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资本论》是针对资本主义危机基本理论探究的经典文本。对于马克思主义而言,危机理论具有不可比拟的重要意义。究竟是立足“资本”阅读“危机”(知识读法),或立足“危机”阅读“资本”(矛盾读法),将给出完全不同的危机论说。在这种意义上,《资本论》乃是“危机诊断书”!第二卷就不能作为“流通知识”被阅读,必须是以“知识读法”承载“矛盾读法”的系统工具书。切实认识到“马克思并非推导危机逻辑,而是系统整理与客观陈述产业资本的危机证成之路”,这便是《资本论》第二卷出版140周年(1885-2025年)纪念主题的宗旨及实质意义。一言以蔽之,和《大纲》相比,《资本论》中“危机没有消失”,它化作了体系“瓦解的力量”。
——为什么是资本危机,而不仅仅是经济危机,也不仅仅是金融危机?为什么是资本全面危机,而不仅仅是经济局部活动危机,也不仅仅是金融专业领域危机?危机实证研究其实已经穷途末路了,采用新路子亦是必然!资产阶级的经济危机算不算是资产阶级内部不断优化进步的表现?资本危机是道,经济危机是专业名。为此,“可以认为,资产阶级的经济危机在一定意义上体现了资本主义社会内部的自我优化机制。然而,这种‘优化’是以巨大的社会代价为前提的:它往往通过劳动者的失业、社会财富的再分配以及贫富差距的扩大来恢复资本的盈利能力。因此,危机所体现的‘进步’并非普遍性的社会进步,而是一种以破坏为前提、以矛盾为动力的历史性进步。”【郭丙仑,2025】
——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旧世界不能维持他自身。这就是对“危机基因”的有效提出。路(主体危机),桥(经济危机),楼(资本危机),霓(算法危机),乃危机叙事的总设施,也是基因工程的内部迴環。的确,旧的矛盾要在更高的层次上才能得到解决。危机并非是系统出错,而恰恰是系统正常工作的结果;所以,资本危机不是打个补丁就能修好,而是系统本身的运行逻辑所决定的资本宿命。从马克思主义角度看:危机是“自我否定”的结果;然而,这种“进步”是有限的、痛苦的。马克思称之为:危机是资本主义周期性生产运动自我净化的过程,但每一次净化都为更大的危机积蓄条件。“危机虽推动技术革新、资本集中,却不是理性或平等的进步,而是:通过毁灭旧生产力来恢复利润;通过剥夺工人利益来恢复积累;通过国家干预或金融扩张来暂时延缓下一次危机。”【郭丙仑,2025】
——危机无法规避。一切繁荣,皆为危机的前奏!然则,我们如何布道资本危机之事?答案曰:矛盾两仪设置为“以事驭物”。事是谜底,物为谜面:探赜索隐,即可引出谜面故事。流通实现者:资本自我强制也,非市场之强制,非意愿之强制,更不能算是自由资源配置。危机由资本积蓄,由市场绽放:这是矛盾之花怒放过程!上联是“危机”,下联是“资本”,横批才可能是“为什么是资本危机”。危机是散文,危机是记叙文,危机是说明文,危机是议论文!各种杂音,如江潮来袭,轰鸣其中……危机被表征化、被专业化、被结果化:导致危机爆发方式非规则性的繁复景观(周期又或结构、系统又或偶发、隐匿又或突发、随机冲击又或综合并发)。这原本不是一种杂乱,这是“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危机是勘察,危机是救赎,危机是永远无法穷尽的谜底,危机是永远无法舞台布置好的谜面。危机也许是小说!那么,就请将其列作“真知识+假知识”的历史章回小说吧。
一、流通实现与结构危机之辨
《资本论》有两个阅读视角:知识读法和矛盾读法。以第二卷为例:由知识读法可读出“流通实现和经济增长”的研究主题(见下面的图1),与之相反,由矛盾读法则可读出“结构和危机”的研究主题(见下面的图2)。
让我们从图1说起。从知识路线看,商品的读法是“两因素”。马克思之所以如此处置,在于商品两因素影射了商品生产方式的“基本矛盾”。准确的说,在于它是矛盾运动秩序的承载者。商品两因素包含了“商品实现”这个规定。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以商品(两因素)实现这一载体规定言说“基本矛盾”,有效地迫使“知识读法”对于“矛盾读法”的体系学从属。

