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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明:敬请批判我的几篇与莫言同题小说

2024-06-20 17:07:27  来源: 188金宝搏体育官网   作者:颂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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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有句老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颂明再三申明自己是个草根,有莫粉就指责我“冒充草根”。

  颂明坚持写有理有据的文章揭露、批判莫言。莫粉却成天说我“撕咬”、“没文化”、“读不懂莫言小说就瞎喷”、“夹头”、“左棍”、“白活了”、“去死吧”等等。他们骂人、极端却反诬别人骂人、极端。莫言的出口成脏、颠倒是非的品性也被莫粉演绎到了极致。

  莫言的那些“彩虹曲”评论家把莫言的小说吹上了天。可他们除了空洞的溢美之词之外,从来拿不出让人信服对人物形象的分析、对语言特色的分析、对情节的分析;更别说思想性的分析了。 谈莫言作品他们颠来倒去地只会重复 “莫言敢讲真话”; “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颂明为了说明莫言文学思想性、文学性、可读性俱差,写了几百篇小说加以证明,其中还特意写了一些与莫言的同题小说。现附录于后,请愿意研究问题的网友加以对比。

  莫言的原著颂明无法转载,那会涉嫌侵权。请网友自己查阅。

  在颂明看来,莫言小说既无文学又无文化,只有极端的政治情绪宣泄,只有诽谤和攻击。作为一名才疏学浅的退休工人,我实在想不明白文坛为什么要逮着莫言文品、人品都不上道道的三流小说家死吹不放。

  今天已经是21世纪了,老百姓的鉴别能力、认识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提高,现在还要搞指鹿为马、皇帝新装的那一套把戏,能行得通吗?!

  【附录】

  来福饺子(小说)

  张大哥有位学生在农村,叫文浩,喜欢写作。经大哥牵线,我们也成了文友,常有笔墨往来。3年前他那里通了高铁。原本封闭的乡村也成了小有名气的旅游区。承蒙文浩盛情邀请,昨日我和张大哥一同来到了文浩的家乡文镇。

  镇上有一条狭窄蜿蜒的青石板小路,两边屋舍俨然。民居小院围墙的青砖很多已经风化,墙头却有青草野花摇曳,沧桑中透着生机,别具一番韵味。文浩领着着我们在小街上游览着,给我们讲着当地的民间典故和传说。街心有一座小石拱桥,清澈的河水流过,水草小鱼清晰可见。过了小桥,忽然传来妇女的哭嚎声:“俺滴个娘也,这活不了啦——”

  文浩一愣,失声说道:“咋回事?这不是来福嫂子吗?”他加快脚步跑了过去,我们也紧跟了上去。

  这是一家饺子店。老板娘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披头散发,双手拍地,满脸泪水和鼻涕。

  文浩问清了情况,给我们介绍说,这家店主叫宋来福,山东人氏。老实忠厚,身大力不亏。少年开智稍迟,念书成绩不佳。初中毕业后就来这里的扭转地打工种水稻,迄今已经10多年了。文浩和他同年,很对脾气,就成了朋友。来福赚了些钱,把这里当成了第二故乡,和一同打工的姑娘蔡花恋爱结婚了,在镇上买了房子安了家。蔡花包得一手好饺子,邻居们就撺掇她开饺子馆。来福找文浩商量。文浩就给他出了主意,大文豪竹官因想吃饺子而成了作家,就借竹官的名字做了店名,还把竹官的照片放在门口当招牌,说是代言人。果然生意火红,一年下来就轻松赚了20多万。这一阵子他们正谋划着扩大店面呢,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天早上他们店来了一位律师,说是受竹官先生委托来索赔的,一张口就是20万。还说如果不能私了就要对簿公堂打官司。来福夫妻俩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哪见过这阵势,一听打官司,来福顿时吓瘫了。媳妇就一屁股坐地上哭喊起来。

  张大哥瞪了文浩一眼:“瞧你给人家出的啥馊主意。开饺子店就开饺子店,你借人家大文豪的名字干啥?”

  文浩也没了神:“我不就是想沾点文化气息嘛。”

  我在一旁插嘴道:“别急别急。都进屋我们商量一下。”

  张大哥对文浩说:“我这兄弟一肚子学问。他兴许能帮你们处理好此事。你去把来福嫂拉进屋再说。”

  大家围着八仙桌坐下,我开口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以后打官司就是正常现象了。你在家坐着,不知道啥时候就会有人找上门来和你打官司。躲是躲不掉的,我们得慢慢适应。”

  “那人家要俺赔钱咋办呢?”来福拢着手伸长脖子问。

  “赔呗。不就是20万嘛。”

  “俺滴个娘也——”来福嫂又猛地嚎叫起来。

  “好啦!”我把桌子一拍。来福嫂吓得不吭声了。

  我又和颜悦色地说:“钱不用你们出。”

  “那谁出?”来福瞪圆双眼。

  “嘿嘿,”我笑了一声,“放心,肯定会有人抢着出的。”

  满桌的人大眼对小眼,互相望着,未解其意。

  “我跟你们说啊。这20万人家要的还真不多。咱是侵权在先。就冲人家这么大个文豪的名气,要法院判肯定不止这个数,诉讼费还得咱负担。但是,青山常在细水长流。咱这饺子店的生意前途无量。赚大钱的日子在后面呢。我建议你们气魄放大点,要有点现代企业家的眼光。至于这20万嘛,起码有四个来源可供选择。”

  一桌子的人都把头伸了过来。

  我伸出手指头:“这第一,你们自己拿,钱不够可以从银行贷款。第二,文浩拿,入股当东家。文浩要是不想拿呢,这第三就是张大哥入股来做这半个老板。要是张大哥也怕劳神,那我就不客气了。第四就是我拿。这好事要真砸我头上那我也就不躲了。嘿嘿,这事咱先放下,以后再议。当下扩店的事才是正经。把饺子店与文化结合是个好主意。我来帮你们策划一下。文浩,你去给我找点纸笔来。”

