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完麦收的一天,完小老师未到,山村几个孩子(记忆里是六个,五男一女)在简陋的教室里眼巴巴地等着。大队里便急匆匆安排笔者去照应(代课)一下,不巧碰上大雨。
六月(农历)的天,孩子的脸,枉花的说变就变,没有一点长性。本来那天是晴空万里,几朵白云逍遥自在的飘荡在无垠的天空,显得那样的空旷、高远和恬静。笔者那天的心情也像天空一样,明朗通透的没有一点瑕疵。笔者欣然领命,上午饭后就来到了山坡上的那间高高在上的“学屋子”,孩子们早已高低不齐的端坐在屋里面,静静地等着老师的到来。
那时的农村完小,就像是一个混托的幼儿园,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们从家里搬着个板凳,凑到教室里,坐在土坯搭板的课桌旁,一块儿看着屋山那块儿染黑的“墙”(黑板,或是木板)就能上课了。完小还不是现在小学的概念,只是相当于现在小学的三四年级,大概和旧时私塾的启蒙阶段差不多。小学高年级课程,要到具备专职老师(或民办)的小学去上,大多是几个村联合(或管区、或公社)有一所小学,或是在较大的村子里有一个高年级班。
那时山村师资奇缺,完小一般是本村“脱盲”的“识字班”的妇女,再到公社联中培训就能任课。孩子课本多是用鸡蛋换来的,有的孩子往往和别的孩子同用一套课本。
笔者突然“代课”,没有课本,更不知道课程进度,天这么好,干脆在就近的山坡上课外活动。山村的孩子们是非常可爱的,憨直敦厚真切纯挚的脸上带着无比亲和的诱惑力,让人的眼神简直不敢直视,一旦进入视域就会被这人间最具吸引力的“心灵的窗户”吸进去,无力自拔。孩子们对老师无比的崇拜和爱戴,心是坦诚率真的,甚至是有点盲目。老师的话就是“圣旨”,必须无条件的“执行”,父母也无法干预和改变。更何况笔者是城里来的,还是远远的大城市,是他们像神话故事里才能听到的大城市一样。孩子们对笔者带着一种神奇的憧憬和热望。
白云蓝天下的山野在夏日暖风的熏陶下,充满着无限的活力。蝈蝈尽情地吟诵着惬意的生活,山雀隐藏在落叶松的林子里正悄悄的交流着私密,小猪倌“啰——啰——”的吆喝声伴随着山沟的小溪飘向远方……孩子们正在笔者的“指挥”下,勇敢地“进攻”着山坡上的“敌人”。突然,蓝天白云像发怒般的变了脸,黑云翻滚着跟头裹挟着雷电直向山坡扑来。顿时山风大作,风哨的吼声令人毛骨悚然。说时迟,那时快,笔者拎起一个年龄最小的女孩,呼喊着孩子们以最快的“冲锋”速度跑回了山坡上那间高高在上的“学屋子”。刚一进门,瓢泼大雨夹杂着冰雹便铺天盖地的浇落下来,一时间白昼如夜,孩子们慌乱的蜷缩着身子围在笔者身边。笔者一边安慰着孩子,一边又给孩子们讲起“秃尾巴老李”的故事来……孩子们专注的听者,笔者用心的讲着,孩子们惊恐的眼神渐渐的平和下来。这时笔者才感到了孩子们依偎的体温,柔和温暖得让笔者有些沉醉了。孩子们那纯真、信任、热切和渴望的眼神,就像一束束火炬,这不正是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们的祖、父辈们推着小车支前的眼神么……
学屋里静悄悄的,孩子们倾听着笔者述说的故事——那秃尾巴老李家在咱山东,从小一身正气,专做好事,哪个地方旱了,它就会带着及时雨到那里去滋润庄稼,有时心急会带着“冰疙瘩”,也就是刚才下的雹子……孩子们脸上的表情随着故事情节而变化着。多么可爱的孩子们,那天真无邪的诱人神态……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依然如火炬燃烧在笔者的心底。
(内容选自:朱树松·《风雨十年知青路》;朱树松·2020年6月1日重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