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建民：公有制条件下劳动者创造的是剩余价值吗？

　　在公众号交流时，有位网友说：“按照马克思理论，只要有劳动就会创造价值，在公有制下，工人的劳动也创造价值，那么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去了哪？名义上集体所有，实际上是不是也存在不劳而获的剥削行为？为什么公有制解决不了经济发展的问题，反而导致人人都想偷懒？”

　　按照马克思的经济学理论，价值是劳动创造的。现在的问题是：

　　1，在公有制条件下，劳动者创造的是什么价值？

　　2，在公有制条件下是不是存在着不劳而获的剥削行为？

　　3，为什么公有制解决不了经济发展问题？

　　在这三个问题中，第一个问题——在公有制条件下劳动者创造的是什么价值？公有制条件下的劳动者与私有制条件下的劳动者一样劳动者劳动形成的也是剩余价值吗？这是一个首先需要弄清的基本问题。本文即讨论这一问题。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价值是凝结在商品中的无差别的人类劳动，其唯一源泉是劳动者的抽象劳动。马克思认为具体劳动创造使用价值（如工人制造机器），抽象劳动形成价值（即凝结在机器中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与商品的两重性和劳动的两重性相关联，社会生产的过程也是两重性的：作为劳动过程，生产过程是劳动者运用生产工具作用于劳动对象，形成新的产品的过程；作为价值形成过程，则是劳动者把活劳动与已经积累的劳动相结合，形成新的价值实体的过程。劳动价值论是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基础，也是我们讨论问题的前提。

一，为什么在私有制条件下，劳动者创造的是剩余价值？

　　剩余价值的存在是与资本主义私有制相联系的。

　　为什么在私有制条件下，劳动者创造的价值表现为剩余价值呢？

　　我们知道，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特征表现为劳动力的商品化。由于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为非劳动者所有，劳动者除了自己的劳动力之外一无所有。因此，劳动者只能通过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来换取生活资料。因此，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劳动力与生产资料的结合是作为资产者资本的生产方式实现的：

　　在市场上，资产者按照市场价格购买劳动力，劳动者按照约定在一定时期内让渡自己的劳动力使用权，然后资产者按照约定支付预定的工资。这就是劳动力商品交易的过程。

　　劳动力商品是一种特殊的商品。这种商品的特殊性在于，它的使用价值——劳动力商品的使用价值——即劳动，本身就是价值的泉源。

　　在劳动力商品的交易中，资产者付出的是劳动力价值——工资；而劳动力使用——即劳动所形成的价值，常常是一个大于劳动力价值的一个增量。

　　举一个例子，资方或企业支付一个工人的日工资是150元——即劳动力价值所需要的是工人4小时的劳动，而工人一天的工作时间是8小时，其价值是300元。8小时劳动形成的300元大于4小时的价值量150元。而工人得到的只是工作日一半的价值量150元，还有另一半的价值量150元被资产者或企业占有了。我们把这个劳动者没有得到的这4小时劳动形成的150元，称为剩余价值。在产权制度的环境下，这个剩余价值是被资产者——企业主或股东合法占有了。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又称为剩余价值生产方式。剩余价值生产方式是以劳动力商品化为前提的。而资本主义所以会出现劳动力商品化，又是资本主义所有制的基本特点决定的。私有制下，老板靠占有生产资料（如工厂、机器），无偿拿走你多干的4小时劳动成果，这就是剥削的本质。

二，在生产资料公有制的条件下，劳动者事实上已经不需要把自己的劳动力当作商品来实现。

　　现在我们进一步分析在生产资料公有制条件下的劳动者的情况所发生的变化。

　　社会主义国家实现了生产资料公有制。而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实现，首先是消灭了单纯的或人格化的资产所有者。在实现生产资料公有制条件下，原来的地主、资本家或股东都已经灭亡了，不存在人格化的资产所有者，只存在人格化的劳动所有者是公有制经济的基本特点之一。也就是说，劳动者成为了公有制经济唯一的生产主体。

　　其次，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实现，使大家都成为了生产资料的公共所有者。而作为生产资料的公共所有者，每个人都有权利用公有的生产资料，通过劳动来满足自己的生活需要。也就是说，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实现，客观上消除了劳动力商品化的可能性，从而也消除了剩余价值生产的基本条件。

　　既然在公有制条件下，劳动者可以以生产资料公共所有者的身份来利用公共的生产资料，通过劳动来满足自己的生活需要，那么，劳动力商品化也就不再存在。没有了劳动力的商品化，所谓的剩余价值及其生产方式也就不再存在。

三，在生产资料公有制条件下，劳动者的劳动形成的是什么价值？

　　上面谈到，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实现使劳动者成为公共的生产资料所有者，但是，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实现，同时也消除了大家在资产所有方面的差别。因此，在公有制为基础的生产过程中，大家的差别不是表现为资产所有方面，不是表现为产权方面，而是表现为劳动所有方面，表现为劳权方面。由于劳动者是以生活消费的个体性为基础的。因此，劳动者在劳动投入方面是有差别的，能不能体现劳动投入的差别并在分配上和管理上体现出来，是公有制经济能不能正常发展的关键所在。

