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卷地风雷(一至三章)
第一章
2000年冬,皋城市教育局大门前。
马路两边堆满了刚刚清扫的雪。路面湿漉,有的地方还结着薄冰,很滑。84岁的吕贤蔚,拄着拐杖,缓慢而坚定地在路上走着。雪霁朝阳,在老人身上镀了一层晖,像一尊活动的雕塑。
他听说市里要一刀切把初中全部改为民办学校,还要打造高中教育的航空母舰,便坐不住了。“这样搞完全背离了教育方针。小孩子将不堪重负,会引发很多社会矛盾。我得和局长说说去。”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穿上大衣就要出门。
大儿媳妇急忙拦住了他:“你以为现在的干部还像你们当年啊?弄不好连门都不让你进。”
“我就不信了。孬好我也是我市第一任文教科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路给走偏了。”吕贤蔚的犟劲又上来了。
“你让他去。老小老小,越老越小。像个孩子似的。你不让他头撞南墙他是不会回头的。碰个钉子保他就安稳了。”大儿子知道老爷子的脾气,上前把媳妇拉了过来,“让他去。他雄壮着哩。”
“那也得拄根拐杖,万一滑倒了都是我们的事。”儿媳妇把拐杖递到了老爷子的手中,“你打车去——”
吕贤蔚接过拐杖头也不回地走了:“打什么车,我还没老到走不动的地步哩。13路车直达教育局。我乘公交免费。”
下了公交,步行不到50米就是教育局大门了。门口没人,边门开着。吕贤蔚径直往里里走。
“干什么的?”一位保安从保安室走出来,拦住了他。
保安室里空调开得很暖。保安刚出门就打了个寒噤,满心的不爽:“你有什么事吗?这里是教育局!”
“我要见局长。”老人掏出离休证递过去。
保安室又走出一个女的:“哟,你是谁呀,局长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老人火了:“局长了不起啊?我1948年就当局长了。”
女人咯咯地笑起来:“1948年还没解放呢,你当的是国民党的局长吧?”
老人怔了一会儿,喃喃地自言自语:“是的。48年还没解放呢。”然后又定了定神,接着说:“我找局长反映点问题。你给我通报一声。”
男保安把离休证还给了吕贤蔚,说:“你反映问题也该去市委老干局。这里是教育局。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吕贤蔚坚持要他打个电话。男保安说:“我们局长去省里开会去了。要不你去信访办。从这往右走100米,再往右,那栋小楼就是。”男保安说着又钻进保安室,把边门也给关了。
吕贤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回到家,大儿子嘲笑道:“怎么样,碰了一鼻子灰吧。都是奔九的人了,还想不开。明日黄花喽,谁还拿你那个文教科长当回事啊?”
大媳妇怕老爷子脸上挂不住,上前拽了丈夫一把,岔开话头说:“今儿你大孙女要带重孙子梓曦回来过年呢。”
“阿玉要回来?什么时候到家?”一听说大孙女要回来,老爷子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他最疼这个孙女。
“刚刚下了飞机,才来了电话,顶多半小时就能到家。我让他大哥开车去接了。”
“那得做两个好菜了。”吕贤蔚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还用你说。今天准备了老吕家的私房菜,小溪虾炒地皮菜,鸡蛋饺子。阿玉打小就爱吃这两样。也该她有口福,小溪虾是中店骏子老表昨晚才送来的,我放水里养着哩,都还活着。
说话间门口传来了汽车笛声。儿媳妇忙不迭地去开院门:“阿玉到了。“
老爷子也喜出望外地迎了出来。重孙梓曦扑到太爷爷怀里,亲亲热热叫了声:“敬祝太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嘴真甜。”奶奶上前抱起了梓曦,“我的乖乖,这么重,我都快抱不动了。”
“这句话梓曦在家都练了一个星期了。”阿玉笑着说,“还没给爷爷奶奶问好呢。”
梓曦从奶奶的怀中挣了下来,给奶奶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祝奶奶身体健康!”又跑到爷爷面前鞠了一躬:“祝爷爷身体健康!”
大家都笑了起来。吕贤蔚上前拉过孙女阿玉:“好久没见了,在深圳一切都好吧?”
