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九头鸟——军歌嘹亮篇（48）

48章 朋友来了有好酒

　　曾劲松驾着摩托回到军营，行驶到连部门口一个神龙摆尾，摩托漂移掉头，哧啦一下刹住。玩摩托的帅哥都喜欢耍点酷，曾劲松下车的身法也与众不同，右手撑在油箱上单手倒立，然后一个旋翻落在车斗一边。伸手来扶刘虻下车，刘虻摆了摆手，调侃说：“不劳曾哥护驾，我还比你多一条腿呢。”

　　只听连长在屋里喊道：“小曾，不要熄火，我要用车。”随之和指导员走出连部，刘虻上前敬礼说：“报告连长指导员，伤兵刘虻出院向你们报到。”连长哭笑不得说：“你是搞笑吗？这报告词不伦不类的，以后不能这样说。”

　　指导员笑道：“欢迎你伤愈归队。”又对连长说：“老张，要不你一个人去得了，咱俩没必要都去。”连长立马说：“哎，指导员，你必须去！你去了还得唱主角，你在政治上拿捏比我有一套。咱们就是让那小子看看，咱俩都毫发无损的活着。我还要请他喝茅台呢，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

　　曾劲松问：“连长，你们去哪？要不我来送你们。看样子要深入虎穴，怎么也得带个护卫吧？”连长高兴的说，“好哇！你去正好做个见证。那天周世贵捕获他时你也是参与者。”曾劲松说：“明白，你们要去战俘营。”

　　原来就在今早，军政治部来了两位同志，来调查落实战俘黄文明说的问题。战后启动了交换战俘的程序，黄文明提出一个要求，说自己不是战俘，是主动投诚的，希望能留在中国，不能把他作为战俘来交换。

　　本来战俘管理处的人来核实了情况，录了资料这事就算完了。谁知来人问郭自乐，“郭指导员，黄文明说跟你是朋友，非常关心你的安全，说想见见你。”郭自乐听了好笑，“这小子小心眼还真不少，我跟他算什么朋友？他是想打听我光荣了没？”张俊峰哈哈大笑说，“我还许诺等胜利了请他喝茅台酒庆功呢。看来我还得掏点酒钱才能让他心服口服。”

　　这场反击战我们以碾压式的优势打的雷霆万钧，正当如火如荼时突然鸣金收兵了。人家跟在屁股后面“礼炮”欢送，到头人家还说他们赢了，把“入侵者”赶出了国境。正如岳政委当初预料的，这场战争是惩戒性的打板子，注定不能将对手KO了，最后得靠点数来定胜负。点数就是衡量双方公布的伤亡数字，还有一点就是看交换战俘的比率。伤亡数字对方可以参水，但交换战俘是要在国际红十字会监督之下进行，那是实打实的点数。

　　“姜还是老的辣呀。”张俊峰感叹说，“当初岳政委预料的一点不错，看来俘虏没有就地全放是对的。”作为下级军官，他们并不清楚敌我双方总的战损比以及各自俘虏人数，但就他们连的战损比和俘敌人数来看，绝对具有碾压式的优势。郭自乐说：“打仗就是打政治。走，咱们去看看这位亦敌亦友的黄文明究竟想唱什么戏？”于是，三人上了摩托，一溜烟走了。

　　战俘营就设在一个兵站，管理处负责人是军政治部副主任。取得沟通后两人会见了黄文明。见面后黄文明首先把手伸了过来，指导员并未和他握手，只是笑道：“听人说你跟我是朋友，既然是朋友，朋友来了有好酒。我知道你没酒，我们带的有。”说着扭头看向张俊峰。

　　张俊峰从黑提兜里掏出一瓶茅台放在桌上，虽然脸上在微笑，但是不失威严的说：“愿意和我们干一杯吗？这可是我们的庆功酒。”黄文明虽被拒了握手，但表现的不卑不亢，看来比较放松，笑笑说：“啊，茅台呀，确实是好酒。如果这酒是送我的，我笑纳。并愿意和你俩干一杯。不过干杯的祝酒词是，为了和平——干杯！战争终于结束了，值得庆贺。尤其是你俩还活着，我感到很欣慰。”

　　指导员心想，这小子看来不想承认失败，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人家也有爱国情怀么。不过他说的“为了和平干杯”，这个理由倒是不卑不亢也不好驳。于是指导员笑道：“好！为了和平，干杯。不过，和平是打出来的。”

