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
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这首收录在鲁迅杂文《为了忘却的记念》中的诗,相信不少人都不陌生。“朋辈”是谁?他们因何而牺牲?鲁迅先生缘何如此悲痛?
一
20世纪30年代,世界并不平静,中国风雨飘摇。乱世中,一群中国文学青年毅然挺身而出。
那是1930年3月初的一天,在上海公啡咖啡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个革命文学团体——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即“左联”)正式成立。这个团体里,包括了鲁迅、茅盾、冯雪峰、夏衍等许多在我国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文学巨匠。
有研究指出,1930年到1936年间,“左联”有480多个盟员和上百部作品,其中包括茅盾的《子夜》、鲁迅作序的《丰收》等,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在这个闪耀着光辉的团体中,还有五位青年,他们就是鲁迅在《为了忘却的记念》中所说的“朋辈”——李伟森、柔石、胡也频、冯铿、殷夫。
比如柔石和殷夫,或许因他们两人都是鲁迅的浙江同乡,受鲁迅的影响尤其大。
柔石第一次见鲁迅时,带着书稿《旧时代之死》,其中描述的“接受新思想又迫于生活走投无路”的学生形象,隐约有着他自己的身影。而后来创作出《为奴隶的母亲》的柔石,已然从“书生”转变成为了“战士”;殷夫诗歌创作由迷茫走向坚定,也深受鲁迅的影响,他写下了大量“红色鼓动诗”,被鲁迅评价为“属于别一世界”的诗人。
然而,正当越来越多文学青年向着“左联”奔赴而来时,令人扼腕的事发生了。1931年1月17日,因叛徒告密,包括这五位“左联”作家在内的一批共产党人在上海被捕。2月7日,他们五人在上海龙华英勇就义,被称为“左联五烈士”。牺牲时,年纪最大的柔石仅29岁,年纪最小的殷夫才21岁。
“左联五烈士”雕像 图源:左联会址纪念馆
二
“左联五烈士”的牺牲,给鲁迅留下了锥心之痛,于是他写下了饱含深情的《为了忘却的记念》。鲁迅念念不忘,是因为“失掉了很好的朋友”,更是因为“这三十年中……目睹了许多青年的血,层层淤积起来”“中国失掉了很好的青年”。
他们身上,有革命青年的“孤勇”。孤勇,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面对困难和艰险,始终拥有志气、勇气和骨气。
比如殷夫先后四次被捕入狱,但他至死不改革命初心。这个“小年轻”不满足于以笔为剑,全身心投入到无产阶级革命中。为表明立场,他甚至不惜与在国民党军界任职的大哥徐培根决裂。
他们身上,有新青年的“热血”。彼时,很多青年正从陈旧的婚恋观中挣脱出来,寻求个人情感与社会价值的一致性。比如柔石和冯铿就在追求共同的革命理想中相遇、相知、相恋。
在进行革命工作的同时,冯铿利用一切业余时间写作,在《重新起来》一书中,她描写了一对青年男女因革命与恋爱发生矛盾,导致悲欢离合的故事,以此表现革命如何从低谷走向高潮以及“重新起来”的过程。不幸的是,柔石和冯铿最终一起牺牲。
他们身上,有文学青年的“硬气”。在《为了忘却的记念》一文中,鲁迅评价柔石:“只要一看他那台州式的硬气就知道,而且颇有点迂,有时会令我忽而想到方孝孺,觉得好像也有些这模样的。”
这里的“硬气”指的是坚定、正直,也形象地描述了包括柔石在内的“左联五烈士”的特点。比如李伟森被捕后,依然拖着沉重的脚镣教狱友识字。面对敌人反复劝降,他不为所动,还大声喊出:“共产党员都是千锤百炼用纯钢打成的人。这样的人,你们永远杀不完。我们的良心和灵魂,永远属于我们的党。”
三
正如鲁迅所言:“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的。”历史从未忘记这些青年。
在柔石的家乡宁海,可以见到以“柔石”命名的学校、公园、建筑;在殷夫的家乡象山,由他翻译出来的诗歌“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成了村里醒目的“招牌”之一……
历史奔涌前行,在“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我们应该从这些年轻人身上记住些什么?
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也要在黑夜里闪闪发光。第一次入狱时,殷夫还不满18岁。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牺牲,他冷静而激昂地写下《在死神未到之前》,一句“朋友,有什么呢?革命本身就是牺牲。就是死,就是流血,就是在刀枪下走奔!”成为他坚定理想信念的真实写照。“左联五烈士”用鲜血为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写了“第一篇文章”,在黑夜里,用理想之光点亮了奋斗之路。
目光向下,才能看得见大地。在《红黑》月刊《卷首题辞》中,胡也频写下了名句“文艺的花是带血的”,并号召作家深入到生活的底层,体验人民群众的“人间苦”。跳脱出知识分子的自忧自扰,将目光投向底层百姓的真实苦难,这是“左联”青年能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不灭印迹的很重要一个原因。
“一切都会过去的,惟有真理长存。”硝烟弥漫的年代早已经远去,但真理和那些誓死守护真理的人在历史长河中永不湮灭。如何用青春与激情、生命与热血续写光荣与梦想,这是新时代交给新一代青年的任务和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