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魂落魄的时代
一方面官场大面积腐败,官方在民间的信誉大幅坍塌,一方面全社会均呈现出溃烂的态势:在百姓眼里,商界官商勾结,无商不奸,以至于连基本食品安全都不保,以美食著称的中国,令外人侧目而视;传媒、娱乐界把个人利己主义、“娱乐至死”、“过把隐就死”的人生价值观倾注到全社会;所谓“公众人物”以挑战社会良知为荣,使本已杜绝的黄赌毒再次淹没神州;看似道貌岸然的学界,形若狗彘,挑战公众利益是他们出名获利的法宝,所谓“著名学者”被公众蔑称为“砖家”、“叫兽”,“公知”成了汉奸、人民公敌的代名词。这股溃烂之潮已经腐蚀着我们的下一代,以至于小学生都以做官贪腐为人生目标。
这样的态势逼人警醒,逼人深思:根源何在?
今天的中国像极了宋代。那是个“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的时代,中国是全球独一无二的超级大国。政府对产官学一体化的精英集团广施仁政,它们得以自由扩张,骄奢淫逸。其代价是广大底层社会成员的苦难:
“谁道田家乐,春税秋未足。里胥扣我门,日夕苦煎促。”(梅尧臣《田家语》)
“今年大旱千里赤,州县仍催给河役。老小相依来就南,南人丰年自无食。悲愁天地白日昏,路傍过者无颜色。”(王安石《河北民》)
“官家不爱农,农贫弥自忙。尽力泥水间,肤甲皆疥疮。未知秋成期,尚足输太仓。不如逐商贾,游闲事车航。”(刘攽《江南田家》)
“东家欢欲歌,西家悲欲哭。丈夫力耕长忍饥,老妇勤织长无衣。”(南宋徐照《促促词》)
“饿走抛家舍,纵横死路歧。有天不雨粟,无地可埋尸。劫数惨如此,吾曹忍见之。官司行赈恤,不过是文移!”(戴复古《庚子荐饥》)
对这惨景的根源,时人的认识是:
“役频农力耗,赋重女工寒”;“产业家家坏,诛求岁岁新”(北宋李觏浩《李直讲先生文集》)
“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所以有靖康之乱。”(南宋朱熹《朱子语类》)
连宋孝宗也不得不承认:“税赋太重。”(《文同•丹渊集》)
精英集团的幸福建立在政府诛求无己的基础上,而这将百姓置于困境中。清人赵翼对宋制的评价是:
“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此宋制之不可为法者也。”“民之生于是时者,不知何以为生也。”(《廿二史札记•宋制禄之厚》)
官僚体系对底层劳动者横取豪夺,取之于民,用之于官。与这两极分化伴生的,是精英集团的精神沦丧:
“天下之患,莫大于士大夫无耻”(游酢《游廌山集》)
“今士大夫方寡廉鲜耻”(脱脱等《宋史》)
“贪利禄而不贪道义,要做贵人而不要做好人”(朱熹《朱子大全》)
“士大夫多为富贵诱坏”(徐松《宋会要辑稿》)
精神沦丧的精英集团,贪污、贿赂、卖官、经商、见风使舵、笑里藏刀、拉帮结派、滥杀无辜、欺凌乡里……无所不为,史载历历不胜枚举。腐败的朝政导致社会矛盾激化、民怨沸腾,“盗贼”竞起,杀戮官吏,备极惨毒,以泄其愤。
这个看似富裕的社会,精英日渐腐朽,社会日渐分裂,整体日渐糜烂。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头肥美而软弱的猎物。北宋号称有百万雄狮,金还在游牧阶段,而金以八万军队兵临汴京,就猎获了它——史称“靖康之耻”。
北宋亡后,避居江左的孟元老与年轻人侃大山,极言当年汴梁之繁华,竟屡遭质疑,遂著《东京梦华录》以记之。南宋亡后,吴自牧著《梦粱录》,缅怀南宋都城临安的城市风貌。他在《梦粱录·序》中称:
“昔人卧一炊顷,而平生事业扬历皆遍,及觉,则依然故吾,始知其为梦也,因谓之:黄粱梦。矧([shěn]况且)时异事殊,城池苑囿之富,风俗人物之盛,焉保其常如畴昔哉,缅怀往事,殆犹梦也,名曰:《梦粱录》云。”
可见一个腐朽社会的“繁华”,不过是黄粱一梦。为何?民族魂的沦丧!
晚清的腐朽导致了山河破败,中华几遭沦亡。使中华再次崛起的,是从孙中山到毛泽东等一大批仁人志士。尤其是毛泽东,身无半文,手无寸权,全靠精神与思想的力量,让中国人重新站了起来。当年那个吸鸦片、裹小脚、瘦骨伶仃、几千洋兵就可以打进京师,撵得中央政府狼狈逃窜的国度,在毛泽东时代,顷刻面貌一新,洋人的军靴再也没能踏进一步,曾经一盘散沙的国民组成了团结坚强的队伍,外打败了披着“联合国”外衣、如日中天的美军;内将匪患、黑社会、黄、赌、毒一扫而净;不到30年,就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立起初步的工业体系。官员廉洁,人心向上,整个民族精神健康。
然而毛泽东去世后,30年来,民族魂日渐颓唐,社会越来越像两宋和晚清。无情的现实告诉我们,中华民族最大的危机不在物质,而在灵魂!对贪腐、聚敛、卖国之举,社会已有警醒,然而“小盗移国,大惑移心”(欧阳竟无挽孙中山联语),更深刻的危险是民族魂的失落。
至今,对此警醒者不多。相反随着GDP快速攀升,政府财力日强,讴歌“盛世”之风已经刮了十余年。“大国”、“强国”、“G2”、“中美共治”这类论调让不少人沾沾自喜。这让人想起晚清时期。当时东西方均有不少人看好中国即将崛起,坚信以中国之丰富物产,如能积极变革,则“成为世界最大强国,雄视东西洋,风靡四邻,当非至难之也。”(宗方小太郎《中国大势之倾向》)
然而,日本情报家宗方小太郎却在实地、深入调查的基础上作出了别样判断。他在分析报告《中国大势之倾向》中指出:观察一个国家也和观察人一样,应当先“洞察其心腹”,然后再“及其形体”。否则就是“见其形而下未见其形而上者”。
宗方小太郎发现:原有的信仰体系孔孟之道变成了科举的材料、当官的阶梯,庸官俗吏献媚当道,“朝野滔滔,相习成风”。对腐败的分析,宗方小太郎不局限于当前的态势,而是一直向前追溯:中国历来贿赂之风盛行,地方官肆意刮削民众膏血,逞其私欲。因此雍正帝时始设养廉银,随官位之尊卑于俸给之外另行支给,拟以此杜绝其收敛之弊。这就是当今学界长期鼓吹的“高薪养廉”。官场欲壑难填,“‘养廉’二字实已辜负雍正之深意,官吏舞弊之势日见加剧。”
他发现,中国社会阶层被政府强行隔离,相互隔岸观火,没有社会阶层会帮助政府。他发现,中国隐形税赋很大,不能投资,官员、贵族、富商穷奢极侈,导致“全民腐败”。国家是人民的集合体,人民是国家组织的一“分子”,“分子”一旦腐败,国家岂能独强?中国的“分子”们集体腐败,国家的元气就丧失消亡。
他认为,中国虽然表面上在不断改革和进步,但“犹如老屋废厦加以粉饰”,经不起大风地震之灾。这与李鸿章的自嘲:“大清朝这座破屋的裱糊匠”异曲同工。这是因为中国社会组织泡沫化,一碰就碎。
由此宗方小太郎判断:早则十年,迟则三十年,中国“必将支离破碎呈现一大变化”。若中日开战,日本必胜。
以后的历史印证了他的判断。日本军官山田武一在回忆录中曾说,1937年淞沪会战期间,浙江海滩上到处是手电筒光柱和信号弹,浙江渔民用这些信号指引日本军队登陆,从后方迂回包抄国军。
这就是一个失魂落魄社会的宿命,可不惧乎?可不戒乎?可不警醒乎?
