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卷地风雷(第四十三至四十八章)

2023-06-09
作者:颂明 来源:188金宝搏体育官网

第四十三章

  高秋瓜和周姐终因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了。

  这一日,高秋瓜到九华山旅游时遇到了一个相面、测字的先生,他便请先生给看看面相。先生问年龄及姓名后说:“你是求官爵呢还是求事业?”

  秋瓜如实回答:“我是做生意的,求财。”

  先生摇头晃脑:“吾细观尔之面相,额头隆起高耸且厚实;眉毛纹路清晰亮泽,无杂纹;眼睛大而有神,眼球黑白分明;鼻子丰润隆起,方正笔挺,圆润而有光泽;皆主大富大贵也。然,从尔之手纹及姓名看,你前半生命运多舛,磕磕绊绊。你是名尅命也。”

  “那能不能烦请先生给我改个好名字呢?”高秋瓜很急切。

  “这个……”先生沉吟了一下。

  高秋瓜立刻递上1000元钱。

  先生故弄玄虚:“中间一字取谐音‘虬’,虬者,龙也。主大富大贵。末字加个鼻音为‘冠’,冠者帽也,喻超凡出众。若取此名,必定遇贵人相助,事业中兴,财源无可限量耳——”

  高秋瓜自此就更名为高虬冠了。

  小葫芦到了上海之后改名高露湖,在一家旅游学校毕业后做了国际导游。她在加拿大遇到了一位华人姑娘,很投缘。这位姑娘今年32岁,就是苏家埠苏世泽老先生的外孙女,英文名字叫Suzanne,中文名字叫苏珊娜。她的外祖父已经于去年去世了,家里有个伯伯苏栓柱。苏珊娜在国外的婚姻和事业都不顺利,想回国找机会发展,于是就跟着高露湖来到了上海。

  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苏珊娜对高虬冠一见钟情。她觉得这个男人正是他所倾心的,成熟、英俊,具有典型的中国男人的气质,虽然大了近十岁,那一点问题也没有。她对家政服务也非常感兴趣,就和高虬冠一见如故地聊起了生意:“比尔盖茨说:21世纪要么电子商务,要么无商可务。我们可以建立一个网络家政平台。嗯~~”苏珊娜抱着双臂,食指压在鼻尖上,突然把手臂一挥“Ok,就叫‘喊一声家政服务网’。英文就是Hi Domestic Service Net.”

  苏珊娜为公司制定了一整套现代化管理章程,公司业务快速发展。两人的爱情也迅速升温,很快就谈婚论嫁了。2002年春天,苏珊娜带着高虬冠回苏家埠老家认亲并祭祖。

  清明节前,陶栤老先生突然登门造访吕贤蔚,要邀他一起去苏家埠买春茶。吕贤蔚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二话没说,就包了一辆车,陪陶栤一起来到了苏家埠。

  一路上,陶栤紧握住吕贤蔚的手不松:“老弟啊,在我的心里,你早就是自家人了。我已是行将就木之人。”

  吕贤蔚打断他的话:“老兄你身体还壮着呢。”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虚而套吗?你是唯物主义者。生死乃自然规律。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有个秘密,不想外传,也不想带到坟里,就和你说了吧。”

  吕贤蔚说:“你还是别说了吧。你知道我是做过地下工作的,善于察言观色和推理。其实你的身世我早已经猜出来了。我还曾当着苏老先生的面说过你们父子可能还有机会见面呢。遗憾的是他前年仙逝了。”吕贤蔚深深叹了口气。

  陶栤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次去要不要和你弟弟认亲?”吕贤蔚问。

  “还是算了吧。不打扰他的平静生活了。”

  到了苏家埠。陶栤先买了祭品径直去了陶家祖坟,祭奠了革命烈士陶然林,泪涕满面。

  吕贤蔚也在烈士墓前三鞠躬并献上一株鲜花。

  这几十年来陶栤每年都要来此祭拜。因为祭拜烈士的人很多,他并没有引起别人的特别注意。

  随后陶栤来到镇上,直接登了苏栓柱的家门。

  “能讨口水喝吗?”陶栤进门就大声喊道。

  苏拴柱闻声迎了过来,见二位老人气度不凡,连忙抱拳施礼:“两位老先生快请上座。”急忙叫家人沏好茶端上来,“不知二位老先生有何指教?”

  陶栤说:“我们就是来苏家埠买点春茶。赶路累了,顺便到此讨杯水喝。”

  “哎呀。幸会幸会。老人家能屈尊登门,那是我苏拴柱三生有幸,寒舍蓬荜生辉啊。买茶的事情就不用您二老亲自操心了,就交给我好了。我前不久正好进山收了些茶草(鲜叶),自家炒制自家喝,就送两斤给二老尝尝鲜吧。”

  时至中午,苏家备下了丰盛酒菜。还是苏夫人夏莲心细,她瞅个空儿悄悄咬着苏拴柱的耳朵说:“我怎么瞧着那年纪大的半边脸就像我家老爷呢?”

  苏拴柱留心一打量,还真是的,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府上何处?”