　　“对！”黄文明不愧也是搞政工的出身，说话艺术水平还是有的，“是打出来的。”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指导员明显地感觉到他表达的意思是，我们之所以撤军，停战，是被他们打出来的。指导员机智的回敬了一句，“武以止戈，我们不打，哪来的和平？”

　　“自古知兵非好战。”比较粗通中文的黄文明尽量的搜寻一些高雅的句子显示自己的不凡，“我是反对两国使用武力的，因为我热爱和平。”郭自乐顺着他的话说，“我能感觉到你是反对战争，热爱和平的。也许是你受了母亲的影响吧？你母亲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黄文明看着郭自乐问：“你怎么知道的？”

　　郭自乐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放大四寸的照片递给黄文明，“看看吧，这就是你的母亲陈老太太，她给观音菩萨上香呢，为你祈祷。出国期间我们就住在你家。老太太和我们相处的非常和睦。”黄文明接了照片看了一会喃喃的说，“是啊，她信菩萨。她知道我被俘吗？”

　　“知道。”张俊峰接话说，“周世贵告诉她了。我也可以告诉你，周世贵同志牺牲了。就是死在你的前妻手上，她袭击我们连部，引爆了身上的炸弹，周世贵同志将她扑倒压在身下，两人同归于尽了。”

　　“是吗？”黄文明沉默了一会，缓缓的说道，“她叫丁氏英，性格很要强，十六岁嫁给了我。后来我去了南方打仗，这期间她和一个叫陈阿坤的同居了。抗美战争结束后，我跟她离婚了。随后我来到中国边境生活了两年，又找了新的爱人。所以我想留在中国生活。希望二位给个方便，帮忙通融几句。我希望过和平安宁的生活。”

　　郭自乐说：“我和张连长都是低级军官，你能不能不作为战俘交换，这个我们做不了主。不过战俘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来调查取证过，我们做了如实的陈述。你能不能留下来，这得由上级部门决定。我很赞赏你热爱和平的态度，我们也爱好和平。有道是‘朋友来了有好酒’，我和张连长就送你一瓶好酒，算是对你的祝福吧。当然也希望你能和你的妻子早日团聚。”

　　黄文明拿起桌上的茅台要打开，说：“那就为我能和我爱人早日团聚干杯，这个提议你们可以接受吧？”张俊峰说：“那就不必了，这瓶酒就留到你和你妻子团聚那天再打开。我们告辞了。”黄文明看着张俊峰，深沉缓慢的说：“连长同志，我有一句衷告，我们的领导人可不是尼赫鲁。”

　　张俊峰有点懵，和郭自乐交换了一下眼神，郭自乐笑道：“那就让大炮来验证你的判断吧。谢谢你的提醒，我想你对你们领导人的了解肯定比我们直观。”对政治话题不很敏感的张俊峰笑道：“郭指导员说的有道理，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临走，张俊峰主动的和黄文明握了下手，在张俊峰看来，他肯收下茅台酒说明他承认了我们的胜利，就算是朋友吧。“朋友来了有好酒”，这酒送出去也算是搞了次国际统战，值了。出门后，两人跨上三蹦子，张俊峰对郭自乐说：“老郭，我刚才有点懵，他说的尼赫鲁是谁呀？”

　　郭自乐哈哈笑了说：“老张，你是该补补时政课了。读过《哭三尼》没？就是三尼之一的东尼，被咱们的边境反击战打得怀疑人生，郁郁寡欢，哭哭啼啼找西尼去了。西尼就是肯尼迪，不是被人一枪崩了。还有一尼是尼基塔·赫鲁晓夫，步西尼东尼之后，灰溜溜的下台了。

　　“黄文明这是提醒我们，他们的国家领导人不是尼赫鲁，暗示我们，他们的领导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也就是说战争不会轻而易举的结束。所以我说让大炮来验证他的判断。不过，老张，你来了句神补刀，‘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补得好，铿锵有力！”

　　张俊峰哈哈大笑说：“那我就再来个神补刀，他要是不知悔改，就让他成四尼，我看离尼也不远了。”郭自乐哈哈笑了，附和说：“黎和尼蛮谐音的。”

　　曾劲松一脚踹着了摩托，对车斗里的连长赞扬说：“连长，‘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这话牛逼！能和我师父的一句话配对，我师父说‘尊严来自剑锋之上’。”连长惊问：“你师父是谁？”曾劲松回答：“智真长老。”连长笑了起来，“那不是鲁智深的师父么，我虽然不知道尼赫鲁是谁，但知道鲁智深是谁。”

