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丝风,气压低,天空污涂不明,晦暗得令人心烦意乱,惴惴不安。老鲁今天回家晚了,几个人凑在一起,议论宫主编的事情来着,凑凑活活地吃了晚饭,坐在那儿,眼睛看着墙上自己写的“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的横幅,脑子里却又接着瞎琢磨起来。
宫主编被实名了,老鲁心里虽然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其实是不放心的,他是冲锋在前的旗帜啊,可不能倒!思考一番之后,虽然心里感觉酸溜溜的 ;人家是大红大紫,大白大黑,上下有人,前后有路,左右逢源,东西通吃的能人啊!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了,但终于还是拿起电话打了过去,明着是表示关心,暗着其实是心里没有底,就是胡同里说的,有点”麻爪儿“了。
此刻,晚饭之后的宫主编,简单抹了一下嘴,揉了揉眼睛下边浮肿的大眼袋,又摩挲一下乌黑发青的脸,从旁边书柜一大堆基督教的书里,拽出厚厚的精装版圣经,带上眼镜,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兴致勃勃地仔细看起来。他认真品味着里边的一些段落,想看看关于某一件事,主是怎么说的?同时心里还默默地祈祷着:主啊,帮助我,饶恕她吧,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求你掩面不看她的罪,涂抹她一切的罪孽吧!
老鲁电话过来了:“哎,吃饭了没有?上网呢吧?哎,是这,看见网上有实名,说你……呃,跟石头狗蛋他们……育有私生子。嘿,这事儿啊,可有点新鲜!不过你可千万别多想啊 ;不给你打个电话吧,好像是和你撇清,打个电话吧,真怕你多想,琢磨一溜够,觉着老哥有事儿了,不闻不问地也不好,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咱们可都是人家说的穿西装打领带留分头戴眼镜的主儿,看着人五人六,名声可一直不太好,随时像冲在风口浪尖上,这事儿一出,大伙儿都很担心你呀!”
老鲁和宫主编的关系是很近的,说话一向是直来直去,有些随便。
刚刚看了圣经,做完了祈祷的宫主编,反映则是有一搭无一搭,胸有成竹,语调轻松:“啊,我也知道这事了。但是不用紧张,沉住了气。你就记住一点,任何时候都应该无条件相信领导。领导说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你就耐心等着吧, 会给你一个说法的。别忘了,主和我们在一起。”
“啊,呃~,是,话是这么说,没有的事情领导不能说有,已经发生的,也不能说没有。我倒是相信, 一定能有一个结论。可你知道,我胆子小,遇见事情就慌,我现在就是想听听,你自己亲口说是怎么回事,你就别让我等了,啊!?咱们这关系……还打官腔?……哎,你说的是哪个‘主’啊?”老鲁急切的说道。
宫主编放下手里的圣经,插好书笺,一番感叹:“我已经六十岁了,退休也快了。我在工作岗位上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我努力的过程,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让我感觉是荡气回肠,魂销而不能已啊!只要一天不让我退休,我都愿意继续在 工作岗位上,努力做出新的成绩。”
老鲁有点急得不耐烦:“啊,是,是啊。我不也五十出头了嘛。可我现在不是跟你感叹年龄大小呢,是想知道那事儿是不是真的。真有那事儿,一块想办法,如果没有这回事儿,就告诉我们,我们也好为你发点儿声啊。说实话,我就怕被‘实名’啊!”
宫主编轻轻拍了一下大腿:“会说话的毒蘑菇防不胜防啊!不过,处理掉就是了。这么跟你说吧,我已经认真详细的调查过被反映和我有私生子的几个人 ,他 们都说记不得有这回事了,而且在我及时的疏导安慰下,石头狗蛋他们情绪都很稳定。”
“稳定?记不清!嘿嘿!”老鲁诡笑着说道:“这样的事情也可以记不清?老哥你自己现在是不是能记得清呢?”