然而,社会因何失魂落魄?
二、“精神”与“世俗”
历史一再提醒我们,对民族的生存发展而言,民族魂无疑是最最重要的。没有灵魂的民族只是行尸走肉,早晚必被历史淘汰,灵魂卑劣的民族,必定被其它民族的奴役乃至宰割。
一个民族、一个社会,总会遭受永不停歇的内外冲击。它能否生存下来,最重要的在于其民族魂。当年孙中山最忧虑的,是中国人一盘散沙的精神状态。若一个民族精神瓦解,魂没了,它离死亡就不远了。
观察世界史上那些长期存在过的文明,他们在精神领域都有自己的“定海神针”。西方文明建立在基督教的基础上,印度文明建立在印度教的基础上,伊斯兰教为阿拉伯人、波斯人和部分非洲、东南亚社会提供精神基础。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文明的精神基础都与官僚系统相对独立。无论在哪个社会里,官僚系统有权有势,都是腐败的高危区,腐败大面积蔓延直至政府跨台的事件屡见不鲜。然而,因官僚系统腐败而导致社会全面溃烂的案例并不多见。考其原因,相对独立的社会精神基础不可忽视。它像巨轮上的锚,在内外冲击导致的风雨飘摇中,维系着整个社会。以至于这些社会的成员自称为“有经的人”。
中国历史上的主流意识形态是儒学,它虽不是宗教,却在很大程度上扮演着宗教的角色,以至于人们称其为“儒教”、“名教”。雍正就称依附年羹尧的钱名世为“名教罪人”。中国与其他文明的明显差异是:儒学、名教靠官僚系统推行,依官僚系统生存。当官僚系统相对健康时,它可迅速而广泛地渗透于全社会,成为主流价值观。而官僚系统腐败时,它即沦为虚伪的说辞而被社会成员蔑视,随之一切伦理底线都变成迂、憨、傻的代名词。为权、钱、名不择手段才是成功的法门----“白猫黑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于是一面高唱廉政,一面大贪特贪者有之;一面不惜万金做广告标榜“儒商”,一面行贿造假无所不用其极者有之;一面以“学术”面貌示人,一面卖论求官卖论求财者有之;一方面以“清纯”面貌出现,一方面靠潜规则博“上位”者有之;其等而下之者干脆以雷人雷语博名,以脱出位……,整一个“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无怪乎中国历史上多次出现社会整体溃烂的惨剧。
俄罗斯与中国类似,虽然它属基督教文明,但它的东正教实施国王兼教宗制度,其教会事务完全顺从皇帝的管理,教会实际上成了政府的一个部门。西方观察者注意到:
“政府下令在一些地方举行宗教仪式消灾免疫,或在天灾荒年祈神求助,而且行政官不但下令,实际上还组织举办这些宗教仪式,而宗教人士只是跟着行政指令扮演次要角色。又如在赎罪仪式中,省长手捧圣像和圣骨匣游行,这些圣像遗物都是由莫斯科当局挑选然后发交各省,以保证这类重要公众服务得以举行。”
对此俄罗斯人习以为常,而西方人士却人为这“不分世俗与精神的范畴。”(拉伊夫《Understanding Imperial Russia》,中译本书名为《独裁下的嬗变与危机-俄罗斯帝国二百年剖析》)
当政权相对健康时,借助政府的权威,东正教深入社会的各个角落,在几乎每一条街上都有个教堂,教堂不但是人们的精神家园,还是社区联谊中心,还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了我们居委会的某些职能。然而当官僚体系腐败时,依附于官僚体系的宗教无法发挥独立的稳定社会精神的职能。沙皇和斯托雷平的改革,创造了让少数人先富起来的奇迹,那个时期被称为“白银时代”,而这个时代却让多数国民陷于困顿。这一现象直接与东正教的教义相悖,结果整个社会充满了戾气。
苏联时代,扮演类似角色的是马列主义。它依赖官僚系统成为了不可置疑的“绝对真理”。随着官僚系统的腐败,高举马列大旗的官僚系统展现为说一套、做一套,“只作不说”、“只说不做”的伪君子。整个社会随之溃烂。
西方观察者对“世俗”与“精神”范畴的区分极有启示。官僚体系无疑是世俗的,它既有自己的现实利害,又受到现实条件的制约。而一个民族的精神领域必须是超然而稳定的,它凝结着整个民族历史上高度浓缩的共同生存经验,因而不应从属于任何世俗集团的私利。质而言之,它是整个民族的精神财富,不为哪一个集团所私有。
一个没有独立精神支柱的社会,一个精神依赖于官场的社会,定然会因官场腐败而失魂落魄。而历史一再证明,官场腐败是不可避免的。
那中华文明的魂是什么?在哪里?