  陶栤捻着银冉:“老朽免尊姓陶,家住舒城县下五显阿蒙村。若蒙不弃,恭请先生来寒舍做客。”

  入席时,苏拴柱一一介绍家人:“这是我的外甥女。我妹妹早年去了加拿大。外甥女最近回国发展,在上海做家政公司。这位是我的外甥女婿,第一次回来祭祖。”

  席间苏珊娜谈到家政公司发展很快,前景也好,只是眼下招工出现了困难。吕贤蔚说:“我正好有个同事在皋城市办了一所职业学校,有个女子家政班。正愁着学生的就业门路呢。我可以为你们牵个线。你们签个合同,他们的学生以后就去你们公司就业。”

  苏珊娜当时就高兴得跳了起来:“这太好了,太好了。” 苏珊娜太激动了,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酒杯,酒洒了一桌子。夏莲忙不迭地擦着。

四十四章

  吕贤蔚正式办理了离休手续,这下真是彻底退下来了。这两年他一直没闲着,他调研了城乡义务教育的情况,对愈演愈烈的片面追求高考升学率的严重情况忧心如焚。他多次给人大政协写过提案却都泥牛入海无消息。后来他发现教育局和政府某些部门的人视他如瘟神了,只要见到他来了不是躲就是推。他觉得自己到哪都是“不受欢迎的人”,真有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味道了。

  又快过年了,吕贤蔚想到了一个去处——老河口。他觉得只有和陶栤还能说得来。

  陶栤见到吕贤蔚真是大喜过望。两个老人拥抱在一起,大笑着,互相拍着肩膀。

  吕贤蔚说:“你还是那么硬朗,一点不见老。”

  “别哄我了。再不老就是老妖怪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我都74了。我大你14岁。”

  “我觉得我比你还老。”吕贤蔚有些黯然。

  “哈哈哈哈,你是心老。不是人老。来先坐下喝茶。这是我专门去苏家埠买的瓜片。”

  “听说你每年清明都要去趟苏家埠?”

  “是啊,是啊。我没别的嗜好,就好茶,讲究的就是个明前茶。因此每年都要亲自跑去买。再过二年就怕也跑不动喽。”陶栤脸上掠过一丝伤感,他赶紧把话锋一转,“怎么,退下来不习惯了吧?”

  “不是不习惯,只是对有些事情看不惯。”

  “就不要操那份闲心了。你也要与时俱进嘛。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把你拍到沙滩上喽。这是自然规律。要服老,不服老不行啊。就像那歌里唱的。革命一辈子了,也该歇歇了。况且你还受到了那么多年的迫害呢。”

  一听这话,吕贤蔚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陶栤说:“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啊。什么迫害?谁迫害了?我从来就没受到过迫害!”

  “好好好,你坐下,别激动。不说迫害,是不公正待遇,行了吧?”

  “老哥啊。这是我俩关着门说话也就罢了。什么不公正待遇?你要是在公开场合这样说我真跟你急。我自打入伍那天起,就把自己当成了一名战士,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性命;我自打递交入党申请书那会起,就拿一个真正共产党员的标准在要求自己了。我只要还在喘气,就得为老百姓做点好事,为民族做点贡献。我这个人没啥本事,也没啥优点。可有一条我是问心无愧的,在原则性问题上我从不说假话,不打诳语。我要是想着‘待遇’还犯得着出来革命吗?假如我干革命是为了‘待遇’,那我就是投机了不是?我有多少好战友都没能看到新中国啊!”吕贤蔚又伤感起来了。

  陶栤摇了摇头,“刚才我还说你心老呢。现在我才明白了,你是心太年轻了。60岁的人,20岁的心。跟你聊天,我想不年轻都难哦。来来来,咱俩先喝两盅,边喝边谈。雨莲啊,快炒俩菜。”

  又是围着火盆彻夜长谈。佛晓时两人都有八九成醉了。

  吕贤蔚扯着嗓子喊:“教育出问题了。脱离实际,脱离劳动,现在这么只追求升学率培养精神贵族,非出大事不可!”

  陶栤歪歪倒倒地扶着他:“你得先睡一会了。反正我得睡了。”说罢自己倒在床上扯起呼来。

  陶嫂无可奈何地把两个老头扶上了床盖好被子。

  在陶栤那酣畅淋漓地把胸中闷气都释放出来之后,吕贤蔚觉得舒服多了。回到家里他也开始学着调整生活了,没事写写字、读读诗词、打打麻将。

  这天下午,几个老战友、老同事来聊天。为了打发时间,吕贤蔚支起了麻将桌。

  “子伟啊,把我从陶老那带来的瓜片沏了。那可是正宗的明前茶哩。”

  “老局长喜欢瓜片?你跟我讲啊。我老家就是苏家埠开茶行的。今年我给你弄几斤。白皮。”

  “弄几斤倒好,不过话得说到前面,价钱照付啊。我可不敢揩你的油。”吕贤蔚伸手补牌,“发财。”

  “老局长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是什么交情啊。想当年我在家赋闲,是你一趟一趟把我请出来教书的。四条!”