  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店名就叫'来福饺子’。以后肯定能成品牌。店内按我的设计布置,墙壁写满《饺子歌》、《饺子诗》、《饺子词》、《饺子赋》。大哥的字好,就你写了,都不劳旁人。”

  “那这诗词歌赋从哪来呢?”张大哥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来呀!对我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时文浩已把笔墨纸砚拿来。他帮我摊开了宣纸,我提笔写下:

  【饺子歌】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萝卜豆腐嫩荠菜,鱼肉荤腥都是馅。能得水饺吃一碗,功名利禄抛一边。热腾腾,满身汗,神清气爽赛神仙。

  【鹧鸪天·饺子词】白玉柔皮爱煞人,万般滋味赛肴珍。豪门寒舍家家爱,锦绣文章腹中存。碟中放,碗中盛,不分老幼乐盈盈。今宵美酒尽可醉,我有扁食侍奉君。

  【饺子赋】东汉有神医者,曰张仲景。救死扶伤,治病救人。菩萨心肠,忧国忧民。某年终归家,雪花纷飞舞,滴水成冰。但见沿途百姓,缺衣少食,冻伤耳朵。景触目伤神,焦虑在心。便搭棚垒灶,以羊肉剁碎,辅以中药,做成馅心。面皮包裹,或煮或蒸,施舍百姓。食者双耳发热,暖遍周身。自此美食传天下,饺子四海扬其名。金玉其外,芬芳内心。满脸褶皱,永葆青春。可家常小吃,可节日喜庆。大肚可容难容事。扁嘴叙尽世间情。沉浮人生辛酸多,最是家乡思念真。仲景一片赤诚,百姓不忘其恩。追思先贤,风俗遂成,延绵二千余年,流传至如今。

  【饺子诗】

  春鸟衔来红霞一片

  夏蛙摇晃着池中荷莲

  秋风吹落点点繁星

  冬日抛洒雪花满天

  四季的

  竹箸、元宝、玉盘

  孩童无邪的欢笑

  老人慈祥的温暖

  用喜悦的心情包捏起来

  把所有的美好囊括其间

  你

  走进了我的小店

  2020年1月6日星期一

  透明的胡萝卜

  一

  当时我们都是叫胡萝卜的,而不是叫红萝卜。红萝卜也是有的,用我们的话说那是辣萝卜的一种,个挺大,有小孩的小腿肚那么粗那么长。胡萝卜个小,小的只有指头粗细。

  1960年至1963年,我在蓼城一小读书。这4年间,胡萝卜成了我生活中的重要角色。

  小三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他爸爸解放前的公开身份是伪警察局长。他却说他是地下党,唯一的联系人牺牲了,他的身份便成了谜。解放后他戴上了“历史反革命”的帽子,在硝场接受改造,每月只有十来块钱的生活费。

  我爸爸也做过地下工作,和小三爸爸没有交集,但我爸爸凭直觉相信小三爸爸。

  我爸爸当时也是处于历史问题的审查之中,在一所中学做教导主任,党籍被挂了起来,和小三爸爸算是同病相怜。

  为了孩子前途,小三爸爸主动和小三妈妈离婚了,独自一人住在硝场存放工具的院子里。院子里有很多推车、铲子、铁锨什么的。没事的时候小三爸爸会默默地修理损坏的工具。

  院子的墙角有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小三的爸爸就把它清理出来,撒上了胡萝卜种子,一年收两季。

  胡萝卜就是这样进入到了我们的生活中。

  二

  当时孩子中间流传着一首童谣:蓼城县,破猪圈,天晴杨灰起,下雨烂泥陷。

  那时候下雨天我们一般都是打赤脚的,像佩奇一样喜欢在泥坑里跳来跳去。我们班有个县长的儿子叫孙山松,有一次在泥坑里跳来跳去时脚板被玻璃碴划破了,鲜血如注,我真是吓坏了。当时那些县委干部的孩子和我们老百姓的孩子真是一点分别没有的。组织部长李政委的儿子也和我同班。他衣服上总是带着补丁。在我的印象中,他几乎没穿过新衣服的。

  六年级有个女生星期天在街上捡到一个钱包,里面有30多元钱。当时那可是一大笔钱。这个女生家里很穷,她却拿着钱包在马路上等失主,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4点多钟也没等到,只好交给了警察叔叔。

  于是她成了小英雄。星期五下午是队会,学校让她给全校的师生讲她的事迹。

  我坐在前面几排,离她很近。我看见大队辅导员拿了一个玻璃瓶子,里面有半瓶白糖。大队辅导员往茶杯里倒了很多白糖,冲上了开水。然后小英雄讲几句话就喝两口糖水。

  我的注意力全被那杯白糖水给吸引了。当时白糖是稀罕物。我们家只有那种一团团的鸡屎的形状的古巴红糖,又叫鸡屎糖,还被紧紧锁在了柜子里。

  三

  “当英雄怪快活来,还有白糖水喝。”好几天之后我还念念不忘那杯白糖水,有一天我对小三说。

  “那我们也当一次英雄。”小三说。

  怎么当呢?小三比我聪明,他很快有了主意:“我们买5分钱的糖精。星期天,我们俩打一桶井拔凉送到水库工地给工人喝。”

  这真是个好主意。糖精井拔凉当时是我们小孩子的好饮料哩。

  我俩抬着井拔凉到了工地,大声喊着:“糖精井拔凉,都来喝喽。”

  可是没有工人来喝。我们很扫兴。有个工人叔叔对我俩说:“你们的井拔凉抬到这里早已经变成井拔热了。喝了涨肚子。我们工地上有茶水供应的。”

  四

  回到家后,小三还是不死心。他又打起了爸爸胡萝卜的主意。

  胡萝卜在当时不但是很好的水果,还是重要的粮食替代品。

  “我们起点胡萝卜送到工地去,一定能够当上英雄。”小三说。

  “那你爸爸舍得吗?”我很心疼,因为小三爸爸会经常送一些胡萝卜给我们家的。

  “他会同意的。”小三自信地说。

  我们俩一起来到了工具库。

  “爸爸,我们想送一点胡萝卜到水库工地去。”小三说。

  “为什么要送工地去?”爸爸问,似乎很感兴趣。

  “工人叔叔修水库很辛苦的。”