三、魂兮归来?
在许多人看来,儒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神经和灵魂。儒教起源于周公制礼乐,奉孔子为先师。自司马迁的《史记》出现“儒教”这个词汇,在汉代被国家立为国教以来,它一直处于“主流意识形态”的地位。三千多年来,它首要关注的是治国平天下,其两个重点一是官僚体系的秩序与官僚的行为准则;二是教化庶黎。虽然它一直在“与时俱进”,但却坚持这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前已述及,它靠官僚系统推行,依官僚系统生存。没有官僚系统的维护,它缺乏生命力。
宋代的程朱理学将儒学推到了一个高峰,它却即不能阻止官僚体系的腐化,也不能抵御外来武力的入侵。导致中华大地被蒙古铁骑践踏近百年。明代陆王心学又将其推到另一个高峰,它同样不能阻止明王朝的腐化,也不能抵御建州女真的攻伐,导致中华大地被满人统治两百多年。等中华文化艰难地同化了满人后,儒学再次以“汉学”、“宋学”的形态兴盛,两者相互驳难。儒学又成了正统意识形态:
“三代以上,其道皆本尧舜,得孔孟而明,三代以下,其道皆本孔孟,得宋诸儒而传,天下一日而不昏乱,即宋诸儒之功,无一日不在天壤”(清姚文田《邃雅堂集》(卷1)《宋诸儒论》)
晚清大儒唐鉴、倭仁、曾国藩都宗宋学,却不能阻止清王朝重蹈“昏乱”的覆辙,致使国家分裂、列强入侵。中华再次陷入百年灾难。
由此,若我们将中华魂寄望于儒学,最好的希望充其量不过是历史的轮回。请注意,最近一次灾难中,拯救中华的,不是马一浮、梁漱溟、张君励、熊十力、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等人倡导的“新儒学”,而是以毛泽东为领袖的共产党人。抚今追昔,我们还能寄望于儒学吗?
还有很多人指望佛教或佛学救世,他们主要的精神领袖是南怀瑾先生。南先生致力于佛学救世数十年,著述颇丰,令人敬重。佛教于两汉之交传入中国,于南北朝大兴。历史上佛教主要是用虚幻的来生安慰苦难的底层大众。曾实际起到巨大作用的,是藏传佛教--喇嘛教。元、清两朝喇嘛教鼎盛,喇嘛被奉为“国师”。北京著名的雍和宫,就被准确地英译为lamaist temple(喇嘛庙)然而,这两朝都是异族统治,民族压迫与阶级压迫重叠,社会矛盾异常尖锐。喇嘛教以“轮回“宿业”解释现实,诱使苦难的底层劳动者安于宿命。1941年,著名藏学家任乃强观察到:
“西藏政治之腐败,官吏之贪酷,多出常人意料之外。……人民备受蹂躏,莫敢告讦也。惟寺院僧伽,独蒙优待。……故其人一经做僧,如登天堂;留为差民,如坠地狱。然其人受佛化已深,百凡痛苦,诿为宿业,无所怨诽。且以捐输其财产、劳力、甚至生命于佛事,为培植来世佛缘之布施,怡然为乐,故藏境亦无叛乱。”(任乃强《康藏史地大纲》)
这就是喇嘛教乃至整个佛教主要的社会功能。也是元、清两朝“崇释”的真实意图所在。
汉传佛教大量吸取儒、道因素而汉化。在“雅”的方向上,它成为文人雅士修身养性的资源;在“俗”的方向上,它为底层百姓提供精神安慰。然而,它终不免沦入虚幻,在“雅”的方向,由“打话头”沦为谈玄;在“俗”的方向,寺僧以神佛的名义受贿,信众则经寺僧向神佛行贿。尤其是官员、商人,礼佛尤虔,其所求者,升官发财、祈福禳灾而已,已远离了释迦牟尼的本意。
由此,中华魂若寄望于佛教,等于让神棍们主导社会精神,中华危矣。
道家乃至道教亦被一些人寄以期望,尤其部分知识分子。《道德经》、《南华经》思想深邃,振聋发聩,为历代文人钟爱。道家的主导倾向是厌世、离世。其所追求,近为养生长寿,远为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缺乏整合社会、共同向上的愿望与能力。至于现实中的道教,不过是问卜算卦、捉鬼拿妖、禳灾祈福之术,与佛教功能类似,沦为行贿索贿的场所。但其影响力逊于佛教。
近年来基督教系列的天主教、新教在国内大有发展,标榜耶稣基督的一些杂派、邪派教门亦时有浮现,有的甚至以传销的方式大力推行,以暴力威胁社会。自鸦片战争后,这个系列的宗教开始在中国大力传布,其原动力是西方欲为中华“换魂”。它在租界开学校、办医院、养弃婴,显出仁慈的面目。而西方的另一副面孔则是列强在中国驻军、掌控海关直至多次发动对华战争。这一文一武“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其目的无非是瓦解、消化中华。这个系列的宗教配合西方瓦解中华的大战略,着力甚巨,危害甚巨。
如果从原始教义看,基督教比佛教粗陋、浅薄得多,但实践中的佛教已经沦为贿神的下九流,其破坏性有限。而实践中的基督教张扬善举,推动行善,对陷于精神困境的人们很有吸引力,因而其扩张速度远超过佛教。很多地区基督徒甚众,在知识界、商界其影响也不容忽视。人们对农产品的“转基因”高度敏感,而对灵魂上的“转基因”却麻木不仁。
伊斯兰教在中国亦有一定势力,它主要在西北少数民族地区。目前民族分裂分子,以伊斯兰教为旗号招摇,似乎还没有人寄望以伊斯兰教为中华魂,故且不论。
由此,以何为中华魂,实有探索之必要。
四、中华魂的核心
既然上述现成的备选对象都不堪大任,就迫使我们思考中华魂应具有什么基本特征。那中华民族在精神领域的历史积淀是什么?什么构成了中华魂?以什么为其图腾?
