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马克思智商的鉴定书”
赵 磊
(西南财经大学《财经科学》编辑部)
作者按:
最近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对话以及相关讨论,引起了一些争议。其中的一个主要分歧在于:历史唯物主义的本质究竟是“唯物的”,还是“唯心的”?窃以为,在历史唯物主义逻辑早已被遮蔽的当下,这样的争议并不是多余的,而是有积极意义的。
有人把这样的讨论斥之为“动不动就马克思”。这类陈词滥调原本不值一哂,没想到我的一句“格局狭隘”(注1)戳到了他的敏感部位。瞧把此人忙活的,就像祥林嫂着了魔怔,低水平地不断重复着那几句江湖黑话。我想,如此在意自己的江湖出身,说是自恋,高看了他;说是自卑,至于吗?
把挂在乌有和红歌会上讨论历史唯物主义的文章定义为江湖黑帮的打打杀杀,且不说这一直是某类人定义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惯用逻辑,这心思也未免太过深沉。说穿了,这样深沉的心思仍是格局所致:就这格局,能不假装深沉么?
这让我想起了多年前有关“马克思智商”的争论,虽然定义马克思主义“低级且无用”的那位高人并不是“独立的”,可是展现出来的格局却有得一比。
马克思说得好:“存在决定意识”。所以,格局决定出息。
正文:
2010年10月28日,中国《资本论》研究会第15次年会在西南财经大学高调召开了,我有幸被分在名曰“《资本论》基本原理”的那一组——与会代表戏称为“马基本”。分会讨论时,丁堡骏教授点我发言,我原本打算介绍我向年会提交的论文,但看到有那么多的教授不仅然仍坚守在“马基本”的阵地上,而且研究水平也是国内一流的,欣慰与振奋之余,就转换了一个话题,谈到在国内高校坚持马克思主义的艰难与曲折。
毛主席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问题是,怎么才能让真理掌握群众呢?会后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让真理成为大多数人的共识,是主要仰仗“少数人”不懈的宣传和教育呢,还是主要依赖于客观形势展开的内在趋势呢(会上有人称之为“势”)?
搞“马基本”的人心里都清楚,曾经把马克思逐出高校讲台的人,今天之所以不得不把马克思又请回来,与这次全球金融危机不无关系。虽然资本主义一直就生活在马克思的诅咒之中,但似乎只有危机才能让主流们接受这个冷酷的事实。难怪有人说“人不是教育出来的,而是教训出来的”。幸好“金融”并非天天都在“危机”,所以主流们灰头土脸了两年以后,最近又蠢蠢欲动,开始大谈什么“后危机时代”了。
其实,马克思在高校被“封杀屏闭”已经有些年头了,讲台上公开批判马克思早已是十分长脸的事情。最近一个博士生告诉我,有位师从我国著名经济学家的教师,在课堂上罗列出N条理由,鉴定了马克思主义的“低级与无能”,好象马克思天生就有智障。他听后很是不忿,于是想写论文清算一下。
我问他:“你怎么清算呢?”博士生严肃地回答:“他说马克思主义‘不能数学化’就不符合事实,《资本论》就运用了数学嘛!”我笑道:“那么,这位老师就会无比兴奋地告诉你:《资本论》的数学太低级了,焉能与《经济研究》的数学相比?”博士生一听就默然了。
看他很郁闷,我就安慰说:“清算”是必须的,但你没有必要那么“学术”嘛,为什么呢?因为,说马克思弱智的人,未必是“智商的代表”;而且,这类自定义的“学术代表”现在正把持着话语平台,整个学界充满了这类自以为是的“代表”,认真的学术讨论早就被虚构的模型取代了,不玩模型你就没资格“学术”,你的“学术”又去跟谁“认真”呢?
何况眼下正在努力构建和谐社会,虽然钓鱼岛正在给国人添堵,广西的自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爸是李刚”没准还真能成为中国“新新人类”的奋斗目标,但是,若你非要与主流们“认真”理论马克思的数学水平,估计构建“和谐学术”的美好愿景又得无限期推迟下去了。于是我告诉他,别跟“智商代表”谈什么“学术”了,为了不给“学术”抹黑,我就“不学无术”地写个帖子吧(注2),权当是陪主流们练练——当然,还是和“马克思的智商”这个话题有关。
那位“学术代表”开出的马克思弱智的鉴定书,鉴定结论有八条,我逐一列出并做出如下评价:
鉴定一:马克思主义是“宏大叙事”——赵评:睁眼说瞎话。
所谓“宏大叙事”是个贬义词,就是“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意思。作出“鉴定一”的此人,一看就没有读过马克思的文本。事实是这样的:马克思主义不仅有“宏大叙事”,而且也有“微观叙事”。比如对资本主义的解剖,马克思就是从商品这个细胞开始下刀的,在马克思的刀下,原子似的商品不仅被切成了片,而且还被捣成了粉末。请问:有谁像马克思那样,能把商品掰扯成那样“微观”、那样“粒子”状态的?
