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健:从“乐不思蜀”到“一江春水向东流”
有专家提出所谓“统一三前提”,其中一条是:“要让被统一一方心悦诚服,得到更多实惠与利益,从而共同缔造一个美好家园”,不禁想起两个历史典故来。
古人曰:“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意思是:宁可做太平稳定年代的狗,也不做分裂战乱时候的人。普通民众向往国家的统一,社会的安宁,不论是身在“统一一方”,还是“被统一一方”,都是如此。而从理论上讲,最不心悦诚服的,应该是“被统一一方”的统治者。
历史吊诡在于,竟然还有若干例外,最大的典型,便是“乐不思蜀”的刘禅。蜀汉后主刘禅是个庸主,邓艾灭蜀后,被魏元帝封为“安乐公”,洛阳安置。晋王司马昭宴禅,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为之感怆,而禅喜笑自若。他日,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惹得司马昭大发感慨:“人之无情,乃至于是乎!虽使诸葛亮在,不能辅之久全,况姜维邪?”
与刘禅的“乐不思蜀”相反,另一位“后主”李煜,倒是充满了亡国之痛。他的千古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至今脍炙人口。李煜愁的什么?愁亡了国、“被统一”了:“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愁自己的命运被改变了:“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总之,关心的始终是自己;平民百姓的死活,在他心底没有任何份量。
请问,此类“被统一一方”是否“心悦诚服”,有必要予以关注吗?反过来说,真要顾及“被统一一方”的态度,任何统一的行动,都不可能付诸实施。秦王扫六合,宋祖下南唐,都不曾顾及于此,方得成功。李煜曾派遣徐铉进奉大批钱物,卑辭曰:“煜事陛下,如子事父,未有过失,奈何见伐?”太祖霸气回应:“汝以为父子分两家,可乎?”斩钉截铁地以“不须多言,江南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答之。宋太祖当然知道,江南无罪,江南百姓尤其无罪;但“天下一家”,统一是天经地义的伟业,义无反顾地兵下南唐,统一全国。
专家的文章,令人想到另一种可能:即“统一一方”,会不会有人不赞成、或者不心悦诚服?徐铉进奉,不可能不通过左右大臣,他有没有向他们行贿?史书没有明说。遙想勾践曾用文种之计,以美女八名、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贿赂吴国重臣伯嚭。伯嚭初犹作色道:“越国旦暮且破灭矣,凡越所有,何患不归吴?而以此区区之数给我为何?”文种辩曰:“越兵虽败,然保会稽者,尚有精卒五千,堪当一战。战而不捷,将尽焚库藏之积,窜身异国,以图楚王之事,安得都为吴有耶?即使吴尽有之,然大半归于王宫,太宰同诸将,不过瓜分一二。孰若主越之成,寡君非委身于王,实委身于太宰也,春秋贡献,未入王宫,先入宰府,是太宰独擅全越之利,诸将不得与焉。况困兽犹斗,背城一战,尚有不可测之事乎?”委曲地传达了两层意思:其一,越尚有精卒五千,堪当一战,而开战有风险;其二,即使吴尽有之,然大半归于王宫,你伯嚭分到多少?总之,于公于私,皆不若议和,“维持现状”为上。伯嚭為其所惑,遂说夫差曰:“原大王赦勾践之罪,尽入其宝器。不幸不赦,勾践将尽杀其妻子,燔其宝器,悉五千人触战,必有当也。”他竭力夸大攻打越国的危險:勾践一定会杀妻灭子,与吴国决战,越国剩下的几千人马,也都会同仇敌忾,吴国不见得能操胜算,不如收下宝器,放过勾践。
暂时没有证据,说专家就是伯嚭式的人物,但“统一一方”确有“两头通吃”的角色在,“维持现状”对他们来说,是最最有利的,而渲染“兵凶战危”,则是最擅长的手段,不可不察。
尤利乌斯·伏契克说得好:“人们,我爱你们,你们可要警惕呵!”
2024年3月11日 于福州城投·光大百龄帮颐养中心
【文/欧阳健,本文为作者向188金宝搏体育官网原创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