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真爱之墓记

　　春风秋月者，夫妻也。青梅竹马，戏称指腹为婚，不辨真伪。春风总角时，尝有秋月滑落竹林下陡坡，硬石锐利，破皮而纹骨。春风直跃，裂衣而缚，拽草扶石，负秋月而山下，直投村医。有长者迎之，秋月得医而春风亦厥矣。人赞：已知疼妻也。

　　及成婚，巧小窗棂，茅屋竹床，石灶坑火，扫叶供柴，盐水煮笋，杂以薯黍，贫而恩爱不曾稍减。暮春三月，春风冰溪网鱼，秋月为其歌而春风和之。偶获一二下饭，輙为推让。情趣之状，弗可加也。

　　年后育有一女，二人共乐。山林时，春风荷锄，秋月缚婴，一掘笋，一覆土，喜笑染于竹林。田地里，一沟穴，一点籽，快意漫于草野。女婴长，使常日渐为支绌。为奶粉计，春风別妻离子，山外打工。三年，车祸而归养，车主逸，无所赔。公安语之，肇事者获而始可议。秋月积蓄渐尽，钱无所出，而村医不再。伤势迁延，终不得离床。

　　幸有小女绕床，其生活仍之。

　　然，女七岁而热疾，有邻者助，夤夜而县医，半途而殁。后，茅屋竹林，几无笑声。无烟气时，恍如弃屋。

　　秋月振，持家以奋。晨时侍弄竹林，掘笋以市。午时屋前种菜，播种薯黍。晚时溪水以盐，细为春风理身。一十八载无一疮。剪发去胡，无一日不爽，仅以面观，胜于常人者也。

　　合作医疗兴。民政补助，春风疗病“享受”报销待遇。所费无多，亦令人手缩。秋月意决，倾囊而医，然为时晚矣。覆以舟车劳顿，不受，其況愈下。

　　春风乞秋月他嫁，秋月喃喃：天薄，吾厚以迎之可。笋而竹之陨，夫之所属！

　　十九年秋，春风渐衰。抚手相看泪眼，剜心寸碎：将与汝别。吾妻惠，生而足。吾乘夜风去，毋哀矣。遽远行。

　　秋月大恸。跪支书，请葬林坡之上。支书嗟叹，十室九空，只女人及老者，奈无抬棺之青壮。秋月退求菜地。深掘之，春风葬。年四十有六。

　　秋月付八百元。支书与人环坐笑饮，问：吾何行？众人相觑，惟一老者直言：无乃春风秋月之辈多矣！生产队在何其易耳！

　　秋月每日行香思夫。隔土有碍，无泣无诉，食不甘，夜少寐，眼凹深，面益憔。月余，有孤雁低飞，其声戚戚，觉春风唤之，笑而追视以言：稍等，夫何往？将追汝！即俯身于坟，风白烟而魂旋起。身下尚余五百二十八元八角。

　　邻人悉聚。支书亦垂泪：情深不寿，携爱来去，瞬过尔，后人何以知？以旧躺柜敛，囊被褥锅盆碗筷，五百元邀人再穴之，与春风并卧。年亦四十有六。

　　村夫子吴氏叹：嗟乎，真爱在野。盖草民淳朴寡知，然专情于一，珍矣，贫而坚其所爱，贵矣。春风秋月者，生死相依，同来同去，真夫妻也！

　　遂议决，陋石碑之并题：真爱之墓

　　2021·06·29写于隔燕山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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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松岗钓鱼记（修改）

　　余不擅垂钓。友于和伟屡邀之，诺三小时回，必获大鱼。

　　伟之钓鱼，所备无多，一杆一钩一渔护一马扎而已。

　　松岗 之小瀑布悬空，雾卷水泻，溅白而下，始为溪流，渐为浩荡，至水坝处，水面宽展，其势方缓。水道左右多石墟直壁。峭壁处几树参差错落，根插危岩，枝桠空探，蓝天白云为衬，如图也。