“什么好久没见了。八月十五我们不才回来过吗?这隔三岔五地不是电话就是视频,不跟在家一样吗?”阿玉说。
“见面不见面怎么能一样呢?爷爷天天念叨你,你陪爷爷去书房说话。饭好了我叫你。”母亲对阿玉说。
“你在公立私立学校都呆过,你觉得公立私立哪个学校更好?”爷爷开门见山地问。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阿玉有些不解。
“我们市要把初中全面私立化。你觉得这个方向对头吗?”
“那肯定不对头啊。”阿玉脱口而出。
“为什么?”
“私立学校一旦资金断链学校就得倒闭,存在社会风险。再说了,私立学校的教师对老板唯唯诺诺、点头哈腰,这种劳资关系也不正常。私立学校抢生源、助推掐尖,加重了学生负担,恶化了教学关系。隐患比较大。”
“一语中的啊!”吕贤蔚感慨地说,“我孙女不简单。”
“爷爷,您啥意思,想考我咋地?”阿玉没有领会爷爷的意思,问道。
外面门铃响了。
阿玉妈妈在外面大声说着:“哎哟,是能鸣大哥啊,你现在是大官了,县人大主任,怎么屈尊到我们这个寒舍来了。”
“退了,退了。”吕能鸣摆着手,“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我这个做侄子的就不能来拜个早年吗?”吕能鸣嬉皮笑脸地说,“我知道大伯不收礼,只带了两瓶人头马,俩孩子专门从国外带回来孝敬他老人家的。”
“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啊。我们谁跟谁啊。洋酒,我们还没尝过呢。”阿玉妈一把接过了人头马, “你大伯在书房和阿玉聊天呢。你自个去吧。”
吕贤蔚走了出来:“你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有啥事就直说。今天我孙女、重孙子回来了,你别败了我的兴啊。”
吕能鸣走上前来,亲亲热热叫了声“大伯。”接着说:“您的篆书写得好……”
“写字?没门。我那赖字上不了你家的高墙!”吕贤蔚转身就走。
“别别,大伯。不是我要您写。是俩犬子要,他俩都在美国读书,说喜欢您的字。带出去不也是弘扬传统文化嘛。我这才觍着脸来求大伯了。我知道您不待见我,不看僧面看佛面,我那俩孩子不也是您老的孙子嘛,都是老吕家的后。”
“你先回吧。过两天我写好了叫能强给你送过去。要不是看着俩孙子的面子,我才不给你写呢。”
“那就有劳大伯了。随便写两首唐诗就行。”
吕能鸣弓着腰出去了。
阿玉也走了出来,见爷爷一脸的不屑,奇怪地问:“这人是谁阿?”
“我家门的一个侄子。”
“你对他怎么那么凶啊?”
吕贤蔚正要说话,电话铃响了。阿玉拿起话筒:“什么,李冠英病逝了?哪个李冠英?好好好,你和我爷爷说。”
吕贤蔚接过话筒,一下子瘫坐到了沙发上。
“爷爷,您没事吧?”阿玉慌乱起来,大声喊着,“妈,爸,快过来看看爷爷怎么啦——”
儿子和儿媳妇跑进了书房。吕贤蔚摆了摆手说:“我没事,让我安静一会儿。”
一家人都悄悄退出了书房,吕贤蔚陷入了回忆之中。
卷地风雷第二章
1931年8月的一天。
在固始通往叶集的路上,一辆马拉篷车在大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正值中伏天,中午时分的烈日炙人。15岁的吕贤蔚带着8岁的表弟李冠英坐在车内闷热得不行,催促着伙计二憨把车赶得快点,找个茶摊歇会儿。
二憨没好气地说:“你们坐车里都嫌热,马在日头下晒不嫌热吗?再快马就要累死了。”
“那就先找个树阴凉歇一会儿,车上带的有西瓜,我们切个瓜吃再走。冠英少爷要是中暑了,你我可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那好,前面里把路就有一棵大槐树。我们就去那儿歇着。树边正好还有口井,顺便把马也饮饮。”二憨一甩鞭子,马儿加快了脚步。
眼见着就要到大槐树了,二憨轻轻扯了一下缰绳,马的蹄子随之放慢了。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呼哨,从路两边的大麻地里呼剌窜出三个人来,齐刷刷地站在路中央把车给挡住了。
二憨站了起来,扬起了手中的鞭子,厉声喝道:“你们想干啥?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剪径不成?”
