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医生》电影文学剧本·1973年征求意见本

2025-07-13 15:22:46 来源: 杨柳直上重霄九2号公众号作者:笑志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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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编者按:今天分享的《赤脚医生》电影文学剧本,是1973年用于征求意见的版本,作者是赵志强、杨时文、曹雷、王苏江,署名“上海电影制片厂《赤脚医生》创作组”。
  这部剧本的创作是1970年开始的,修改多次,期间易名为《春苗》,根据它拍摄成的同名彩色电影于1975年国庆公映。
  通过对比《赤脚医生》剧本、《春苗》完成影片,我们可以发现许多值得玩味的改动,如:主角名字从“李红华”改成了“田春苗”,故事年代从1958年—1968年,改成了1965年—1967年,还有二者的剧情安排、反面人物的性格和问题性质、插曲等方面。
  剧本整理自:《钢铁洪流》(上海文艺丛刊·电影、话剧剧本专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73年12月,第251页—第313页。文首、文末的插图均截自原书。

赤脚医生给孩子们看病.jpg

人物

  李红华:女,十七、八岁,湖滨大队赤脚医生

  李阿强:男,三十五岁,湖滨大队党支部书记

  水昌伯:男,五十岁,社员

  方 明:男,二十五岁,朝阳公社卫生院医生

  莲 莲:女,十五岁,水昌伯的女儿

  阿 婆:女,五十来岁,社员

  大 军:男,二十五岁,青年突击队队长

  红华娘:女,四十岁左右,社员

  阿方嫂:女,二十六岁,社员

  土 根:男,四十岁左右,邻大队社员

  杜文杰:男,四十五岁,朝阳公社卫生院院长

  贾月仙:女,四十岁,社员

  钱济仁:男,四十八岁,朝阳公社卫生院医生

  (以上年龄均按出场时算)

  一

  一九五八年。深秋。

  江南水乡。风光绮丽的朝阳湖。

  湖畔,呈现出一片大跃进的兴旺景象。

  广播喇叭里正播送着《人民公社好》的歌曲。

  远处,社员们正在深翻土地,播撒小麦。

  村口,一棵枝壮叶茂的大樟树。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李红华抱着一个孩子疾步而来,孩子的母亲阿方嫂紧跟在后面。

  她们匆匆穿过竹林,往前走着。深秋的凉风吹拂着她们的头发。红华焦灼地抬头望望天边聚拢的密云。她停下来,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孩子急促地喘息着。红华用脸颊在孩子额上贴了一下,不安地望了青年妇女阿方嫂一眼,把孩子的包被掖了掖,匆匆走上长长的湖堤。

  湖滨大队办公室门外。

  衣服上沾满泥水的支部书记阿强隔着窗户抓起电话摇着:“喂,喂,请马上接东桥大队……”

  一群社员围着阿强。五十岁左右的阿婆对扶住她的红华娘哭着:“红华她娘,我就这么个孙女呀……”

  另一边,水昌伯摇着头:“嗨,怎么能让贾月仙这样的人看病!”

  水昌伯的女儿——十五岁左右的姑娘莲莲一边帮她爹捶着腰,一边轻轻骂道:“真是害人!”

  阿强接通了电话:“喂,东桥大队吗?我是湖滨的阿强。我们村有个生急病的孩子要送医院,请你们备条船帮忙摆摆渡……”

  一条小船迅速地摆渡过河。

  船靠岸。红华和阿方嫂谢过社员,匆匆上岸。

  她们走过长长的石板桥。

  她们登上蜿蜒曲折的山路。

  汗水布满了她们的脸庞……

  二

  江南特色的小镇,街道。

  雨点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雨中,红华抱着孩子跑进了公社卫生院的大门,阿方嫂紧随在后面。

  办公室内。

  卫生院院长杜文杰正在翻阅报纸。报纸上刊有“鸡毛也能飞上天!”的标题。

  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医生钱济仁走进来,把几张发票递给杜文杰:“院长,几样设备都搞来了!”

  杜文杰满意地望着发票:“噢,我去看看。”

  钱济仁拭着汗:“花了好大的力气!”

  杜文杰拍着钱济仁道:“这值得!等我们干出点名堂,增加了收入,预算还可以扩大,设备还可以增添,那时候可以办一个象点样子的卫生院了!”

  钱济仁连连点头。杜文杰急急走出。

  电话铃响,钱济仁拿起话筒:“喔,是你呀……”他看了走远的杜文杰一眼,放低了声音:“怎么?还缺一批货?……哎呀,卫生院刚成立,这种药实在不多呀……好吧,好吧,我想办法!”

  钱济仁挂上电话,关上门,从药柜里拿出一个盒子,把盒子里的药全部倒了出来,包好放入手提包里,把空盒仍放回药柜。

  门被猛地推开,钱济仁吃了一惊。

  红华抱着孩子冲了进来:“医生!”

  钱济仁恼怒地打量着满身泥水,赤着双脚的红华……

  门诊间。

  杜文杰在给孩子检查。他放下听诊器,对身边护士说了声什么,护士急走出。

  杜文杰对红华:“你家的孩子?太不当心了!”

  阿方嫂上前:“她是邻居,是我的孩子!”

  杜文杰:“你的?为什么不早送来?麻疹,已经并发肺炎了!”

  阿方嫂:“田里活儿这么忙,你们又不肯出诊……”

  杜文杰语塞。

  护士拿着刚才钱济仁动过的那个空盒进来:“院长,抗菌素用完了!”

  杜文杰意外地:“啊!?”

  “喔,这几天急诊太多……”钱济仁支吾着,他把杜文杰拉到一边:“这里没有条件,让她们送县里!”

  红华听见,吃惊地:“送县里?这又是风又是雨的……”

  阿方嫂哀求地:“医生,孩子小,拖不起啊!”

  钱济仁冷冷地:“院长,万一有意外,这责任……”

  红华瞪大眼睛:“你们就一点办法也不想?”

  杜文杰为难地:“我们卫生院条件有限,治这种病的药又刚好用完了,实在无能为力。”他看看表:“快,还能赶上去县里的班船,老钱,给县医院挂个电话,关照一声。”

  红华看看他们,又回头看了一眼感到无望的阿方嫂,下决心抱起孩子,倔强地:“走!”

  三

  班船靠岸,汽笛长鸣。

  红华、阿方嫂飞奔,赶至码头急上船……

  小火轮在朝阳湖中破浪前进……

  小火轮徐徐靠近县城码头。阿方嫂突然惊呼:“小妹,小妹不好了!”

  红华抱过小妹,摇着,急呼:“小妹,小妹!”

  小妹没有声息。阿方嫂扑向小妹,失声痛哭。

  红华紧抱小妹,痛心地跺着脚,眼泪夺眶而出!

  小火轮靠岸,汽笛长鸣,浪花飞溅……

  四

  一条装满麦种的小船在曲曲弯弯的小河里驶去……

  船上。红华和阿强摇着橹。

  阿强继续着他们的谈话:“……你说得对啊,红华,这种没医没药的情况,得改变改变!”

  红华显然仍在激动之中,她抹去眼泪:“什么时候大队也能有医生就好了!”

  阿强:“快了!党支部已经研究了,决心培养大队自己的医生,公社党委很支持……”

  红华急速抬起眼睛,望着阿强:“真的?”

  阿强点头:“还要听听大伙的意见。”

  播撒麦种的田头。

  社员们正在开诸葛亮会。阿强在人群中听着。

  “……大伙都在大跃进,可是腰疼病捆住了我的手脚,真叫我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水昌伯在发言,他指着湖堤边的一片地:“再看看这块低洼地,早说要治它,最近伤风感冒一来,劳力不足,就是没法动手!现在大队要培养医生,我打心眼里一百个赞成!”

  一个叫大军的青年挥着手:“早该这样了!城里没医生派下来,我们派人去学!”

  一个社员拿着畚箕走来:“学?学得会?”

  莲莲瞪他一眼:“不缺胳膊不少腿的,为啥学不会?”

  一个中年社员:“要说医生嘛,不用去学,眼前放着个现成的,贾月仙,人家看病弄药的也算摸过几年!”

  人群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贾月仙显出得意的神色。

  红华娘低声嘀咕:“她呀,眼里只有钱大!”

  莲莲嚷起来:“贾月仙?还让她卖假药害人哪?”

  贾月仙变色:“咦,看这姑娘,打人不打脸,说话别揭短,这两年,我可都是货真价实的药水药片……”

  水昌伯打断了她的话:“我看哪,我们自己的医生不比其他,得挑个根红苗壮,实心实意为社员着想的人。医道再高,不为我们贫下中农有什么用!”

  阿强点头赞同:“水昌伯这话说在根上,自己的医生,要愿意把心掏给贫下中农才行!”

  中年社员:“那你们说,谁去?”

  是啊,选谁去学医生呢?这可是一件大事!社员中有的在悄声议论着,有的默默在心里数着合适的人选,气氛顿觉严肃庄重。

  大军抢先开腔:“我选一个:思想好,出身苦,团员……”

  莲莲忙接上:“李红华!”

  大军:“就是她!”

  这一下,人群象开了锅:

  “行!”

  “她文化太浅,行吗?”

  “怕啥,只要功夫深,铁杵还能磨成针呢!”

  “这姑娘自小干活有牛劲,肯学!”

  贾月仙低声道:“哼,拳头大,胳膊粗的……”

  中年社员:“俗话说,后生手艺老郎中,老手总比新手强。”

  阿婆在一边嘟囔:“红华人是不错,实在,不过,从古到今,医生哪有赤脚人当的?过去……”

  阿强笑道:“阿婆,毛主席要我们破除迷信,解放思想,过去没有的事,现在就能有;过去办不到的事,今天就能办到!”

  水昌伯:“过去谁见过人民公社?谁见过丰产田?大沟渠?现在是大跃进,不能翻老黄历啦!”

  阿方嫂站起来:“娘,红华好!心地正,公私分明,待人心热得象盆火!”

  莲莲:“她还是除四害的积极分子呢!”

  一个社员:“不是我嫌天热来说风凉话。赤脚人学医,可是个艰辛的事,又担风险又伤神,红华高兴吃这苦,受这累?”

  贾月仙扁扁嘴:“一个姑娘家,拉下脸来串门走户给人看病,谁愿意?”

  “我,我愿意!”不知什么时候,红华已挑着一担茶水来到大树下,听着大家的议论。

  “红华!”大家招呼着她。

  阿强和水昌伯满意地交换着眼色。

  阿婆吃惊地:“红华,干医生可不是儿戏,想到我家小妹……”

  红华质朴地:“阿婆,想到小妹,想到大家吃够了没医没药的苦,我愿意干!”