从“夷夏之辩”到“大同”
最早涉及这个问题的,可能是孔丘的“夷夏之辩”。东周末年,诸侯称霸,孔子著春秋大义,提出尊王攘夷,发扬文化之大义。《周易·系辞下》记载“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认为黄帝、尧、舜依赖文化而非暴力治天下。
《国语·周语下》检讨那些灭亡宗族的原因时说:
“唯有嘉功,以命姓受祀,迄于天下,及其失之也,必有慆淫之心间之。故亡其氏姓,踣毙不振;绝后无主,湮替隶圉。夫亡者岂繄无宠?皆黄、炎之后也。唯不帅天地之度,不顺四时之序,不度民神之义,不仪生物之则,以殄灭无胤,至于今不祀。”
即便你是“黄、炎之后”,若不祛除“慆淫之心”,“不帅天地之度,不顺四时之序,不度民神之义,不仪生物之则”,会导致“殄灭无胤”—宗族的灭亡。
先秦以后,在“夷夏之辨”上占据主流的是文化因素。仅在华夏遭遇严重入侵和灾难时,血缘及地域因素才被强调。而被视为“夷”的特征是:“贪而好利”(《汉书》),“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江统《徙戎论》)。对此梁启超在《春秋中国夷狄辨序》中直言:
“何谓夷狄之行?《春秋》之治天下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禁攻寝兵,勤政爱民,劝商惠工,土地辟,田野治,学校昌,人伦明,道路修,游民少,废疾养,盗贼息。自乎此者,谓之中国;反乎此者,谓之夷狄。”
梁启超直接把儒家经典《礼记》中描述的大同社会当做了中华文明之魂,以之区别于“夷狄”: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不出于身,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礼记•礼运》)
违背这一原则的,在梁启超看来,就是“夷狄之行”。
由此,中华魂的核心精神,就是对“大同”的不懈追求。而大同就是一个“天下为公”的社会。先秦诸子是中华思想的源泉,诸子虽各有主张,甚至激烈地相互辩驳,但对“大同”的追求却是它们少有的共识之一。
孔子认为:“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论语季氏》)
道家的《列子》(又名《冲虚经》,于前450至前375年撰)记载了对大同社会最早的向往:
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之斯(离)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所爱惜。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列子·黄帝篇》)
这是个无等级差别、无亲疏差别、无利害争竞的社会。
墨家主张“兼爱”、“非攻”、“尚同”。希望社会的各级领导者都是贤人,位次越高越要贤,以此建立一个无远近亲疏之分,人人相爱、人人平等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万民和,国家富,财用足,百姓皆得暖衣饱食,便宁无忧”(《墨子•天志中》)。其领导者(墨者)需大公无私,艰苦奋斗,不惜自我牺牲。墨子将这样的追求称为“天志”。顺“天志”则昌:
“尧、舜、禹、汤、文、武,焉所从事?曰:从事‘兼’,不从事‘别’。兼者,处大国不攻小国,处大家不乱小家,强不劫弱,众不暴寡,诈不谋愚,贵不傲贱;观其事,上利乎天,中利乎鬼,下利乎人,三利无所不利,是谓天德。聚敛天下之美名而加之焉,曰:‘此仁也,义也。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也。’”
逆“天志”则亡:
“若昔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者是也。桀、纣、幽、厉,焉所从事?曰:从事别,不从事兼。别者,处大国则攻小国,处大家则乱小家,强劫弱,众暴寡,诈谋愚,贵傲贱;观其事,上不利乎天,中不利乎鬼,下不利乎人,三不利无所利,是谓天贼。聚敛天下之丑名而加之焉,曰:‘此非仁也、非义也。憎人、贼人,反天之意,得天之罚者也。’”(《墨子•天志中》)
墨子还以规矩比喻天志:
“轮人操其规,将以量度天下之圜与不圜也,曰:‘中吾规者,谓之圜;不中吾规者,谓之不圜。’是以圜与不圜,皆可得而知也。此其故何?则圜法明也。匠人亦操其矩,将以量度天下之方与不方也,曰:‘中吾矩者,谓之方,不中吾矩者,谓之不方。’是以方与不方,皆可得而知之。此其故何?则方法明也。故子墨子之有天之意也,上将以度天下之王公大人为刑政也,下将以量天下之万民为文学、出言谈也。观其行,顺天之意,谓之善意行;反天之意,谓之不善意行。观其言谈,顺天之意,谓之善言谈;反天之意,谓之不善言谈。观其刑政,顺天之意,谓之善刑政;反天之意,谓之不善刑政。故置此以为法,立此以为仪,将以量度天下之王公大人、卿、大夫之仁与不仁,譬之犹分墨白也。”(《墨子•天志中》)
“大同”这种社会状态,对中国的读书人而言,既是历史上存在过的事实,又是虽渺茫而又值得不懈追求的未来。《礼记》是儒家六经之一,是当年所有读书人都要学习的经典,可见“大同”思想之普及。
不但正统的读书人如此,造反的人也如此。三国时期巴中的张鲁就是一列。据史书记载,张鲁的政教合一政权“雄据巴汉,垂三十年”,实行的是一系列原始社会主义的政治、经济措施,倡导天地中一切财物都为社会公有,积财应“救穷周急”,强调人人自食其力,反对“强取人物”,主张人人平等、公平的平均主义原则。实行这些措施,以至于“民夷便乐之”和“民夷信向,朝廷不能讨”。他还办义舍,宽刑,禁杀,禁酒等。(见《汉书•张鲁传》)
对张鲁的这个:“运动”,毛泽东评价道:
“汉中有个张鲁,他搞过吃饭不要钱,凡是过路人,在饭铺吃饭吃肉都不要钱。他搞了三十年,人们都高兴那个制度,这有种社会主义的作风,我们的社会主义由来已久了。”(《1958年11月3日在郑州同9个省市委书记谈话》)
“张鲁祖孙三世行五斗米道,‘民夷便乐’,可见大受群众欢迎。这是中国农民渴望自由、平等与温饱的行动。信教者出五斗米,以神道治病,那时只好用神通。置义舍,吃饭不要钱,道路上饭铺里吃饭不要钱,最有意思;开了我们人民公社公共食堂的先河。张鲁让犯轻微错误的人修治道路;犯法者三原而后行刑;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祭酒各领部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这几条,就是五斗米道的经济、政治纲领。”(见《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集》)
