目收益又不确定。
如果投资失败,政府的“股东身份”并不能真正让风险市场化,反而可能被迫承担损失。
社会资本往往默认政府会“兜底”,这让资本化成了“换壳的债务”。
这其实就是“变相举债”,只不过穿上了资本运作的外衣。
四、湖北的现实:财政紧张下的选择
为什么湖北要搞这“三个资产”?原因其实很现实。
湖北的经济这几年在转型升级,但财政收入增速在放缓。
土地出让收入减少,城市建设、基建投资又离不开钱。
而传统的债务融资受到限制,于是“盘活存量”成了新的思路。
通过证券化、杠杆化和资本化,地方政府可以在不直接增加显性债务的情况下获得新资金。
短期看,这是稳增长的有效办法。但另一方面,湖北的隐性债务规模不小。
很多城投公司背负着大量债务,靠土地出让、财政补贴维持运转。
这些债务虽然不在预算里,却实实在在存在。
一旦“三个资产”全面推广,这些债务很可能通过资产证券化和杠杆化“出表”,
账面上压力减轻了,风险却被转移到了金融市场。
而一旦市场环境恶化、融资渠道收紧,政府又不得不再次出手兜底。
五、泡沫与繁荣之间
把三个“化”放在一起看,会发现它们的组合非常强大——也非常危险。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典型的循环:
地方通过资产化融资→拿钱搞基建→基建形成新资产→新资产再证券化融资→再融资再投资。
短期内,投资拉动了GDP、就业水平也上升、投资活跃、财政数据好看,一切都在加速繁荣。但长期来看,这种模式建立在不断膨胀的信用与未来收益假设之上。
如果项目的实际回报赶不上债务扩张速度,整个体系就像一个气球,被吹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脆弱。
只要其中一环出问题,比如项目收益不达标、利率上升、市场信心下降,整个循环就可能断裂。风险从地方财政传导到银行、再传到整个金融体系。
2008年的美国金融危机正是这样一步步膨胀出来的,只不过当年的“资产”是房子,而今天的可能是公路、土地或产业基金。
六、结语:关键不在“化”,而在“控”
湖北的“三个资产”,从出发点上看是积极的探索。
它体现了地方政府在困境中寻找新解法的努力,也反映了中国地方财政转型的现实压力。
金融创新本身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把创新当成遮羞布,把债务当作增长。
如果资产是真实的,杠杆是可控的,风险能自担,
那么“三个资产”确实能帮助湖北盘活资源、引导资金流向实体经济。
但如果只是换个名头继续加杠杆、转风险,那最终不过是延迟问题、放大隐患。
金融不是魔法,它只是放大镜。
它能放大繁荣,也能放大风险。
真正的资产盘活,不是包装债务、转移风险,
而是让资产在真实的经济活动中持续创造价值。
唯有如此,湖北的“资产三化”才能成为发展的动力,而不是未来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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