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石：浅议孟子君轻民重思想

　　孟子说：君为轻，民为重，社稷次之。

　　如此极度超前的君轻民重思想，产生自战国时期思想家，实在难能可贵。无论从任何一方面讲，孟子都算得上极其成熟的杰出思想家、政治家、社会学家。他洞悉社会人生，深知君、民、社稷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在那样一个群雄争霸的动乱时代，能有如此见地，能发出如此振聋发聩之声，不啻为乱世下的各诸侯国投掷一颗重型炸弹，自当震惊了各诸侯国朝野上下，震惊了一切有幸为君之人。但凡头脑清醒之君、有志治国理政之君、希望自己有所作为之君、时刻思谋如何励精图治之君，看了或听了孟子之言，不会不有所触动，不会不稍作反思、不会不细加考量、不会不或多或少走出迷境，重新审视自我。

　　可惜的是，孟子这一思想，即便在其诞生的战国时期，抑或后世任何时代的任何一个君主那里，能深刻体味甚或积极践行的，可谓凤毛麟角，或者干脆说几近于无。

　　封建时代的君王，普遍实行家天下制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成了所有人的共识。任何一个君王，没谁不把江山社稷看做自家私物，没谁不把把黎民百姓视为自己家奴。惟其如此，所谓的天下，即是君王自家的天下；所谓天下苍生，即为君王可以生杀予夺的私家奴仆。君王高兴了，倾心理政了，四海承平，万民同乐；君王不高兴了，胡作非为了，尸横遍野，天下缟素。君王清明了，贤能得用，国家安稳，臣民皆欢；君王昏聩了，奸佞当道，胡乱作为，国无宁日。总之一句话，国家的兴衰，人民的祸福，其决定权不在庙堂上下的官僚队伍，不在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全在君王一人。

　　这样的封建道统，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传递，一个君王又一个君王延续。朝廷内外，朝野上下，四海之内，无论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府，抑或身处荒山野岭的蚕妇村氓，面对至高无上的君王，只能俯伏在地，口称万岁，无条件将其视作君父。即便贵为皇后、皇太后之辈的娘家父母兄弟，见了自己女儿或姐妹，也得行三跪九叩大礼，也必须以奴才身份仰视高高在上的女儿或姐妹。

　　正因为君王有此至高无上权力，才导致一代又一代君王，大权在握，专横霸道，为所欲为，不可一世。在君王那里，自己做的对与错，都是自己的事，没谁阻拦得了，没谁敢于违逆，没谁不俯首帖耳遵旨行事。即便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臣子，敢于犯颜批鳞，据理力争，试图以己之力扭转君王的暴虐之策、昏聩之行，也得看所遇君王德性胸怀如何。倘遇到唐太宗、宋太祖、清圣祖这样稍有胸怀的君王，以下犯上的臣子或许能免遭荼毒，甚或因此受到重用。若遇到残暴昏聩之君，这些冒死犯上之人，轻则难逃责罚，一顿毒打之后，削职为民，甚或流放千里之外；重则丢掉身家性命，甚至株连九族。

　　由于家天下制度的一以贯之，皇权显得格外高大上，格外不可冒犯，格外无人能撼动。这样以来，君王们即便个别所谓的明君在内，没几个不恣意做事，率性而为，干出种种荒唐事来。

　　因此，漫长封建社会里，难得遇到几个算得上明君的君王，能把主要心思用在治国理政上，能在自己享乐专横之余，为天下苍生谋点福祉。也因此偶尔出现了昙花一现的极其有限的所谓太平盛世。

　　如果说有哪个封建帝王，能摒弃腐朽封建道统，基本皈依孟子君轻民贵思想，将自己看得很轻，将民众看得很重，将江山社稷的存在与民众同江山社稷之间相互依托的重要关系，理得清，行得明，措置得合情合理，仔细寻觅千古帝王，还真没有一个。

　　正因为君王们把普天之下视为私物，自觉权大无比，才使得天下之事越来越难办，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利于最广大的基层民众。

　　鲁迅先生说：皇帝一自觉自己的无上权威，这就难办了。

　　为何难办？继续用先生的话解答：皇帝是很可怕的。他坐在龙位上，一不高兴，就要杀人；不容易对付的。所以吃的东西也不能随便给他吃，倘是不容易办到的，他吃了又要，一时办不到；——譬如他冬天想到瓜，秋天要吃桃子，办不到，他就生气，杀人了。

　　可见，自觉有无上权威的皇帝，多厉害！他们心里，哪有一丁点儿君轻民贵、社稷次之观念。若有，断不会因一点点琐屑小事，就动怒，就骂人，就打人，就杀人。他们眼里，普天之下，唯我最贵；率土之滨，唯我独尊。我就是天下，我就是一切，任谁也不能与我平等，任谁也不许高我半分。谁胆敢那样的话，就是弑君犯上，就是大逆不道，就是罪该万死，就该遗臭万年。

　　皇帝们这样了，他们的大小属下自然极力仿效。尤其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们，在皇帝那里，自然是奴仆。可在辖区下属及民众那里，又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他上面那个真皇帝在他面前滥施的淫威，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样子，在他辖区之内，他的属下及民众们，理当如法炮制。谁胆敢僭越半步，冒犯丝毫，皇帝对他怎样，他对属下及民众也怎样。

　　如此一来，遇到自觉有无上权威的母皇帝，自然而然会衍生出许许多多的大小子皇帝。一旦大小皇帝们，各自依凭所拥有无上权威恣意行事，天下之事如何能办得好？

　　皇权如此腐朽糜烂，依照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必当彻底产出。

　　如何铲除皇权，唯有实施民主共和。难怪世界不同地区，一旦进入封建末世，新兴阶级便强势崛起，高喊着民主共和口号，拼尽全力推翻封建帝制，彻底走向民主共和。

　　诚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在古老中国，近百年来，一批又一批有志之士，前赴后继，浴血奋斗，不遗余力地寻求适合中国国情的最佳社会制度。

　　然而，一次次斗争、一次次尝试均告失败失。孙中山、蒋介石、北洋政府、民国政府，全都败在行进途中。

　　当此之时，不辱国家民族光荣使命的中国共产党应运而生。率领最广大的人民群众，打破固有藩篱，锐意创新，努力开拓，积极进取，终于在历经千难万苦的不懈奋斗中，为中华民族探索出一条持之永恒的全新社会制度——人民当家做主的社会主义制度。

　　孟子朴素的民主思想，家国意识，在其身后两千多年，终于在中国共产党人手里得以完美实现。

　　孟老夫子若在天有知，自当欣慰。

　　2025.7.23

　　【文/伏牛石，188金宝搏体育官网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