二憨话音未落,前方嗖地飞来一块石子,正打在二憨的右手上,他手中的鞭子应声落地。
二憨疼得直甩手腕,跳下车来:“你们知道车上坐的是谁吗?是固始李将军府上的少爷。别说是你们几个蟊贼,就是西大山的邱爷听到了俺家李将军的大名那也得绕道走。”
人群中走出一个领头的,袒着前胸,脸络腮胡子。手里拿着一把菜刀:“俺不知道啥李将军、王将军的,俺也认不识啥邱爷。”
“那你们是哪路绺子?”二憨问。
“”俺们是野路子的。”那人把手中的菜刀扬了扬:“俺们是逃水荒来的。孩子老人都好几天都水米不打牙了。俺看你们是大户人家,只想借俩钱买点粮食吃,决不想伤人。”
“俺们要是不借呢?”吕贤蔚拿着三节棍跳下车来。
那人见是一个粉面的孩儿,一阵冷笑:“那就要问问俺手里的这把刀可答应了。”说着又把手中的菜刀扬了扬。
吕贤蔚二话没说,抡起手中的三节棍就耍了起来,棍起风响,呜呜呜,三节棍在空中飞舞起来,像一团黑旋风平地而起,吕贤蔚被罩在其中不见了人影。
黑旋风向人群走来,那几个人吓得直往后退。
有人向旋风扔来一块石子,只听啪地一声石子被弹飞了。
旋风向络腮胡子逼来,络腮胡子转身就跑。这时三节棍来了一个游龙摆尾,啪地一下打在他的脚踝上。络腮胡子“哎哟”一声惨叫,扑倒在地上。
两个同伙冲过来想救走络腮胡子,三节棍又来了个白龙吐珠,啪啪啪打在了他们的屁股上,几个同伙都倒在一起叠罗汉了。
吕贤蔚收起了三节棍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三人跪地小鸡啄米似地作着揖:“俺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小爷了。求小爷饶俺们不死。”
“都站起来吧。走,到前面那棵大槐树下,我请你们吃西瓜。”
吕贤蔚一招手,示意马车往前走,他押着这几个人步行走向大槐树。
到了树下,吕贤蔚让二憨抱来两个大西瓜,递给络腮胡子一个:“你手里有刀,拿一边去自个儿切了吃。”
“小的不敢。俺们上有老下有小,你高抬贵手,千万不要把俺们交官了。”
“现在知道怕了?剪径那会儿不是凶得很吗?”李冠英嘲笑说,“俺大表哥5岁就跟大华山少林武僧学棍,别说你们这几个小蟊贼,就是三五个丘八也不是他的对手。”
“要不是今年大水,颗粒无收,俺们说啥也不会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儿,俺们是走投无路了,就想弄点钱粮,从来没想过害人。”他们七嘴八舌地分辨着。
二憨已经把瓜切好了。吕贤蔚拿起一牙,呼哧咬了一口,对着那伙人挥了挥手,说:“你们先把西瓜吃了再说。天这么热,你们不渴啊?”
络腮胡子见吕贤蔚是诚意的,就抱起了西瓜颠颠地走到一边,切开了大吃起来。
络腮胡子三口两口吃完了西瓜,抹了抹嘴,又走到吕贤蔚的身边,弓着腰说:“少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俺们这些粗人一般见识了。就放俺们一马。俺们老老少少的还都在史河边等着俺们带粮食回去呢。”
“你哪来粮食带回去呢?”吕贤蔚说。
“没有粮食,那只好先捋点榆树叶回去将就对付一顿。这些西瓜皮你就让俺也带回去,给孩子们都啃几口解馋。”
吕贤蔚对二憨说:“你去车上把我们的干粮拿半袋子过来。另外再拿十块大洋来。”
二憨一愣:“你干吗?”
“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到了柳树店就是我三姑父家。钱粮都有的补充了。”
二憨拗不过吕贤蔚,只好照他的吩咐做了。
络腮胡子拿到了大洋和干粮,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其他两个人也都跪在了后面。
吕贤蔚上前扶起了络腮胡子:“起来,起来。男人膝下有黄金。再说你们都这大年纪了,给我下跪不折杀我了吗?”
