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街口宴会日结纪实:4500元的盛宴与18元的我们
一场盛宴的残羹,照见了折叠的人生。
一.入场:18元时薪的背后
11月15日下午四点半,南京新街口商圈渐染周末的喧嚣。我攥着手机,熟门熟路地走进指定饭店二楼,找到了主管。
作为这里的“老熟人”,几个管理都认得我。点头示意后,我便去换衣、吃饭,并在五点前返回开会,等待分配具体工作。
我早已是劳务中介的“老客户”。据知情者透露,如今的日结市场几乎被中介垄断,内部层级分明。与我们直接对接的,是最底层的业务员,月薪不过四千出头;而中介公司的老板,年入百万纯利却轻而易举。

他们左手对接商家压价,右手给我们开出18元/小时的时薪。中间的差价被无声抽走——饭店实际支付给中介的时薪是25至27元,而最终落到我们手里的,只有18到20元。
更无奈的是,我们没得选。所有的招工渠道与信息资源,都被中介牢牢把控。而我,除了房贷,还要应付水电费、物业费和每月数百元的信用卡还款。跑日结,成了我业余时间缓解经济压力的唯一出路。
二. 群像:临时组成的“同事”圈
五点整,我和二十多位“临时同事”在饭店角落集合。人群里,很好分辨出三类人:
穿着便装、像我一样的上班族;背着双肩包、满脸学生气的大学生;以及两位穿着宽松外套的男人——他们是圈里人称的“日结大神”,干一天活,过一天日子。

我被分到“厨余处理组”。说是组,其实只有两人,负责在宴会间隙将各桌剩菜倒入后厨的泔水桶。所幸,今天的主管态度温和,不像上次在别处,会被指着鼻子骂“动作慢得像猪”。
三. 盛宴与残羹:触目惊心的浪费
冷盘先上,十多道菜摆得满满当当。我们开始不断地将空盘送回洗碗间。
真正的震撼来自热菜环节。服务员端着的烤乳猪,我早知道一道就价值千元。而今晚这一桌,价格超过4500元——我整晚的工资,还抵不上这道菜的零头。

清理时,那些几乎未动的精致菜肴被无情倒掉:整盘的鲍鱼仍裹着浓汁,刚上桌的鲈鱼只被动过一口,甚至有一盅热汤几乎原封不动地倾入泔水桶。
九点后,宴席散场,所有人一起收拾碗筷。我亲眼看到好几桌的果盘几乎完好,却统统被倒入桶中。保守估计,浪费率至少70%。

四. 散场:地铁口的众生相
十点,所有人签字拍照,作为领薪水的凭证。我和另外四人在地铁口,不自觉地聊起了各自处境。
一位30多岁的南京本地男人,和我一样是上班族,业余跑日结。他背着房贷,至今未婚。“谁愿意跟一个连周末都要去端盘子的人过?”他说,前不久在另一家饭店做日结,老板跑路了,欠他1200元工资,至今没要回来。
旁边两位大二学生,学的是环境化学。一提起专业就叹气。“别人都说我们是天坑专业,毕业即失业。”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现在课不多,出来做日结攒点零花钱,也提前看看社会的样子——虽然看到的,都是靠体力换钱的辛酸。”他们想考研,却不知该考什么,“就业环境这么差,就算考上研,也未必找得到工作。”
还有一位叫阿杜的“日结大神”,大专学历,失业两年,全靠日结度日。他手机里有十几个日结群,每天睡醒就找活干,不合适就回出租屋躺着。“干一天能歇两天,够吃够喝就行,想那么多干嘛?”

五. 夜归:我们都在自食其力
地铁里空空荡荡。此刻,我想起马克思的话:“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我们这些人,因不同的原因在此相遇——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的上班族,对未来迷茫的大学生,放弃挣扎的“日结大神”。但本质上,我们都是被资本洪流裹挟前行的打工人。
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也没有谁比谁更洒脱。我们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应对着同一个困境——在这个“卷”到极致的社会里,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
到站了。夜风拂面,带着寒意。但想到这90元能付清近期的水电费,此刻也觉得“物有所值”。
明天还要上班,周末还要继续跑日结。日子总要继续,我们依然要靠自己的持续劳动,自食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