  “好事啊。我们去起一篮子洗好送去。”

  我和小三抬着一篮子胡萝卜到工地,呼啦一下就被工人抢光了。

  我和小三兴致勃勃地到学校把这件事和大队辅导员说了。

  她“哦”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四

  好几天过去了。老师没有表扬我们,大队辅导员也没给我们白糖水喝。

  小三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

  小三爸爸知道了原委之后,给我和小三每人洗了一只大大的胡萝卜,说:“我们做好事是不图表扬的,也不想当英雄。将来水库修好了,我们就有自来水了,有电灯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还有土豆烧牛肉。那可比胡萝卜好吃多了。”

  我举起了胡萝卜,对着太阳望去。阳光把胡萝卜照得晶莹剔透。我竭力地想象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美好日子和土豆烧牛肉的滋味。口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脚下有只癞蛤蟆呆呆地望着我们,像在打瞌睡,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2019年10月28日星期一

  孤峰独秀(小说)【请与莫言同题作品相比较】

  寒流来袭,宋老爷的关节便开始疼痛。

  早起,宋老太给他贴了两张消炎镇痛膏,又拿来羊毛毯子搭在他的腿上。宋老头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教坊记》闲读。

  大孙子宋文杰敲门进来:“爷爷,给您看一首佳作。”

  “什么佳作,你的?”

  “我哪有这水平。是大师的七律新作。我不大懂,请您给我讲解讲解。”文杰递过了一张A4拷贝纸。

  “这诗名为答沈二,但实是陈公胸中苦闷郁塞的一次宣泄,也是他胸中激情的一次爆发,亦是一篇向旧世界宣战的檄文。陈公一生,生命不息战斗不止,襟怀坦荡光明磊落,是真有性情、真有胆魄、敢向一切妖魔鬼怪作战的伟丈夫。这样的人物,犹如茫茫大海中的灯塔,永恒地放射着指点迷津的光芒。吾观看电视剧《觉醒年代》,数次热泪盈眶。先贤陈独秀,人中龙凤,时代骄子,敢为天下先,能忍旷世辱,是五百年一出之奇才。吾观剧激动之余,口占七律一首:亿万人民觉醒时,方知大侠好吟诗。狂歌惊破鸡虫胆,椽笔戳穿魔鬼皮。半世污言遮脸面,一朝澡雪见须眉。厚颜妄议先贤句,期待高人炫丽词。”

  宋老头一边看一边念出声来,看完后把纸往桌上一丢,哈哈大笑起来:“熊孩子糊弄我。拿你的仿作冒名大师是吧?欺负我眼拙?”

  “我我我,我怎么敢冒名大师?这是我从网上复制打印的。”

  “不是你冒名的啊,那也肯定是假的。网络上常常有人搞些伪作糊弄网民吸人眼球。我戏作的一首藏头诗还被人署名‘唐·李白’在网上疯传呢。”

  “你怎么就断定这就是一首伪作呢?”

  “你要是说书法我是绝对外行,完全没有资格置喙。要说诗歌嘛我怎么也略懂一二。大师怎么可能写出如此粗劣的诗歌来?”

  “这诗怎么就粗劣了?这是一首七律!您会写吗?”孙子瞪圆了眼睛朝爷爷吼着。

  “我跟你说啊,”宋老头心平气和地给孙子解释,“且不说这首诗完全是凑韵之作而不合七律写法,一看就知道伪大师连陈独秀的原诗都没读懂就胡乱发议论,阴阳怪气,貌似赞美先贤实则是大不敬。不过是想借先贤之名来发泄自己的愤懑仇雠而已。”

  “我听不懂你的话。”孙子摇着头。

  “这首诗就是陈公与沈尹默先生的酬唱应答诗,作于一九一五年。他当时36岁,正值年富力强,豪情万丈、踌躇满志之年。陈公是新文化运动的旗手,《新青年》的主编,五四运动的总司令,我党早期主要领导人,他的诗文当时就誉满天下。何来‘亿万人民觉醒时,方知大侠会写诗’之说?他当时有很多诗友,沈尹默是其中之一。”

  “你怎么知道作者没有读懂陈独秀的原诗呢?”孙子文杰还是不明白。

  “因为陈独秀原诗的主题是反封建帝制复辟的。这一年9月15日《青年杂志》在上海创刊,12月袁世凯称帝。次年《青年杂志》改名为《新青年》,自此成为反封建和鼓吹民主革命的中心刊物且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沈尹默与他志同道合,他后来邀请沈尹默作为《新青年》的六大主编之一。他们都是当时风云人物。这位冒名大师完全脱离了历史和原诗而凭空说什么半世污言遮脸面,一朝澡雪见须眉。与原作完全不沾边还谈何‘赏析’?完全是别有用心嘛!”宋老头有点动气了。

  “那,您能不能写一首赏析之作呢?”孙子文杰小心翼翼地问。

  “你把纸铺开。”宋老头一把掀开毯子,站了起来,提笔写到:

  七律·致敬先贤

  孤松独秀立悬崖,

  壑谷胸怀沐彩霞。

  旗帜高擎新主义,

  学说遍种马之花。

  汗青字字功勋在,

  美玉辉辉不掩暇。

  唤起工农千百万,

  为公天下是一家。

  2021年10月26日星期二

  浅析《夜雨狂歌答沈二》

  陈独秀《夜雨狂歌答沈二》是一首赠答诗,应是先收到了沈尹默的赠诗。沈诗未可考。

  先生此诗作于1915年,时年36岁,正是年富力强、胸怀壮志之时。而当时中国正处在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时期。袁世凯野心勃勃,正在紧锣密鼓地恢复君主制并大肆出卖国家主权,与日本秘密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消息传出后,人民大众愤怒无比,纷纷集会、演讲、建立反日爱国团体、抵制日货,并通电全国,全国各地掀起了各种各样的爱国活动,谴责日本试图灭亡中国的侵略行径,坚决要求政府拒绝日本的无理要求。随后掀起了推翻袁世凯政权的活动与反抗。这首诗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出的。全诗共九联十八句。