络腮胡子感激涕零:“你是贵人,俺们都是贱人。你是俺们的恩人,你就是活菩萨。俺想给你当仆人都没那个福分呢。给你下跪磕个头不是应当的吗?”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贵人贱人,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你不是说上有老下有小吗?他们都等你带粮食回去呢。赶紧走吧。俺们也得赶路了。”
络腮胡子还是不肯走,眼泪汪汪地看着吕贤蔚:“敢问恩人尊姓大名,俺胡疙瘩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二憨在一旁抢着说:“他就是皋城吕家大湾吕仁莆吕大财主府上的大少爷。”
络腮胡子又扑通跪下了:“吕大财主家的少爷,怪不得如此仗义疏财呢。在下胡疙瘩,蓼城迎合集的,因水灾逃荒到此地,今后若有缘再会,俺这条贱命就是少爷你的了。俺心甘情愿给你当一辈子奴才。”
“你这样说就扯远了。”吕贤蔚摆了摆手,“快回吧。家里人都等着你呢。”
卷地风雷 第三章
吕家大湾背靠大山,面对是两口相连的水塘,两口水塘的水面都很大,大塘有150多亩,小塘也有百十来亩。两塘相连处是一条狭窄的水道,水道上有座石桥通往外面的官道。
吕家大湾是一个有着数千人口的集镇,就坐落在大山与水塘之间是一块平坦的湾地上。
吕庄是吕家大湾最气派的地主庄园,位于山脚下。山下有个天然的山洞,里面也是由一大一小两个山洞相连的。吕庄到水塘的桥头有青石板大路相连。造化万象,水塘、山洞、地势都显示出个“吕”字,天下竟有如此奇妙的事情。吕家大湾的地名就是由此而来的。
当地还有一个传说,春秋末期,伯夷后裔吕尚所建的齐国被田氏家族灭亡后,有一部分人流落到此。见这里地形蹊跷,风景秀美、藏风聚气,是一块风水宝地,认为是上天暗示吕家在此蛰伏终会有发达的一天,就留了下来,渐渐把这里变成了大别山西麓的一个商业重镇。
吕庄的主人吕仁莆是吕家大湾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他家在武汉南京都有商铺,做的是茶麻和粮食的生意。他们把当地出产的茶麻粮运到南京、武汉,然后又把那里的工业品运回大别山分销。
吕家在清朝时就靠着山建起了一个庄园。从那时起山洞就成了吕家的私人领地,再也没人进去过。外面传说吕家的金银财宝都藏在山洞里。
吕家大湾无论大路小路全是用青石板铺成的。主路有三米多宽,可通行马车。连接主路的胡同小道只有一米来宽,可以走独轮车。由于年成久远,大道小道的青石板都磨出了道道车辙和足迹,显示着岁月的沧桑。
主道两边全是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大户人家都是朱红大门、镂空花窗,就是小店小铺的也免不了石雕、木雕和砖雕之类的装饰。
二憨赶着马车走在青石板地上,一路上发出轱轱辘辘的响声。管家吕怀逸闻讯已经迎在了庄园的大门口。马车在马厩外停下之后,管家立刻带着两位少爷去见老夫人了。
吕贤蔚上前叫了声奶奶,李冠英却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磕着头喊着“姥姥大人安康!”。
“哎哟,多懂事啊。以后就跟着贤蔚哥叫奶奶。我们老吕家不分内戚外戚,都是嫡亲。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听说西洋人都是这规矩。我们老吕家讲究开明。“
李冠英又亲亲热热喊了声“奶奶。”
“哎!我的乖孙子,快过来让奶奶仔细瞧瞧。”
老夫人把李冠英揽在怀里,左看看右看看:“长得多俊啊,玉人似的。难怪是将军之后,才8岁就这大汉条(土话,指个子高)了。一般人家10几岁的孩子也不定能长这么高呢。你爸在东北还好吧?”
“东北那嘎达不安定。所以俺爹才把俺送回老家避避风头。”李冠英说。
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瞧,一口侉腔。来这里就怕听不懂我们的的土话呢。”
李冠英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说:“能听懂。贤蔚大哥的话我都懂。”
吕贤蔚却说:“我这一路都在学你的讲话呢。”
李冠英抬起杠来:“你就是不学我也能听懂。不就是老猛资(老母鸡),死一死(洗一洗)吗?”