  村口,挺拔苍劲的大樟树下。

  阿强、红华娘送着红华。

  红华娘递过花布包,又高兴又耽心地:“你可要为贫下中农争气啊!”

  红华点头。

  “红华,”阿强指着旁边竹林里的新竹:“你看看这根竹子,当初它就长在那乱石堆里,笋尖往外冒的时候,梆硬的土上还压着一块大石头,别看它那会子又细又嫩,可硬是把土顶破了,把大石头掀翻了,挺挺拔拔地长出来了。真有股子倔强劲儿……”

  红华认真地听着。

  阿强:“干事情,少不了这股倔劲儿啊!”

  红华领悟地望着眼前的竹林。

  五

  红华穿着一身土布棉袄,手拿花布包,走到卫生院门口,定了定神,决然走了进去。

  杜文杰从红华手中接过介绍信,他用怀疑、惊异的眼光打量着红华。

  红华稍有局促,又满怀希望地站在他面前。……

  六

  内科室里。

  钱济仁从贾月仙手中接过手提包。

  “你……你朋友那里的药,我都送到了。”贾月仙讨好地。

  钱济仁:“以后怕还要麻烦你。”

  贾月仙:“你朋友是干什么的?怎么要那么多药?”

  钱济仁:“他也是受人之托。”

  贾月仙瞟着钱济仁的脸色:“钱医生,我也想弄些药,能不能帮我开张方子……”

  钱济仁痛快地:“好说。”

  贾月仙满意地接过写着药品的单子,走出。

  钱济仁走近窗口,打开窗子,看见窗外小河边,红华正在水桥头洗纱布、被单。

  远处传来歌颂大跃进的歌声。

  钱济仁将窗关上,轻轻自语:“大跃进,大跃进,赤脚人简直要上天了!”

  杜文杰进来:“老钱,那份总结写好了吧?”

  钱济仁镇静了一下:“哦,写是写了,只是关于培训李红华的事,很难谈呀,……”

  杜文杰皱了一下眉:“咳,这是大跃进中的新鲜事,我们也不能不支持。”

  钱济仁马上:“院长,别的行业好跃进,这当医生怎么跃进呀?”

  杜文杰叹口气:“唉,他们不懂,……”

  钱济仁:“嘿嘿,捏锄头柄的手也能拿针头?将来出了事,还不是要你卫生院负责!”

  杜文杰考虑了一下:“不过,既然来了,我们还是尽力而为吧,教她一点基本常识,做做卫生工作,不然,公社党委那儿也不好交代……”

  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扛着行李推门进来:“我找杜院长……”

  “我就是”,杜文杰热情地迎上前:“你是方明同志吧?县卫生局来过电话了,欢迎你分配到这里工作。来,介绍一下,这是钱医生,我们业务上的一把手。”

  方明:“希望你们多帮助。”

  钱济仁言不由衷地:“太客气了!方明同志,象你这样的大专毕业生,到这穷乡僻壤来,不容易呀!要不是大跃进……”

  红华赤着脚,卷着裤管和袖管,擦着手上的水进来:“杜院长,西湾大队来电话,有急病,要出诊。”

  杜文杰:“啊呀,正忙着呢,还是叫他们送来吧。”

  红华焦急地:“杜院长,我们不能总叫急病人往这里送……”

  杜文杰:“病人有病,不来找医生,难道还叫医生去找病人?”

  钱济仁冷冷地:“跑那么多路,医生受得了吗?”

  红华急了:“病人呢,不更受不了?”

  方明在一旁问:“病重吗?送来有困难?”

  “是啊,二十多里路呢,还要有人陪,又要耽误生产,要是我们能出诊……”红华期待地望着这个陌生人。

  方明碰上红华目光:“那……我去行吗?”

  杜文杰意外地:“这怎么行,你才来……”

  钱济仁:“人生地不熟的……”

  红华上前:“我带路!”

  杜文杰惊愕地望着她……

  七

  山村小屋。

  红华和方明带着笑容走出屋门。

  一个中年男子赶出来,紧紧拉住方明和红华的手:“叫我土根真不知怎么谢你们呀……走,我送你们!”

  湖上。土根摇着船,红华帮着他摇橹。

  方明望着湖面,沉思地:“你们这儿看病真不方便呀!”

  土根:“比起解放前,已经好多啦!那时候,哪有象你们这样的医生上门来呀!”

  红华:“我还不是医生呢!”

  方明回转头,问:“李红华同志,你是哪个学校来的?”

  “我,”红华率直地:“我小学还没毕业,是贫下中农送我来学医的!”

  方明惊奇地:“贫下中农送你来的?”

  红华:“嗯,方医生,你不知道,我们贫下中农真是盼望有自己的医生啊!”

  湖面,碧波万顷,远处是正在撒网的渔船。

  红华回忆着:“我还记得,解放前有一年,不知传来了什么瘟疫,全村一下子死的人哪,都来不及埋!我爹也染上了,乡亲们好歹凑了半口袋粮食,想换点药,可当时医生是要八人大轿抬的,药是要金子银子换的呀!我跟娘走进了地主开的药铺……”

  随着红华的声音,画面出现了十多年前的一个小镇。

  小镇。古老萧索的店铺。碎石铺成的街道。

  隆冬时节,朔风凛冽。

  中年的红华娘,手里牵着小红华,背着半袋粮食,走到挂有“仁德堂”牌子的药铺前。

  仁德堂药铺里,帐房正对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打着算盘,顺口溜似的数着:“……聘金廿元,轿子费十元,出诊费廿元,脚步钱每里五角,十里共五元,共计大洋五十五元,药费另算!”说完,把手伸向老太太。

  老太太含着泪,痛苦地转过身,慢慢地离开……

  小红华望着出门的老太太……

  八人大轿抬着地主医生到了门口,帐房迎他进去。

  挨在红华娘前面的一个老头,抖抖索索地拿出几张钞票:“我儿子病了!”

  地主医生一看:“这只配去买几张锡箔!”

  老头:“我儿子……”

  帐房:“穷鬼!”把钱丢到街上。

  红华娘听了全身颤抖了一下。

  地主医生:“喂,你们来干什么?”

  红华娘把粮食放在柜台上:“我来换点药,给他爹……”

  地主医生问:“孩子他爹叫什么名字?”

  “李海林!”

  医生使了个眼色,帐房接过粮食,拿出一本帐簿:“啊,李海林,你家欠了徐三老爷的租米,为什么不还?”

  红华娘抓住粮食口袋:“他爹快要断气了……”

  医生把红华娘猛推一把:“生就的穷命,还想看病吃药,给我滚!”

  红华娘倒地,指着仁德堂的牌子:“你这是……吃人堂!”

  镜头回到船上。

  红华:“我和娘回到破草房,我爹就……”

  方明深深地被激动。

  土根沉痛地:“旧社会,我们穷人哪一家掏不出这样一本帐啊!”

  “解放了,我们贫下中农翻了身,公社建立了卫生院,可还是不够啊!”红华说:“我们村有个骗人郎中,几颗止痛片,她骗了社员十三块。我们生一点小病要跑几十里,要是生个急病,送都来不及……方医生,我文化低,可再难,我也要学呀!”

  方明热情地:“你能学好!”

  湖面,掀起一阵浪花。远处隐隐传来大跃进时代的阵阵渔歌……

  八

  朔风呼啸,大雪似棉絮般纷纷扬扬而下。

  红华跟着方明巡查病房。

  红华背着老大娘进病房。

  门诊间里。红华注视着给病人诊断的杜文杰。她问了句什么,杜文杰未答,边上的钱济仁瞥她一眼,把一本厚书递给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红华气愤地望了他一眼。

  杜文杰对病人:“要打青霉素!”

  钱济仁忙接嘴:“青霉素没了。”

  红华想起:“啊,小柜里还有!”说完就跑了出去。

  钱济仁在门外追上了红华,拦住她,低声:“那是要派急用的!”

  “病人不用,还有什么急用?”红华不解地问。

  钱济仁一时答不上来。红华走了。

  钱济仁仇恨地望着红华的背影……

  九

  几天以后,雪霁天晴。

  红华正在后院晒被单、收衣服。她见一件病孩的衣服破了,便拿出针线缝起来。

  莲莲跑来找她:“红华姐!”

  红华高兴地:“你怎么来了?”

  莲莲似连珠炮般地诉说:“来镇上卖余粮,顺便陪我爹来看病,他带着青年突击队打木桩,下湖受了寒,腰痛病又犯重了,我好说歹说才把他拉了来……”

  莲莲边说,边拉着红华进屋。

  门诊间。

  杜文杰刚给水昌伯检查完腰部,他边写着病历、边对水昌伯:“这种病没什么要紧,回去一是营养、二是卧床……”

  水昌伯:“什么,卧……卧……”

  坐在另一张桌旁的钱济仁插嘴:“就是吃吃睡睡!”

  水昌伯:“医生,大家都在鼓干劲,争上游,我这条船不能搁浅哪!”

  钱济仁:“你这老人家叫有福不会享。新社会了,还怕不照顾你?”

  “医生,这叫什么话!”水昌伯正色道:“我们贫下中农当家不容易!毛主席领导我们翻了身,我能躺在好日子上睡大觉吗?”

  红华和莲莲进来,关切地站在水昌伯身旁听着。

  杜文杰无奈地:“唉,你这种病,别说小小卫生院,就是城里大医院也无能为力。”

  红华忍不住:“院长,水昌伯的腰痛病,是过去让地主折磨出来的,是常年劳累积成的,这是贫下中农的常见病,可要想法子治好它,不能撒手不管哪!”

  杜文杰:“李红华,你是不懂不知难呀,钱医生知道,我们行医的有句老话:病人腰痛,医生头痛!”

  钱济仁在一旁干笑了一下。

  水昌伯站起对红华:“我走了!”

  莲莲扶着水昌伯走出门诊间。

  红华抑制不住激动:“杜院长,水昌伯腰痛,我,我心痛!”说完,她转身急跑出。传来她的喊声:“水昌伯!”

  另一间房内。

  方明将银针扎入水昌伯腰部穴位。

  红华注视着方明的动作。

  水昌伯:“……有了,嗬,酸胀酸胀的!”

  红华露出笑容。

  门诊间。

  钱济仁走进来,对杜文杰微微一笑:“这下好了,小小卫生院来了高手啦!”

  杜文杰不解地望着他。

  钱济仁朝外呶呶嘴:“那不是,李红华带着那老头儿去找方医生了。嘿嘿!”