图1:作为“知识读法”的商品系统实现
图1中,商品的系统实现被描绘成一种知识图谱。它的科学性在于学理化、机理化、机制化。但是,矛盾却被深藏起来。在系统实现的科普知识下,再生产仿佛不是危机的迴环者,而是类似于投入—产出分析和新古典生产函数技术的“时空关系联盟”。仿佛这又是技术构成和价值构成的“系统联盟”。这样,包含在A和Pm系统再生产当中的矛盾规定性,被读者轻而易举地给省略掉了。与之相反,我们学习《资本论》第二卷的目的,正是在于:“揭露‘技术工具的中立性’是经济学资产阶级党性最成功的伪装。揭露把历史特定现象自然化,如把‘利率—通胀—产出’当成宇宙常数;揭露把阶级冲突掩饰为技术参数,如把‘工资粘性’说成‘微观摩擦’,把‘失业’说成‘自然率’;揭露把可政治选择的目标函数唯一化,把‘劳动者是否掌握生产资料’排除在可行解之外,用数学形式驱逐价值判断。总之,是让模型不再假装自己无姓无国、无阶级无立场。”【紫虬,2025】
使用价值与价值的生产矛盾,——这是经济的社会形态的主体矛盾;使用价值与价值的实现矛盾,——这是经济的社会形态的新陈代谢矛盾。对于第一卷和第二卷的主题而言,主体矛盾、新陈代谢矛盾是相互映射和彼此支撑的。从矛盾出发,劳动过程既是“历史道路(史路)”又是“场路”,而有危机过程变量的体系设置。危机不再仅仅作为“结果的呈现”。作为过程运动者,危机是对资本秩序(恶和秩)的内在考量。它的体系具象者显然是价值形式。这就是《资本论》第二卷拒绝“范畴永恒化”(将资本主义规律塑造为“自然法则”)之道!也就极大地避免了:“将资本、市场、利润等历史阶段性范畴,当作超历史的永恒现象叙述。只研究其运行‘规律’,不追问其历史暂时性。这种非历史视角是成功的意识形态障眼法,使读者潜移默化接受‘资本主义是人类的终极形态’,成为东方国家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走非资本主义道路的思想禁锢。”【紫虬,2025】

图2:作为“矛盾读法”的价值形式之旅
从矛盾路线看,商品的读法是“矛盾两仪”。图2中,矛盾是因,危机是果;矛盾是前提,危机是过程。结构危机是总过程、总结果。“总起来看,以上构成对《资本论》第二卷‘结构之谜’的唯物史观解决。”【《资本危机结构释谜——纪念〈资本论〉第二卷出版140周年》,《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25年第4期】
第二卷按照叙述顺序包括四项议题:(1)主体异化的秩序建构;(2)价值形式统治场的秩序建构;(3)系统占有关系的制序;(4)系统占有形式的失序。这导致:“矛盾是真正的全程运动规定。”“第二卷恰当的篇目结构应当是:1、资本循环;2、资本周转;3、社会总资本;4、资本的再生产危机。很明显,第四篇《危机》马克思没有来得及写出,然而在理论逻辑上,这一篇必定是对资本主义危机的一个全面总结,并鸟瞰阶级分赃运动的系统走势。”【《论劳动矛盾与资本矛盾——兼析〈资本论〉周易学之谜》,《武汉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5年第2期】西方经济学在工具箱的锻造上,以“均衡”置换新陈代谢矛盾分析,以“边际”否认危机积蓄过程,最终目的在于粉饰危机释放的全过程,将其轻描淡写为“市场失灵的一次例外”。然而,流通实现中毕竟是藏着“结构危机”的。这也就迫使西方经济学教科书需要不断提升均衡分析等级!导致其背离系统有机构成(以生产条件矛盾为工作地基的系统要素构造),以IS—LM曲线为工具,炮制出越来越多令人目眩的一般均衡宏观模型及其危机解决的思想范式。在这个时候,就需要“推动理论‘术语革命’:从概念移植到实践叙事……在模型最底层、可证伪、可反驳的地方入手,排除原教旨资产阶级假设,替代劳动者立场假设。这不是西方进步经济学家从理论到理论的演绎,而是对中国特有实践的总结和理论升华。模型必须能再现资本主义危机,也能算出社会主义路径。总之,主流经济学工具需注入生产关系维度。”【紫虬,2025】
二、专业与体系之辨