　　由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实现引起的以上三个方面的变化，决定了公有制条件下的生产主体是劳动所有者，而劳动所有者的行为方式就是大家联合起来，利用公共的生产资料，通过劳动为社会提供产品取得收入，满足自己的消费需要。

　　在公有制企业，一个工作日工人同样工作8小时，形成了300元的新价值量，这新形成的价值量按照满足公共需要扣除和个人消费价值两个部分进行分配。在这300元的价值中，除了公共扣除的（假如100元）之外，余下的便是工人用于个人消费的价值量200元。从这里可以看出，在实现公有制的条件下，在采用按劳分配的情况下，劳动者的劳动形成的价值量分为满足公共需要的价值量与个人消费价值量两个部分。由于满足公共需要的价值量是在个人收入分配之前扣除，因而公有制企业作为生产成果、以余额形式出现的是消费价值量，也因此我们把这种生产方式称为消费价值生产方式。

在公有制条件下，在建立以劳动者为主体的、全面体现劳动所有权的条件下，劳动者形成的价值，都是满足劳动者公共需要和个体消费需要的价值。在这里，已经不存在剩余劳动和剩余价值一说，因为没有人凭借私人占有的生产资料拿走你的劳动成果。你劳动创造的价值，要么回到你手里，要么用于全体劳动者的共同利益（比如你退休后的养老金就来自这种公共积累）。

　　有人觉得公有制“像剥削”？ 这是一种误解：把公共积累当成“被拿走的剩余价值”，比如有人说：“我创造的价值被国家拿走了，这不就是剥削吗？”实质上是私有制下老板拿走你的劳动成果是为了个人发财，譬如私企老板他发财了，就移民西方国家；而公有制下“国家拿走”是为了全体人办事（比如你孩子上学、你生病住院都靠税收支持），本质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就像你把钱存进“社会共同账户”，最后还是花在你身上。

四，消费价值生产方式形成的条件。

　　从上面的分析我们已经看到，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实现，事实上使劳资关系发生了变化：原来的人格化的资产所有者被消灭了，劳动者成为了公有制经济的唯一生产主体。而作为生产主体，劳动者的行为方式是联合起来，利用公有资产，通过劳动来满足自己的消费需要。因此，公有制条件下的生产方式形成的结果不再是剩余价值，而应该是消费价值。

　　但是，在实现生产资料公有制的条件下，劳动者的劳动形成的是不是消费价值，从而形成消费价值生产方式，是需要有一定的前提条件的。除了实行生产资料公有制之外，还需要建立全面体现劳动所有权的基本制度。

因为公有制的基本特点是只有劳动所有者，不存在资产所有者；只存在劳动所有权的基本要求，不存在资产所有权的要求。因此，只有建立了以劳动所有者为主体的、全面体现劳动所有权的劳权制度，公有制经济才能作为真正的消费价值生产方式存在和发展。以人民公社为例，由于人民公社不仅实现了土地和生产资料的公有制，同时也建立了劳权制度，生产队采用“补偿消耗的、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余下都是自己的”分配模式，可以兼顾劳动者个人、生产队集体和国家的三者利益。在这里，作为满足社员消费需要的价值量，作为生产成果，以余额的形式出现，这正是消费价值生产方式的特征体现。

　　反过来，如果在公有制企业建立的是以资产所有者为主体的、全面体现资产所有权的产权制度，那么，就会形成与公有制正常发展要求相对立的各种缺陷：公有制经济只存在人格化的劳动所有者，不存在资产所有者；而建立产权制度就会造成劳动者不能成为真正的生产主体，同时所确立的资产所有者缺乏真正的人格化的自然人，因而会形成公有制主体缺位的弊端；公有制经济起决定作用的是劳动所有权，而产权制度确立的却是资产所有权，这就必然使公有制企业缺乏不断发展的动力和活力。过去的国营企业，由于建立的是与公有制基本特点不相符的产权制度，因而长期存在“主体缺位”、“发展动力不足”等多种弊病。

　　生产资料公有制本身是消灭资产者、确立劳动者生产主体地位的所有制形式，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实现为劳动者当家做主和按劳分配提供了现实可能。如果建立了适应公有制基本特点的劳权制度，那就必然会形成与剩余价值生产方式不同的消费价值生产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劳动者的劳动形成的是满足自己的公共需要价值量和消费价值量。而如果在公有制条件下不能建立劳权制度，那所形成的必定是一种病态的经济形式。

　　在社会主义公有制条件下劳动者的劳动所形成的是消费价值；如果公有制企业的生产成果不是以消费价值的形式出现，反而是剩余价值的形式出现，那只能说明发生了权利制度与私有制的错配，形成了病态的生产模式。

【文/钟建民，本文为作者投稿，作者公众号：钟建民的理论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