  杜文杰不快的神色。

  钱济仁瞥了他一眼:“这样下去,我担心会影响到你的威信……”

  杜文杰尴尬地站起……

  另一间屋内。

  方明对红华:“你来体会一下。”

  红华有点紧张,水昌伯微笑着示意她放大胆子。

  红华上前,轻轻捻着针。

  突然,杜文杰出现在门口,厉声地:“李红华,你怎么随便给病人扎针?谁同意的?”

  红华楞住,望着杜文杰。

  方明解释:“我让她学的。”

  杜文杰:“方医生,李红华不过是学当卫生员,怎么能让她扎针?出了问题谁负责?”

  水昌伯:“我负责!来,红华,往你水昌伯身上扎!”

  杜文杰气得结结巴巴地:“这么搞……卫生院还象个什么样子!”

  杜文杰怒冲冲地走了。红华望着他的背影,停了一会,她回身走近水昌伯,蹲下,更专注地为水昌伯捻针……

  十

  “怎么,要我回去了?”红华从自己胳膊上拔下银针,吃惊地问杜文杰。

  杜文杰:“你学了不少啦,包扎呀,消毒呀,当个农村卫生员嘛,足够啦!”

  红华:“那,看病呢?”

  杜文杰无可奈何地笑笑:“看病!?你真想给人看病?红华同志,你把当医生想得太简单了!”

  红华着急地:“贫下中农送我来学医,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杜文杰耐下性子:“你还想怎么样……唉,就拿我来说吧,过去还读了两年医专,干到现在十几年了,比起钱医生来,还差得远呢!当一个正规医生,医科大学要学八年,你知道吗?”

  红华:“八年?”

  杜文杰:“那还要高中毕业去考呢!医学是门科学,而且是门特殊的科学,捏锄头跟拿针头是两回事呀!”

  红华望着他半晌:“我真不明白!”

  杜文杰:“什么?”

  红华:“我们贫下中农盼望有自己的医生,盼了多少年,望了多少代!你是个共产党员,可是,你怎么总和贫下中农想的不一样呢?”

  杜文杰瞠目不知所对。

  十一

  红华手拎花布包,冒着春寒,在一条弯曲的小道上走着,走着……

  红华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新绿之中。……

  莲莲在村里奔走相告:“红华姐回来了!我们的医生回来了!”

  水昌伯在屋里,仔仔细细地做着一只木箱。他听见莲莲的声音,脸上溢出笑容。

  篱笆边。贾月仙对阿婆:“告诉你,是给退回来的!”

  阿婆摇头:“唉,一脚牛屎一脚泥的……”

  中年社员搭腔:“后生手艺老郎中呀!”

  贾月仙得意地:“草窝里还能飞出金凤凰?看吧,今后有病还得找我!”

  水昌伯在屋里听着,吃惊、气愤的脸色。

  青翠的竹林里。

  红华走近一片新竹,望着嫩绿的竹叶。

  背后响起了阿强的声音:“瞧这竹子,冬天一场大雪,别处竹子压折了不少,就它,还是挺挺拔拔站在这儿,更结实了……”

  红华感动地:“阿强叔!……”

  阿强挥手打断她:“方医生来过电话,知道了。”

  社员们笑着,嚷着跑了过来。

  阿方嫂疼爱地上下打量着红华:“看,瘦多了!”

  莲莲挤在前面:“红华姐,这脑力劳动的活难不难?”

  大家七嘴八舌地:“是呀,学医难不难?”

  “这么快就回来了!”

  千言万语,红华不知从何说起,她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愤愤地一字一顿说:“他们不让我学了!”

  众愕然。静场。

  莲莲冲上来:“为什么?”

  阿强上来对大家:“红华这次去学习,干得不错,没给我们贫下中农丢人!可是,有人认为:赤脚人当不了医生,拿锄头的拿不了针头!”

  “什么?”大军跳起来:“拿锄头的拿不了针头?什么人天生下来就会拿针头?”

  一青年:“这种人,心里有没有我们贫下中农哇?”

  阿强:“说得好!红华,你怎么想?”

  红华望着竹林:“阿强叔,你不是说,干事情要有竹笋出土那股子倔劲儿吗?”

  阿强心里暗暗高兴:“红华,接到电话,党支部开了会,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决定!”他用手一指。

  红华朝阿强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睛一亮:村口第一间茅屋门口,红华娘正在小心翼翼地挂上一块耀眼的木牌,木牌上写着:“朝阳人民公社湖滨大队卫生室”。

  红华跑了过去,激动地双手轻轻抚着木牌。

  红华娘拉着红华进茅屋,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

  阿强和乡亲们也走了进来。

  “解放前,在这长工屋里,贫下中农受尽了地主的压迫”,响起了阿强的声音:“土改的时候,我们在这里肩靠肩地斗地主;在这里,成立了我们村的第一个互助组,办起了第一个农业合作社!现在,要在这里办起我们大队自己的土医院!”

  “红华!”水昌伯来到门口,将一个新打的药箱捧在红华面前。

  红华激动地接过药箱。药箱没来得及上漆,还留着刚刚锯过、刨过的新鲜痕迹;箱盖上,有一个毛笔描的红十字,朴实无华。红华轻轻打开箱盖,有几件简单的竹制器械。

  阿强:“红华,药箱虽小,分量重啊,它装满了贫下中农的一片心意……”

  红华点头。

  阿强:“……你背上它,要把毛主席的温暖送到贫下中农的心坎上!”

  红华娘、水昌伯期待地望着她。

  阿方嫂偷偷抹去兴奋的泪花。

  红华把药箱背上肩,发誓似地:“拼着命,我也要背好它!”

图片

  十二

  春光明媚的早晨。

  红华正细心地擦着卫生室门前的木牌。

  阿方嫂等几个群众走到门口:“嘿,还真象个样呢!”

  红华高兴地:“快进来吧!”

  卫生室里,布置得井井有条。煮着针的饭盒热气腾腾。

  妇女们笑着议论:“快,来参观参观自己的土医院!”

  “这玩意儿是什么?还烧饭哪!”

  “那是煮针,消毒。”

  莲莲扶着水昌伯走来:“红华姐,你快给看看!”

  红华忙上去扶着:“腰又疼了?”

  莲莲:“不是腰,这次是腿疼,疼到脚心。”

  水昌伯笑着:“红华,快来接你第一个病人!”

  红华扶他进屋。

  妇女们:“医院办在家门口了,多方便呀!”

  “可不,过去只有梦里才有呀!”

  红华出来对莲莲:“怕是把腿扭了,你得照应着他点。我给他扎了两针。”

  莲莲嘟着嘴:“管不住他呀!”

  “快,大家排好队,去打预防针!”阿强领着一群孩子走来。孩子们在卫生室门口排着队,阿强笑着维持秩序。

  红华小心地举起针筒,刚要往一个小胖子胳膊上打。“我怕疼!”小胖子缩回手,一溜烟跑了。

  排在后面的孩子正欲退却,这时,阿强忙笑着卷起袖子,把胳膊伸向红华。

  孩子们见状,一个个也学着阿强卷起袖子,把胳膊伸向红华……

  十三

  傍晚。村子上空已升起一缕缕乳白色的炊烟。红华扛着铁????,背着药箱,走进家门。

  桌上放着饭菜。

  红华娘在一边洗衣服:“饭都热三趟了!”

  红华放下铁????,提起小马灯,在饭桌上拿了张饼,边咬着又走了。

  红华娘:“又去哪儿?”

  “去看看水昌伯。”传来红华的声音。

  红华娘擦干手,把饭碗又端进锅里热着。

  水昌伯家。

  水昌伯躺在床上。莲莲伴着红华走进来。

  莲莲:“正要找你去!”

  红华忙到水昌伯床前,见水昌伯侧睡,一腿蜷曲着,十分痛苦,大惊:“哎呀,还疼?”

  水昌伯掩饰地:“……不要紧,来,再给我扎几针。”

  红华着慌了:“不行,水昌伯,你这病我摸不准,怕是腿骨头坏了……快走,我送你去卫生院!”

  贾月仙敲着阿婆屋的窗子,阿婆探出了头。

  贾月仙幸灾乐祸地:“阿婆,你也不去看看,红华把老水昌治坏啦!”

  阿婆:“什么?”

  贾月仙:“已经送到卫生院去了!哼,真是开门大吉!”

  阿婆一楞:“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这一脚牛屎一脚泥的……”

  贾月仙:“我听卫生院钱医生讲,这里卫生室是自说自话办的,杜院长对李红华火透了,这回……嘿嘿!”

  阿婆吃惊地听着。

  十四

  红华背着水昌伯,进了卫生院的值班室。

  值班的方明吃了一惊。

  方明给水昌伯检查完了,对红华说:“不是腿骨头有病,还是他的老腰痛引起的坐骨神经痛,你体会一下。”

  红华照方明指点的方法检查,她难过地点了点头。

  “可以用封闭疗法止痛。”方明开了药方。随即从抽屉里拿出几本书和一本笔记:“这几本书比较浅,这是我自己编的通俗讲义,你可以看看。”

  红华接过。

  病房里。

  水昌伯睡着了。

  红华守在他床边。她翻翻讲义,又看看水昌伯,心里十分难受。忽然,她觉得有一只粗糙的大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她抬头,碰上了水昌伯亲切、鼓励的目光。

  红华:“水昌伯,我……”

  水昌伯:“万事开头难嘛!哪有一锹就挖口井的?我看今天这头,开得就不错!”

  杜文杰在门口:“李红华,出来一下。”

  红华不安地走出。

  走廊里。

  杜文杰板着脸:“你说吧,怎么搞的?”

  红华真诚地:“院长,我没学好,我把水昌伯的病……”

  杜文杰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指着她的药箱:“今天知道份量了吧?”

  红华:“是的,很重。”

  杜文杰:“要吸取教训,现在你该懂得医生不是那么好当的!”

  红华:“嗯,我一定吸取教训,更下劲地学!”

  杜文杰吃惊地挑起眉毛:“你,连坐骨神经痛都不懂,还想背药箱?”

  红华热诚而坚定地:“我下了决心!”