“老弟啊,我这个人你知道,相信领导,也感谢咱们西服圈里的关心和帮助。但是咱们做人行事,不能老把自己的小事当成了不起的大事。你不觉着我的为人,能够忍辱负重,一向有悲歌慷慨的遗风吗?多高风之姿,备亮节之态,我从来都是是这样给自己定位的。”宫主编说道。
说到此处,宫主编还加重了语气,像是表明心迹:“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领导的态度才是重要的。我心甘情愿就做那个‘痰桶’了,就让别人啐去吧,死而后已!奉献越大,和天堂越近,我要听从主的召唤,争取做第一个上天堂的总编!”
“嗯,是,是啊,是这样。到底有没有私生子,不方便说就不说了,但我就是想不明白,你跟石头狗蛋他们几个大男人,怎么就能合着有私生子呢?弄不清私生子是谁的?”老鲁语气缓和,但还是有点儿不开窍似的。
“或者是不是像平常那样,”老鲁善解人意地猜测,隔着电话还用手比划着说道:“你看啊,茶杯都搁在一块,着急的时候没小心拿错了?别人一看你光明正大的使用,就认为你用自己的茶杯呢?不知道反映的人注意没有,杯子都是有把的,而喝水的人又多。”
“这个,这个……呃……。”
“那你是不是效仿上次给老胡的杂志社支招儿,以自己完美地室内设计和别人建筑风格不搭调,甚至不惜砸自己牌子,来让别人的装修不能按期完工,制造纠纷,以吸引别人注意?总得让别人明白不是?当时那招儿可是很成功的!”
宫主编:“嗯,嗯!嗯,嗯?……呃……你这件事情就不提了。刚才你说得很清楚,我听明白了,我认为你的说法是有说服力的,就看领导怎么解读了。其实都是公家的,能有多大区别?你说,是不是啊?”
问完了,又一家人般地娓娓而言道:“有时候不小心弄错了也是有可能的,是吧?既然都是公家的,谁使不是使?说清楚不就结了嘛。想开点儿吧,你也是多年的’圈儿‘里人了,还是要相信领导,千万不要钻牛角儿,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茶杯而已!”
“当然了,兄弟,‘声不绝于耳,色不绝于目’,如果这个茶杯造型与众不同,看上去知性温柔,有夺目的光彩,其他一切杯子就都沦为背景了,它让你获得了难以言说的愉悦感,那就悄悄换一下也未尝不可,也许口感就不一样,这就是比较优势嘛。现在生活节奏这么快,放在单位就应该想到有可能被别人误用一下,何况,最重要的一点啊,杯子应该是不会也不可以言声的!”意犹未尽,宫主编继续说道。
“是,是,我需要静下心来想一下,误用,误用……哎,现在说的是你啊!怎么倒好像给我做工作了?嘿,是不是又把我绕进去了?你不愧是‘大哥’,难怪别人都说你是‘八面情圣’呢!今天的电话多余了,改天当面聊吧。另外,我也有杯子需要你给掌掌眼,将来可以一块儿欣赏一下,可不能不帮忙啊!哈哈。”老鲁先是沉了一下,跟着是几声有滋有味的怪笑。
放下电话,老鲁心里终于轻松一些了。从窗户往外看去,外面是漆黑一片,暗夜掩盖了一切,眼睛却是极为适应了,竟至反而有一种纯净而幽深的画面感,借着窗户玻璃的丝丝反光,恍惚天地都被一床锦被盖了,看着很舒服。是要下大雨吗?这天儿,自己又不是杞人,干嘛忧天?误用?误用!……嗯,杯子是不会言声儿的,真有新意,脑子好使,人也老到……洗洗睡吧---嗯,杯子是不会言声的!妙啊!可杯子为什么是不会言声的?主啊,你在哪,能告诉我吗?
躺在床上,老鲁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思考,仍然不太明白,翻来覆去很久才想到,管他呢!这才进入梦乡,呼呼地打起了鼾。
2021·09·26 湖南·临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