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坤：瓦格纳兵变的教训及其所带来的启示

　　震惊世界的俄罗斯瓦格纳兵变事件大体上平息了，但这一事件深刻教训何在，由此所带来的启示是什么，现在人们都高度地注意这些问题？

一、深刻认识俄罗斯此次兵变的破坏性

　　现在，人们评论该事件的第一焦点就是谁获得了胜利，究竟是俄罗斯平叛成功，还是瓦格纳反叛成功，或者简单地说，俄罗斯总统和瓦格纳老板究竟谁是胜利者，对此存在广泛的争议。

　　表面上看，可以说双方都取得了成功。瓦格纳老板在掀起一场兵变“演出”的高潮后全身而退，成功转进到了白俄罗斯，而俄罗斯总统普京则在敉平一场内乱后，继续大权在握，一切又都重归其掌控操纵之中…

　　但是，对抗双方的都取得了成功，实际上也意味着双方又都遭遇了失败。对普京总统而言，放过瓦格纳及其头子，允许其远走高飞，没有将反叛镇压下去，没有将其中的主谋绳之以法，如此这般妥协，等于是姑息养奸，开启了一个不良的先例；对普里戈任而言，如此这般地将自己的武装力量爆燃，其实落得个前功尽弃、鸡飞蛋打，未来之路更加渺茫。因此，无论是普京总统还是普里戈任其人，他们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也确实都没有任何可以自鸣得意的理由和根据。

　　在笔者看来，俄罗斯平息此次兵变叛乱，唯一成功之处，在于未能给美西方以可乘之机。当然，说一点儿可乘之机都没给，那也未免言过，但西方确实没有从中捞到多少可资利用的空间及余地，则是不争的事实。

　　但对于俄罗斯而言，此次兵变的负面影响空前巨大，由此产生的震荡与裂痕不可估量，其中最重要的是政治信誉，瓦格纳的政治信誉固然扫地以尽，而普京总统个人的政治信誉、普京政权的政治信誉同时也都遭到严重伤害，甚至连普京总统在俄罗斯还能维持多久，都将因此遭到强烈的质疑。站在俄罗斯国家的立场上看，所有这些都是严重的失败，也是对俄罗斯空前严重的削弱。在这一事件的影响下，俄罗斯对美西方的斗争将不是更加有利，而是变得更加困难了。

二、探究造成此种状况深层次的原因

　　俄罗斯为什么会遭致这样的低级且恶劣的失败呢？

　　表面上分析自然可以罗列出种种原因缘由，但窃以为，最根本的是俄罗斯在政治上出了大问题，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没有凝聚人心的思想灵魂

　　人们往往都以普京总统为今日俄罗斯的灵魂，但如果进一步拷问，这位政治大家的政治灵魂又是什么呢？其思想体系与纲领又是什么呢？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任何时候都不能没有思想指导，失去了思想指导，就等于失去了灵魂，就要人心散乱、各行其是，就要缺少应有的向心力与凝聚力，就难免笑话百出。对比当年苏联的号召力凝聚力与组织力，今日俄罗斯的软弱散乱可谓一目了然、触目惊心，令人叹为观止。

第二，没有指引目标方向的精神旗帜

　　俄罗斯发展前进的目标是什么，对于这样一个深层次的问题，人们普遍持怀疑的态度，在俄罗斯内外都是这样。尽管在政治上俄罗斯也树起有很多大旗，这些被举起来的大旗也自诩并争当俄罗斯人的精神旗帜，但并未有其中的任何一个能得到最广泛的认可和拥护，无法凝成统一的目标方向。对于普京总统及其所代表的当权派，人们更多地认为，这只是一个梦想恢复俄罗斯帝国荣耀的集团，近乎为民族主义。久加诺夫及其所代表的俄罗斯共产党当然有鲜明的政治旗帜，但苏联已永远飘逝在历史的风云中，已经是“啼杀金衣唤不回了”。大俄罗斯主义或者极端民族主义在俄罗斯很有市场，其中包括著名的日里诺夫斯基、杜金等，但也只是一个极端派，远没有上升成为俄罗斯社会主流。此外还有著名的西化派、民主派，等等。总之，自脱胎苏联诞生新的俄罗斯以来，俄罗斯在政治上始终派别林立、旗帜乱舞，他们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并没有哪种精神旗帜能够起主导作用，完全可以说，群魔乱舞的俄罗斯完全没有指引全民族目标方向的精神旗帜，在道路问题上呈现无头乱撞的可悲状态。