  杜文杰望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姑娘,不解地摇摇头……

  十五

  夜。马灯下。红华专心地在抄方明写的讲义。她身上披着棉袄。

  马灯下。红华将药店里拿来的药品说明书,一张一张细心地贴在床头墙上。

  马灯下。红华学习《纪念白求恩》:“白求恩同志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表现在他对工作的极端的负责任,对同志对人民的极端的热忱。每个共产党员都要学习他。”

  她边念,边情不自禁地捻着马灯,马灯越捻越亮,照红了她的脸。

  她已经披着夹衣。

  马灯下,红华认真地在写着什么……

  东方欲晓。马灯还没有灭。

  已是夏令时节。红华穿着单褂,扑在桌上睡着了。一只竹筒从她垂下的手中滚落在地。

  阿强和大军值班巡逻,走过红华门口,看见还亮着灯光。阿强轻轻推开门。见睡着了的红华。红华面前,放着她的笔记本,本子里夹着一张写得工工整整的纸。阿强拿起,跃入眼帘的是:“入党申请书”几个字。阿强心情激动地看看睡着了的红华,拿出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放在红华面前,又把外衣脱下,披在红华身上,把马灯捻暗,带上门,走了出去。

  鸡叫了,红华被惊醒,她看到了面前的纸,又发觉身上的外衣,十分惊奇。

  她拿起纸,念着上面的字:“希望你向白求恩同志学习,全心全意为贫下中农服务,争取早日参加无产阶级先锋队组织。”

  红华激动地:“阿强叔!”

  红华娘进屋:“哎呀,怎么又学起竹篾匠来了!”她拾起地上的竹筒。

  红华接过,放入药箱,一口吹灭了马灯:“我想给水昌伯做几只火罐。”

  红华娘心疼地看着她:“红华,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呀!”

  十六

  红华身背药箱,挑着一副重重的担子,沿着田埂走去。

  河边。阿婆在割草,红华放下担子,舀一碗茶水送上去:“阿婆,喝碗草药汤,防中暑!”

  阿婆:“好好的,吃什么药!”

  红华:“阿婆,预防工作要做在头里,没病早防……”

  阿婆:“红华,我不渴!”说完,拎起篮子走了。

  红华望着她走远。

  棉田里。棉苗挺拔地长着。随风掀起微微绿波。

  莲莲、大军等正在棉田里喷农药,挥汗如雨。

  红华挑茶水走来。

  大军见了红华,打趣地:“红华,我们这里活儿紧张,没工夫生病哪!”

  “没你干的活啦!”

  红华俏皮地:“所以嘛,我还是干老本行,茶水供应!”

  “哎呀,真是及时雨,嗓子眼都冒烟了。”大军急忙从红华手里抢过一碗水,一仰脖子,喝了下去:“怎么有股子药味,不是茶?”

  红华笑着:“比茶好!草药预防汤,喝了不中暑!”

  大军:“哟,你这办的是扁担医院哪!”

  大家高兴地围上来喝着。

  阿强挑水过来,也舀了一碗。

  突然,一个青年社员从远处奔来:“红华,阿婆叫蛇咬了!”

  “啊!”红华放下扁担,背起药箱。

  群众议论着:“真不巧,阿方嫂到县里卖余粮去了。”

  阿强:“红华,沉住气,我去给卫生院挂电话。”

  红华点点头。

  阿婆家。

  贾月仙指手划脚地对半躺在床上的阿婆说:“……你老人家放心,看在老邻居面上,不收你钱。告诉你,这药可不好搞,要不是卫生院钱医生给面子,……”

  门外有人议论:“西边出太阳了,贾月仙今天看病不收钱!”

  “她这是跟红华唱对台戏!”

  “不是去叫红华了吗?”

  贾月仙:“红华,哼,涂涂红药水、打打预防针,连水昌的病都看错了,谁还敢把命交给她?”

  红华急奔进来,把药箱一放,忙给阿婆仔细检查。

  贾月仙冷冷地:“阿婆,一口不吃两家药,你拿主意吧!”

  阿婆吃力地:“红华,你,你忙别的去吧……”

  红华拿过贾月仙给的药一看,气愤地:“有毒没毒你分不出来?这是毒蛇伤!消炎片能顶事?”

  贾月仙被揭穿,一腔妒火,酸酸地:“哼,你逞能,你给治!”说完,溜了出去。

  群众中有人担心地:“红华,你没治过蛇咬,还是送到卫生院去吧!”

  阿婆:“快,快,送我去卫生院……卫生院……”

  红华摇摇头:“阿婆,来不及啦!”

  十七

  卫生院。

  钱济仁在接电话:“……告诉你方医生不在!啊呀,有李红华嘛,我们相信她能治好的!”说完,他“卡答”一声把电话挂了,幸灾乐祸地:“嘿嘿,赤脚人想背药箱,我叫你尝尝背药箱的滋味!”

  杜文杰和方明进来。杜问:“刚才有电话?”

  钱济仁轻描淡写地:“湖滨大队有人给蛇咬了。”

  方明:“什么?毒蛇吗?”

  钱济仁:“不清楚。”

  杜文杰:“马上叫他们送县医院。”

  钱济仁:“不需要了,李红华正在治呢!”

  杜文杰:“啊?李红华在治?简直胡闹!这种病人连我们都没有把握!她怎么不吸取教训!”说完,准备挂电话。

  “啊呀,”钱济仁欲阻止:“要放手使用嘛;这对她也是一次锻炼!上次让她回去,不是已经挨公社党委批评了。”

  杜文杰:“人命关天的事,宁可挨批评,也不能随随便便!”

  方明:“我去一趟!”

  钱济仁:“你去,不是打击李红华的积极性吗?”

  方明:“怎么能这样说?”

  杜文杰:“也好,你快去,要他们马上送县医院。”

  十八

  阿婆家。

  红华细心地为阿婆挑开伤口。

  门口,群众关心地:

  “毒蛇咬伤,险哪!真替红华捏把汗!”

  “赤手空拳的,可怎么治呀,救得了吗?”

  老阿奶在一边:“别说丧气话!”

  贾月仙:“我倒要看看红华的大本事!”

  房里。

  阿婆神情十分紧张,呼吸急促。

  红华绑扎了伤口的上端,想用针管吸毒,但不行,她急得满头大汗。

  外间。

  红华焦急地对阿强:“要不把毒排掉,就怕流到血里去……”

  阿强:“红华,冷静一点。”

  红华娘:“红华,可要想法子救阿婆呀!”

  阿强:“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吸毒。”

  红华思索着,双眼突然一亮:“有了!”

  红华跑进里间。

  阿婆痛苦地呻吟着。

  红华毅然抓住阿婆受伤的手,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莲莲失声:“哎呀,你怎么用嘴……”

  阿强跟着进来,几乎与莲莲同时:“要小心!”

  红华娘:“红华!”

  阿奶喊着:“危险呀!”

  一张张关注的脸。

  贾月仙吃惊的神色。

  莲莲、阿强、红华娘关注的脸。

  红华一双聚精会神的眼睛。

  方明跑进村,来到阿婆家,他拨开人群,冲进屋里。

  里屋。

  阿婆半靠在床上。红华一匙匙喂着药汁:“阿婆,这是草药,解毒……”

  红华娘拿着毛巾给阿婆擦嘴。

  阿婆热泪盈眶,攥住红华的手:“阿婆……亏待了你!该怎么谢你哟!”

  红华轻轻替阿婆抹去泪珠:“阿婆,这是我份内的事!”

  方明进来,被这情景楞住了。

  十九

  “湖滨大队卫生室”的牌子明光铮亮。

  方明打量着卫生室,十分感动。他出自内心地对红华:“用嘴吸毒!红华,你做了我难以想象的事……”

  红华诚挚地:“不是你教我的吗?”

  方明:“我?”

  红华:“嗯,你讲义里写着:治疗毒蛇咬伤,首先要排除毒液……”

  方明:“啊,科学的道理,我是懂的,但是我万不会想到用嘴啊!……”

  “哦,方医生,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你,”红华打断了方明的感慨:“水昌伯的病,要从根上给他治,还是得治好他的腰疼才行,我自己摸着试了几个穴位,你看看……”

  方明翻看红华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吃惊地:“你从哪里了解得这么详细?春夏秋冬……白天晚上,干重活干轻活……病人的各种反应,这要化多少功夫!”

  红华笑笑:“住在一个村,多走走,多问问,就知道了。怕还不全。”

  方明继续翻着,他看到什么,抬头望看【着】红华:“你在自己身上扎了这么多穴位?……你是这样的在工作……”

  育秧田前,绿油油的秧苗茁壮可爱。

  群众仍被刚才的事所激动,兴奋地议论着。

  “谁说茅屋里不能飞出金凤凰!你们看,红华不硬是当上医生了?”大军说。

  贾月仙在一边干活,她抬头看见不远处在田里劳动的红华,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莲莲又象连珠炮似地:“她那个医生啊,整天井里放药粉,屋里熏蚊子,给大家煎药送水,洗衣缝被的,真是个样样管医生!”

  阿奶笑着:“可不是,这样的医生真少见,你们看,不穿白大褂,穿着土布衣,赤着一双脚,还,还沾着一腿泥!”

  莲莲笑得直不起腰来。

  水田里。

  红华两腿沾满泥水,熟练地插着秧。

  方明卷着裤管,准备下田。

  阿强:“我们就是要红华这样赤着脚的医生,我看,就叫她赤脚医生!”

  莲莲拍着手:“好好好,这个名字好!”

  一社员:“赤脚医生,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医生!”

  阿奶:“这才是我们贫下中农的贴心医生!”

  大军:“来,我们朝她喊!”

  大伙朝红华喊着:“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的名字在田野上回响!

  主题歌起。

  朝阳湖闪金光 湖畔上升起红太阳

  阳光雨露育新苗 赤脚人背上了红药箱。

  风里来雨里往 群众疾苦记心上

  走千家访万户 把毛主席的温暖送到贫下中农的心坎上。

  革命情 阶级爱 装满了小小红药箱

  全心全意为人民 一辈子走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

  歌声中映衬下列画面:

  红华和群众在猪棚打扫;

  红华在挑肥;

  红华为民兵演习包扎,大军指挥冲锋。

  孩子们排队打预防针,小胖子伸出胳膊排在第一;

  红华为阿方嫂接生下一个红润、健壮的婴儿。她在出生证上填着“小苗”的名字。阿方嫂、阿婆笑容满面。

  湖心小岛,白发苍苍的老药农拿着草药向红华介绍,红华把草药放在嘴里辨别药性。

  红华攀崖采药,在山坡上遇见土根,他们高兴地相认,土根举起自己的药箱,告诉红华他也当上了赤脚医生。

  山上,百药茂盛,百花盛开……

  二十

  卫生院办公室。

  方明手拿一叠报告兴冲冲地走进来,对杜文杰:“杜院长,许多大队都打来报告,要学习湖滨大队李红华办卫生室,要求我们培训赤脚医生……”

  杜文杰:“什么?个个大队都办卫生室,搞什么,什么赤脚医生?那还不出乱子?一个李红华已经闹得我们团团转了,到时候,卫生院抢救他们治坏的病人都来不及!”

  方明:“那【哪】有这么严重!湖滨大队搞得真不错。李红华对我说过:要是各大队都有了卫生室,我们卫生院可以定期巡回蹲点,下去帮助培训,送医送药上门……”

  杜文杰:“啊?送医送药上门?”