再说了,“宏大叙事”怎么了?难道非要“蝇营狗苟”才是本事、才有“学问”吗?没有“宏大叙事”,哪来的高远境界?“宏大叙事”居然成了罪过,就“斤斤计较”这点出息,嘲讽马克思主义的那帮“经济银”,看来永远也超出不了“小商小贩”的猥琐眼界了。
鉴定二:马克思主义“概念模糊”——赵评:贼喊捉贼。
所谓“概念模糊”,就是把两个不同的或N个不同的东西搅在一起,简称“混淆黑白”。我就纳闷了:是谁把价值与价格混为一谈的?是谁把阶级与阶层按在一口锅里煮的?是谁把历史唯物主义逻辑等同于“江湖黑帮打打杀杀”的?是谁把天下不同时代、不同阶级、不同环境的人,统统抽象成一个纯粹的“经济银”的?是马克思吗?居然还有脸说什么“概念模糊”,我晕。
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某小偷做了案,本来已经溜掉了,后来又跑回现场装13,跳着脚要看做案录象,扯着嗓子要指认罪犯,结果被逮个正着。见过愚蠢的,还真没见过这么愚蠢的平方的。
鉴定三:马克思主义没有“数学化”——赵评:居心叵测。
“鉴定三”没说错:马克思主义现在的确还没有被“数学化”。按理说,已经被“数学化”的,未必就值得骄傲,因为谬论也可以被“数学化”嘛。所以,“没有数学化”也不是什么奇耻大辱。那我为什么说鉴定三“居心叵测”呢?因为这个鉴定有两个引申命题:(1)马克思主义“必须”数学化——否则不是“科学”;(2)马克思主义“不能”数学化——所以马克思主义不是“科学”。
看见了吧,原来它是另有所指,真是“用心何其毒也”。不过,这两个命题虽然“何其毒也”,却经不起推敲。
先看第一个命题:马克思主义“必须”数学化——这个命题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试问:既然真理都在“数学”里面,而不在什么“主义”里面,既然只要建个模型、搞一堆数字,真理就全齐了,那么,把既非“主义”又代表着“真理”的模型矗在那里不就得了,“化不化”的,干马克思主义何事?嚷着要把马克思主义“数学化”,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没事找事么?这完全是在与“低碳经济”减少打屁的要求对着干嘛!
再看第二个命题:马克思主义“不能”数学化——这个命题不成立。地球人都看懂了,现在什么都在“数字化”,比如你家客厅的大彩电,就已经、或正在、或将要被“数字化”了。估计N年以后,别说吃喝拉撒、稀里哗啦,就连李白的诗歌和凤姐的爱情,都是可以“数字化”滴。如果说将来没有什么东东不能“数字化”,那你凭什么断定马克思主义就不能“数字化”,以至于“数学化”哩?
其实,上海财经大学有几位教授就一直在做马克思主义“数学化”的努力,成效如何,尚不得而知。有一点我敢肯定,若有一天马克思主义果真被“数学化”了,主流经济学家也就只能改行擦皮鞋了。我的一个博士生曾经想“数学化”《资本论》,这不是堵人家烟囱、砸人家饭碗么?我怕主流经济学的教头跟我急,担心开题报告过不了,所以没让他做。直到现在,他还在埋怨我呢。
鉴定四:马克思主义没有“参照系”——赵评:虚伪。
什么是“参照系”?用很学术的语言表示,就是“reference”,就是“仲裁者”、“标准”,类似“游戏规则”的含义。主流们的意思是,马克思没有按照他们制定的“参照系”来看问题,所以马克思主义没有“参照系”。我说真是岂有此理,蛮横霸道。马克思凭什么要按你们的“游戏规则”出牌?如果马克思按你们的“游戏规则”出牌,这世界就又多了一个庸俗经济学家而已。
比如这次金融危机,按照主流制定的“参照系”来分析,危机的发生纯属于格林斯潘“心太软”(不停地降息),结果让华尔街几个“心太贪”的坏人把事情搞糟了。幸好,这世界还有人不按主流制定的“参照系”来思考,所以才能真正看透危机的根源所在。
用“马克思没有参照系”来证明自己的“参照系”很神圣,还说什么“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坚决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未免太虚伪了吧?其实,马克思主义本身就是一个“参照系”,这个“参照系”的意义就在于:反衬出主流“参照系”的荒谬。
鉴定五:马克思主义是“建构主义”——赵评:典型的张冠李戴。
什么是“建构主义”?按照主流参照系给出的定义:“建构主义”认为,“任何事物都不具有客观的、先在的本质或结构,事物的本质是外界灌注给它的,是人对它的解释,是社会通过话语对它的建构。知识不是对事物本质的揭示或‘发现’,而是社会文化的创造或‘发明’。”
看见了吧,所谓“建构主义”,其实就是“唯意志论”、“唯心论”的另一个说法而已。说马克思是“建构主义者”,也就是说,马克思是“主观唯心主义者”,是主张“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狂热空想家——这是那个说过“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同自然的进程和自然的历史是相似的”的马克思吗?这哪里是马克思,这不就是坚信“统治这个世界的是少数人的思想”的凯恩斯院士嘛!
