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雪,凌晨5点才停了。
早起是宋老头的习惯,硬是懒床到7点,只觉得浑身睡得生疼,只好下床了。
“又要出去啊?”老太婆见他开了院门,赶紧地喊。
“我出去赏赏雪景,没准能写首好诗。”
“那也得吃了再走,这清巴冷的。”
“我还是去集上喝羊肉汤吧。再晚路上的雪该让人给踩了。煞风景。”
宋老头执意走了。老太婆一脸的无奈。
眼前白茫茫一片,平地的雪起码有两厘米厚。宋老头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发出格滋的声响。走了一里路的光景,他眉毛胡子就都结了白霜,身上倒是发起热来,一点不觉得冷。
宋老头在一棵大松树下站住了,举目四看。不远处有只狐狸从雪洞里探出头来,它大概是饿极了,想找点吃的。突然,不知从哪窜出一只大黄狗,飞奔而来,扬起了一条长长的雪雾。狐狸刺溜一下钻洞里了。大黄狗不甘心地在洞口转了几圈,才悻悻地走了。
一阵风吹来,树枝上的雪落下来,正好掉在了宋老头的脖子里,他打了一个激灵,缩起了头,又抖了抖身体。正要往前走,身后传来了老丁头的喊声:“老宋。等等我。”
宋老头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跟个幽灵似的,在哪都能遇到你。你不是爱睡懒觉的吗,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出窝了?”
“兴奋得呗。”
“又打鸡血了?”
“大师不是有新作了嘛。我想写篇评论捧捧场。这是我的工作,你得理解。”
“你写你的评论,找我干吗?”
“嘿嘿,我实话实说了。我看了半天,太艰深了,愣是没看懂。莫氏风格倒是很明显,可内容超出了我的评论水平。所以我想让你给我点启发,从哪儿落笔好呢?”
“《晚熟的人》?”
“对。我猜你一定是读了的。”
“我凭啥要帮你?”
“嘿嘿,你瞧。”老丁头从大氅里兜掏出一瓶酒,“茅台红钻。想不想尝尝?”
宋老头眼睛放绿光了:“哪来的?又是腐败酒吧?”
“这是我正经的稿费买的。钱算什么,身外之物。我非得买瓶好的尝尝。这篇要是写出来,我再买一瓶送你!”
“你咋知道我在这里?”
“我去你家了。嫂子说你出来赏雪景作诗呢。怎么样,来灵感了没?”
“唉——”宋老头叹了口气,“此情此景,除了张打油的‘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之外,我还真想不出什么好词来。”
“没事,羊肉汤就茅台,我保你立马文思如泉。走。”老丁头拉着宋老头就往前走。
“你说你要写评论啊,简单得很。你莫大师的小说万变不离其宗,看了一篇就不要再看第二篇。你就照着过去的敢说真话的路子写。什么获奖啊,良心啊,脊梁啊,当代鲁迅啊,好词只管往上堆。”
“晚熟的人到底是啥意思哩?”
“嘿嘿,人生哲学呗。你就说小说代入感极强,12个故事,个个扣人心弦,魔幻现实主义,囊括诡异的民间传说,精彩生动,光怪陆离,寓意深远。想象飞越于整个人类的存在状态之上。齐活!”
“嗯,高!我有底了。对不住了啊。这酒改日再喝吧。我灵感来了。如电光石火,稍纵即逝。我得赶紧回去写下来。”老丁头说着撒腿就往回跑。
“哎哎,我还没说完呢。”宋老头伸手就要抓住老丁头,可他早跑远了。
宋老头跺了一下脚:“我太心急喽,该喝了酒之后再说的。”他这一跺脚不打紧,把诗兴给跺出来了,放声吟道:
大日落草原,
三口一点闲。
顶前一团火,
秦松汉柏连。
雨云半山埋,
昼逝双星现。
一天拐个弯,
霜风九月寒。
嘿,我这诗你能懂吗——
宋老头冲着老丁头的背影喊着。
2022年1月1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