《剑桥中国秦汉史》说:“张鲁的目的不是要取代帝国的权力制度,而是要改良它。他设法当了这个庞大的政治和宗教会社的头目,直到公元215年他与曹操合流才使运动草草收场,……”
到清末,康有为写了《大同书》,到民初,孙中山对黄埔军官学校的训词是:“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
孙中山领导的革命,通常被理解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未免太狭隘。孙中山革命的核心对象其实是“家天下”,所以他大力提倡“天下为公”,一生中曾多次题书“天下为公”四字。在他的心目中,天下为大家共有,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的“三民主义”和后来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均源于此。
注意,“天下为公”正是早期儒家心目中“大道之行”的核心特征。到了家天下已经确立的南宋小朝廷,著名的理学大家吕祖谦,指责《礼记•礼运》中“人不独亲其亲、子其子,而以尧、舜、禹、汤为小康,真是老聃、墨氏之论”,“自昔前辈共疑之,以为非孔子语”。(《吕东莱文集》卷三《与朱侍讲元晦》)
确实,所谓正统的儒家其实是西汉的董仲舒学派和宋、明理学。他们关注的是维护家天下的长治久安,而“大同”、“天下为公”与其核心目标相悖,倒是与“老聃、墨氏之论”吻合。可见在远古“大同”时代形成的核心理念,一直顽强地潜伏在中华主流文化内部。
将中国与印度对比,或许更有启发。很多到过印度的人都注意到,事实上存在两个印度:一个是上层精英集团的欧化的印度,一个是下层平民集团的极端穷困的印度。更令中国人吃惊的是,两个印度似乎比邻而居,相安无事。这可能会让中国的精英集团极端羡慕:这才是和谐。而这种“和谐”建立在种姓制度基础上。
有关资料显示:印度的原住民是达罗毗荼人,他们曾创造出灿烂的哈拉巴文化。公元前二千年代中叶,属于印欧语系的许多部落,从中亚细亚经由印度西北方的山口,陆续涌入印度河中游的旁遮普一带,征服了当地原住民。由于雅利安人对达罗毗荼人的征服和奴役,以及雅利安人内部贫富分化的结果,在印度社会中逐渐形成了一个森严的等级制度,这就是种姓制度。
波罗门和刹帝利这两个高级种姓,占有了古代印度社会中的政治权力和大部分财富,依靠剥削为生,是社会中的统治阶级。吠舍是古代印度社会中的普通劳动者,也就是雅利安人的中下阶层,包括农民、手工业者和商人,他们必须向国家缴纳赋税。
首陀罗是指那些失去土地的自由民和被征服的达罗毗荼人,实际上处于奴隶的地位。在这样的制度下,原住民达罗毗图人一生下来就被告知自己是社会的最底层,他们习惯了这一切,认为自己是劣等民族,雅利安人的特权理所当然。现在,原住民达罗毗图人已成为他们世代所生长的土地上的边缘群体、不可接触者,自己祖先曾创造的辉煌文明,对他们已是过眼烟云,了无记忆。
靠制度和意识形态让社会底层人群安于卑贱,这是印度社会“和谐”的根源。不要以为这只是文明中的个案,希特勒就主张:雅利安人是优秀人种,而其他人种则是不同等级的劣等人种。美国的创建者们,将非洲人掠到美洲为奴,直到南北战争结束,黑人才获得人的地位,直到上个世纪马丁·路德••金的时代,黑人们还在争取公民权。
划分僵硬的社会等级,除了依据“人种”外,还可有其他依据。前已提及,1941年,著名藏学家任乃强就观察到西藏政治之腐败、社会两级分化的严重与喇嘛教世界观的关系。
与这些案例对比,才能领悟“大同”思想之奇异与珍贵。事实上,中华大地上也出现过阶级的分化和压迫,但“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帝力何有于我哉?”的思想始终在民间流传;也发生过无数的入侵与征服,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同化。各民族不是建立起类似的“种姓”制度,而是不断融为一个难辨各自来源的共同体——汉族。这样的文化背景下,1914年9月,天津南开中学一位二年级学生在作文中这样描述他的社会理想:
“无分畛域,勿拘等级,孤寡者怜之,贫病者恤之,优者奖之,劣者教之。合人群而成良社会,聚良社会斯能成强国。”
这样的思想使他最终加入了共产党,他就是共和国的第一任总理周恩来。
整体主义
深厚的“大同”思想传统必然导致整体主义而非个体主义的价值观。这集中体现在宋代张载的《正蒙·乾称篇·订顽》中:
“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茕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张载《正蒙·乾称篇·订顽》)
在张载看来,人类社会是一个整体—一个大家族,精英集团应是家长,家长的任务是维护整个家族的利益,无论“疲癃残疾,茕独鳏寡”都视若兄弟,所以需“尊高年”、“慈孤弱”。非但人类社会如此,人类社会与大自然也本是一体,社会的价值标准须与大自然一致。
然而,整体主义的价值观并不等价于真实的历史现实,一个社会越是清明、稳定,它的主流价值标准距整体主义的价值观距离越小,反之,则距离越大。在公认的乱世两晋、南北朝,个体主义远强于整体主义。在这样的社会中,重要的不是增加社会的总财富,而是争夺社会财富的索取权—货币。连最高统治者都孜孜不倦地敛私钱。晋武帝司马炎曾问谏官刘毅:“我与汉代诸帝相比,象谁?”,刘毅答:“象桓、灵二帝。”桓、灵二帝是公认的昏君,司马炎委屈地说:“我武功盖世,你说我象桓、灵二帝,太过分了吧!”刘毅答:
“桓、灵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以此言之,殆不如也。”(《晋书》刘毅传)
最高统治者贪钱如此,上行下效,整个社会都以敛钱为正务,整体主义的价值观一文不值。晋人鲁褒笔下的司空公子,道出了当时的“与时俱进”的主流价值观:
“时易事变,古今易俗,富者荣贵,贫者贱辱,而子尚质,而子守实,无异于遗剑刻船,胶柱调瑟,贫不离于身,名誉不出乎家室,固其宜也。”(而今变天了,价值标准翻了个个,这是有钱人的天下,你还食古不化,在那里追求质朴、实在,活该又穷又没名气)(鲁褒《钱神论》)
可见,社会主流价值标准与整体价值观的距离,可作为识别社会治乱程度的标志。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些尽人皆知的格言反映了整体主义的价值观。于是“以天下为己任”成为读书人的潜在倾向。
