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拉在他担任总统期间以及他的后继者们,不曾国有化任何事物,反而继续私有化好些公共服务。曼德拉和他所领导的非国大,跟唯利是图的资本财团也“和解”了。这到底是曼德拉背弃了他当初的民族解放革命理想,还是迫于外来资本的淫威而无能为力,就不得而知了。
南非民族解放斗士、反种族隔离政策革命家、前总统纳尔逊.曼德拉(Nelson Mandela)于2013年12月5日在约翰内斯堡与世长辞,享年95岁。
曼德拉是南非人民反抗种族隔离政策的代表人物,他将其一生奉献于反抗南非白人至上主义者的种族隔离统治,长期被囚禁,最终成功为南非历史写下一个新的篇章。
曼德拉于1943年加入非洲人国民大会(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 ,缩写ANC),并于1944年跟奥利弗.坦波(Oliver Tampo) 、沃尔特.西苏鲁(Walter Sisulu)等青年非洲黑人民族主义者联合成立的非洲人国民大会青年联盟(ANC Youth League)。
在只允许白人投票的1948年大选中,奉行白人至上主义的国民党(Nasionale Party)上台执政,开始了恶名昭彰的种族隔离统治时期。受到非洲黑人民族主义思想的影响以及对种族隔离政策的不满,曼德拉也更加积极投身政治。曼德拉最初极为排斥马克思主义思想,也不赞同组织工人阶级进行革命抗争的主张。不过在受到摩西.考塔尼(Moses Kotane)及苏联支援第三世界国家民族解放战争的影响下,曼德拉才逐渐接纳共产主义的思想,尽管他由始至终都不曾支持共产主义。
曼德拉是个受到马克思主义思想影响的民族主义者,曼德拉于1964年在面对死刑审讯时在法庭上所发表的自辩演说中讲得很清楚:“我已否认我是共产主义者……我一直认为我本身,首先是个非洲爱国者……我被无阶级社会的思想所吸引,部分是因阅读马克思主义著作,部分则因我向往这个国家早期非洲人社会的结构及组织。当时主要的生产资料—土地,是由部落所(集体)拥有,没有富人或穷人之分,也没有剥削。是的,我的确被马克思主义思想所影响,但事实上很多新独立国家的领袖也如此,就好像甘地、尼赫鲁、恩克鲁玛和纳赛尔。我们都认同需要某种形式的社会主义,以让我们的人民可以赶上世界上的先进国家,并克服赤贫的遗产。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
曼德拉于1952年的非国大号召的反抗不公法律运动(Defiance Campaign)中初露锋芒,他曾被白人政府援引《制止共产主义法令》逮捕及控告。曼德拉跟他的好友坦波于1953年在约翰内斯堡开设了当时南非唯一一家由非洲黑人运作的律师事务所,为请不起辩护律师的黑人提供法律援助,尤其是关系到警方暴力的案件,但是却遭到政府打压而被迫搬迁。
1955年在约翰内斯堡郊区小城柯利普城举行的人民议会(Congress of the People),通过了一份《自由宪章》(Freedom Charter),这是非国大及其盟友所组成的反种族隔离政治联盟—“大会联盟”(Congress Alliance)之核心原则声明,也成为了非国大后来的政治斗争纲领。《自由宪章》主张实现社会财富的平等分配,倡议将银行、金矿、土地等国有化,反映着1950年代曼德拉和他的同志们向往左倾激进社会改革的思想主张。
非国大动员5万名志愿人士到全国各地的城镇及村庄进行群众咨询,收集南非人民的“自由诉求”,并于1955年6月26日在柯利普城举行、3000名代表出席的人民议会上通过。人民议会只进行了一天,第二天就被警方强行驱散。(废除种族隔离政策后的南非新宪法,尽管纳入了《自由宪章》内几乎所有关于种族和语言平等的主张,却完全没有触及《自由宪章》所清楚列明的将工业国有化 、重新分配土地等实现社会平等的主张。)
曼德拉与非国大的激进革命者,都曾把实现《自由宪章》视为他们的终生目标。曼德拉于1956年如此写道:“这份宪章不仅仅是民主改革诉求的清单。这是一份革命性文献,因为这份文献所设想的变化,不可能在没有打破当今南非经济与政治建制下实现。要实现这些诉求,需要组织,以最大的规模发动及发展群众抗争。要实现并加强这些诉求,只有通过全国性的政治宣传运动;通过倔强且坚持不懈的群众斗争,以挫败(白人)民族主义政府的经济与政治政策;通过打败冲击人民的生活水平及自由的攻势。”
