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张载的横渠四句教本质上就是四个字,我要当官,这个说法也不能说错。
毕竟这是对儒家精神的概括,但儒家本来就是王官学,学来就是要帝王家服务的。
所以,你也可以说,儒家的经典上的每句话,都是为了当官,为了考公。
古代的绝大多数人读书都是为了做官,这也都是事实。
但横渠四句教其实和当时的理学是不太一样的,和陆王心学也不一样。
横渠或者说关学,相比其它流派,更加强调“养我浩然之气”,这和理学强调格物致知是不一样的。
格物是为了致知,致知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然,这也是为了考公,为了做官。
但理学强调的是学习,在学习的过程中提高自身的修养,心性纯粹。
不过,学海无涯,格物的问题是世界上的物是无穷无尽的,知也是无涯的。
这样就变成了一个循环论证,如果你考科举没考上,那么就要被解释为格物致知还没有达到标准,所以你要更加努力的学习,格物,致知。
这个论证方式是不是很眼熟?没错,就是中医。你说吃了中医开的草药没用,医生会告诉你,没关系,是你吃的疗程还不够,继续吃,总是会有用的。
这就容易变成一个自我驯化和规训的过程,失去自我的主体性和斗争精神。
横渠一路强调养气,这个气简单说可以说是浩然之气,但养气不仅需要学习,也需要通过其它的事情来养,比如更多的行动,也就是更加积极地发挥自己的能动性。
关学后来影响不算很大,因为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体系,尤其是无论是南宋还是明朝,都没有出现朱熹这样集大成的人,所以声名不显。
就像如果没有王阳明,心学其实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但心学幸运的地方就是有了王阳明,而且文治武功都影响很大,到晚明已经风靡士林,天下无人不心学了。
后来真正继承横渠一路的气学传统的,反而是明末清初三先生之一的王船山。
读过王船山的人都会发现,他的思路既不是晚明主流的心学,也不是正统的程朱理学,一直到近现代,才有人提出他其实是继承了横渠的气学传统。
只是在清朝,儒学正统仍然是理学,而王船山长期隐居,影响有限,只在很小的范围内有名气,直到晚清才又被挖掘出来,大红大紫。
即使是横渠四句教,在宋明清长达近千年的历史上,其实影响也远不如格致修齐治平的影响大,甚至可以说完全不是一个层面。
格致修齐终点仍然是治平,目标也还是我要考公、我要当官。
但儒家到宋明的时候,哪怕是自我规训已经很严重的理学,不光强调格物,也要讲格人心之非,尤其是格君心之非。
简单说就是,如果发现皇帝有什么不对的想法和言行,也是要去格的,而不是逆来顺受,逢迎谄媚。
因为儒家的最高理想还是恢复三代之治,最好是恢复井田,“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这强调的不仅是当官,而是强调当官应该做什么。
无论是理学的修齐治平还是心学的修身养性,还是横渠四句教,最终都是为了让读书人做个好官,做个有原则、有理想、对国家和老百姓都有所贡献的官。
横渠四句教和修齐治平也都是这个意思,读书人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而这个初心使命不光是个人升官发财,还有天地、生民、往圣、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