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代人被抓!如今,90后的法官为母辩护又遭刑拘,这不是电视剧的场景,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7月9日,冀廷梅案的辩护律师王昊宸突然发布紧急消息:“与我搭档为其母亲冀廷梅辩护的法官毕祺祺,被南阳公安刑事拘留了。”
7月10日,毕祺祺亲属确认收到了南阳市南召县公安局的拘留通知书,文书显示,7月10日13时,毕祺祺因涉嫌洗钱罪被刑事拘留,现羁押于南召县看守所。
毕祺祺被带走后,家属紧急委托了辩护律师。7月11日,在南召县看守所,毕祺祺的辩护律师王兴等了整整一天,也未能会见到毕祺祺。
直到7月12日,辩护律师才得以会见,据毕祺祺对律师说:“我始终认为自己没有实施任何洗钱犯罪,也要继续坚持维护自己及父母和亲属的权利,坚决依法辩护到底。”
几天前,毕祺祺这位90后法官还在为母亲冀廷梅的涉黑案辩护做准备,从脱下法袍到为母辩护,到如今自己也穿上囚服,成了自己熟悉的刑事诉讼中的被告人。可谓人生无常。
7月12日,毕祺祺的母亲冀廷梅在会见律师时说,得知儿子被抓,她沉默了许久,随后哭着说:自己连累了儿子。
在毕祺祺被拘前夕,冀廷梅案的辩方与控方在案件程序上的博弈已趋白热化。这场突如其来的刑事拘留,引发外界持续关注。开庭前夕,抓了辩护人,是一场正义的执法还是对喊冤家属的精准打击?
这起案件,有一个家族的命运,冀廷梅一家三代十余口人,如今分散在河南多个看守所中,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庭审。
1、一起家族涉黑案
毕祺祺,南阳市镇平县人民法院的刑事法官,2025年3月,毕祺祺以一篇《我能否为母辩护,请法院给个说法》震动司法界,这位90后的法官决定脱下法袍,为母辩护,受到社会关注,也让这起案件浮出水面。
毕祺祺的母亲冀廷梅,是一起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案件的被告人之一。
冀廷梅,曾是河南镇平县石佛寺镇的名片,作为佛寺村的一名村支书,她带领村民兴办集体玉器市场,把负债20多万的石佛寺镇打造成“中国玉雕第一镇”,被当地官方表彰为一心为人民的好书记,也被村民称为“救命恩人”。
2021年底,冀廷梅突然被带走,当地一纸通告将冀廷梅与父亲、丈夫、舅舅等十几口家人定性为 “以冀喜全、冀廷梅为首的犯罪团伙”,称其“长期盘踞、欺压百姓、严重破坏经济社会秩序”。
唯一的“漏网之鱼”,是冀廷梅那个在基层法院当法官的儿子:毕祺祺。
2023年11月,淅川县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冀廷梅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聚众斗殴罪、帮助伪造证据罪、寻衅滋事罪等将其起诉至法院,同时被起诉的还有三十几名被告人。
检察机关指控,冀廷梅领导的黑社会团伙管理着石佛寺镇三家玉器市场,对千余名商户强行收取管理费。
冀廷梅等人委托了北京的辩护律师,随着律师团的介入,这起涉黑案更多细节为大众所熟悉。
自案发以来,曾有上千村民实名为冀廷梅请愿,细陈她带来的实惠,称“玉器市场发展得好,很多事情需要她。”
这起涉黑案件的核心证据链也充满了裂痕,当检方指控冀廷梅“强迫交易”时,900多名商户主动找律师写下证言:“我们是自愿缴费,没人强迫。”
有性子耿直的商名在法院送达的“被害人”权利告知书回执上写下 “我不是被害人”,用力摁上红指印。更有商户直言:“不想交可以不来市场,我来了就是认可收费”。
而辩护律师取证时受到人为阻挠,为保护说真话的证人,律师团队在石佛寺镇一个玉器市场的垃圾桶旁支起遮阳伞、摆上塑料凳,驻扎了二十多天。
此案件还似乎还存在更严重的程序问题,冀廷梅的舅公孟相峰在押期间死亡——被抓时180斤,死在医院ICU时已“瘦骨嶙峋”,生前他告诉律师遭严重刑讯逼供。
2、从法官到辩护人再到阶下囚
一个家庭遭遇如此大的变故,换作他人或许早已不堪重负。但毕祺祺在外却表现的异常冷静,他不四处“喊冤”,而是抓住每一次程序机会时,从专业角度纠出案件的程序问题。
毕祺祺曾列出办案机关多处疑点:比如公安带走证人长时间询问,有时没有通知律师;庭前会议不允许被害人律师进场;指控时把凡是村里管理行为全写成涉嫌违法。
毕祺祺说:这些做法伤害了司法公信,也妨碍了亲属们的合法权益。
2023年,这起案件由当地检察院提起公诉,2024年案子开了十几次的庭前会议。这期间,毕奇奇一直没有站出来辩护。
直到今年,这个案子出现重大变化。
按当时庭前会议控辩审三方形成意见:将案件“改变管辖”,但是迟迟未获上级批复。
今年2月,淅川法院直接作出决定,以“保障庭审效率和质量”为由,将部分被告另行分案,一些与冀廷梅同时被羁押的亲属,被单独拿出来先行审理。
这时,毕祺祺作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站出来为母辩护。他希望:本案不要分案开庭审理。毕祺祺在异议中直指分案的核心,“分案审理旨在分散辩护力量,影响被告人质证权。”这引发法律界对分案审理的大讨论。