  “黑云压地地裂口,飞龙倒海势蚴蟉。” 【注一】

  (国家的上空乌云密布,如磐石压顶。反动势力无比嚣张。)

  喝日退避雷师吼,两脚踏破九州九。

  (爱国志士发出怒吼,挺身而出要打破这黑暗世界。)

  九州嚣隘聚群丑,灵琐高扃立玉狗。【注二】

  (袁世凯之流野心勃勃,企图复辟帝制。)

  烛龙老死夜深黝,伯强拍手满地走。 【注三】

  (满清帝制已经死了,国家黑夜沉沉,那些乱臣贼子们却还在兴风作浪。)

  竹斑未泯帝骨朽,来此浮山去已久。 【注四】

  (真理已死,楚地儿女的血依然是热的。他们背井离乡、奔走呼号,为寻求民族的新出路而抗争。)

  雪峰东奔朝岣嵝,江上狂夫碎白首。【注五】

  (西方的新思想正在涌入中国,我们要学屈原当年披着斑白的头发在江边问天,盗火救国。)

  笔底寒潮撼星斗,感君意气进君酒。

  (看了您的大作,觉得您的笔锋如剑,寒气直逼北斗,我要为您的意气豪情敬上一杯酒。)

  滴血写诗报良友,天雨金粟泣鬼母。【注六】

  (我也要沾着我的热血写诗回赠。用我们的文字感天动地。)

  黑风吹海绝地纽,羿与康回笑握手。【注七】

  (要让革命的风暴扭转乾坤,改天换地。胜利之日革命志士将握手欢笑。)

  【注一】蚴蟉[ yòu liú ] 蛟龙屈折行动貌。这里借指复辟称帝势力的嚣张。

  【注二】灵琐:这里指皇宫。扃(jiōng):门闩,这里指皇宫大门。玉狗:神话中守天门的狗。这里指复辟者。

  【注三】烛龙是古代神话中的钟山山神。这里借指满清皇制。伯强即风神。这里借指兴风作浪。

  【注四】斑竹。在汉语诗歌语境中指尧之二女娥皇和女英,为舜之二妃,曰湘夫人 。 舜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帝骨朽指舜崩。传统文化以尧舜禹为圣明之君,因借指圣人及真理。浮山:安庆浮山,陈独秀家乡。这里指志士仁人为真理而背井离乡。

  【注五】雪峰:这里指奥林匹斯山,山顶终年积雪,云雾笼罩。象征西方文化。岣嵝[gǒu lǒu]衡山的主峰,指衡山。这里借指中国。碎白首:指屈子年过花甲,头发斑白,江边问天。

  【注六】天雨金粟泣鬼母:传说汉字乃黄帝的史官仓颉所创,字成之日天雨粟,鬼夜哭。 此神话赞颂仓颉造字的丰功伟绩惊天地,泣鬼神。文字的出现,是人类文明史“惊天动地的大事。唐代书画家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说,文字出现之后,“造化不能藏其密,故天雨粟;灵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

  【注七】羿,后羿射九日。康回即共工。《淮南子》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意译诗:

  滚滚乌云一天来,复辟势力正猖獗。

  爱国志士齐怒吼,奋起打碎旧世界。

  为登皇位却卖国,袁贼野心昭然揭。

  辛亥革命硝烟散,乱臣贼子闹不歇。

  背井离乡求真理,自古楚地多人才。

  要学屈子问天唱,盗火西方真理来。

  君笔如剑豪气盛,美酒一尊相敬爱。

  滴血写诗报良友,惊天动地鬼神骇。

  革命风暴摧枯朽,笑迎彤彤新世界。

  颂明小说:晚熟

  

  淮河南岸有座小城楚都县。一道城墙把楚都城围得严严实实。城墙虽已破旧却保存完好,不失古朴雄伟,仿佛是一块时空化石,凝固着千年的沧桑。

  城外四周都是农田,老牛慢吞吞地耕着田地,夏天发了场洪水,水才退尽,农民们便忙着整地,抢种一季荞麦,指望着来年青黄不接时拿它做当家口粮呢。

  欧阳楚越背着一个行军背包,右手拎着一只旅行包,从城南门步行进了楚都县。城里四通八达的青石板小路被踩出了坑坑洼洼的脚迹印,路面却被时光磨得像镜面一般锃亮。欧阳楚越好奇地打量着城中的一切,房屋门前斑驳的木柱,房上灰色的瓦片,甚至围墙上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茅草他都感到格外亲切。通过映入眼帘的一切,欧阳楚越竭力地搜寻着脑海深处的童年记忆。

  欧阳楚越是在这里出生的。说起来也是书香人家、名门之后。他的祖上是中过状元的。可他小小年纪却命途多舛,8岁至10岁之间父亲和母亲先后因肺结核辞世。他是独子,一位家门的伯父在上海工作,就把他带到了上海读书。伯父对他很好,无奈大娘心胸狭隘,视他为眼中钉。家里大事小事都要他做,只要一端起饭碗大娘就拉长脸指桑骂槐起来。欧阳楚越养成了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性格,说话细声细语。家里只要来了人他都会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迎候,只要有人出去他都要低头弯腰恭送。

  欧阳楚越长得眉清目秀,大概是营养不良的缘故,身材瘦小,没长个子。18岁了才一米六五。他天资聪明,酷爱读书写字。伯父让他考了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读书期间住校,靠着助学金完成了全部学业。毕业之后伯父希望他回老家工作,他自己也非常思念家乡,就背着行李回来了。

  欧阳楚越一路打听,走进了县政府人事科办公室。到了门口,他怯生生地站着,不知道是该直接进去还是要先喊声报告。一位干部看见了他,大声喊着:“小同学,你怎么不去上学啊,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是来报到的。”欧阳楚越红着脸回答。

  干部笑了:“这里是人事科,不是学校。你报什么到啊?”