  “东风!我那是三顾茅庐。刚解放教师奇缺,多亏了你们帮忙。不然我好多学校都开不了课,”

  “八万。实话实说。当时要不是我看着你的面子我还真不想出来工作,也不至于后来挨整挨斗。”

  “西风!要说这二三十年真不是人过得日子。阶级斗争天天讲,运动一个接一个。搞经济不行就会整人!”

  “知识越多越反动嘛。谁让你们有知识呢?八筒。”

  “这就是痞子运动。反智仇富。碰。一条。”

  “打牌打牌。瞧瞧这茶的味道怎么样?”吕贤蔚想扭转话题。

  “茶是真正的明前茶。不过这是外山茶。二饼!”

  “和了!”吕贤蔚推倒面前的牌。

  “老局长手气真好!”大家一面洗牌码牌一边恭维。

  “歇一下,品品茶,聊聊茶。这可是一门学问哩。哦,你刚才说瓜片还分内山外山?这我还真不懂。”

  “那可不。要真讲,石板冲、安冲以北的地区的都是外山茶。内山茶是响洪甸、鲜花岭、龚店、三岔村、沙家湾村,双峰、龙门冲、独山、诸佛庵一带的。”

  牌友中有内行的眉飞色舞:“从色上讲,内山茶比外山茶颜色绿一点深一点,外山茶颜色偏黄。内山瓜片汤色碧绿,清澈明亮,而外山瓜片汤色杏黄。从形上讲,内山瓜片较外山瓜片个头大一点,叶片厚实。耐泡。外山瓜片叶片相对要薄,不赖泡。从香上讲,内山瓜片香气清香透鼻,有淡淡兰香或烧板栗那种香味,而外山瓜片香味较淡。从味上讲,内山瓜片甘醇,外山瓜片稍微有点淡涩。”

  吕贤蔚击掌叫好:“领教了。”

  接着打牌。牌友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三年饿死了三千万哪。”

  “何止三千万。据国外学者研究,起码有五、六千万!”

  “真是上下五千年中最黑暗的年代啊!”

  吕贤蔚实在按捺不住了,哗地一下掀翻了牌桌:“你们说话可凭良心?你们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旧社会什么样你们不清楚吗?兵匪娼赌毒,水旱虫瘟捐。哪年不灾不难,哪年不比60年更惨?新中国把一年一次甚至一年数次的天灾减少为几十年一次了,而且下至基层上到中央都同甘共苦,全国人民团结一心共克时艰,上下五千年有哪朝哪代能做到这样?你们不说好也就罢了,还出于偏私狭隘、造谣污蔑地攻击,老百姓能赞同?青年能听你的?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没死光呢,能答应?”

  晁子伟急忙跑了出来,连声对大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吕退下来气不顺,撒你们身上了。”她又冲着吕贤蔚大骂:“你发什么神经?当官当上瘾啦?在家里放什么骚狼屁(土话称黄鼠狼为骚狼,放屁特别臭)?你以为你还是在作报告啊?早起来就灌猫尿。人家招你惹你了?”

  大家不欢而散。

第四十五章

  自从那次吕贤蔚怒掀麻将桌以后,老同志到他这来玩的就越来越少了,背地里都说他有神经病。没人打扰,吕贤蔚倒也觉得自在,闲暇无事就拿着相机出来逛街,看看城市建设日新月异的变化,把一些他觉得有意义的事物拍下来回去自我欣赏。

  今天他不知不觉经过了老王办的“皋城职业中学”,赫然看见一个很大的招牌,上面贴满了老王与一些名人的合影照片。在左下方有一张照片就是上次老王和自己的合影。下面写着“著名教育家,原教育局长吕贤蔚与王校长合影。”吕贤蔚哑然失笑,没想到我这张老脸还有点广告价值。

  有一位工作人员认出了他:“您就是吕局长吧?快请进来坐。”

  “不坐了,不坐了。你们王校长在吗?”

  “不在。他去北京开会去了。他现在特别忙。我们学校是全国民办学校联盟成员,王校长还是副秘书长呢。”工作人员滔滔不绝地介绍。

  吕贤蔚的手机响了:“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是陶栤的大儿子陶涌泉打来的:“吕叔,我爸爸说想见见你。你有空来一趟吗?”

  “你们弟兄俩都回来了?哦,有空有空。下午还有车,我晚上就到。”吕贤蔚心里嘀咕着,“陶老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要见我,儿子也回来了,莫非他身体不好?”