　　曾劲松驾驶着摩托往回赶，对连长说：“连长，我说句真心话，这一仗，我们连虽然打的不错，但就全军来看，打的并不理想。要是都像咱们连这样打，早把他们打成一团泥了。”

　　坐在后座的指导员拍拍曾劲松的肩膀说：“小曾，你不谋全局，不能妄议哦。军事里边有政治，政治里边有外交，外交就是一团泥。”

　　且说刘虻从文书那里拿了汇款单，是解放军报社寄来的，备注里注明是稿费。刘虻高兴坏了，心想，就这二十行字就值八块？值得写。于是他趁着兴趣，在文书的办公桌上铺开稿纸，把在战场上构思的那篇诗歌唰唰地抄写出来，取名《指咖壳》。

　　文书都看呆了，充满敬佩的说：“难怪指导员叫你小秀才，一挥而就啊。哎，我跟你透露一下，连长跟我打招呼了，说让你在连部暂时帮忙，很可能到年底接我这一摊子。”刘虻问：“听说文书不是干部？”文书说：“是不是干部，不过享受班长待遇。像你这样能写，随便划拉一篇文章就是我一个月的津贴。到年底，我大概率是复员回家。我是城市兵，复员后地方给安排工作。刘虻，我跟你说，你要争取到营部当文书，咱们特务营是副团，文书是干部编制。”

　　一场恶战之后，大家都想放松一下。连队除了出早操外，暂时没安排训练。第二天上午，刘虻邀了曾劲松李剑，以自己腿瘸为名，请示连长后，开了辆三蹦子，到师部的军人服务社的邮局代办点，取了稿费发了信，把那篇诗歌寄了出去。

　　刘虻对二位战友吹牛，“你们信不信，我这篇指咖壳又能挖个十几块钱稿费。”李剑说：“我巴不得你天天挣稿费，我天天有酒喝。走到小卖部看酒去。”

　　三人进了小卖部，看了酒的标价，刘虻直吐舌头，“乖乖！”一瓶茅台八块零柒，直叫“喝不起！喝不起 。小兔子还说八块钱买两瓶。买个屁！”一句脏话把女服务员惹生气了，这些商店服务员，都是干部家属，最起码也是营长太太。她没好气的讥诮说：“我看你只能闻个屁，连屁都闻不到。知道吗？这酒是专供首长的。”

　　其实小兔子说得八块钱买两瓶是七十年代早期记忆。刘虻的性格是受不得委屈，更见不得干部搞特殊化。面对这些官太太也不客气，立即回怼：“好酒留给当官的喝，是吧？你们就不怕他们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进了纪检委？”

　　这时綦豫听到刘虻的声音，走了进来叫道：“唉，小刘，想喝茅台是吧？没关系，我来想办法帮你解决。这酒是特供，太贵了，就是放开供应一般的干部也喝不起。一个普通战士的津贴都不够买一瓶。”

　　綦豫挤眉眼笑道，“我偷我爸的给你们喝。我爸每个月供应一箱。上个月出境作战，省下两瓶，让我哥偷拿了一瓶去慰问俘虏。与其他偷了送俘虏，还不如我拿来犒赏你们这些战斗英雄。我说过要请你们吃饭，我说话算数。时间就定在这个星期天下午，在招待所我给你们联系一桌。”

　　说完，綦豫挥挥手走了。听了綦豫的话，曾劲松和刘虻乐的直笑，曾劲松拍拍刘虻的肩膀，“伙计，你真是个预言家。”刘虻笑道：“不是我预言准，是‘副市长’的性格使然。住院期间，她跟我聊的很投机，她让我叫她姐。你们没觉得她和咱们连长性格很像吗？”

　　星期天连队伙房只开两顿饭，拉出一个建制班到外边去吃饭喝酒，不是一件小事。班长黄永胜向连长汇报了情况，并客气的邀请连长指导员一起搓一顿。连长说，“我早就知道了，我家那个捣蛋鬼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不过我和指导员都不便参加你们战士们自费的吃喝。黄永胜，你是班长，一定要控制好酒局，不能喝醉了，千万莫给我捅娄子。

　　“还有，星期天开两餐饭，我可以让司务长给你们每人按两毛五的标准，补助一顿饭钱，单靠刘虻八块钱的稿费，能吃什么？小刘挣点外快也不容易，都让你们打了秋风了。”黄永胜嘿嘿一笑说：“不是我们打秋风，是他自愿请我们全班搓一顿。还说请我们喝最贵的茅台酒，战士们一听高兴的嗷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