这种倾向绝非无足轻重。经济学在西方被理解为“如何利用稀缺的资源生产有价值的物品和劳务”,其背后就是资本利润极大化。而在中华文化中,“经济”一词指的是“经世济民”。连国民党的元老于佑任都主张“计利当即天下利,求名应求万古名。”
西方文明的主流价值观是个体主义,正如秦晖指出的:
“现代化对我们来说应该是常识了,它有两个核心问题,一个是发达的市场经济,一个是民主政治,这两点背后共同的东西就是社会的个人本位化,也就是从一个共同体为本位的传统社会过渡到个人本位的、尊重公民个人权力和个性价值的社会。”(秦晖《从大共同体本位到公民社会》)
在西方文明看来,“共同体本位”就是传统社会,而现代公民社会则是“个人本位”。于是瓦解共同体,是实现个性解放的前提,舍此就无所谓“现代化”。连蒋介石在其《中国经济学说》中都这样评价西方经济学:
“西洋的经济学说,以欲望尤其是个人小己的欲望——私欲为出发点,充其所至,生产技术与国防技术,不独不能为民生服务,反而役使民生,甚至于毁灭人性。”
在西方文明中,马克思主义其实是个异类。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着眼于论证:这个经济体系从整体上看,不可能持续运行,必然因内部矛盾的积累而毁灭。这种着眼于社会全局的分析视角,对中国读书人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而汲汲于个人资本积累的“经济学”,不过是“教人挣钱的学问”,难免给人以不登大雅之堂的感受。
近30年来,在西化的学界引导下,在主流传媒的鼓噪下,整体主义被抛弃,忧国忧民等同于傻帽+狂妄,而“抬头向前看,低头向钱看”才是正道。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勿怪乎出现了如此之多的贪官、裸官、里通外国的“学者”、与百姓为敌的“精英”。
理性倾向
各个文明的智者都不得不面对苦难而丑恶的现实,然而,如何面对却有不同的选择。多数民族的智者求助于宗教—印度教、佛教、伊斯兰教、犹太教、天主教、基督教、东正教、……,而中华文明的智者却偏好求助于自己的理性。
周代以前,中华与其他文明一样,都有鬼神崇拜。而春秋“百家争鸣”之后,知识界渐渐将自己的思想基础移到证据与逻辑之上,虽然远不到当今逻辑实证主义的程度,但鬼神崇拜却逐渐淡化。先秦的儒、法、老,均力图以人类的智力理解现实,寻找出路,而非寄望于超然的神秘力量,作为学派它们延续至今。孔老夫子“敬鬼神而远之”的主张,对中国知识界影响深远。而主张“明鬼”的先秦显学墨家,却很快没落。
鬼神崇拜主要在民间流传,多是一些分散的神祗,如土地神、青苗神、水神、火神、门神、灶神、雷神、山神、河神、龙王之类。汉初,刘邦曾下诏:“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史记·封禅书》)汉武帝即位之后,“尤敬鬼神之祀”(《汉书·郊祀志》)。
这一大批源自早年万物有灵观念的神祗,最后大多汇聚到唯一的本土大宗教—道教中。道教于东汉年间在民间逐渐兴起,最早公开创立道教组织(教派)的是东汉末年的张道陵和张角,前者在汉中创立了“五斗米道”,后者则在中原创立了“太平道”。值得注意的是,道教奉老子为“太上老君”,从道家典籍中获取思想资源。此后两千年多的历史上,道教多在民间流传,而且不如外来的佛教流传广泛。
今天有学者悲叹中国“宗教资源匮乏”。事实上在这片土地上不但有外来的佛教、景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也有本土的宗教—道教。但知识界始终保持着理性思考的倾向,宗教在他们手里要么被当作修身养性的资源,要么被改造成哲学思辨。有的更不惜以身犯难,当面反对皇家“佞佛”,其思想武器正是理性思考:
“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十八年耳。其后乱王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得更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韩愈《谏迎佛骨表》)
有趣的是,连一些宗教人士都力图将自己的理论建立在理性而非信仰的基础上。如在佛家颇有影响的陆流(陆锦川)先生,就反复强调,自己宣讲的是“佛学”而非宗教。他还特别反对“以神通取信于人”,这与孔老夫子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异曲同工。
正是这种理性的精神,使中华在农业时代多次立于全球文明之巅。更重要的是,理性的精神使我们的先辈重视历史,留下了大量的史籍,其系统性、完整性在几大古文明中首屈一指。
然而近30年来,“不争论”的圣旨封杀了理性思考所必须的争辩空间。于是整个社会丧失理性,陷入鬼神崇拜,而且,崇拜的是最低俗的财神。
(与之对比,希腊神话里有这样一个故事。财神赫尔墨斯下凡到人间,想考察一下自己在民间百姓中间的地位和被人民重视程度。他化装成一个顾客,来到一家雕塑店。他指着宙斯的头像问:“这要多少钱?”回答:“七赫拉。”他又走到自己的雕像前指着雕像说:“这个值多少钱?”雕塑者指着宙斯的像说:“如果你买那个,这个就算添头,白送你。”)
公司、商店、餐馆到处都能见到财神的塑像(而且往往是“招财猫”的形像----白猫黑猫,挣到钱就是好猫”),整个中华沦为货币拜物教的兴行场。晋人鲁褒的《钱神论》成了“成功人士”的圣经。数千来,崇拜钱神、财神反复造成了惨痛的后果。然而向钱看的学界无视史籍上血泪斑斑的记载,以“现代化”的名义,竭力宣扬货币拜物教,其成效之巨,GDP成了政府治国的目标,成了考核各级官员的硬指标。而理性的社会经济思考,成了犯忌之举。
由此我们看到,中华魂的核心是:大同思想、整体主义、理性倾向。每当社会陷入危机时,一定有无数先贤在其指引下“舍身求法”、“为民请命”、“拼命硬干”、“埋头苦干”(鲁迅语)。在近现代中华社会的巨大危机中,这样的人更是层出不穷,其中最为鲜明的,就是毛泽东。
五、毛泽东与中华魂
近代资本主义工商文明的入侵,造成了中华社会最大的生存危机。这一过程中,消解中华魂是一个最根本的战场。从1847年容闳等第一代留洋学生开始,西方就孜孜不倦地试图用他们的思想体系取代中华文明的内在基因,却一直成效不彰。但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大同思想、整体主义、理性倾向在中国遭到了大规模的围剿。
在关于“乌托邦”的讨论中,“大同”思想被定位于虚幻、不切实际。一切为共同体奋斗的行为都被描写成愚昧、狂妄、可怜之举,而“理性经济人”理论堂而皇之地为自私、卑劣、甚至卖国行径辩护。于是人们看到了无可遏止的贪腐。当年,是为社会前途奋斗的人们筹组了共产党,而今呢?