  吕贤蔚当晚赶到了下五显阿蒙村,只见陶栤家灯火通明,喜气洋洋。原来是两个儿子都带着孙子回来了。陶栤的两个孙子都特别有出息,大孙子叫陶虎,二儿子叫陶威,都是国防大学的毕业生。现在一个在总参,一个总政,都是上尉军衔了。

  “有喜事啊,怪不得这么急着把我给叫来了。”吕贤蔚自然也非常高兴。

  晚饭过后,陶栤招呼儿子把两张方桌并排摆好。

  “你搞什么名堂?俩桌子摆一块怎么打麻将啊?”吕贤蔚不解。

  “今天我们三代同堂,难得一聚。不打麻将,单单叙话。我和孙子交流很少,今晚就和他们叙个痛快。”

  原来,不久前陶老生了一场病。他觉得自己已经年逾九十,过一天少一天了,就把儿孙都找回来想全家人畅谈一次。

  陶老作了开场白:“我这一辈子就处了你吕爷爷这一个知心朋友。”

  吕贤蔚打断他的话头:“你不要那么正式好不好。儿孙们回来,说点高兴的话题。你搞什么搞,跟告别仪式似的。”

  “好好好,那就说说轻松话题,我先说个故事。我们舒城有一座马鞍山,还有一座春秋山。站在马鞍山上遥看春秋山,常常是云雾缥缈。”

  吕贤蔚笑着说:“那两座山我熟。我打游击时经常在那一带。”

  “你知道不知道马鞍山上有座秀才坟?”

  “什么秀才坟,不就是一块大石包吗?”

  “关于这个秀才坟有一个传说。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了。我还是当年和雨莲采药时听人说的。”

  “别吹了。你是听我说的吧?我小时候听别人说的,然后又说给你听了。”陶奶奶接过了话头,“说本村有个秀才,自恃清高,以为自己满腹经纶,谁也瞧不起。他对乡亲吹嘘今年进京赶考一定能高中状元。有个樵夫挑着柴担从他身边走过,随口顶了他一句,我出个对子你要是能对出来我就服了你。秀才自然不会把一个樵夫放在眼里,于是樵夫就说出了对子:‘坐马鞍度春秋云长出现’。秀才一下子给难住了,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把脸都憋红了,还是对不出来。樵夫就讥笑他,你连个对子都对不上来,还有何脸面去考状元?于是秀才就发了一个毒誓:我要是对不出下联就死在马鞍山上。从此,他不吃不喝,嘴里反复念叨着‘坐马鞍度春秋云长出现’一直到死也没能对出来。当地人就把秀才葬在了马鞍山上。他的坟慢慢变成了一个石头包。”

  陶栤笑着说:“你奶奶当年特别漂亮,不去找个好人家偏偏要跟我。我觉得自己太丑配不上她,执意不愿娶她。她就叫我对这个对子。说我要是能对上来,就随我的意愿不娶她;要是对不上来,就得依她的意愿娶她。我心想我也是饱读诗书,还专门学过对子,一定能对出来。”

  俩孙子异口同声地问:“你对上来了吗?”

  吕贤蔚哈哈大笑:“他要是对上来了今天还会有你们吗?”

  陶栤指着两双儿孙说:“现在你们也都算是饱读诗书了。我现在就来考考你们,看看谁先能对出来。”

  两个儿子嘴里嘟哝着:“坐马鞍度春秋云长出现”,苦思冥想了老半天,实在对不出来,只好告饶败下阵来。

  轮到大孙子陶虎,他张口就说:“坐马鞍度春秋云长出现,守军营望日月天无尽头。”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神情。

  二孙子陶伟自是不服气,也抢着说:“坐马鞍度春秋云长出现,戍边疆卫祖国风光无限。”

  陶栤苦笑着:“你们读懂上联的意思了吗?”

  两个孙子抢着说:“懂啊!”

  “那你俩说说看。”

  这回二孙子抢先说了:“这个樵夫告诫秀才。高中状元骑大马确实很风光,可是官场险恶,常常会有不测风云,没准会死无葬身之地呢。”

  大孙子接过话头:“对。所以我对‘守军营望日月天无尽头’,作为军人报效祖国,个人才会前途无量。”

  陶栤和吕贤蔚都笑得前俯后仰,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两个孙子懵了:“怎么,我们说的不对吗?”

  “对,对,是驴唇不对马嘴。”陶栤还在捂着肚子忍笑。

  吕贤蔚说:“这个上联讲的是三国关云长坐马鞍读《春秋》的典故。暗含了地名、书名、人名。‘度春秋’音谐‘读’,‘云长出现’中的‘云长’就是关云长。你们必须得嵌地名、书名、人名,还要有个谐音字才算对上。”

  俩孙子彻底傻了,喃喃地说:“这是个绝对,不可能有人对上。”

  陶栤对吕贤蔚说:“要不老首长试试?”

  吕贤蔚说:“还是你先来吧。”

  陶栤摇了摇头:“我坦白地说,这个对子在我脑子里纠结了6,70年,我也没对上来。我想老首长你一定能对上来。”

  吕贤蔚笑着说:“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陶栤说:“有信心。经过这几十年对你的了解,我对你特别有信心。”

  “那我只好献丑了”吕贤蔚脱口而出,“守舒庐圈孙子虎威后生。”

  陶栤反复品味了一番,兴奋地站了起来,拍着手大声说:“妙妙妙!以吕蒙对关羽,好!妙!绝!地名、书名、人名都嵌上了,还有一个谐音字。”

  两双儿孙都一头雾水。

  陶栤解释说:“‘守舒庐’指的是三国吕蒙曾任庐江太守,地名对上了。‘圈’指圈阅兵书《孙子》,又是‘劝’的谐音,指劝诫子孙或者劝诫儿孙皆可通。吕蒙有两个别名,吕虎威和吕子明。‘虎威’既暗含了吕蒙的名字又暗含了我俩孙子的名字。联面说的是庐江太守吕蒙圈阅兵书《孙子》的典故,联底说的是我在自家的茅屋中关上门劝诫儿孙的现实。下联比上联内涵更丰富。太妙了,真是太妙了!”