第三，没有带领民族团结奋斗的共同价值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当然不可能清一色地纯粹化，一定程度的多元与多样在所难免，但不管怎样多元，都要有基本的共同奋斗，有维系共同奋斗的共同价值观念，即便争权夺利，也必须将其局限或掩盖在“共同奋斗”的框架之内或外衣之下，而不能让利益的倾轧与撕咬压过或者压倒共同奋斗。这也就意味着，所谓“强大”，就是国家民族的“共同奋斗”，否则，人人都奉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话，那么所谓的“强大”也注定就要沦为表面现象，即表面上看起来强大，实际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难以形成合力，也难免沦为纸老虎。强权只能维持一时、系于一人，一旦出现问题，国家就要有发生四分五裂的危险。今日俄罗斯的深层问题就在这里。

　　上述此三个方面的问题都属于政治范畴，是基本或基础性的政治。这就是说，在最基本的政治层面，俄罗斯始终都没有走出失败的泥潭。人们往往以为苏联在政治上完全彻底失败了，而脱胎于苏联的俄罗斯则并非如此，似乎它是民主胜利的结果与象征。尤其在中国，相当一些“专家”、“学者”始终都高度肯定俄罗斯的民主化道路，高度肯定苏联解体给俄罗斯人民所带来的政治解放，但实际的情形是，前苏联在政治上的失败，一直在俄罗斯这里得到延续、发展与深化，今日的俄罗斯在政治上依然问题深重，这个国家没有凝聚人心的思想灵魂，没有指引目标方向的精神旗帜，更没有带领民族团结奋斗的共同价值，不管普京总统多么强悍，也不管俄罗斯多么敢斗敢为，但俄罗斯却始终都没有在政治失败中站立起来。

　　政治上遭遇失败就难以指望在经济上获得成功，俄罗斯就是这样。一个曾经相当强大的工业化、现代化国家，现如今已经堕落为一个资源依赖性国家，只能靠大规模开采与输出石油、天然气等原始产品来维系。今日俄罗斯的大国地位之所以还撑得起来，看起来还力量可观，总体上还是靠前苏联留下的战略潜力与军工能力，如果不是吃这份老本，则俄罗斯更将沦落不堪。

　　现在，很多人都评价俄乌战场上俄罗斯军队打得很拉跨，武装力量的战斗力不高。造成这一状况的深层次的原因，还是政治失败造成的。因为没有信仰、缺少灵魂的社会现实必然反映到武装力量身上，没有信仰与灵魂的军队不会有多么惊人的战斗力。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是政治的高级形式，拿现如今的俄罗斯武装力量同苏联红军对比，可以说是已徒具其表而无其实，它再也不是当年那支英勇的红军队伍了，反映到战场上，就是松散拉跨、力不从心。因此，指望俄罗斯军队能像当年苏联红军那样不怕牺牲、一往无前，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进一步具体到瓦格纳集团叛乱这件事也是这样。关于普里戈任其人发动这场兵变的原因，人们众说纷纭，但根本原因依然源于政治失败。因为俄罗斯在政治上出了大问题，所以才导致瓦格纳集团这个怪胎做大做强，才导致这个集团的老板成长为俄罗斯炙手可热的现代军阀。普里戈任的叛乱充分说明，从事高级与高尚的政治生活和社会事业，必须立大义、举大旗，必须靠思想、价值与信仰来凝聚人心、统帅群伦，必须以道御天下，任何私人裙带关系一概都靠不住，不管结成怎样的利益集团，什么这“帮”那“帮”之类，也一概都靠不住。

　　俄罗斯的政治问题由来已久。基于起码公正与客观的视角，人们都看到了俄罗斯真正的危机之所在，仍然是举什么旗、走什么路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政治上挺立不起来，一旦普京的个人权威不复存在，俄罗斯的未来将向何处去就将再次成为巨大的危机。