　　截流之水，浅处五米余，阔百六十余亩，初有气势。 微风拂来，波光粼粼，山水吐气，自成佳境。不常来此者，闻水之腥，或微有不适。

　　有渔工舁嫩草，入水以渔。

　　余在一旁，计时细看。

　　伟者技能。取嫩草叶，打卷儿，外留寸长草尖，缚于鱼钩之上，使在水中招摇。前于积草之十余米以待之，见鱼“嗖，嗖”拽草处，轻卷鱼线，尺于拽草处止，未惊食草之鱼。

　　片刻，“鱼漂儿”入水，乃稍沉*，方提杆，中鱼之后，任其远游，至无碍处，卷线溜鱼，见鱼翻身乃收。十斤左右草鱼，翻转蹦跳，“砰”然上岸，绿头、黄翅、白腹、红尾。

　　观者墙围，哄然以为大鱼此时“开口”，纷叹之：迟至而运准，若缸中取鱼，投于此人，非鱼之不幸也。

　　谈笑间，摘钩入“护”，计时不过半小时矣。

　　此其时，二十余米外，忽一人怒起，剑眉倒竖，口中发狠，倾全力，折其钓杆，砸其钓箱，所携之物，尽皆投水。或问：怒者何为？曰：黎明即至。无一鱼咬钩，十几次来，仅鱼饵即几千元，至今无所获。别人则来即上大鱼，鱼之欺人无状，活活气死我也！遂登车摔门，卷土而去。

　　旁言：此公三次升级钓具钓箱，皆怒砸之，小官员大脾气，钱多多是也！

　　伟如法炮制，鱼复上钩者三，皆五斤以上者。有垂钓老者言：鱼竿一，钓法一，今亦以草做饵，竟无一鱼咬钩，怪哉，何故？有“哄”者戏说， 草饵内裹“小药儿”，尔不得见矣。

　　伟莞尔不言。

　　老者当真，诧然而言：孰为“小药儿”者，焉知其然也？哄者无可言，故作思索状：无乃草饵形状有异乎？众人终至不忍，轰然大笑矣。

　　截流女主人前，老者不悦而向：尔之破鱼？一年光“鱼票”一千余元，仅得鲤鱼一尾，斤重有余。尔且知，吾等熟客，如此待之，岂不狠乎？女主人呛言：吾家之鱼，体大味鲜，众皆知之，何曾“破”耳？奚以之“狠”为？忿而面黑，再无多言，转身离去。

　　老者复入钓位。有钢架平台伸入水面数米，钓箱巨大，雄势而踞，举手投杆，有大将军之姿，无清闲放松之态。鱼竿与伟同，然奢华数档，且“浮漂”较大。凡有鱼儿拽草处，必激动不已，跃跃挥杆，瞄准投之，落水之声“嘭”然，鱼儿受惊乃去。稍后卷回，迭复如此。

　　一年轻人涉水送茶。言：何急？有新出电子钓具，将奉微意。老者闻听，舒眉额肯：汝言极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老夫之面，辄为“破鱼”所害，他时换新钓具，“鱼运”当来，择日必要出此憋闷之气尔！

　　时已近午，伟欲归。择鱼两尾与老者，赧颜拒受。伟笑称：你我钓友，区区两鱼，请收，预为交流耳。乃受。喜面、立身、挥手、目送。

　　余有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然非利器在手必有所获，人之为第一，用之道亦重！求“器”之“利”，而不习用，亦不知器所适者，则耀人眼目外无所增益，空手而归，又何怨哉？

　　至若钓鱼之人，并非渔家。闲暇之时，水边洒玩，无世事尘劳之累，有修身养性之功。设若心浮气躁，置身水边却火气缠身，无直钩垂钓之雅求，有比肩获鱼之俗意，甚而沸釜待鱼，乃舍本逐末之道，心之疾诜诜，不可为也！噫， “鱼运”何以轻易傍身耶？

　　*---草饵钓草鱼，不能急于提杆，要等草鱼把草完全吃下去，否则易跑鱼。面食另说。

　　写2021·06·10 改写于07·25

　　奚以之：哪里用得着（什么狠呢？）诜诜：音沈，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