  两双儿孙既钦佩又惭愧。

  二儿子陶涌峻还有点迷糊:“吕叔,我知道吕蒙任庐江太守,为何对子中却称‘守舒庐’呢?”

  吕贤蔚微笑:“贤侄有所不知。舒城古称舒国。庐江曾是舒国的一部分。唐杜佑《通典·州郡典》记载:舒城,古舒国也。不管怎么说,在汉代,舒、庐是为一体的,因此对中称‘舒庐’。”

  陶栤插嘴道:“‘舒庐’用得最为精妙。历史渊源高深莫测,又平淡无奇地指我这‘舒城境内的陋室’,浑然天成,不加雕琢。非大手笔岂能如此!”

  “哦,我们回去得好好查查古籍。”一双儿子频频点头,心悦诚服。

  陶栤坐了下来对子孙说:“我能和你们说话的日子不会多了。有句话我必须交代。你们现在都在军队的重要岗位上。其实我不是高兴而是担心。德才能兼备方可称职。假如一个人的德才不高能力不及却身居要职,那他就必定会误国误民甚至会祸国殃民。你们的吕爷爷德才能具备而官越做越小,他却在任何艰难竭蹶之中都赤胆忠心地为老百姓谋利为国分忧,从不计个人毁誉得失。他跟我说过一句话让我刻骨铭心;‘如果不能忠于自己的信仰,不能为人民贡献,我宁愿死掉。’你们要扪心自问,你们有没有吕爷爷的这种精神和胸怀?假如没有,我劝你们就千万别去当那个‘官’,就像我一样,做个自食其力的老百姓。我没有你吕爷爷的情操,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们必须有吕爷爷的情操。但我要求我的子孙如果不能奉献民族和人民,至少不能做祸害民族和人民的千古罪人!”陶栤语重心长地说。

第四十六章

  吕贤蔚正在后院浇花,侄孙吕少强来了,他是吕氏宗亲联谊会的副秘书长。

  “家乡族人合计着要重修家谱、祠堂和祖坟。这是捐款倡议书。特拿来请您老过目。”

  吕贤蔚展开一看,倡议书是用工整的隶书手写的:

  “群山苍翠,祖恩浩荡。吕氏血脉,源远流长;吕氏家族,英才辈出;吕氏文化,代代弘扬。始祖伯夷,吾族荣光;吕尚后裔,发奋图强;荣和之吕,高山止仰;辉煌千年,光芒万丈,继往开来,我族兴旺……”

  吕贤蔚微微点头:“才华横溢、文采飞扬啊,是你的手笔?”

  “少强不才,敬请爷爷斧正。”吕少强恭敬地说。

  “宗亲三修固然好。不过也不要太过张扬,尤其是要遵守法律,各项事宜都要事先向乡政府以及文化部门汇报,得到批准后才能实施。”

  “这一点您老尽可放心。我二伯就是现任乡长。我就在经发局工作。”吕少强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那就更要协调好群众关系了。”

  “这就更没问题了。我们吕家大湾杂姓少。乡亲们没有不支持我们三修的。我们吕家自己出钱又能带动当地文旅发展事业的发展,这是造福乡亲,利在当代的好事情,谁不支持啊!不但乡里重视,就连县里也很重视呢。县人大副主席吕能鸣亲自出任了吕氏宗亲联谊会的会长。”

  “哦,他摆了那么大的谱?”吕贤蔚淡淡一笑。

  “他捐了10万元,又是在任职务最高的,所以我们就推选了他。您老德高望重,不知愿不愿意亲自莅临开幕式。我们还预留了一个名誉会长的位子。”

  吕贤蔚练练摆手:“我就算了吧。我没有额外的收入,就靠养老金生活。我只能捐1万元了。”

  “钱不在多少,有心就好。如果请不动您老,那刚子大哥一定得去,作为代表您的特邀嘉宾。”

  “他去不去你去和他联系吧。我老了,行动不方便了,也操不动心了。”吕贤蔚躺在了藤椅上,闭上了双眼。

  吕少强知趣地告辞了。

  9月12日,盛大的吕氏“三修”仪式在吕家大湾举行。来自各地的族亲聚集在河滩广场上,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赶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现场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彩旗招展,热闹非凡。

  上午10时,司仪宣布:“吕氏宗亲‘三修’工程暨祭祀仪式开始。”