  欧阳楚越掏出了介绍信:“我是大学生,分配到这来工作的。”

  干部起身走到了门口:“你是新分来的大学生?这么年轻。”他接过了介绍信:“哇,上海美专的,人才啊。快,进来坐。”

  干部递给了他一杯水:“一路辛苦了。你想做什么工作呢?到县中教书?”刚说完干部又摇了摇头,“不行,你去了就恐怕就分不清先生和学生了。”

  欧阳楚越接过话头:“我教书怕不行,我不大会说话。”

  “那就留在文化局,要么就去博物馆。县博物馆刚建起来,正好需要人。”

  一听说博物馆,欧阳楚越的眼睛放出了光彩:“我们县还有博物馆?让我去博物馆吧,我喜欢考古。”

  “好好好。那就把你分到博物馆去。博物馆刚刚建立,原来是与文化馆、图书馆三馆合一办公的。这才刚刚分开。你就去报恩寺去报到吧。”干部为欧阳楚越开出了介绍信,又给博物馆熊馆长打了电话。

  

  欧阳楚越到了博物馆不久,就有同事偷偷给他取了个外号“呆子”。博物馆的库房里堆放很多收集上来的石碑,他像着了魔似的整天盯着碑文看,有时连吃饭都会忘记。熊馆长见他这么喜欢琢磨碑文,就说:“那你就先当个档案员吧。把所有的馆藏石碑都分类登记造册。工作量是大了点,我再给你配俩助手吧。”

  欧阳楚越一听说要他负责给石碑登记造册,乐得跳了起来:“好,我来干。暂时不需要帮手,等真忙不过来了再说。”

  同事们都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啊,给石碑登记造册的活又脏又累还出力不讨好。别的不说,单单这些碑文,哪年哪月才能读完啊,本来这就是没人愿意干的活,他却像捡了便宜似的乐不可支。

  自打做了档案员,欧阳楚越每天就带着一包馒头一瓶咸菜和一壶水,大清早就来到石碑前,小心翼翼地把石碑擦干净,然后把碑文拓下来,再为石碑编号摆放。晚上回到宿舍,他还要认真地把碑文按原字体临摹下来,一忙就是大半夜,乐此不疲。一年下来,馆里的几十块石碑的碑文全被他琢磨透了,还临摹了厚厚一大本碑文。

  有一天,他突然傻乎乎地问熊馆长:“淝河与淮河是不连通的吧?”

  熊馆长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说是不连通的?淝河入淮口就在后赵台村。就离这不远,哪天我带你去看看。”

  “不对。”欧阳楚越认真地摇了摇头,“在古代可能是不连通的。”

  瞧着他那呆萌的表情,同事们都笑了起来:“淝河淮河不连通还从来没听说过呢?”

  欧阳楚越固执起来:“唐人郑綮有诗‘淮淝两水不相通,隔岸临流望向东。千颗泪珠无寄处,一时弹与渡前风。’难道古人弄错了不成?”

  同事们笑得更欢了:“真是个呆子,淝河入淮口明明就在眼前,你却偏信古诗。不可理喻。”

  欧阳楚越犯起了呆劲,去图书馆查了资料不说,还背起背包作了实地考察,终于弄清了安徽境内有东西南北四条淝河。东西北淝河都注入淮河,其中西、北淝河在淮河以北,分别在凤台和五河县的沫河口注入淮河。东、南淝河在淮河以南,东淝河经瓦埠湖在淮南八公山境内入淮;南淝河是合肥的母亲河,在肥东的施口注入巢湖。郑綮任庐州刺史。黄巢掠淮南时,郑綮发了文书,要求黄巢不得犯庐州境界,使黄巢止兵,庐州得以保全。

  实地考察让欧阳楚越尝到了甜头,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接下来又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实地考察了本县境内的刘备城,张飞台,斗鸡台、廉颇墓、宓子墓、安丰塘等二十余处古迹,逐一进行了考证研究并分别撰写了考察报告。

  

  在实地考察过程中,欧阳楚越了解到本县西南边陲有个隐贤镇,古称百炉镇,是三国曹操军营遗址,因当时行军打仗支架数百火炉炼制兵器而得名,因唐朝时著名大儒董绍南(史称董子)隐居于此,后更名为隐贤镇。那里有着丰富的文化遗迹,他决意要去做一番实地考察,就找到了熊馆长请示。熊馆长为难地说:“我知道你做的都是好事。可这也不能算是我们馆的正常工作啊。我要是批准你去,出差费财务上开不出来。”

  “没事,就算我请事假呗。我不要出差费,是我个人行为。”欧阳楚越爽快地说。

  “不是我有意要为难你。我们每个月都要评个先进。评谁好呢,只能轮流坐庄。可即便是轮流坐庄也得有个面上的条文。政治学习和出勤率就是硬条条。不瞒你说,现在有人提你的意见了,说你老是往外跑,这两条都不合格……”

  “没事没事。”欧阳楚越打断了熊馆长的话,“我就不参加评先进了,不就是一张奖状的事吗?”

  “不止一张奖状哦,还有脸盆、暖瓶之类的物质奖励呢。”

  欧阳楚越把手一挥:“我是单身汉,好对付,不稀罕那些东西。”

  “那万一会影响到以后的晋升呢?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熊馆长吞吞吐吐地说。

  欧阳楚越呵呵一笑:“馆长您尽请放心,晋升不了我决不会怨你的。我喜欢出去考察。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心甘情愿。”

  熊馆长的眉头也舒展了:“你要是这样说你就只管去了,多久都行。每天抽时间给馆里打个电话报平安。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们尽量帮你。我中学就是在隐贤中学念的。隐贤镇我还是有几个老朋友的。”