在关于“共同体本位”与“个人本位”的讨论中,整体主义成了传统、封建、落后的代名词,而个体主义成了“现代化”的前提。记得当年笔者的一位年轻朋友就对《岳阳楼记》表示不以为然,另一位朋友则批驳“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连自己都不能解放,何谈解放全人类?可见这思想工作的成效。民间对这一理论导向的反映则是:“新生活,各顾各。”
在主流学界对卡尔·波普尔和哈耶克的狂热推销中,《历史决定论的贫困》、《致命的自负》成了学界的时尚。历史的发展被视为是纯偶然的,根本无规律可言;而试图理性地认识人类社会,不过是致命的自负。唯一合理的“理性”只是个人追逐私利的“理性”。于是放弃对历史经验的反思,不理睬钱学森倡导的“总体设计部”,靠“摸着石头过河”摸了30年,摸到了“盲人骑瞎马,半夜临深池”的地步。
阉割中华文明的内在基因,解放个人的逐利动机,成效昭彰——它创造了巨大的财富。而这财富主要是供应美国超市,其价格之低廉使沃尔玛能标榜“天天平价”。即使如此低廉的出口价格,也居然积累出巨额的外贸顺差,使外汇管理当局可以大量购买美国国债,去弥补美国巨大的财政赤字,使美国可以维持相当于中国11.8倍的军费,可以在我们的家门口舞枪弄棒。
这历历在目、触目惊心的现实背后,是中华魂的丧失。史实一再警告我们,一个丧失灵魂的社会只能、也只配成为别人宰割的对象。
1949年政协筹备组第六小组讨论国歌问题。徐悲鸿的建议用《义勇军进行曲》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张奚若、郭沫若、刘良模、梁思成等赞同。但李立三和郭沫若认为需修改“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句。词作者田汉亦同意。周恩来认为:
“我们前面还有着帝国主义敌人,我们建设越进展,帝国主义将越加嫉恨我们,破坏我们、进攻我们,你能说:‘我们就不危险了吗?’还不如留下这句话,经常保持警惕的好!”
毛泽东对此表示赞同。(见田伟国《中国国歌之变迁》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2009年02月05日)
1949年,革命战争正在赢得最后胜利,毛泽东、周恩来却对未来的危险保持高度的警觉。今天的中国,外有美国的C形包围圈和“亚洲再平衡战略”,内则学界被西化派控制,传媒被“公知”控制,娱乐圈充斥着吸毒者,官场充斥的裸官、贪官。社会两极分化之甚,使两极已无对话基础。今天的危险,比当年毛泽东、周恩来面对的,不知大多少倍。而打开电视看到的却是“娱乐至死”,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历史上不知多少次出现这样的局面,物欲的泛滥导致整个社会浑浑噩噩,不知死之将至!等灾难降临后,回顾往昔繁华,恍如梦境。两汉、隋唐、两宋、元、明、清那个不是这样?当初的苏联,今天的中东、乌克兰,不也都是这样?原因何在?魂没了,或亡于内部矛盾的爆发,或亡于外部势力的瓦解。
建国初期,毛泽东讲:“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对物欲泛滥精神萎靡的社会,直指症结、发人深省。这话是在中共产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讲的。进城后,一些军队干部看到自己的生活水平与资本家相距甚远,遂主张提高军队的工资。对此,毛泽东说:
“一九四九年在这个地方开会的时候,我们有一位将军主张军队要增加薪水,有许多同志赞成,我就反对。他举的例子是资本家吃饭五个碗,解放军吃饭是盐水加一点酸菜,他说这不行。我说这恰恰是好事。你是五个碗,我们吃酸菜。这个酸菜里面就出政治,就出模范。解放军得人心就是这个酸菜,……我们长征路上过草地,根本没房子,就那么睡,朱总司令走了四十天草地,也是那么睡,都过来了。我们的部队,没有粮食,就吃树皮、树叶。同人民有福共享,有祸同当,这是我们过去干过的,为什么现在不能干呢?只有我们这样干了,就不会脱离群众。”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这句话,这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讲的。可见当年的党内、军内有相当一部分人,艰苦奋斗是环境、条件所致,而非自觉自愿的选择。一旦有条件,物欲就会膨胀、精神就会萎缩,就会脱离底层劳动者而向资本家看齐。只有坚持大同思想、整体主义和理性倾向,才能抵御物欲的诱惑,自觉地与绝大多数劳动者看齐,为他们服务。
经历过毛泽东时代的人、认真读过毛泽东著作的人,一定会认同,大同思想、整体主义、理性倾向也是毛泽东思想的核心内容。作为“山沟里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诞生于中华民族最艰难危险的时代,诞生于绝大多数中国人艰苦卓绝的斗争中。与今天许多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时髦“理论”相比,它有两个极为鲜明的特征:
其一,接地气,它用老百姓都能理解的大白话,把被统治集团、剥削阶级搞得混乱不堪的问题,分析得条清缕析,使绝大多数人口,有了自己的思想武器。
其二,贯古今,它不止是基于马克思主义,更融汇了中国思想史上儒、墨、道、法各家的精髓。近代史上学富五车者甚多,以其“多识”而傲人者甚多。但穷究底蕴,深入浅出,进而改变了世界者,首推毛泽东。其他人与之相比,正如叶剑英描述的:“侪辈追随愧望尘”。毛泽东离世后30多年的历史,证实了叶剑英判断的正确。
任何直面历史的人,都不能否认,毛泽东是堪比尧舜,数千年不出的圣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朱元璋、努尔哈赤都是私有制下打江山、坐江山的豪杰,而毛泽东则为建立大同社会奋斗了一辈子。他一方面俯视历代帝王—“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鵰”,一方面崇尚广大劳动者--“六亿神州尽舜尧”。
不妨从佛家“戒、定、慧”的视角观察毛泽东思想。佛家的戒定慧合称为三学,它有复杂的构成,有人将其表述为下图。
究其本质,其实是三方面的训练:
1. 修戒——完善道德品行;
2. 修定——致力于内心平静;
3. 修慧——培育智慧。
从这个视角观察毛泽东思想,戒就是一些列的行为准则。其中最为大家熟悉的莫过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同于佛家典籍,它不是先验的规定,而是在革命战争中逐渐积累、完善起来的。
在其初始阶段,曾包含“上门板”、“捆稻草”、“洗澡避女人”这样的粗陋的条款。当时红军生存于民间,时常借宿民居,不免以门板当床板、稻草当被褥。起床后记住“上门板”、“捆稻草”既减少了对百姓的打扰,更反映了对百姓的尊重。正是这些看似细微之处,使红军之“鱼”能遨游于百姓之“水”中。
当年,共产党几乎一无所有,而国民党财大气粗,前者之所以能够推翻后者,这是首要因素。在淮海战役中,能有543万民工担当运输队、担架队、卫生队、预备役部队,根源即在于此。所以陈毅在总结准海战役时说,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推车推出来的。可见此戒对共产党而言,无异于生命线。
近30年来,此戒被放弃,当局主动“从革命党转化为执政党”,结果官僚化无限制泛滥,官民关系迅速恶化。“维稳”成为“执政”的要务,以至于需成立一个毛泽东时代匪夷所思的机构“中央维护稳定工作领导小组”。悲夫!
