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不彻底，等于彻底不反腐

　　医疗反腐继续深入，各地被查书记院长已经上升为176名。腐败分子痛哭流涕的画面也开始上新闻——四川宜宾市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杨利，审讯时哭诉着说：“五十几岁的人了，一二十年的牢坐出来，怎么养老！”

　　——怎么养老？刑满释放人员怎么养老，你就怎么养老呗。网友慨叹的是，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罪分子的身份，还在像从前一样做着美梦呢，这反映了什么呢？

　　首先是精致利己。医生这个群体都是高知识分子，几十年前也起码是大学本科，今天更是硕士博士起步。正如北大教授钱理群对大学培养精致利己主义者的描述：“他们高智商，世俗，老道，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比一般的贪官污吏危害更大。”

　　其实他们掌握的权力不算大，仅限于医疗体系内一些购销药品器械设备的职权，但就是这么一点权力，他们玩到了极致，玩出了几十年的“看病难、看病贵”，玩出了剑拔弩张的医患关系，玩出了社保的难以为继。恰好这个领域，乃事关天下百姓的民生大计。为了一点利，害的全体国人没有幸福感，没有安全感。

　　能把小权玩这么大，是需要技术的，能够无惊无险玩这么多年，更是需要技术的，没有高智商还真不好平账。医疗界不断地创新掘金手法，一次次跟医改捉迷藏，从开始的公开的以药养医，到后来隐蔽的学术会议，新政一波接一波，敛财从来没停过，确实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看病是专业的，贪腐也是专业的，如果不是系统内清查，老百姓根本查不出来。

　　这提示我们，育人德为先。如果不讲情操，不讲规则，不讲公平，教育程度再高也是失败的。我们中小学的内卷鸡娃之路，就是培养精致利己的前奏。大家都在想着弯道超车，升学不是拼娃而是拼经济拼信息拼认知，寒门再难出贵子。走捷径者沾沾自喜，怀宏志者报国无门，最终筛选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人。不存在出淤泥而不染，只要有机会都会贪。

　　第二是普遍腐败。176名看上去不少，在庞大的医疗体系内依然是冰山一角。这个系统的腐败有多普遍，老百姓看不到后台证据，但是前台的结果都能体验到。为什么看个感冒开一大堆药？为什么支架价格打下去了总费用依然高？为什么涨了挂号费依然不满意，为什么医改总是摁下葫芦起来瓢？可以说，哪里有怪象，哪里就有腐败，百十来名院长其实仅仅九牛一毛。

　　腐败之普遍打消了从业者的罪恶感，人人都犯罪，等于没有人犯罪，别人都拿回扣我不拿，等于我是傻瓜。虽然干的是和官员受贿一样的事，但是在这个群体眼中，可能早就将其视为合情合理的事，不惜用“合法收入低”来为自己做借口。要跟发达地区比工资，我们哪个行业能比得过？米国修水管几百美元一单，我们修水管多少钱？香港工地搬砖几万港币，我们搬砖多少钱？我们本来就是发展中国家，大家都是低工资，凭什么医生就要跟国外看齐？这些说辞都是在安慰自己。

　　法律不是诡辩，只看执法严不严，普遍腐败的形成源于普遍纵容。一次次的反腐，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杀鸡儆猴，鸡都只拔根毛。给医疗群体也造成了不敢动自己的假象。近日就有某大三甲的专家危言耸听曰：“国家培养一个医疗专家，需要至少30年的汗水和智慧，如果医疗反腐抓捕如此众多的专家，会导致医疗体系的迅速崩溃。”要搁几十年前，咱还真信了。如今是什么时代？知识爆炸的时代，人才爆发的时代。从前的医生是学霸，今天的医学生也是学霸，而且数量级翻了N多倍。学习能力大家都不差，经验无非就是几年，结合信息时代的学术分享，老中医的规则早变了。目前医疗系统最缺的不是专家，而是专家的头衔不够分，把腐败老院长老主任都送走，正好年富力强的副主任主治医顶上。主任院长放心去坐牢，医院不会倒，只会更好。

　　那么腐败的根源在哪里，又到了不能展开说的环节了。总之公立医院就要体现公益属性，国家要投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每个国家都是这规矩。今天国家有钱了，就要尽快把公立医院公立化，就跟中小学教师事业编一样，是真正的造福工程。自从教师参公待遇之后，教育事业的发展是空前的，我们的扫盲率、高中率、大学率等指标，已经可以叫板发达国家了。

　　其实跟教师一样，医生并没有那么大胃口，需要的也是一份合理工资、稳定有保障、中位数之上，就可以了，不是非得像外国一样年薪百万，真不满意的你就去外国，大把的寒门子弟愿意当医生呢。把医生都养起来，让他们踏实看病，不要再想歪门邪道掘金。当然前提是，要把之前的腐败铲除干净。新人新规则没问题，但老人不可能适应新规则，因为赚惯了黑钱，胃口养大了，他们不可能看得上合法工资的。

　　这就是为什么，国家提高了医事服务费，优化了医保支付，仍然难以满足贪欲，就是因为这些蛀虫永不满足，而且都处在掌权的位置上，才花样翻新去踅摸，可是哪有个够？几千万的，上亿的，他们收手了吗？他们早就不是为医院想，也不是为集体捞，而几乎全是输送给自己了，比以药养医的时代还不好了。良心坏透了，没法改造了，建议全部送到铁窗里养老。

　　医疗系统近年来，是两极分化愈加严重，一线年轻医生愈加被盘剥，而主任院长愈加富可敌国。一方面学医沦为劝退专业，一方面主任搞钱超过贪官，竟然都在一个屋檐之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给过很多次机会了，从未停过手。反腐不彻底，等于彻底不反腐。医学是最讲传承的，不把黑心的老师们全换掉，绝不可能教出白衣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