“流通实现”是专业,“结构危机”是体系。因而,它们似乎是彼此不能兼容!对于这个问题的思量,牵扯马克思过多的精力。毕竟,从专业理论和实践来看:危机在历史上有着诸多实在形态——如商业危机、原始积累危机、信用危机、生产过剩危机以及近年来愈演愈烈的金融危机和债务危机,等等。危机一般显然不是对于各种危机“概念类集”所作的理论抽象。它毋宁说成是对资本危机“谱系之谜”的体系探赜。为此,“《资本论》坚持对危机一般执行体系化的理论阅读。”【《〈资本论〉价值形式的思维学——关于〈资本论〉第二卷体系学地位的理论审思》,《当代经济研究》2025年第4期】“作为完整的运动史观,历史起点(系统起点或危机起点)是价值形式之旅的总辟,矛盾过程(系统结果)是价值形式之旅的总阖,历史结果(危机结果)是价值形式之旅的再辟再阖。”“这同时是知识读法的秩序由矛盾读法的秩序所支配的认识进程。”【《论劳动矛盾与资本矛盾——兼析〈资本论〉周易学之谜》,《武汉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5年第2期】
在这当中,必须坚持将再生产视为危机的“积蓄过程”,乃至于再生产危机就是一个“矛盾运动的迴环者”:它测度矛盾的时间成长,即危机的潜伏。这种潜伏越是具有规律性和长期性,危机在爆发方式上就越是不可能以疾风骤雨式的样貌问世。在马克思看来,流通场俨然是一个“活火山”。所谓:“火山口”是彼此连成一片的;其通过算法危机形态调节着各个活动节点,使之体系化——相互交织、相互联系、相互推波助澜。以至于体系总阀被安放在第二卷当中:总资本——在机理上——便是这个总阀的实际控制者。危机根源当然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只要矛盾在更新、累积、活动,危机就相应在更新、累积、活动,它们的运动高度同一、步调一致。至于危机外围与运动枝节,则无一例外地属于“火山口”或“经常爆发的活动区域”。
然则,图1亦可作为“矛盾读法”来贯通阅读。资本流通毕竟是“危机释放过程”的必由通路;再生产危机通过流通得以全面释放,代谢危机继而才可以全方位转化为“算法危机”。所谓:“全球通胀的真相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它并非仅仅是商品价格的普遍上涨,而是一场在宏观经济运行中,通过货币、信贷和虚拟资本的运作,实现隐蔽财富转移的社会过程。在这场无声的财富再分配中,那些拥有资产、能够参与金融市场投机的人,成了受益者;而那些仅靠工资收入维持生计的打工人,却成了最终的买单者,他们的劳动价值被无形中剥夺了一部分。”【马小哲,2025】比如:(1)通过“时间匀速”读出“共同体之死”,这实则便是资本“系统算法”;(2)通过“时间变速”读出“非均衡的实质”,指明时间矛盾根据;(3)通过“空间静态”读出“边际主义之不可能”,——须知,A的再生产、Pm的再生产实属相互绑缚的系统结构行为;(4)通过“空间动态”读出资本的“市场出清之死”:各种无序系统行为导致“一般均衡之不可能”(空间矛盾极大化)。
说到底,经济危机仅仅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形态学。专业表征不能替代系统表征,系统表征亦不能替代历史表征。再生产危机、代谢危机、算法危机是经济危机显露自身体系规定的三个渐次推进的运动迴环者。经济危机是危机一般的体系终端,这一点我们毋庸置疑!然而,如果固执于终端位置,就经济危机论经济危机,则可能陷入一种指责:在马克思的著作中的确找不到一个完整的、正式的分析经济危机发生机制的论述。
三、概念与范畴之辨
经济危机的体系之根是资本危机。在这种意义上,资本危机乃是《资本论》的危机一般范畴,即劳动异化矛盾(第一卷)、新陈代谢矛盾(第二卷)、经济镜像矛盾(第三卷)、经济认识矛盾(第四卷)的统一。所谓危机秩序乃“隐显之道”:第一卷——矛盾主体论(再生产危机作为道路迴环者:商品起点→原始积累);第二卷——矛盾结构论(代谢危机作为系统迴环者:矛盾两因素→矛盾两部类);第三卷——矛盾场相论(算法危机作为现实关系的迴环者:各种资本→各种收入);第四卷——矛盾认识论(资本危机的总迴环:剩余价值→各种收入)。“于是有《资本论》四卷体式以‘矛盾’为整体依托的意象投射:第一卷(劳动异化矛盾)——以主体影射隐喻劳动二重性的主体危机生成机制;第二卷(新陈代谢矛盾)——通过资本流通和再生产的资本结构统治(价值形式统治场),展现‘危机城阙’的坍塌过程;第三卷(镜像矛盾)——以算法危机(经济危机)接续主体危机,运用‘收入之镜’折射剩余价值分配的虚幻本质;第四卷(认识矛盾)——乃是借由‘危机一般’范畴,完成主体预告式的理论觉醒,揭示经济意识形态的诸般幻相。”【《资本危机结构释谜——纪念〈资本论〉第二卷出版140周年》,《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25年第4期】