  欧阳楚越颠颠地背着背包出发了。为了节省车旅费,他常常步行,借宿农家或者干脆露营野外,很少乘车住旅店。

  馆里的同事见他那痴迷着魔劲儿,都议论纷纷:“欧阳楚越的脑子真的是进水了,到底图啥哩。”渐渐地没人再叫他的名字了,都直接喊他“呆子”,他也乐呵呵地答应。

  正值七月酷暑天,欧阳楚越戴着草帽在荒野探寻一处古墓的遗址,水壶里的水喝完了,他寻思着前面一定会有人家,就加快脚步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头疼头晕,眼睛一黑摔倒在地上。不远处有一对母女正在地里干活,她们见有人倒下了,赶紧跑了过来。母女俩把欧阳楚越移到树阴下,女儿叫母亲回去找人,自己留下先给欧阳楚越喂了些水,然后又用湿毛巾为他擦拭着上身。欧阳楚越慢慢睁开了眼,见是一个小姑娘在为自己擦身体,赶紧用双手紧紧护住了自己的胸前。

  村里的劳动力很快赶来了,把欧阳楚越送去了公社医院。好在抢救的及时,输了瓶水之后就恢复正常了。在母女俩的邀请下,欧阳楚越去了她们家。当家的姓董叫董旺财,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女儿董月娥中学毕业以后就在家务农了。因为欧阳楚越是公家人,董家拿他当贵客招待。得知欧阳楚越是来隐贤考察文化遗迹时,董月娥自告奋勇地说:“俺给你当向导吧。这一块俺最熟。按族谱算,俺爹还是董绍南二十一代孙哩。”

  “可是,我没有工钱给你。我是自己来考察的。”欧阳楚越是老实人,到哪都掏实锤子不会拐弯。

  “瞧你说的,要啥钱哩。你来考察不也是为俺隐贤镇扬名么,俺老董家也跟着沾光哩。俺大爷就在大队当书记,俺今儿就去跟他说说去。”

  “别别别,别再给地方添麻烦了。”欧阳楚越连连摆手。

  说话间伯父就到家了。董月娥迎了上去:“俺大爷,你咋得闲过来了?”

  “听说俺家来了个县里的干部?”

  “在哩。俺正要去找你呢。人家是来俺隐贤镇考察的,今儿要不是俺和俺娘瞧见,他差点就发痧子送命了。”

  “董书记好。”欧阳楚越上前和大爷握了手。

  “瞧这是咋整的,你来了怎么不和大队打声招呼。这要是出人命了俺们大队也是要担责任的。你是哪个部门的?”

  “博物馆的。”

  “哎呀。博物馆的。这个狗熊。派人下来也不给俺通个话,我这就回去在电话里骂他。好利索了吧?走,跟我到大队部去。以后要去哪我给你安排。”

  “别瞎安排了,就安排俺给他当助手吧。”

  董书记看看侄女,又看看欧阳楚越,会心一笑:“好好好,就安排你了。谁也不能跟你争了。”

  原来,熊馆长和董书记是同班同学。

  

  到了大队部,董书记立刻拨通了博物馆的电话,劈头就说:“狗熊啊,你这回就不够讲了啊,有干部下来咋不知会俺一声,当官了就瞧不起俺老农民了?”

  馆长连连赔不是,然后一个劲儿地夸欧阳楚越:“他真是个好小伙儿。干实事的人。将来必定有大出息。你帮我给照顾好了啊。”

  “他家里还有啥人吗?”

  “他是个孤儿。是俺们县欧阳璞状元之后。上海美专的高材生。特别忠厚老实。苦命孩子。”

  “我跟你说啊,你就让他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安心搞调查。起码得年把半年。不能催他回去啊。俺们这里文化遗产那叫一个丰厚,得让他好好帮俺整理整理。就算我问你借人了,帮俺们一个忙。怎么说你也是俺隐贤镇出去的人啊。”听了熊馆长的一番话,董书记心中暗喜,看来这个小欧阳八成要做成俺董家的上门女婿了。

  董家为他单独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有了董月娥做向导,欧阳楚越的考察方便多了,每天都有明确目标,每天晚上都能整理出一份笔记。董月娥的字很秀气。欧阳楚越每写好一张,董月娥就帮他誊写出来。一忙就是大半夜。几天下来,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了。

  “你为啥不接着念书呢?”欧阳楚越问。

  “俺爹娘就俺一个女儿,他俩身体都不好。俺怕考走了他们没人照顾,就回来做田了。”

  “可惜了。”欧阳楚越轻轻地叹了口气。

  “有啥可惜的。俺觉得一点都不可惜,还很幸运哩。”董月娥调皮地望着欧阳楚越。

  “幸运?幸运在哪儿?”欧阳楚越没明白董月娥的意思。

  “幸运就在这儿。”董月娥点着欧阳楚越的鼻尖说。

  欧阳楚越只觉得心里一阵乱跳,手心不觉冒出了毛毛汗。他想伸手抱住董月娥,又不敢。

  “瞧你这傻样。能遇到你就是俺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董月娥主动依偎在了欧阳楚越的身上。

  “你,你肯嫁给我吗?”欧阳楚越呼吸急促起来。

  “你是真心疼俺吗?”董月娥仰起脸盯着欧阳

  “疼,真心疼。”

  “打啥时疼的?”

  “就打你为我擦身子时。”

  “俺也是。俺自打头一眼瞧见你就觉得你是俺命中贵人。俺这辈子跟定你了。”董月娥是个直性人,快人快语。

  “稿子抄完了,天也不早了。俺该回去了。你也歇着吧。”

  “别。你别走!”欧阳楚越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知这话是怎么蹦出口的。

  “那不行。你明天就跟俺爹求亲。”

  “求,明天我就求。”欧阳楚越不知哪来那么大勇气,猛扑上去抱住了董月娥。

  董月娥闭上了眼睛,仰起脸。两只嘴紧紧地合在了一起。

  “我觉得此刻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欧阳楚越贴着她的耳朵说。

  “我也是。明天你就得向俺爹求亲哦。”

  “一定,明天!”