  方明热情地:“是啊,赤脚医生就是这么干的。这样,农村的医疗卫生面貌改变就快了!”

  杜文杰摇着头:“我真不明白,你也是医科院校的毕业生,受过正规教育,怎么能迷恋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为什么不切实际?”方明反问:“我是下去看到了实际,才感到过去受的教育,是脱离了农村的实际,才感到我们应该象赤脚医生那样,尽一切努力为贫下中农服务啊!”

  杜文杰振振有词地:“我们卫生院不在农村吗?我们每天看病,不是为贫下中农服务吗?”

  方明:“你听听群众对我们的批评:医院虽小架子大,身在农村不向下!”

  杜文杰:“我们条件有限,人力有限,改变农村卫生面貌得有条件,谈何容易!”

  方明:“我们更缺少的是为贫下中农服务的心,要是你能去看看李红华是怎么在做……”

  杜文杰:“又是李红华!”

  方明:“我们应该老实承认在很多地方比李红华差,她为了治毒蛇咬伤的病人……”

  杜文杰:“用嘴吸毒,是不是?这不需要什么技术!当然,精神是感人的,但这不是医生干的,不能提倡……难怪钱医生把它称为原始疗法……”

  方明十分反感:“这是什么话?!杜院长,红华向你反映过,钱济仁说话味道不对,我们要多辨辨!”

  杜文杰满腹不快,不愿谈下去:“好啦,不用她来教训我。告诉他们,这些报告不符合卫生局梁副局长讲话精神,什么卫生室,什么赤……赤脚医生,不能承认!”

  红华背着药箱,坚定地在田野里走着。

  红华走在田野里的脚印;

  雪地上的脚印;

  泥水中的脚印;

  泥水中的脚印慢慢结成了冰……

图片

  二十一

  湖边的水田都结上一层薄冰。

  这是一九六一年的冬天。连绵的阴雨使大片的田地都给水淹了,可是在广播喇叭播送的“奋发图强”的歌声中,阿强和社员们冒着严寒战斗在田头,他们开沟排水,挑土筑坝,决心战胜天灾,夺取来年好收成。

  在结着冰的道路上,三叉路口。背着药箱的红华挡住了贾月仙的道。

  红华:“社员们白天黑夜在干社会主义,贾月仙,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是在走什么道?”

  贾月仙不服地:“哼,你管得着?现在是什么时候啦,不是讲什么‘自由’,鼓励私人行医吗?”

  红华警惕地:“这是谁说的?”

  贾月仙:“你去卫生院问问,听说要开私人门诊,上面还批准呢!行情变啦,你们也该发挥发挥我的积极性啊!”

  “你这种走歪道的积极性,就不让发挥!”红华斩钉截铁地:“行情,变不了!”

  广播喇叭里,“奋发图强”的歌声更嘹亮。社员们憋足一股气,使出浑身劲在干着。飞舞的铁镐,堆积如山的泥堆,飞奔的小车,挑着担子、抬着土筐穿梭来回的人流,组成了一幅热气腾腾的劳动画面。方明也在推车。

  水昌伯在指挥青年们安装涵管,他看见涵管位置不对,忍住腰痛,跳下沟去,用肩挪动管子,阿方嫂和大军制止了他,把他扶上土坡。

  大军恼火地:“你,你怎么不听红华的话呢!”

  水昌伯苦笑:“唉,总不能老闲着。”

  阿方嫂:“水昌伯,你有腰疼病!”

  水昌伯:“他阿方嫂,你可知道,在这样的当口要我闲着,真比腰痛还难受啊!”

  红华走来,听到了水昌伯的话。

  莲莲骑车到工地。

  大军:“小赤脚,干吗这么气虎虎的?”

  莲莲见到红华,跳下车跑过来,把一张单子塞给红华。

  红华意外地:“药没有?”

  莲莲:“卫生院不配!”

  红华吃惊:“为什么?”

  莲莲:“杜院长说现在是困难时期,要采取非常措施。钱济仁在一旁帮腔,说赤脚医生根本不该有处方权,不能配药。”

  红华:“开私人门诊的,为什么倒有药?”

  大军:“对啦,贾月仙的药哪儿来的?”

  阿方嫂:“我娘家西湾大队,有个四类分子,也搞到不少药,卖高价。”

  (号主注:“四类分子”即地主分子、富农分子、反革命分子、坏分子)

  阿强:“看来,这股风还刮得不小。趁着我们遭灾,国家有困难,有些人就嚷嚷什么‘人民公社办早了’,要搞什么‘包产到户,定垅到人’闹单干,卫生院也有人想私人行医,走单干道路。这是股资本主义妖风,我们可要坚决顶住!”

  红华拿着那张药单:“这是想卡我们脖子,办不到!”

  大军:“我们争口气,奋发图强,战胜天灾,打出争气粮,支援国家!”

  “奋发图强”歌声不断。

  阿强带头喊打夯号子,大家跟上:

  人民公社威力大呀,嗨唷

  社会主义道路宽又广呀,嗨唷

  奋发图强战天地呀,嗨唷

  定叫困难把头低呀,嗨唷

  …………

  战斗的号子响彻云霄。

  二十二

  夜幕降临了。

  改造水淹地的工地上仍挑灯夜战,号子声不停。

  一盏小马灯从工地方向由远而近,红华在巡诊。

  寒风中,红华身背药箱,手提马灯,拎着个竹篮走来。

  红华敲着一扇亮着灯光的窗子:“桂花,阿奶睡啦?”

  一个年轻媳妇开门:“没呢,惦着你哪!”

  旁边另一扇窗户灯亮了,传来阿奶的声音:“红华吧?”

  红华:“阿奶,胃还疼吗?”

  阿奶乐呵呵的声音:“吃了你的药,好了八分,听到你的声音,简直象全好啦!”

  老奶奶欲起床的影子映在窗上。

  “别起来啦,阿奶,药还得吃啊!”

  桂花:“阿奶说,卫生院不给你们药,她小毛小病的,就省了这份吧!”

  红华笑着拎起篮子,篮里全是草药:“这可不是卫生院配的!煎着吃,一天两次。”

  红华走了,阿奶推开窗,望着红华身影:“这姑娘,我们贫下中农的病呀,痛呀,全装在她心里了!”

  小马灯放在阿方嫂家桌上。

  红华抱着小苗,给他腿上贴橡皮膏,帮他穿鞋。她望见墙上“支内光荣”的镜框问:“小苗,你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阿方嫂在洗碗,接嘴说:“他爹来信啦,说内地建设得热火呢,还说,他们那儿也有赤脚医生了。”

  小苗亲热地把脸贴着红华:“赤脚医生好阿姨!”

  阿婆:“看把你亲的!”

  阿方嫂:“水昌伯的腰腿怎么样啦?说是发麻?”

  红华发愁地:“嗯,我正想上他那儿去。”

  小苗抱着红华脖子:“我也去!”

  小马灯在村里亮着。

  红华背着小苗,拎着马灯在村里走着。

  马灯放在水昌伯床头。

  红华从水昌伯腰上取下竹火罐,拿出一条棉围腰,给水昌伯裹在腰里。

  水昌伯摸着围腰:“听莲莲说,你缝了一夜?”

  红华:“腰不能再受凉了。”

  小苗趴在水昌伯身上玩着。

  水昌伯搂着小苗:“嗨,真没用,干这么两下子,腰腿就发起麻来了……”

  红华收拾着药箱:“前两天,西湾大队的土根给我送来个治腰病的土方子,我跟方医生研究了,想来个中西结合……”

  水昌伯一听,着急地问:“那怎么不给我用呀?”

  “还不知道药性怎么样呢!”红华说。

  水昌伯:“让我来试正好,成了、败了,摸出一点道道来,也让我对治腰病贡献贡献。”

  红华笑了:“医生没试过,哪能给病人用啊!”

  水昌伯拉住红华:“红华,我真巴望着早一天直起腰板,迈开大步干社会主义呀!”

  红华感情地:“水昌伯,我懂!”

  二十三

  卫生院走廊里。

  贾月仙和钱济仁边说边走来。

  “……那老头吃了李红华搞的土药后,腰病真的恶化了?”钱济仁问。

  “老水昌躺在床上直叫唤呢!”贾月仙幸灾乐祸地掏出一张纸:“药带到了,这是你那朋友写的回条。”

  钱济仁接过,匆匆看了一眼,收起。

  贾月仙:“李红华可厉害啦,老是追着问我的药是哪里搞来的。”

  钱济仁:“哦?嘿,这回可有她好看的!”

  办公室里。

  杜文杰跳了起来:“什么?恶化了?……嗨,我早就料到是这么个结果!”

  钱济仁似乎十分痛心:“唉,教训,这真是惨痛的教训!”

  杜文杰激动地来回走着:“怪我,没坚持原则,方医生一再要求去湖滨大队蹲点,我想要真能搞出点名堂来,也好……可他们偏偏要去治什么腰痛病,真是……我要亲自走一趟!方医生回来了?”

  “他哪肯回来!是他们队的社员找上门来提意见了。”钱济仁示意贾月仙。

  贾月仙在门口:“院长,我们大队的李红华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管哪?群众意见大着呢!”

  杜文杰:“她这么搞,难怪群众有意见!”

  电话铃响,杜文杰接电话:“……我是啊,什么?要我们贯彻大队卫生室下马的精神?……梁副局长,这个决定正是时候啊,要不,更要出乱子!……好,给公社、大队讲清楚,现在不是五八年,而是六一年,……是是,头脑再不能发热了!”

  钱济仁:“这么说,气候……哦,形势发展了!”

  杜文杰放下电话:“不过,这工作不好办哪!”

  钱济仁:“尤其是湖滨大队,看来,那里得你亲自去落实精神才行。”

  二十四

  水昌伯家。

  红华和方明正在分析病情。

  红华:“……药我尝过,没有副作用……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方明:“从病状来看,是恶化……”

  红华:“方医生,我在想,这真的是恶化还是好转?”

  方明:“好转?”

  红华:“嗯,毛主席教导我们,‘对于具体情况作具体的分析’,‘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我想,痛,看上去是坏事,可是,水昌伯的腰腿近来一直麻木,这次用了药,倒觉得痛了,会不会……”

  方明思索:“你的意思是药起了作用,恢复了神经的知觉功能,所以产生了疼痛?”

  红华:“你看是不是?”