毕祺祺为母亲辩护,除了亲情因素,他认为自己的辩护思路可能会与辩护律师形成互补。
然而,自2月提交辩护申请后,淅川县人民法院及南阳中院长达一个月未予答复,致其无法行使会见权和阅卷权。
转机出现在3月31日。淅川县法院终于口头通知同意毕祺祺担任辩护人,但仅开放阅卷权,未解决会见权问题,更未回应他对分案审理的异议。
4月9日,淅川县法院直接推动了本案的分案审理,那一天,毕祺祺早早来到法院,但手持辩护手续的他,被法警死死挡在法庭门外。
庭审现场,更是上演了中国司法罕见的荒诞一幕:辩护律师麦克风被远程切断,律师团被迫自购音响争夺话语权。
冀廷梅案分案的审理于4月底结束庭审,而主案开庭在即,现在法官辩护人毕祺祺却突遭到了刑拘,为母辩护的希望不仅落空,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3、震动法律圈
毕祺祺突然被抓,这件事的发展迅速而隐秘:7月8日16时,毕祺祺姐姐接到自称南阳市公安局人员的电话,称正在毕祺祺住处进行搜查;同日,公安搜查了其外婆孟改兰家,并对老人制作笔录;据公安人员询问孟改兰的内容直指案件核心:“毕祺祺是否参与过涉案市场管理”以及“冀廷梅案辩护律师是如何聘请、由谁花钱聘请”。
最终,家属收到南召县公安局的拘留通知书——罪名直指洗钱,且与其母涉黑案直接关联。
而司法实践中,存在涉黑案被告人家属因涉嫌洗钱罪被刑事追诉的先例。其中,饱受争议的绵阳曾建斌涉黑案的曾建斌之妻陈某宇、合肥许威涉黑案的许威姐姐许某景,均被警方以洗钱罪移送起诉。他们在身陷囹圄前均存在为家属公开喊冤的行为。最终,二人均被检察机关作出不起诉决定。
对于南阳警方以洗钱罪刑拘毕祺祺,也引发法律界质疑。
王昊宸律师公开质疑称,毕祺祺作为镇平法官的法官,与冀廷梅案指控事实本无任何关联,毕祺祺的工资卡也被冻结,导致毕祺祺的正常生活都要靠他人接济,现在又对毕祺祺以涉嫌洗钱罪刑拘,“是否公安机关指控毕祺祺的事实与毕祺祺出于维持基本生活、为家人聘请律师的相关行为有关?”
作为家属辩护人、又是法官的多重身份,毕祺祺被抓,引发法律圈震动,被不少法律人士视为动摇司法底线。
多位律师指出此案的致命问题:侦查冀廷梅案的南阳市公安局,其下级抓了辩护人毕祺祺。这直接违反了《刑事诉讼法》第44条“辩护人涉嫌犯罪应由原案侦查机关以外的机关办理”的规定。
知名律师王才亮痛批:“儿子法官为母辩护,符合天理国法人情。涉嫌以刑事手段打击辩护权!”他呼吁立即将母子二人案件移交南阳外司法机关管辖。
北京幕公律师事务所主任刘昌松发表文章《对毕祺祺取保之必要性:保障辩护权与司法权的平衡》,称根据《刑法》第191条,洗钱罪的成立以“上游犯罪”成立为前提,即冀某梅的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必须被法院生效判决认定后,才能认定毕祺祺是否构成洗钱罪。此外,《刑事诉讼法》第44条第2款规定,辩护律师(或辩护人)在履行辩护职责时,其合法权益应受法律保护。
4、一个家族的命运
冀廷梅涉黑案中的三十余名被告人中,有十余人系毕祺祺的亲属。
这一家三代身陷囹圄的亲属包括:毕祺祺本人、毕祺祺的母亲冀廷梅、外公冀喜全、父亲毕炜炜、舅公孟相峰(指居结束后死亡)、舅公孟相林、小舅冀晓永、小姨冀晓梅、叔叔毕春龙、大舅冀晓辉、叔叔毕伟朋、舅婆王云绘、舅婆张好鹏、表哥孟春仪等14 人。
如今,这个曾经显赫的家族如今陷入困局中,对于这一家人而言,原本唯一能够团圆的地点,是在法庭上。但随着毕祺祺被抓,整个家族的命运充满的悲情色彩。
毕祺祺的外公冀喜全——同案被告——在狱中通过律师得知毕祺祺刑拘的消息,悲从中来,他向会见律师表示:“很震动、很愤怒”。但他表示:“坚持到底,绝不放弃!”
冀喜全,也是冀廷梅的父亲,今年已经77岁,患有多种疾病,律师曾多次申请取保,但未获同意。
几个月前,毕祺祺的母亲冀廷梅曾亲自写下委托书,同意儿子为其辩护。“我三年没有见到儿子了,我希望在法庭上见见孩子。”
7月12日一大早,王昊宸来到南阳市看守所会见当事人冀廷梅,主要目的是告知她毕祺祺因洗钱罪被刑拘的消息,以免她从其他渠道听说儿子被抓的消息后胡思乱想、过于担忧。
冀廷梅与儿子三年多没见面了,她原本想象着可以在法庭上与毕祺祺重逢,对毕祺祺被抓的消息有所耳闻。
王昊宸:“当听到我亲口说出这个事情后,她还是先沉默了许久,随后哭着说:自己连累了儿子。”
这让会见的律师也是唏嘘不已。对于一家人而言,这场跌宕起伏的漫长诉讼究竟何时有个公正的结论?
毕祺祺被抓事件,给这出刑辩大剧增添了荒诞色彩,引发社会议论纷纷。这起案件引发社会关注还在于:即法官为母辩护本是孝道体现,却演变为牢狱之灾,这对传统伦理道德无异于一次冲击。
如今,辩护律师们还在坚持,在等待一个答案:法律的天平,究竟能否称量出一个时代的复杂真相?
参考资料:南方周末报道、王昊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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