  一听欧阳楚越亲口向孩子爹求亲了,董家母乐坏了。她在心里寻思这真是天赐的良缘。

  董书记也闻讯赶来了,要亲自做媒。还立马给熊馆长打了电话,当下就把亲事给定下了。打那以后董家母每年七月的这一天都要去庙上进香,逢人便说做好事必有好报。这都是后话了。

  博物馆风风光光地为他们办了个婚礼。欧阳楚越野外考察捡了个媳妇一时间在楚都县传为佳话。欧阳楚越也因此在县城里出名了。

  

  1966年,楚都县这个小小的县城也躁动起来了。博物馆有个馆员叫朱丰运,外号“小诸葛”,部队文书转业来的,性格活泼、能文能武、脑瓜灵活,善于跟风。他领头成立了造反司令部,自任司令接管了博物馆的权力,让熊馆长靠边站了,还写大字报批判了欧阳楚越的“白专道路”,不准他再外出考察了。朱丰运这一闹腾拢共也就大半年的时间,县城里很快成立了军管会,不久又成立了革委会。运动照常进行,老百姓的生活也回归正常了,县里一年到头无非是抢收抢种,防洪抗旱的老套工作循环转。博物馆里倒是清闲起来,上下班点个卯,除了学习批判就各干各的私事。欧阳楚越的家就安在馆里,媳妇每天把他照顾得周到入微,可谓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写字上。欧阳楚越本来就写得一手好字,又临过篆字金文钟鼎文。现在时间富裕了,他便找来东汉张芝以及唐代怀素、张旭的帖子,日夜揣摩苦练狂草。

  县里各单位很快都知道了欧阳楚越的字写得好,只要有什么写大标语的任务都会来找他。欧阳楚越也非常好说话,不管是谁喊一声“呆子,出去写标语咯”,无论天寒地冻还是盛夏酷暑,他二话不说拎起墨汁毛笔就往外走。县里大街小巷的标语八成都出自他的手笔。外地人有路过楚都县的都对这里的书法赞不绝口。渐渐地,楚都县的书法在全省范围都小有名气了。周边县市常有一些书法爱好者到这里来观摩,他们打听到博物馆里的欧阳楚越,都慕名而来。欧阳楚越也总是以礼相待,领着他们拓石碑,交流书法心得,交了不少书友。渐渐地有人张口向他索字,他也来者不拒,只是不好意思署上自己的名字,便取了个笔名“南城子”。

  有一天,博物馆革命领导小组组长朱丰运心血来潮,要在南门搞一个大型的宣传栏。他就把任务布置给了欧阳楚越。

  “你打算把宣传栏怎么搞呢?”欧阳楚越问。

  朱丰运眼珠一转:“我看就用水泥抹出一片城墙来。高大又显眼。”

  “那可万万使不得。”欧阳楚越连连摆手,“古城墙绝对不能破坏。”

  “那你看怎么搞才好?”朱丰运问欧阳楚越。

  “依我讲不如在南门城墙边搭一个大架子,用纤维板做一个大宣传栏,像一块巨大黑板,更新也容易。”

  “那行,架子我可以给你搭,不过写写画画的事得靠你自己了。我找谁谁也不肯给你做下手啊。”

  欧阳楚越想了一下:“那也行。我就叫俺家董月娥搭把手吧。”

  “那也好。我给你按临时工付工钱。”

  宣传栏搞起来之后,很快成了楚都县的一大亮点,很多外地人都专程过来看字。有国际友人还把它拍成照片在海外发表了。省里县里都对博物馆的宣传栏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1977年,楚都县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扬名世界的考古事件。春节前的一天,博物馆院内的报恩寺塔被鉴定为危塔,严重威胁到人身安全,上级决定拆除。省里还派来了几位专家。欧阳楚越参与了拆塔工作的全过程。当残塔拆到塔基部分时,他们发现地上有一个狭小的入口。再向下探查,一个两平方左右的地宫就出现在下面。这座地宫面积虽不大,从中发掘出的文物却让大家惊喜不已。因为地宫里不仅有美轮美奂的壁画、佛像,地宫中央还放着一个石匣。专家小心翼翼地打开石匣,展现出一件精巧的鎏金银棺。再打开银棺,里面居然还有一件金光闪闪的金棺。打开金棺,里面装满了舍利子,这些舍利子的发现比山西法门寺地宫中发现的释迦牟尼的舍利子还要早好几年呢。欧阳楚越激动得浑身颤抖,情不自禁地说:“能亲手发掘到北宋时期的时期的金棺银裹,我这辈子也值了。”

  几乎就在同时,日本出版了《现代中国书道展作品集》,欧阳楚越作品与林散之、郭沫若等全国近80位书法大家的作品同册亮相。日本评论家甚至称欧阳楚越的狂草代表了当代草书的最高境界。

  不久,欧阳楚越被任命为县文化局副局长兼博物馆馆长。在文化局办公会议上,有人主张将原革命领导小组组长朱丰运作为“三种人”加以清理。欧阳楚越当场表示反对:“朱丰运同志虽然有错误,但并没有参加打砸抢,不能算三种人。他担任组长期间,还是做过不少有益工作的。比如他负责的大宣传栏,就为宣传我们楚都县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嘛。”欧阳楚越提议朱丰运留任副馆长职务被会议否决了,却同意他继续担任馆员而免予任何处分。

  这年春节,文化局决定在元宵节这一天搞一个大型灯谜会。具体工作让朱丰运负责。朱丰运积极性特别高,很快拿出了方案,给局长做了汇报:“我们准备在四个城门同时挂100盏字谜灯笼让群众猜,猜中者即时兑奖。”局长觉得非常满意,让他立即着手落实。欧阳楚越却插话说:“别忙,你先把那100条字谜拿来我看一下。”

  朱丰运说:“字谜都是我从报刊杂志上搜集来的,不会有问题的。”

  “还是先让我看一下吧。群众性文化活动,万一有点纰漏影响都不好。”欧阳楚越坚持说。

  朱丰运只好跑回去把字谜取来了。

  第二天,同事们都在馆里集中,等着朱丰运下达写字谜的任务。朱丰运没好气地说:“你说这跟谁讲理去,人家呆子蛋子抽筋上去了,这头板斧就砍在咱们头上,鸡蛋里挑骨头地整我们了。要审查字谜,这字谜要什么好审查的?”