给马克思扣上“建构主义者”的高帽子,这真是太高估马克思的主观能动性了。有人说,马克思历来强调“问题在于改造世界”,晚年还特别喜欢穿越“卡夫丁大峡谷”,这难道不是“建构主义”吗?其实,马克思从来都是一个低调的历史“决定论”者。为这事情,哈耶克的哥们儿波普尔教授非常生气,专门写了一本《历史决定论的贫困》的大厚书,来消除马克思的流毒。
马克思有句名言:“存在决定意识”,而他的敌人却坚信“意识决定存在”。主流经济学在中国的领军人物吴敬琏就曾高呼:“制度高于技术!”那激情,那气势,就好象一万年前的北京猿人如果在山顶洞里明晰了产权,搞了股份制,加入了世贸,中国早就发达了,都怪我们的祖先思想太不解放了!
还有比这更雷人的:主流经济学在中国的领军人物杨小凯教授,在皈依了基督教后激动地告诉我们,他在祷告中居然“看见了上帝”!
大家比较一下吧,到底谁才是牛B哄哄的“建构主义”呢?
鉴定六:马克思主义不能“实证”——赵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什么是“实证”?在主流们的眼里,“实证”就是数学模型,就是“数字”。其实,“实证”的方法有很多,凭什么说,只有“数学模型”才是“实证”呢?实证的本质是什么?实证的本质不是公式“精致”,不是模型“优美”,不是“有数字”,不是“1+1= 2”;实证的本质,是“拿出证据来”,是“以事实为依据”!
数学模型能等于“事实依据”吗?不能,因为模型只是整理事实的一种形式,而不是事实本身。数字能等于“证据”吗?不能,因为数字也只是证据的一种载体,而不是证据本身。
如果实证就是“拿出证据来”,那么你凭什么说“马克思主义不是实证”的?你把你的脑袋使劲撞一下桌子,如果这个撞击的“存在”让你的“感觉”很痛苦,那么我告诉你,你就已经“证实”了“存在决定意识”这个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而且,你反复撞击桌子都是这个感觉,那么说明马克思主义这个基本原理是可以“重复检验”的,因而是经得起“实证”检验的。
鉴定七:马克思被边缘化是“学术竞争”的结果——赵评:一个很势利的标准结论。
“边缘化”的意思是:“你没资格上CCTV”。所以,凡是能在某某“TV”(注意:不包括“半岛TV”)上混个脸熟,并经常在“衙门行走”的教头,不仅是“学术竞争的结果”,而且可以称为“经济学家”。
于是我又长了见识:“学术竞争”几近于“票房”和“收视率”,或许还可以换算成明星生活照的“点击率”。难怪有人说:“经济学家这个称呼等价于小姐”。什么意思呢?你懂得。
问题是,学术标准不是“权力”和“金钱”,不是“官大学问大”,不是“有钱就有学问”;学术竞争也不是“人多势众”,不是“赶庙会”。难道吆喝得越起劲,人越多,就越有“学术”分量了吗?
鉴定八:马克思主义“解释不了现实”——赵评:不仅盲视,而且故意盲视。
难道“金融危机”不是今天的现实吗?难道“两极分化”不是今天的现实吗?难道“生产过剩”不是今天的现实吗?难道“资本拜物教”不是今天的现实吗?难道“追逐剩余价值是生产之目的”不是今天的现实吗?
盲视到了这般地步,还有脸给马克思做鉴定,你配吗?
注1:参拙文《中国社会主义革命“早产了”?》
注2:本帖子没有数学模型,按主流的标准,只能归入“不学无术”一类。
(公元2010年1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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