  方明:“哎,再检查检查。”

  两人进里屋。

  水昌伯忍着疼痛躺在床上,但是很兴奋:“红华快来,我觉得这条腿这会儿怎么热呼呼的……”

  方明与红华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色。

  水昌伯想翻身,方明和红华忙上前帮助他……

  村口。

  莲莲见杜文杰走来,她楞住了。

  方明和红华从里屋出来,方明:“你的结论是对的,不能只看表面,红华,真想不到你在理论上提高得这么快……”

  红华:“可,水昌伯这么痛……”

  方明:“水昌伯有二十多年病史了,比一般腰酸背痛要重得多,我们要是一方面采取止痛措施,同时加大草药剂量,可能促使它恢复得更快……哎,不行,这药毒性大,再加大剂量怕要出问题!”

  红华:“是啊,土根说,超过三钱有生命危险……”

  莲莲跑进来,慌慌张张地:“杜……杜文杰来了!”

  二十五

  卫生室里。

  杜文杰又气又急,来回走着:“……唉,我劝了你们多少回,偏不听,这下好,出了这么大乱子!……李红华,说错话可以改,医错人就不能改了!人命关天,责任重大!”

  红华:“这,我们懂!”

  杜文杰:“懂了还乱来?你怎么一点不接受教训!给你,这是给水昌伯的药!行了,不能再让你们胡闹下去了,这次非采取措施不可!”

  方明接过药,放在桌上,强抑激动:“这药不顶用,水昌伯的病不是恶化,是好转!”

  杜文杰:“好转?方医生,医学是科学,决不允许自欺欺人,你应该懂得这一点!”

  红华:“院长,真的是好转……”

  杜文杰:“如果真是好转,我还不高兴?我敲锣打鼓,给你贴红榜,可惜事实并不是这样!”

  传来钱济仁的声音:“只怕,又把坐骨神经痛当成骨折了吧,嘿嘿!”

  红华抬头,见钱济仁站在门口,感到几分惊讶。

  杜文杰:“老钱,你也来了?”

  钱济仁:“出了这样的医疗事故,怎么不该来关心呢!”

  红华十分憎恶地望着他。她与方明交换了一个目光,他们都想了解这两个人来的意图。

  杜文杰:“这个事故,我将要向县卫生局详细汇报,当然啰,我也有责任。好了,你,李红华,不要再继续治疗;方医生,你也不要再蹲什么点,卫生室的工作,可以结束了!”

  红华:“什么?”

  钱济仁:“现在是头脑冷静下来的时候!”

  杜文杰:“县卫生局让我来传达有关卫生室的指示。”

  红华:“什么指示?”

  “下马,停办!”

  群情激愤。

  水昌伯家。

  水昌伯挣扎着要起床,莲莲忙扶住他:“爹,你放心,红华姐不会答应的!”

  卫生室里。

  红华:“我们不能答应!过去,贫下中农吃了多少没医没药的苦,小病熬成大病,大病……这,你杜院长该清楚!今天,我们好容易自己建起了大队卫生室,你们一句话就要停掉,凭什么?”

  门口围满了群众,阿婆、阿方嫂,红华娘也在里面,争着对杜文杰:“为什么不问问贫下中农意见?”

  “把道理讲清楚!”

  “没有卫生室,还让我们吃过去的苦哇?”

  杜文杰对大家:“这是上面的决定!全县都得执行!”

  红华:“错误的决定,就是不能执行!”

  杜文杰:“别的大队已经下马了!”

  红华:“杜院长,你想过没有,全国有多少公社,多少大队,多少卫生室,你们难道想通通砍掉?千千万万贫下中农能答应吗?”

  大家:“我们不答应!不答应!”

  钱济仁:“李红华,杜院长这是对群众的生命负责!”

  方明气愤不过:“我认为,这恰恰是最不负责的决定!”

  杜文杰:“哎呀,你们硬要自搞一套,上面的政策是不允许的……”

  钱济仁讥讽地:“要真有医道,干脆,挂牌行医嘛,根据现在的政策,可以允许……”

  贾月仙在人群中露出得意的神色。

  红华:“什么?大队办的卫生室要下马,搞资本主义倒可以,想叫我们走回头路?办不到!”

  钱济仁:“不要激动嘛!下马的不仅是卫生室,人民公社还办早了呢!”

  红华猛抬头,逼视着钱济仁:“人民公社是我们贫下中农的命根子!钱济仁,你这是在替什么人说话?”

  钱济仁一时张口结舌:“你……”

  杜文杰:“好了,好了,我不是来开辩论会的,上级的指示你们应该执行!”

  钱济仁:“我看,这卫生室的牌子还是先收起来好!”他向贾月仙使个眼色。

  贾月仙一听,按捺不住高兴地走上前:“是嘛,早就该卸啦!……那就……”说着欲上前取下卫生室的木牌。

  红华一个箭步冲到木牌前,斩钉截铁地:“谁敢!”

  贾月仙被镇住,失措地望着周围围上来的愤怒的人群。

  杜文杰也意外地怔了一下。

  钱济仁看见形势不妙,躲到人后去了。

  静场。

  阿方嫂抱着小苗,慢慢走到杜文杰面前:“杜院长,你还记得吗?小苗的姐姐,因为缺医少药,三年前给你们推出来,死在轮船码头上……”

  阿婆:“要是我们早有赤脚医生,早有卫生室,小妹就不会……”

  方明:“院长,你要听听贫下中农的话!”

  杜文杰嗫嚅地:“我,我……”

  红华娘对红华:“这药箱,是贫下中农交给你的,你可万万不能丢呀!”

  红华:“娘,你放心!”

  钱济仁低声对杜文杰:“这简直是公然对抗领导!”

  “你,”杜文杰对红华指着门外的牌子:“李红华,我再说一遍,卫生室一定要下马!再背药箱,严肃处理!”

  红华双手紧紧抱着药箱!

  二十六

  山路上,阿强和土根走了过来。

  土根:“……县卫生局要我们下马,我想来问问红华同志怎么办。”

  阿强:“我问你,下马,贫下中农答应吗?”

  土根:“打心眼里不答应!”

  “你同意吗?”

  “不!”

  阿强:“那,就行了!”

  土根:“你们不下马?”

  阿强:“我们顶。我相信红华会经得起这场考验!”

  “啊,我懂了!”土根回身欲走。

  阿强:“你不找红华啦?”

  “不用了!”土根走远。

  二十七

  红华双手抚摸着药箱。

  红华抬头望着大队卫生室的木牌。

  红色的药箱、红色的木牌,留下了多少风风雨雨的痕迹,纪录了多少难忘的战斗历程!

  红华沉入了回忆:

  小妹死的情景:

  红华抱过小妹,摇着,急呼:“小妹!小妹!”

  群众选红华去卫生院学医的情景:

  红华的声音:“阿婆,想到小妹,想到大家吃够了没医没药的苦,我愿意干!”

  阿强、红华娘送红华去学医的情景:

  阿强指着竹林:“……干事情,少不了这股倔劲儿啊!”

  红华被杜文杰退回来时的情景:

  阿强指着长工屋:“现在,要在这里办起我们大队自己的土医院!”

  红华接过水昌伯手里的药箱,又响起阿强的声音:“红华,药箱虽小,分量重啊,它装满了贫下中农的一片心意……”

  ……

  红华抚摸着药箱,脸色越来越坚定,她毅然点起小马灯,打开药箱,拿出一只药瓶。

  二十八

  药瓶边上是三只空了的碗。

  红华脸色发红,满头冒汗。她有些支持不住,但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写着反应记录。

  莲莲和方明进来,见三只空碗,莲莲忙拿过笔记本看了看,吃惊地:“你,你喝了五钱草药?”

  红华头晕目眩,方明急问:“怎么样?……给你去拿解毒药吧?”

  红华摇摇头:“不用。”

  “红华姐!”莲莲难过地扑在红华肩上哭了起来。

  红华:“好好的,哭什么!”

  方明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

  红华对方明:“五钱……可以用!”

  水昌伯家。

  红华手捧药碗给水昌伯。

  水昌伯接过药碗,泪珠滚在药碗里,他一口气喝了下去。

  二十九

  卫生室里。

  小马灯亮着。

  莲莲:“红华姐,你还这样没命地干呢!你不想想,杜文杰说,再背药箱,要处理你……”

  阿强出现在门口。

  红华:“我仔细想过了,自打背上药箱,我们没有航错道,转错向,只要方向对,不管刮多大风,也要撑顶风船!”

  “对!”阿强走了进来。

  方明:“阿强同志!”

  红华、莲莲:“阿强叔!”

  小马灯下,红华、莲莲、方明坐在桌旁,静静地听着阿强的话。

  阿强:“……我是这样想,医疗卫生这个阵地,多少年、多少代,都是地主、资产阶级他们占领着。现在,我们要培养自己的医生,要走上这块阵地,不经过激烈的斗争,能行吗?毛主席教导我们:任何新生事物的成长,都是要经过艰难曲折的。赤脚医生这个新生事物的诞生,是医疗战线上的一场革命。既然是革命,就必然有旧思想、旧势力的阻挠,必然有阶级敌人捣乱。这场斗争是不可避免的!”

  红华:“杜院长说这次砍卫生室是县卫生局的指示……”

  阿强:“斗争,也会反映到党内,这就更尖锐、复杂了!在这样复杂的情况面前,我们得时时想到毛主席的教导,按毛主席的话去做呀!”

  方明点头。

  红华:“风浪再大,斗争再艰苦,也要跟着毛主席干一辈子革命!”

  阿强看到红华的成长,由衷地高兴:“红华,公社党委让我通知你,你已经被批准为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了!”

  莲莲兴奋地:“红华姐!”

  方明上去和红华紧紧握手。

  红华两眼闪着光芒,她慢慢站起来,走至毛主席的像前,久久地凝视着,眼眶里饱含着晶莹的泪珠,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从心底里迸出:“毛主席啊……”

  冰化雪溶,春暖花开。

  红华坚定地走在大路上,莲莲背着药箱紧紧地跟在后面。

  大路上两人的脚印化为草地上的脚印;

  草地上两人的脚印化为雪地上的脚印;

  雪地上两人的脚印化为泥水中的脚印;

  红华、莲莲迈开大步,在更宽阔的大路上继续前进!

  ……

图片

  三十

  红华身背药箱,手拿一叠报纸,奔过宽阔的大路;

  红华挥舞报纸跑过水泥的拖拉机桥……。

  堤坝上石灰水刷着醒目的标语:“农业学大寨!”

  整齐的格子化高产田,稻浪起伏,一派丰收景象。

  正是双抢季节,大军驾着拖拉机在收割过的田里耕耘着;阿强、水昌伯等挑着沉甸甸的稻穗,一溜小跑往打谷场挑去;小苗跟着一群红领巾在拾稻穗;莲莲挑着大锅预防汤过来;阿婆拿着一叠碗跟在后面。

  红华跑到田头,引起了社员们的注意,她激动地喊着:“同志们!”