老夫人又笑了:“冠英这孩子就是聪明,将来必定有大出息。其实我们这里也不太平了,山里闹红军,去年你麻城的二舅跑红军反还在我这住了仨月。”
“俺们那嘎达是倭贼作祟。跑红军反还没听说过。红军是咋回事?为啥要跑红军反呢?”
“红军啊。”老夫人的脸色紧张起来,“那都是一帮青面獠牙的妖怪,专门鼓动泥腿子造反,吃大户。见什么抢什么,还要共产共妻。造孽啊。”老夫人连连摆手摇头,“这可怎么得了哦。天杀的!”
老妈子走了进来,禀告老夫人说:“两位少爷一路鞍马劳顿,东厨已经备好了饭菜,让他俩先吃了,然后洗洗就早点安歇了。”
老夫人说:“好,好。我也去陪他俩吃点。我今儿高兴,胃口好像也开了。”
“那敢情好。我这就去吩咐东厨也备了您的膳食。”管家加快脚步下去了。不一会儿,又过来喊开饭了。
“这几样是我们老吕家的私房菜,不知可合你东北人的口味。”老夫人把溪虾炒地皮菜、鸡蛋饺和站鹅掌推到李冠英面前。
“其实东北菜也没啥,就是一个重口味,不是咸辣就是酸辣。”
“这站鹅掌就是酸辣的。你尝尝。”
老夫人用银箸为李冠英夹了一个放在他的碟子里。
“这是什么鹅,掌子怎么这么肥大?”
老夫人笑着说:“这叫站鹅掌。鹅小的时候用锤子把它的两只脚掌的骨头砸碎了,然后放在笼子里站着养,只喂它稻子和青菜吃,受不了疼的就死了,活下来的的鹅掌就能长这么大。你家老太爷在世时就好这一口。”
李冠英皱了皱眉头:“这也太残忍了。我吃不了。”说着他把鹅掌推到了一边。
老夫人说:“没想到冠英还是菩萨心肠。那就把鹅掌给撤了。这个小鸡炖蘑菇你应当是喜欢吃的。你爸每次回来都点名要这个菜。你们东北还有一道血肠。我们做不了。赶明儿送个厨子去东北学学。不然以后东北来人了都没菜招待。”
“奶奶,就不要麻烦了。我小孩子家家的吃啥都行。能填饱肚子就行。哪来那么多讲究。俺爹说了,小孩子常吃粗茶淡饭才能长成人。俺在家平时都是跟卫兵吃大灶的。”
“还是你爸有见识。你贤蔚大哥我们也是粗养的,5岁就送大华山跟武僧练武了。12岁才接回来。他念书也是最上心的。先生没有不夸他的。”
“这一路上我已经领教了。他出口成章不说,在路上用三节棍把剪径的蟊贼直打得扑地告饶。”
“啊,还有这等事?那可怎么得了?”老夫人把银箸往桌上一拍,大声喊道:“二憨呢,叫二憨过来问话。”
二憨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一双腿直打颤。
吕贤蔚说:“奶奶,这真不关二憨什么事。我是觉得杀鸡焉用宰牛刀,有意想显摆一下自己的功夫。没想到那几个蟊贼那么不经打。”
“那回来也得向我禀报一声。以后两位少爷但凡出门都得跟两个家丁,带上枪。冠英来我这过几天,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们谁担当得起?”
管家和二憨连连答应。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眼下这世道不太平了。也怪我大意。我早该想到的。今年5月淮河大水,洪水横流,弥溢平原,尸骨遍地、哀鸿遍野。我怎么能让两个小孩自己过来呢。”
“没事的。我们现不都是毫发无损吗?”李冠英暗暗责怪自己口无遮拦给二憨找了麻烦。
“万事小心为上。从今后,你就和贤蔚哥一道在鸿儒书院念书。我新近请又来了一位蒋先生,还是去法国留过洋的,学贯中西。他人品极好,和儒恒贤侄是同宗同窗。那年我随老太爷去固始,说想请个名儒来我家办学,专教我们本家及至亲好友的晚辈。儒恒贤侄就给我们推荐了他。只是他患有肺病,这几年都在家养病。今天春上我写信问他能否过来。没想到他连回信都没写人就来了。说已经痊愈。只是身板骨还显得衰弱。也只能端教书先生这碗饭了。”
“那就太好了。”冠英喜出望外,“能和贤蔚哥同窗共读是我三生有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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