关于经济危机,我们常常看到这样一种概念推销术:“三个概念。流动性危机就是现金流量表出问题;金融危机就是资产负债表出问题;经济危机是金融机构不能正常运转,或干脆瘫痪了,引起经济活动的全面紊乱,这叫做经济危机。”【许小年,2024】以至于金融危机与经济危机的区别只在于:金融危机是金融领域的危机,不伴随生产过剩;而经济危机是生产过剩的危机,可能伴随金融危机,但反过来不成立。“事实上,对卢卡奇来说,危机既不是一种单纯的经济现象,也不全然是文化价值的缺乏。为了理解卢卡奇的危机概念及其为应对危机所开启的实践可能性,我们必须借鉴其关于现代资本主义‘对象性形式’及其对社会世界的影响(即‘物化现象’的兴起)的理论。卢卡奇的物化理论将危机解释为一种违反人类现实之本质的特定对象性形式在社会层面实施导致的后果。在他看来,正是这种在现代性中占主导地位的对象性形式的不恰当性,为能够改变世界的‘革命实践’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卡沃拉科斯,2024】“因此,在卢卡奇的商品形式批判中,主体性危机具有双重意涵。初看起来,危机存在于导致异化与物化的特定资本主义社会中介中;但细察可知,这种中介还引向在决断的本真意义上的危机[to crisis in the original sense of a decision]。尽管资本主义社会在其总体性中是以同一商品形式为中介,并且所有主体共同承受着相同的物化与异化状况,但从认识论立场来看,在它们的总体性中存在着一个差异,这相当于一个社会总体自身的内在对抗。”【Frank Engster,2016】所谓:“单单是商品起点说,无法免除拜物教理论生产,更加无法执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任务,将经济危机置于主体危机根基之上。而一旦商品被作为‘单纯肯定的规定’,假幽灵就盛行起来,商品形式之作为‘物象学的资源配置’大体反映了这种情形。”“正是在这个地基上,以后引出马克思的两大理论创造:一个是著名的剩余价值理论,另一个乃是主体危机理论。”【《〈资本论〉第一卷唯物史观原理解析——马克思逝世140周年之际历史发生学基本理论探究》,《政治经济学研究》2025年第4期】
  与此同时,在科学路径上主体矛盾和理性假设必定是内在呼应的。为此,“批判理论和西方马克思主义两者都没有将危机单纯地理解为经济层面的问题。他们都认为危机必然同时涉及意识与主体性。”由于“危机首先被视作一种自我批判”,导致:“经济与主体性的双重危机,能被理解为一种自我批判——这一自我批判同资本主义经济及其主体建构一样在盲目与无意识中运作。”总之,我们必须极为清醒地认识到:“适用于马克思危机理论的批判思路,同样作为了批判理论的导向。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并非是外在的或是被偶然性因素造成的,危机是经济的内在属性。”亦即,“危机并不是用来重置为常态的调节机制,其本身就是资本主义常态的构成部分。在批判理论中,这种常态与危机的辩证法同样适用于主体性问题——并不存在一种常态化的、稳定的、健康的主体性,在这种情况下危机成为了一种外在的、个体性的中断。恰恰相反,正如在经济领域中一样,危机是主体性再生产过程中的内在环节,并且是常态构成的内在组成部分。”【Frank Engster,2016】
  (作者系江西财经大学教授、博导;来源:昆仑策网【原创】,作者授权首发,修订发布;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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