  红华打开手中的报纸。

  镜头急速推近报纸上的特大标题:《中共中央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

  夜。锣鼓声不断。欢呼的人群。广播喇叭播送着《十六条》。

  卫生室里,红华和方明、莲莲等在小马灯下学习《十六条》。

  突然,室内大放光明。大军把一个拉线电灯从窗口塞了进来,他兴奋地指着外面。

  窗外,打谷场上,新装的电灯耀人眼目。《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的大横幅下,一张张大字报、大标语……。

  批判会上,阿强有力地在批判修正主义路线……。

  锣鼓声越来越热烈,战斗的进行曲越来越响。

  小苗起劲地调着浆糊。

  红华正在奋笔疾书:《这是什么路线?》

  三十一

  《这是什么路线?》这张大字报贴在卫生院的墙上。

  大字报前围了不少人,卫生院的同志有的在仔细看着、思考着,有的在小声议论。

  方明走来,又贴上一张大字报:《李红华同志这把火点得好!》

  大字报铺天盖地,贴得卫生院满墙满院。

  杜文杰在大字报前失措地站着,不时用手帕擦着脑门上的汗水……

  不远处的角落里,钱济仁仇视地看着……

  卫生院的小河边,杜文杰坐在一块石头上,喃喃自语:“修正主义?我执行了修正主义路线?”

  “老杜啊,”杜文杰身后响起了钱济仁的声音。

  杜文杰心烦意乱。钱济仁在他边上蹲下,讨好地凑近他,脑袋一偏,示意院内的大字报:“你怎么想?”

  杜文杰苦笑一下:“群众运动嘛!”

  钱济仁:“李红华这回真有点跟你算总帐的架势!”

  杜文杰:“算总帐?……不,不,我倒认为李红华的大字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钱济仁:“大字报批判你依靠错了人……嘿嘿,没想到这些年我辛辛苦苦跟你合作,反而连累了你……。”

  杜文杰:“老钱哪,这些过火的说法,我们就不要去计较啦!再说,我们过去对李红华是有些偏见,她治好了腰痛病,这不能不使人佩服。”

  钱济仁:“可不是,过去我是有些偏激……那,你打算?”

  杜文杰痛下决心地:“写检查,检讨错误,既然李红华有才能,就该大力培养,前一阵县医院人手不够,不是要抽调我们一名医生吗?送李红华去!也算是我改正错误的实际行动!”

  “把她调去?”钱济仁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狞笑:“老杜,我早有个请求,想跟你提:我这个长期脱离贫下中农的知识分子,很想到下面去蹲蹲点,对思想改造有好处,现在既要调走李红华,就让我去湖滨大队吧!”

  杜文杰:“哦,你想下去?那太好了,也可以把湖滨卫生室搞得象样点。”

  钱济仁:“这真是院长对我政治上的关怀。”

  杜文杰忽然想起:“老钱,湖滨大队来反映:说上次发下去的麻疹疫苗注射以后反应不大……。”

  钱济仁怔了一下,随即:“我去蹲点顺便也可以查一下这个问题。”

  他望着朝卫生院走去的杜文杰的背影,转身冷笑一声:“李红华,你们想查我的问题,哼,麻疹一流行,等着我来查你的问题吧!”他狠狠地将一块石子踢下河里,河里溅起浪花。

  三十二

  稻田里。药箱放在田埂上。

  红华在捆扎割下的稻把,她麻利地打着一个个草结,一面和贾月仙谈着话。

  红华:“……社会主义阳关道你不走,偏偏要走资本主义独木桥。到头来,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你应该认清形势,接受大家的批判。”

  贾月仙:“我知道……。”

  红华:“你知道就好,我问你,西湾大队有你认识的人?”

  贾月仙失措地:“西湾?”

  红华:“贫下中农眼睛雪雪亮,你人前人后干的事,芝麻大的都漏不掉!”

  贾月仙低下头:“我……”

  “红华!”杜文杰走到田埂上喊着。

  红华直起腰,用手背抹去额上的一层汗珠,意外地:“杜院长?”

  杜文杰跨过一排排割下的稻穗,走到红华面前:“找你有点事。”

  红华对贾月仙:“回头,你找阿强叔去吧,竹筒倒豆子,可要彻底呀!”

  贾月仙低头,把捆稻的绳子交给红华,走开。

  红华对杜文杰:“找我?”

  杜文杰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红华……你的大字报,我看了……大家也批评了我过去对你的态度,我是有错的……我对你一直没有很好的重视……。”

  红华一面很快地用绳子把稻垛扎紧,一面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要批判修正主义。”

  “是的,是的……”杜文杰忙道:“我知道错了,也愿意改正,今后一定要大力培养象你这样的……哦,培养赤脚医生,现在刚好有一个机会……。”

  红华警觉地望了他一眼。

  杜文杰:“前不久,县医院缺人,要我们支援一名医生,我考虑让你去比较合适,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红华:“我?去县医院?”

  杜文杰:“对,去县医院当医生!你只是个开始,以后只要有机会,我们打算把好的赤脚医生陆续送到上面去……。”

  红华默默地弯下身子,把绳子打上结,不慌不忙地拿过扁担,插进绳子结里。

  杜文杰着急地:“你怎么不说话呀?”

  红华:“我在想……”

  杜文杰:“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你不是一心想学医吗?这回可以当个象样的医生啦!”

  红华:“这么说,捏锄头柄的手,也能拿针头了?”

  杜文杰:“还提这干吗!”

  红华:“那么,拿了针头的手,还要不要捏锄头柄呢?”

  杜文杰:“我不明白……。”

  “你让赤脚医生扔下药箱进城去,到大医院,穿白大褂,当个象样的医生,”红华笑笑:“我们不就用不着摸锄头柄,用不着赤脚了?”

  杜文杰:“那当然了,难道……。”

  红华打断他,严肃地:“那还叫赤脚医生吗?”

  杜文杰:“赤脚医生?医生还能老是赤脚?那象什么样?”

  红华:“杜院长,你错了!”

  杜文杰:“我过去是错了。”

  红华:“你现在也错了。”

  杜文杰:“现在……也错了?”

  红华:“我们赤脚人背起药箱,不是为了当什么象样的医生,而是为了执行毛主席的革命卫生路线,改变农村缺医少药的面貌;杜院长,过去你反对赤脚人背药箱,现在你要我背上药箱不赤脚,因为你心里没有贫下中农,只有钱济仁这样的医生,你打根上不明白,什么是赤脚医生啊!”

  杜文杰:“不要把钱医生看死了,他也有进步,这次他主动提出要来湖滨蹲点。”

  红华:“他?来蹲点?”

  杜文杰:“他要求改造思想……。”

  红华半自语地:“现在有人揭发他和西湾的四类分子有勾搭……这种时候,他要到下面来,是要求改造还是别有用心?……”

  阿婆神色慌乱地跑来:“红华,红华!”

  红华挑着稻子迎上去。

  阿婆拉住红华:“小苗去他外婆家,没住两天,就发起高烧来了,这会儿刚回家,你快去看看吧!”

  “杜院长,一块去看看吧。”红华说着便挑着稻大步往村里走去……。

  三十三

  阿方嫂家。

  药箱放在床头。红华正仔细地给小苗作检查。

  阿方嫂忧虑地望着红华。

  阿婆从外面进来,嘴里念叨着:“不要是疹子才好,不要是疹子才好!……”

  莲莲背着药箱,和阿婆一起进来,她安慰着阿婆:“不会的,都打过麻疹预防针的……。”

  红华抬起头来,沉重地:“不,是麻疹……。”

  阿婆和莲莲同时:“麻疹?”

  杜文杰正好进来:“什么?麻疹?”

  红华:“已经并发肺炎了!”

  阿方嫂变色,紧紧抓住红华:“红华……。”

  “走!”杜文杰决断地:“快送卫生院!”

  阿婆一听,紧紧地抱住小苗:“不行,不能送走,我不让!”

  杜文杰:“这里条件有限!”

  阿方嫂:“不,不,……当年小妹也是……”她说不下去。

  阿强来到房门口。

  红华望了望窗外,天空彤云密布,眼看着大雨将临。她又一次检查了小苗,站起来,镇静地:“不能送走,就地抢救!”

  杜文杰:“就地抢救?这儿?危险哪!”

  红华:“送走,路上出了问题怎么办?”

  杜文杰:“红华,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这儿的条件,还不如八年前我们卫生院……。”

  红华:“那时候,你们执行的是修正主义卫生路线!”

  阿强:“现在,我们有自己的赤脚医生!有群众!”

  雨中,红华头戴斗笠,赤着脚,一手拿着用塑料布包着的药品,一手拿着竹节输液架,跑进阿方嫂家。

  杜文杰从里间跑出:“输液!需要补液!”

  红华拿出葡萄糖等药品交给杜文杰。

  杜文杰:“没有输液架呀!”

  红华递过竹节架。

  杜文杰手足无措:“这……这是什么?”

  莲莲过来,接过输液架,帮着红华很快在床边作好输液准备。

  阿强进来,提来一热水瓶开水。

  红华准确迅速地将针头插进小苗的静脉。她轻轻勒着皮管,调节着输液的速度,这一切,她做起来十分熟练。

  红华轻声地:“莲莲,上次打了麻疹预防针,怎么不顶用呢?”

  莲莲:“我也想不明白。”

  杜文杰:“预防针怎么会不顶用呢?我看是你们漏打了。”

  红华摇头:“没有。”

  莲莲:“每回打完预防针,红华姐总要亲自检查两次,喏,这是检查的记录!”

  杜文杰翻着记录。

  红华:“这次预防针打了以后,普遍没有明显反应……我怀疑疫苗有问题!”

  杜文杰:“疫苗有问题?”

  阿强:“杜院长,卫生院发下来的疫苗是谁负责管的?”

  杜文杰:“这两个月是钱济仁……。”

  红华:“钱济仁?你交给他?”

  杜文杰:“是他主动争取的。”

  红华和阿强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色。

  阿强:“我到公社去一次。”

  红华:“顺便让方医生送个氧气瓶来,以防万一!”

  三十四

  雨越下越大。雨中,水昌伯与阿强摇着船,往公社方向急速驶去。

  三十五

  阿方嫂家。

  红华看着体温表:“热度退不下来!”

  杜文杰对莲莲:“快,拿青霉素来!”

  红华:“不行,小苗对青霉素过敏。”

  杜文杰:“那……其它抗菌素呢?”

  莲莲:“卫生院从来也没给过我们!”

  杜文杰语塞,不知所措地:“没有抗菌素怎么行?”