  顿时鞭炮齐鸣,青烟缭绕。

  接下来请吕氏宗亲会会长致辞。吕能鸣西装革履地站在了主席台的话筒前,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各位来宾:我们吕氏源于自姜姓,以国为氏,其始祖为吕侯即吕尚,又称姜子牙。相传上古部族首领神农氏炎帝,因居姜水流域,因以之为姓,称姜姓。后来姜姓羌人发展出四支胞族既“四岳”,吕部族就是其中一支。该部落的首领在夏时被封为吕侯,建姜姓诸侯国吕。

  祖先是我们生命的根本,犹如河流有源头,而树木有根系,根深则叶茂,源远而流长,我们尽孝道,对祖先,对父母恭敬,我们的生命才能够更加壮大,人生才能更加幸福,祝福祭祖这一条穿越数千年时空流淌至今的文化血脉,永远不断流,不干涸。

  吕字的甲骨文形象脊骨。颜师古注曰:吕,脊骨也。象征着民族的脊梁。因此我们吕氏宗族世世代代藏龙卧虎,人才辈出。

  商朝时期,吕尚,民间称为姜太公,是商末姜族的首领,周初齐国的始祖。周武王伐商时为军师,立了战功,被封在齐国。他尊重当地风俗习惯,简化政治制度,发展农业和渔业生产,使齐国成为西周的重要封国。为中华文明做出了卓越贡献。神话传说中的吕洞宾妇孺皆知。被道教全真道尊奉为“北五祖”之一。民间把他作为“好人的象征,俗话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战国时期的吕不韦是成功商人的代表,他往来各地,以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积累起千金的家产。因此我们吕氏人家天生具有经商天赋。民国时期,我们吕家是大别山北麓巨富,与高、鲍、晁三大财主联姻,富甲一方。

  吕还是我国古代音乐十二律中的阴律,有六种,总称六吕。这也代表着我们吕氏文化根深叶茂、源远流长。

  今天,我们吕氏后人旗开两道八面威风,同拜祖宗,追思先人劭德伟绩,修祖坟、修族谱、修祠堂,就是要发扬先辈们为家族的兴旺繁荣而不屈不挠、艰苦创业的精神。我们吕氏宗亲都应该紧密团结起来,求同存异,尊老爱幼,互相帮助,互相支持,共谋发展。为家族和社会的和谐繁荣,为民族的昌盛富强、实现民族伟大复兴而贡献我们力所能及的力量。

  台下掌声雷动。

  吕少刚代表爷爷出席了宴会,结识了一些原来不认识的宗亲名人。吕少强向来宾介绍了爷爷吕贤蔚当年干革命的事迹,大家听了无不肃然起敬。纷纷与吕少刚合影留念。

  第二天一大早吕少刚就起床了,想早早赶回皋城。几个堂兄弟说什么也不让他走,要他留下来玩一天。早饭过后,只听几个女的在门外的大路上喊着:“都出来赌博咯——”

  吕少刚一愣,忙问少强:“怎么回事?”

  吕少强说:“现在土地都流转了,种地的事就不用操心了,闲着无事姑嫂们天天就相邀打牌。别理她们。我们玩我们的,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支一桌麻将。”

第四十七章

  吕贤蔚的大儿子是中学高级教师,也退休了。他很念旧,喜欢清闲,他听说当年同在知青点的郑鹏华退休后又回到了小湾子,生活得很惬意,也想回去住住,就叫儿子吕少刚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间房子。吕少刚回去一看,当年的小湾子的青壮年大部分都迁到打工地安家落户了,村里只剩下了一些老人,空房子很多。他只花了10000元就在山窝里买了三间平房外带前后院,简直跟白捡一样。吕少刚又花了点钱整修了一下。父亲很满意,每年夏天就过来住上一段时间,权当是避暑了。

  吕贤蔚也想到山里住住。他觉得城里很闹腾,静不下心读书写字。儿子一回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儿子爽快地答应了他,叫大孙子吕少刚用车把他书房里的书全拉到小湾子去了,为了照顾老爷子的生活,还在本村给他请了一个保姆。

  吕贤蔚已经90岁了,可耳不聋眼不花,每天除了看书写字就是侍弄花草和一个小菜园子,生活得有滋有味。这一天,吕能鸣突然来了,进门就喊:“大伯,我来看您了。”

  吕贤蔚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追到这来了?黄鼠狼上门,准又没啥好事。”

  吕能鸣抱着一箱茅台,弯腰放在地上,站起身来说:“大伯,我恐怕这是最后一次来看您老了。”吕能鸣的神色有些黯然。

  “怎么啦?是咒我老不死?”吕贤蔚坐到方桌边的太师椅上,“桌上有茶叶,自己泡。”

  “我不渴。我是来和您老道别的。”吕能鸣欠着身子坐到了方桌另一边的椅子上,“我要去美国了。两个孙子早已经入了美国籍,他们一直催他父亲和我都过去。我儿子也退休两年多了,现在我们都办好了移民签证,这一去就不打算回来了。”

  “你去就去吧,到我这里来说是什么意思,炫耀啊?”

  “大伯,您误会了。我决无炫耀之意。我是想向您坦白一个秘密。我不想把这个秘密再带到美国去,烂在肚子里了。”

  “什么秘密?”吕贤蔚也有点意外。

  “您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和您老作对吗?”