  同事们都嘲笑他说:“人家可不是呆子,那叫晚熟。没听说过早熟的瓜不甜吗?”

  说话间欧阳楚越已经走了进来。同事们都捂着嘴笑起来。朱丰运臊得满脸通红,赶紧站起来:“欧阳局长,您审查好了吗?”

  欧阳楚越拿出字谜说:“你看,这一条是以讹传讹,‘群雁追舟一巡,话不投机饶舌’,你给的谜底是言。其实这是两条字谜。前一句象形会意猜法。巛,像一群雁在飞。辶,像一条小舟。合成个巡字。‘群雁追舟一巡’,这中间的一横不是一字而是破折号。后面的‘话不投机饶舌’才是个言字。另外还有几个是繁体字,你给出简体字谜底就不合适。比如‘一家有七口,种田种一亩,自己吃不够,还养一条狗’是獸。‘十五人’是傘,简体字伞应作十八人。‘十元买早餐,八元买豆干’是幹不是干,‘三人两口一匹马’是驗而不是验。还有一条有歧义,‘二兄弟,各自立’ ,你给的谜底是競,其实捉也行。手足为兄弟,各自立。你看看是不是需要调整一下?”

  

  博物馆领导班子改组以后,欧阳楚越给大家讲了话:“我们县博物馆是以收藏我县域内出土的历史文物主为,侧重收藏楚文化体系文物,同时亦兼藏近、现代传世文物和革命文物为辅的地方综合性博物馆。对待革命文物必须尊重历史原貌,要实事求是而不能带有任何政治的偏见。比如陈独秀、张国焘、林彪的历史贡献决不能抹杀,凡是涉及到这方面的文物也包括四人帮的,都属于珍贵文物。一旦搜集到都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朱丰运听了的这些言论吃了一惊,心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有替林彪、四人帮翻案之意?”朱丰运越琢磨越觉得欧阳楚越的话有问题,“他现在是靠着受害者的身份爬上去的,其实他才是文革的积极参与者呢,县里的大标语多半都是他写的,他还帮造反派刻印过很多传单和小报。”想到这里,朱丰运立刻把欧阳楚越的话写了下来,决定去县纪委检举他。

  朱丰运来到了纪委书记办公室,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陈书记,您出来一下,我有个情况要向您反映。”

  “什么情况?进来说。”

  朱丰运递上材料:“欧阳馆长今天说有关林彪四人帮的东西也属于珍贵革命文物,搜集到了要第一时间向他汇报。这是明显地在对抗上级要彻底批判林彪四人帮的精神啊。”

  陈书记把材料往桌上一摔,指着朱丰运的鼻子说:“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真是死性不改。你知道吗?很多人要把你当作三种人清理,是欧阳馆长力排众议才保下了你。他还提议让你当副馆长呢,幸亏局办公会议否决了他。看来你真是扶不上墙。欧阳馆长的话有什么错?别说林彪四人帮,就是涉及到蒋介石的东西都是珍贵历史文物!我看你真不再适合博物馆的工作了。”

  朱丰运吓得浑身冒汗,连连说:“我错了,我错了。”说着上前一把抓住材料撕得粉碎,“今后我一定在欧阳局长的领导下努力工作,洗心革面、将功补过。”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2000年以后欧阳楚越一连出版了好几本书论和考古论著。一时名闻遐迩。国内外一些记者纷纷前来采访。今天有位西方记者要来。宣传部事先专门征询了欧阳楚越的意见:“据说这是一位很有名的对我们不大友好的毒舌记者,是不是推脱了呢?”

  欧阳楚越却说:“不要推。没事。不管他问什么我都实话实说。咱又没什么不可见人的。”

  欧阳楚越特意安排在博物馆会见了这位金发碧眼却操着一口流利汉语的洋记者。

  “我看过一篇报道,说你是在那10年间练就了狂草,你是在用笔墨控诉那个时代。”

  欧阳楚越微微一笑:“我是说过我的狂草是在那10年间练成的。后面一句却是记者发挥的。就像你采访我一样,你回去如何发挥也是我所无法左右的。”

  “难道你认为那10年对你是公平的吗?”

  “我已经说了多次了,我再重复一遍,我的狂草是在那10年间练成的。如果说狂草能够算作我个人的一项成功的话,你觉得我应当去控诉使我能够成功的缘由吗?”

  “你为什么要在书法作品上署名南城子,这里有什么含义吗?”

  “我对自己的书法很不满意,署真名觉得不好意思。就取了个笔名遮丑。含义是有的,首先我就是在城南出生的。二是南郭先生的意思,告诫自己此生不能当南郭先生。”

  “有人说你历经了太多人生的坎坷与磨难,因此你的书法充满着愤怒和郁闷的宣泄而激越磅礴。你认同这一点吗?”

  “呵呵。这我也是早已说过的,我的草书恰恰缺乏慷慨激昂,抑扬顿挫。如果你仔细揣摩我的草书的话,就会发现我追求的是草而不狂,反倒是显得温和而柔润,笔力不济。这可能与我的性格和体弱有关。”

  “你对最近出现的创新书法有什么看法,比如丑书。”

  “关于这一点我曾经作过一篇文章专门论述。书法也是要讲规矩的。拘泥规矩固然迂腐,而完全脱离传统的所谓创新也算不得创新。这种创新是无源之水、空中楼阁,是不足为训的。学书与做人一样,得有原则。”

  “你认为学人应当坚守的原则是什么,难道不是敢于讲真话吗?”

  “我的原则就是首先要勇于自我反省,不要苛求环境与他人而要不断否定自己。做人和做学问都是这样。”

  “你果然是柔中有刚,绵里藏针。我能有幸得到你的墨宝吗?”

  “当然。不过此时此刻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两句诗。”欧阳楚越站起身来,走到书案边,往墨汁里破了点水,然后提笔,骇龙走蛇般地写了: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2022年1月10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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