  红华:“中草药!用中草药清热化痰!”

  杜文杰:“那也得去镇上中药房呀!”

  “我们卫生室有!”莲莲说着欲去拿。

  红华阻止她:“用新鲜的、效率高!”

  杜文杰:“新鲜的?天快黑了,又下着雨,上哪儿去搞呀?”

  红华戴上斗笠。“杜院长,你照应好小苗!”

  门口,几个男女青年跑来,招呼着红华:“我们都来了。”

  红华:“麻疹疫苗可能有问题,你们各人回自己生产队做一次普查,如发现有麻疹苗子,马上进行隔离,做好消毒工作。”

  卫生员们认真地听着。

  红华回头对莲莲:“烧点水!”说完和卫生员们冒雨走了。

  “她上哪儿去?”杜文杰不解地望着红华的背影。

  莲莲:“我们这一带,什么地方长着哪种药草,红华姐肚里一本帐,清清楚楚。”

  杜文杰:“那几个是干什么的?”

  莲莲:“生产小队的卫生员。”

  杜文杰:“他们懂?”

  莲莲:“你干嘛那么奇怪?红华姐定期给他们上卫生知识课,还给社员们上呢!”

  三十六

  小马灯在雨中亮着。

  红华采了一篮草药,走在堤坝上。

  大军和持枪的民兵在大堤上巡逻。

  三十七

  船在湖面上顶风破浪而行。

  急速摇动的橹。

  水昌伯奋力摇船。方明帮他摇着,他焦灼的眼光望着前面。

  船上是氧气瓶和一包药品。

  雨水、浪花。

  三十八

  小苗床边。

  红华抱着小苗,给他一口一口地喂着草药汤。

  红华抱着小苗来回走着,不时用脸颊贴着小苗的额头,不安地观察着他的呼吸。

  方明和水昌伯赶到。

  红华喜出望外:“方医生!”

  方明递过氧气瓶,阿方嫂等端来一盆热水给方明、水昌伯擦洗。红华、杜文杰忙着安置氧气瓶。

  土根手提一筐草药,突然推门进来:“听说你们这里发生麻疹……”

  红华感谢地接过,招呼他坐下:“土根?这么老远的……”

  土根:“一人有病,千人帮嘛!”

  红华:“钱济仁在你们那里搞的事,弄清了没有?”

  土根:“弄清了,都向公社党委汇报了。”

  贾月仙站在大门口,想进来,又不敢进来,怯声地:“红华……”

  红华迎出来:“什么事?”

  贾月仙:“我那小孙子,怕也是发疹子……。”

  “哎,我去看看,”红华答应着,回身对里屋方明等:“我到各小队走一趟,看看那里的情况。”

  杜文杰:“我……我跟你一起去!”

  三十九

  红华和杜文杰从贾月仙家出来。

  贾月仙随出,感激地:“没料想,你们还这么实心实意待我这个挨批判的人!”

  红华:“只要你真心改正错误,大家是欢迎你回头的!”

  贾月仙:“唉,过去,我干了多少对不住大家的事……我都向阿强交代啦!”

  雨渐渐停了。

  红华手提马灯照亮着杜文杰面前的道路。他们边走边谈。

  杜文杰:“……我从未想到你是这样当医生!”

  红华热情地:“贫下中农需要我们这样干哪!”

  他们涉水过小河,红华扶杜文杰一把。

  红华:“……只有依靠群众,把根子扎在贫下中农里面,大搞群防群治,才办得好农村医疗卫生事业呀!……”

  他们走上水泥桥。

  红华:“……我们打算让医疗也走合作化道路,办起大队的合作医疗,一人有病众人来帮!”

  杜文杰被吸引:“医疗也搞合作化?”

  他们走上高高的堤坝,面前是宽阔的朝阳湖。

  红华:“全国农村要是队队有赤脚医生,有合作医疗,城里医生来巡回蹲点,建立农村卫生网,那时候,缺医少药面貌改变就大啦!这里还有战备意义哪!”

  杜文杰惊奇地望着红华。

  四十

  翌日。清晨。

  阿方嫂家。

  红华坐在床边,小苗安详地在她怀里睡熟。她用毛巾轻轻给小苗擦去汗珠。

  阿方嫂心疼地望着红华:“去睡一会儿吧!”

  红华摇摇头。

  阿强进来:“小苗怎么样了?”

  红华:“好一些了。还要观察一段。阿强叔,全大队检查了一下,有五个孩子发麻疹,疫情基本上控制住了。布置了今天各户大扫除,没有发过麻疹的孩子都吃了预防汤,下午,各小队卫生员再要检查一遍。”

  水昌伯、莲莲、方明、杜文杰进来。

  阿强:“都来了?告诉你们一件事:钱济仁给揪出来了!”

  杜文杰瞪大眼睛:“啊!?”

  贾月仙走到门外,听见此话吃了一惊。

  阿强:“他父亲是个恶霸地主,土改的时候被我们镇压了,他本人当过国民党军医,解放那年溜到这里落脚,对无产阶级专政一直恨之入骨。哦,杜院长,他勾结四类分子,这些年来盗窃了大量药品,你知道吗?”

  杜文杰直摇头。

  贾月仙跑进门:“给四类分子那药就是他让我送去的呀!……都怪我,私心重,一心想走那资本主义,唉,上了他的当啊!”

  阿强:“他利用医生的职务,大搞阶级报复,害了多少人!阿方嫂家的小妹,也因为没药,得不到抢救。”

  阿方嫂怒火满腔:“是他……是他让小妹……”

  红华:“那这次疫苗……?”

  阿强:“他把我们大队的疫苗用滚水泡过,使疫苗失效,破坏预防工作,妄图嫁祸给红华,破坏赤脚医生的威信,进而制造混乱,转移斗争大方向,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阿婆:“毒蛇呀!比蛇还毒呀!”

  红华:“这么说,他要来蹲点,也是为的这个!……这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啊!”

  杜文杰:“想不到他那么仇恨红华!”

  阿强:“他仇恨的是我们整个阶级!”

  红华:“他还想掌握农村医疗卫生大权,好卡我们贫下中农脖子!”

  杜文杰有所醒悟地:“我真是良莠不分,是非不明啊!对这样的家伙一味轻信,对赤脚医生却……唉!”

  阿强语重心长地:“杜院长,说来说去,你是不懂得赤脚人为什么要当医生,也不懂得什么是赤脚医生啊!阶级敌人这样仇恨赤脚医生,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这样压制打击赤脚医生,说明赤脚医生的路走对了!敌人感到了这个新生事物的威力,害怕了!实践证明,象我们这样一个国家,如果没有赤脚医生,是不可能彻底改变广大农村缺医少药面貌的!”

  水昌伯深有所感地:“杜院长,你看看我,旧社会三座大山压弯了我的腰,反革命修正主义卫生路线不让我直起腰来,是毛主席革命路线让我挺起腰板干革命,是赤脚医生让我又年轻了!”

  杜文杰深深受到震动,陷入沉思:“红华所做的一切,我过去连想都没有想到!她打破了我长期以来对医生的观念,我看到了一种新型的医生,我曾经不承认它,但,它是有生命力的……很多问题我需要进一步思考,我应该重新认识!”

  阿强:“要从路线的高度去看,才能认识得清!你知道吗?县卫生局的群众也起来造修正主义的反,梁副局长作了检查,揭发了不少问题。”

  杜文杰:“我开始认识到,我确确实实是执行了一条修正主义的卫生路线……”

  方明:“我们要从世界观上找一找问题,好好学习赤脚医生全心全意为大多数人服务的精神!”

  杜文杰:“过去,我心里是没有贫下中农啊!”

  水昌伯:“杜院长,只要你跟我们贫下中农坐到一条板凳上来,我们家家都开着大门欢迎你啊!”

  红华:“杜院长,毛主席号召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我们可得一辈子朝这条道上走,什么时候都不能动摇呀!”

  杜文杰激动地点点头,他的眼光无意中落到红华的药箱上,药箱上刻着三行字:“背一辈子药箱,赤一辈子脚,全心全意为贫下中农服务一辈子!”

  睡在红华怀里的小苗有点声响,红华用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她眼中闪出欣喜的光彩:“退热了!退热了!”

  小苗醒了,抱住红华脖子,轻轻唤了一声:“红华阿姨!”

  阿方嫂扑向小苗:“小苗!小苗!”她抬头望着红华,说不出话来。

  红华含泪微笑着。

  杜文杰激动的泪珠含在眼眶里。

  阿婆靠在门框上,忍不住啜泣起来,她抬头深情地望着毛主席像。

  毛主席慈祥微笑的像。

  阿婆:“毛主席啊,毛主席,您为我们培养了多么好的赤脚医生!”

  四十一

  “赤脚医生——”群众喊着。

  红华挑着草药预防汤走上高坡,走上湖堤,迎着镜头走过来,微风吹拂着她的头发。

  堤坝上的广播喇叭响着:“同志们注意……”

  田野里的广播喇叭响着:“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毛主席亲自批发了赤脚医生的调查报告《从“赤脚医生”的成长看医学教育革命的方向》!”

  阿强跑进村:“毛主席亲自批发了赤脚医生的调查报告!”

  田野里的广播喇叭响着:“‘赤脚医生’是上海郊区贫下中农对半农半医卫生员的亲热称呼。……”

  红华全神贯注地听着。

  “经过阶级斗争和两条路线斗争的大风大浪的锤炼,这支队伍得到进一步壮大、巩固和提高。……”

  广播声中,山区的赤脚医生在听着……

  草原的赤脚医生在听着……

  少数民族赤脚医生在听着……

  “‘赤脚医生’是改变农村医疗卫生状况的尖兵,贫下中农需要他们。……”

  广播声中,湖滨大队的贫下中农专注地听着。一张张熟悉的脸:阿强、水昌伯、大军、阿方嫂、中年社员等……

  杜文杰又羞愧又兴奋的神色。他也背上了药箱,站在群众中。

  方明激动地听着。

  红华轻声地:“毛主席,毛主席和我们多近啊!”

  传来主题歌的乐章。

  四十二

  主题歌的乐曲声中。

  卫生室的木牌已换上了“湖滨大队合作医疗站”的木牌。

  大树下,竹林边,红华给去学习的莲莲送行。

  莲莲从红华手中接过花布包,红华帮她把药箱整好。

  大路上,去学习的赤脚医生汇集到一起……

  他们走过茂密的竹林。

  红华凝视着一片雨后春笋,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大路上的脚印。

  越来越多的脚印印在草地上、泥水中、雪地上……

  金色的太阳从朝阳湖面冉冉升起。

  红华背着药箱,披着霞光,又开始了新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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