  “你打小就不上道,胎里坏。”吕贤蔚鄙夷地说。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其实我是军统驻大别山区情报站少校副站长。”

  “什么?”吕贤蔚惊得把手往桌上一拍:“你是军统情报站副站长?你什么时候加入的军统?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哪里知道?您只知道我吃喝嫖赌抽,家门亲戚没一个能看上我的。1947年,我和药店老板鲍皓洁的小老婆祁玉清好上了。谁知祁玉清其实就是军统驻大别山区情报站上校站长。她说我虽然家道中落,而我却是个了不起的男人,有经纬之才,是干大事的人。于是他帮我戒了毒,又把我发展成了军统成员。她说国民党大势已去,但泥腿子肯定撑不了多久。1948年底她口头封我为少校副站长,就去了台湾。要我以激进的面目打入革命队伍潜伏下来,为光复大陆做内应。”

  “她给了你委任状吗?”吕贤蔚追问。

  “没有。她说有了委任状反而会给我带来麻烦。她说我的代号是‘山人’,并抄了一首诗给我。说将来若有人联系我时,这四行诗就是接头暗号。即便没人联系我,国军光复时也可以凭着这首诗证明我的身份。”

  吕能鸣拿出了诗,是顾炎武的《帝京》片段,只有其中的4行16句。竖看第二列藏头“民国山人”四个字。

  雅应歌吉日,民喜复盘庚。毓德生维岳,分猷降昴精。

  朝称元老壮,国有丈人贞。密切营三辅,恢张顿八纮。

  塘周淮口栅,山绕石头城。未荡封豨梗,仍遗穴鼠争。

  师从甘野誓,人杂渭滨耕。四冢悬蚩戮,千刀待莽烹。

  吕贤蔚感叹地说:“真是鱼过千层网,网网有漏鱼啊。后来有人联系过你吗?”

  吕能鸣摇摇头说:“始终没有人联系我。”

  “所以你一直以积极的面目出现以便隐藏自己。那你为什么专门和我作对呢?”吕贤蔚问。

  “我和你作对主要是因为我恨您。”

  “为什么恨我?我好像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啊。”

  “家门都把您当作楷模,以您为荣;您也和他们一样压根就瞧不起我。因此我就要和您对着干,能斗过您就证明我赢了。”

  “现在你以为你赢了?”吕贤蔚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吕能鸣摇了摇头:“从表面上看,我确实是赢了。您是真心革命,我是伪装积极,我却和您平级了,而且我始终比您有实权,在职务上我还比您高。但是,在内心里我从来没有赢的感觉,反而觉得您的气势始终在压制着我。”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吕贤蔚有点不解。

  “因为我要走了。于私来说,您是我的长辈,我们是有血缘的,也是有感情的。于公来说,我暗暗和您斗了一辈子,我不能让您不知道我和您斗的真实原因是什么。我们各有信仰,都是在为自己的事业奋斗。我不是针对您个人。”

  “你觉得你的事业能成功吗?”

  吕能鸣摇了摇头:“是您对人民的忠诚让我看到了我们的光复事业已经不可能成功了。说句心里话,我也不希望我的事业能成功了。”

  “为什么?”吕贤蔚奇怪地问。

  “因为我们的事业要是真的成功了,中华民族就又要乱了。你们才是真心为了人民和民族的,而我们只是为了私利。”吕能鸣低下了头。

  沉寂了一会儿,吕能鸣拉住了吕贤蔚的手:“大伯,我得走了。您老保重。我出去之后,我的心也会转到您这一边的。我毕竟是中国人。”

第四十八章

  2016年,吕贤蔚过了96岁生日。看起来依然精神矍铄。

  小湾子有一眼山泉,据说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从来没断过流。老爷子说小湾子的水养人,不愿意回城里过寿,全家人就随了他的心愿。生日没有大办,就一起在小湾子吃了碗长寿面。虽然简朴,老爷子却很惬意。

  阿玉把这几年搜集到的老爷子的故事写成了一部10多万字的小说《卷地风雷》,她复印了几本,请家人提提意见。老爷子也看过了。吃过寿面之后,老爷子兴致还很高,就说起了小说:“写得不错。儿孙中可能就数阿玉的文笔好了。”老爷子夸奖了阿玉。

  阿玉连连摆手:“爷爷千万别夸我。我这个人一夸就飘。还是提点意见吧,我好修改。”

  “意见嘛,”老爷子捋了捋胡子,“我觉得你只是把一些真实的故事用我的名字给串起来了。”

  “这写的本来就是您的故事啊。”阿玉说。

  “话可不能这么讲,故事都是真实的,反映了历史的本来面目,但书中的吕贤蔚并不能等于我。”