1960年发生沙佩韦尔惨案(Sharpeville Massacre),从非国大分离出来的“泛非洲主义者大会”(Pan Africanist Congress,缩写PAC)所组织的示威行动遭到血腥镇压,69人死亡,非国大和泛非大被禁。在反种族隔离的群众抗争遭到统治当局残酷镇压下,曼德拉等非国大活跃人士决定“以暴制暴”,加上受到古巴革命家卡斯特罗所领导的“七二六运动”(M-26-7)之启发,曼德拉于1961年跟非国大领袖西苏鲁、南非共产党(South African Communist Party,缩写SACP)领导人乔.斯洛沃(Joe Slovo)等联手成立了非国大的军事组织—“民族之矛”(Umkhonto we Sizwe)。曼德拉担任民族之矛总司令。
南非白人种族主义政权于1962年在得到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帮助下将曼德拉逮捕入狱,曼德拉自此被囚禁长达27年,直到种族隔离政策分崩离析时才获释。曼德拉于1964年被白人种族主义政权以“企图暴力推翻政府”的罪名判处终生监禁后,被转移到罗本岛上的监狱,在那里渡过了18年的监狱生涯,后于1982年被转移到开普顿的波尔斯摩尔监狱。
在冷战期间,曼德拉还有其他反对南非种族隔离政策的政治活跃人士,都被西方“自由世界”的政府标签为“恐怖分子”,当时只有像革命古巴这样的第三世界国家在国际上锲而不舍地声援并支持南非人民的反种族隔离运动。在曼德拉身陷囹圄期间,南非境内的反种族隔离运动风起云涌,学生、工人等纷纷组织抗争行动。1976年6月16日爆发的索韦托起义(Soweto uprising),遭到军警开枪镇压,至少176死亡,这场起义及南非政府的暴行引起国际社会对反种族隔离运动的关注。
曼德拉于1990年获无条件释放,是南非人民反种族隔离运动的胜利果实。南非白人政权于1990年解除戒严,开始跟非国大展开谈判。1994年南非首次举行多元种族全民普选,宣告种族隔离政策的终结。曼德拉领导的非国大于1994年的大选中胜出,他也因此成为南非历史上首位黑人总统。曼德拉于1999年卸任总统,退休后的曼德拉仍然致力于捍卫艾滋病友的权益,强烈反对西方国家的军事干预(如1999年北约空袭科索沃、2003年美国攻打伊拉克)。
曼德拉无疑是二十世纪的一位“伟人”,他是南非人民民族解放、反殖民、反种族隔离的代表人物。曼德拉的“精神遗产”—为了反抗不公而不惜牺牲本身的自由甚至生命,将会继续启发着世人。但是,曼德拉和他所领导的非国大跟资本妥协的“政治遗产”,却不会是南非人民甚至是世界各地底层人民所向往的事物。
南非的种族隔离已经废除20年,但是在新自由主义经济的肆虐下,不仅南非,世界各地多个国家都被一种新的隔离政策所困扰着,那就是社会阶级的经济隔离。南非种族隔离政策终结后20年来,非国大政府所推行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如减少向财团和富人征税、公共服务私有化等,加剧了贫富之间的鸿沟。一小部分的黑人在政府的协助及跟白人资本家的合作下,得以“上位”,成为南非资本主义统治集团内的一份子;贫苦人民的生活,却继续裹足不前。
尽管曼德拉曾经大力支持《自由宪章》内将重新分配社会财富的激进主张,但是曼德拉在他担任总统期间以及他的后继者们,不曾国有化任何事物,反而继续私有化好些公共服务。曼德拉和他所领导的非国大,似乎在后种族隔离时期的民族和解过程中,跟唯利是图的资本财团也“和解”了。这到底是曼德拉背弃了他当初的民族解放革命理想,还是迫于外来资本的淫威而无能为力,就不得而知了。
发生于2012年8月的马里卡纳矿场罢工工人遭屠杀事件,召唤了种族隔离时期的沙佩韦尔惨案的阴魂,也是当今南非社会经济阶级隔离下的标志性事件。南非是目前世界上贫富悬殊最严重的国家,赤贫仍然是普遍的现象。约50%的人口仍然生活在官方贫穷线收入下,官方失业率的数字高达25%,约640万人口感染艾滋病毒,包括45万名儿童,人均寿命只有58岁。南非政府斥资数以亿计钱财,去资助大型基建计划、兴办世界杯足球赛等,让资本财团的利润源源不绝,却迫使贫苦人民继续付出巨大的代价(如失业、面对迫迁等)。
南非人民追求社会正义与解放的抗争道路,仍然崎岖且漫长。曼德拉60年前在死神面前的辩词仍然铿锵有声:“在我有生之年,我已全身投入于非洲人民的抗争。我为反对白人统治而战斗,我也为反对黑人统治而战斗。我非常珍惜实现一个民主与自由社会的理想,所有人都在和谐及拥有平等机会下共同生活。这是我希望为之而活并实现的理想。如果需要的话,这是一个我准备为之而死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