　　这样的历史教训十分深刻。前苏联解体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的漫长时光足以打造一场浩大的国家现代化运动，但这样一种良性与向上的趋势并没有在俄罗斯身上得以展现，相反，瓦格纳兵变事件让人们惊讶地发现，原来即便在普京总统超常权威之下，俄罗斯依然混乱不堪，俄罗斯在政治上依然问题深重，如此这般地发展下去，俄罗斯将始终都难以走出失败的泥潭。

三、由此带来的启示与借鉴

　　瓦格纳兵变事件固然对俄罗斯教训惨痛，也给其它国家带来深刻的启示，具有突出的借鉴意义。

第一，要高度重视国家与民族的政治建设

　　政治决定一切、统帅一切，任何时候都必须以政治建设为中心。政治建设搞好搞上去了，经济工作、军事工作等一切工作就有了主心骨、就有了灵魂，政治建设滑坡，任何经济成就、军事成就等一概都要沦为无根之水、无本之木，都难以稳定持续地发展下去。在政治建设中，核心与根本的是要凝聚全民族的思想灵魂、精神旗帜与共同价值，由此所构筑起来的精神力量堪称是精神原子弹，没有精神原子弹，能进行核爆炸的原子弹也要失去了应有的威灵。

第二，要高度重视以公司形式组织起来的准军事武装

　　现在，像瓦格纳这种类型的武装不但出现在俄乌战场上，在世界各地也广泛存在，正越来越深地介入、干预和影响世界各地的局势。除俄罗斯外，美国、法国等大国也都组织设立了各种各样类似的组织，这些组织的军事能力甚至同许多第三世界的派系、部族武装相比肩，使用这些组织在海外遂行准战争任务，已经成为西方大国发动现代混合战争的重要手段与杠杆，这一趋势未来很有可能发展蔓延到中国周边。对此，中国应该未雨绸缪，一方面对这一现象做深入的研究，一方面应该早谋对策、早为之计，争取主动而摆脱届时可能的被动应付的局面。

第三，要高度重视公司武装所具有战略灵活性

　　用公司的形式组织准军事力量，对外遂行准战争行动或低烈度战争行动，可以行使许多国家正规武装力量难以达成或者不便行使的职能，放手进行非国家行为的战争活动。许多第三世界国家表面上是统一国家，但其内部往往存在很多军阀武装，私人武装、派系部族武装等，走向世界的中国没少吃这方面的亏，相关事例不胜枚举。对此，保安公司往往无能为力，因为保安人员无论是军事能力还是武装水平都难以同这些武装相比拟，但像瓦格纳这样一公司形式组织起来的武装力量则不同，这样的武装力量遂行相关的军事行动，既没有国家正规武装所固有的种种限制，同时又足以同许多国家那些非国家性质的武装力量相抗衡，使用起来灵活多样、得心应手，能在相当程度上贯彻国家意志、捍卫自身利益，拥有极大战略灵活性与使用弹性，值得认真加以模仿借鉴。

第四，扬长避短，构筑强大的政治保障

　　俄罗斯瓦格纳在俄乌战争中的突出作用有目共睹，因为战场的突出表现，这个组织此前在世界各地所发挥的影响也被挖掘出来，使人们耸然动容，清楚地看到其非同等闲的一面。但因为此次兵变，人们也充分地看到了它的破坏作用，这一点也触目惊心、令人胆寒。显然，这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确实有用，但一不小心就可能自伤。因此，使用这类武装必须解决好趋利避害的问题，最根本办法，还在于要构筑强大的政治保障机制，加强政治建设，牢牢掌握领导权，坚决守住任何形式武装力量都不能私人化这条底线红线，同时要以明确的法律法纪框定地活动边界，使之只能用来对外而不能对内，最大限度地利用其外向功能，从根本上消灭其国内活动的空间。俄罗斯的教训就是这样。如果不是把瓦格纳放在俄乌战场加以使用（这一使用导致瓦格纳的主要基地返回到了国内），而是继续在叙利亚或非洲等地，就不可能发生普里戈任向莫斯科进军这混乱而可怕的一幕。

【文/张志坤，188金宝搏体育官网专栏学者，原载于“秦安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