  大家都面面相觑,没明白老爷子的意思。

  老爷子继续说:“这样我好像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了,其实不然,我也是个有一身毛病的人普通人,我是属于那种只能做具体事情的人。我只是在我们的事业中做了我该做的一些具体事情,并且在做事中不断反省、不断改过,才逐步成长起来的。离开事业,我就什么也不是了。没有人是完美的,我更不是。你们不知道我的阴暗面,大家都不愿意说,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说,阿玉不可能知道,当然就写不出来。因此说,小说中吕贤蔚只是借用了我的名字而已,并不是真正的我。”

  这话老爷子经常讲,大家就只当他是谦虚了。刚子却说:“我赞成老爷子的观点。小说人物绝不能简单地等同于现实中的人。我有言在先啊,我没有文学细胞,对小说一窍不通。不过从一个读者的角度来看,我觉得小说有一个巨大的缺陷。”

  大家都笑了。老爷子倒是挺感兴趣:“缺陷,还是巨大缺陷,说来听听。”

  刚子说:“小说不都讲究塑造写人物嘛,人物总得都有个归宿才算完整。人物的归宿实际上也是一种价值观的导向。可阿玉的小说好像给人一种感觉:好人无好报,坏人都得志。李冠英去了新疆当了牧民,终身未娶。吕能鸣是个军统特务却官做得比吕贤蔚还大,最后举家去了美国。高崇明做生意发财了,孙子留学外国,自己也成了名人。吕贤蔚历经坎坷,官越做越小,他关于教育的正确主张直到最后还是遭到排斥。如果真是这样,那谁还愿意去做好人呢?这个导向恐怕有点问题吧?”

  “可是,可是我写的人物结局都是真实的啊。”阿玉的脸红了,分辨说,“我不能凭空为他们都编造一个大圆满的喜剧结局啊。”

  “阿玉说得对!”老爷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刚子赶紧站起来给爷爷倒了一杯茶:“您千万别激动。有啥话您慢慢说,我们都洗耳恭听。”

  吕贤蔚指着刚子说:“你比阿玉差远了。我一说你们就都明白了。”

  大家都赶忙点头称是。二媳妇说:“刚子哪能跟阿玉比啊。您膝下的孙子辈只有阿玉是您和奶奶一手带大的,我们就不说您老偏心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吕贤蔚说:“别扯别的。我们就小说论小说。刚子说的好人好报的大圆满的结局指的是什么?无非是好人升官发财。可是对真正的共产党人和革命者来说,这不是他们的所愿。李冠英但凡有一丁点的私心就不会去新疆,他随时都可以去英国享福!吕贤蔚要是为了个人升官发财他犯得着背叛家庭去参加革命吗?”

  大媳妇小声嘀咕了一句:“照你这样说好人就活该倒霉,坏人就理当得势了。”

  大儿子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乱插嘴。大媳妇知趣地退了两步。

  吕贤蔚的神色凝重起来。刚子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扶着他说:“爷爷,我们都是闲聊,您可千万别置气啊。今天就到这吧。您歇着。”

  吕贤蔚把刚子的手推开了:“今天我得把话给说透了。不然我真会被憋死。”

  三个儿子都站到了老爷子的身边:“好,您说,慢慢说。”一家人都知道爷爷的脾气倔,没人敢呛着他。

  “好人确实应当有好报。但真正的共产党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人。他们毫无自私自利之心而全心全意为着民族和人民。比如老将军甘祖昌辞官回乡做了农民,开国少将廷懋的儿子廷·巴特尔甘做最后一个知青一辈子扎根边疆。知道他们想要的好报是什么吗?就是让老百姓始终相信党。老百姓只要看见我们还有这样的党员在,党的威信就还在!”

  “可是,李冠英并不是党员啊。”阿玉说。

  “李冠英是真正的爱国者!他‘一生报效祖国,吃自己的饭,留自己的汗’的信条必将鼓舞着一代又一代青年。人民是不会忘记他的。1999年5月,中央电视台《大阅兵》的摄制组千里迢迢,找到李冠英进行采访。2000年10月,经上级党组织批准,恢复了李冠英离休干部的待遇。2014年,和布克赛尔县为他修建了陵墓,作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这就是他如愿以偿的最好归宿。”

  “哎,爷爷,那个教育局长鲍传德后来怎么没消息了呢?还有他的儿子鲍国骏校长,现在教育思想好像也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阿玉问。

  吕贤蔚长长叹了口气:“我说过,没有谁是天生的英雄。人民的事业好像一架大机器,正如雷锋所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一颗螺丝钉。把我们拧在机器上时我们才会起作用。但是螺丝钉也会磨损,会断裂,因此机器要不断检修……”

  阿玉越听越糊涂:“爷爷,您不要扯远了。鲍局长后来的结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爷摇了摇头:“他工作很有成绩,可是在文革中,她妻子揭发他与师专的一个女教师关系暧昧。他原来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的人设一下子坍塌了。他自觉无颜面世了,溺水自尽了。”

  大家都沉默了。

  吕贤蔚接着说:“他的儿子鲍国骏把父亲之死归咎于‘十年’了,信念也动摇了,开始迷恋起西方的教育思想了,和我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了。”

  刚子感慨地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喽。“

【文/颂明,本文为作者投稿188金宝搏体育官网的原创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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