另一个重要的“戒”出自战争胜利前夕的七届二中全会,毛泽东在会上告诫:“务必使同志们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这一戒包含着血的历史教训。当年李自成的农民军,攻陷北京,自以为大功告成,天下在握,迅速骄奢淫逸,结果龙椅还没坐热,就被赶出北京,此后大势急转直下,终于被消灭。
事实上,以农民为主体的起义军,天然的思想倾向是“打天下、坐天下”。解放军进城后,腐败案例大面积发生,遂有了后来“三反”、“五反”等一系列的运动。如果没有七届二中全会上提出的这一戒,后来未必能以霹雳手段震慑腐败倾向,李自成的命运就在等着中国共产党。
佛家的“戒”包含布施、持戒、忍辱、精进,集中于个人私德的修养。而毛泽东的“戒”,则集中于一个方向:共产党必须为最广大人民群众服务。连溃败到台湾的国民党都慢慢领悟到这一戒。2008年,时任国民党代理党主席吴伯雄拜谒中山陵,手书“天下为公、人民最大”,并称这是普世的价值。
这个道理儒家的孟子早就明白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章句下》)这是孟子的一贯思想,在《孟子•梁惠王章句》中多次阐释了这样的思想: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曰:“王,何必言利,亦有仁义而已,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孟子•梁惠王章句上》)
孟子在这里直斥“王”的图利思想,并直接将整个社会的贪利局面归之于“王”的示范作用。
“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孟子•梁惠王章句上》)
孟子认为当政者应“为民父母”,若搞得“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则无异于“率兽而食人”。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齐宣王的离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
孟子对曰:‘有。人不得,则非(非难、埋怨)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不对、错误)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梁惠王章句下》)
孟子在这里要求统治者“乐民之乐”,“忧民之忧”。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
在孟子看来,贼仁残义之君只是“一夫”,杀之为“诛”而非“弑”。
“齐人伐燕,胜之。宣王问曰:‘或谓寡人勿取,或谓寡人取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
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它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孟子•梁惠王章句下》)
在孟子看来,国家间的征战是否应该,只看对方国民是否愿意。如果对方国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就应该打进去,以解救百姓。
邹国与鲁国交战。邹穆公对孟子说:“我的官吏死了三十三个, 百姓却没有一个为他们而牺牲的。杀他们吧,杀不了那么多;不杀他们吧,又实在恨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长官被杀而不去营救。到底怎么办才好呢?”
孟子对曰:‘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对方者,几千人矣;而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君无尤焉!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
孟子指出:邹国“仓廪实,府库充”,而政府凶年不救灾,听凭数千百姓“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对方”。所以百姓不管官吏死活,不过是报应。
……
虽然,“民为贵”是几乎每个人都读过的,除了朱元璋,也极少有人公开反对。但在实践中,尤其在政策选择中,它却经常被有意无意地撇开。80年代,学界热衷“策论”,一次听社科院谋研究员大谈其政策构想,我问:“你这政策是民本位、社稷本位还是君本位?”对方先是一愣,沉吟片刻,答曰“社稷本位。”构成“社稷”的,主要是精英集团,占人口90%以上的社会成员,与“社稷”无关,对“社稷”的影响力微乎其微。“社稷本位”本质上就是精英集团本位,这是我们绝大多数“策论”的立脚点。
而“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毛泽东的“定”:时刻站在最广大人民群众一遍,而不是站在地主老财资本家、军阀豪强政客、“公知”“砖家”“叫兽”等“精英集团”一边;为人民服务,而不是为钱、权、色卖命。
理解这一“定”自然能理解毛泽东诸多的“戒”,方能理解他许多不为时人认同的举动,如几乎砸烂“社稷”的文化大革命。获得此“定”,自然无私无畏;而丢失此“定”,必然成为无根之萍,为物欲所役,被钱、权、色的巨浪卷入无尽的轮回之中。30多年来,这等榜样还少吗?
“定”的获得,一方面需长期“持戒”,在持戒中逐步理解“定”的根本;一方面需理性地深思,理解整个人类历史的经验教训。毛泽东熟读历史,对历史经验有自己独到的理解:“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有了这样的理解,“为人民服务”之“定”,才不仅是一个价值选择,而同时是基于理性的判断。这就是“慧”。
毛泽东的《反对本本主义》、《矛盾论》、《实践论》、《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党委会的工作方法》、《战争和战略问题》、《论十大关系》等许多著作充满了从实际出发,实践出真知,不盲从权威、先哲、教条的态度;充满了全局、系统、动态、辩证分析的精神,这就是“慧”。正是这样的“慧”,使毛泽东能“粪土当年万户侯”,做出了改天换地的奇迹,开辟了消灭私有制的道路。
昧于毛泽东的“慧”,30年来我们看到了太多愚不可及的表演。有人目光如豆,以一时得逞为“历史的终结”;有人只见物质不见精神,以升官发财为“成功”判据;有人迷信“权威”,跟着洋人屁股爬,成为人家的第五纵队;有人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解决一个问题的同时制造出十个问题……。
当今中国的精英集团,最缺的就是毛泽东的戒定慧。社会的精英古时称为“士”,“士不可以不弘毅”(《论语·泰伯章》)。当今的精英集体团,丢了毛泽东的戒定慧,甚至向毛泽东泼脏水,又能谈何弘毅?人们看到的,只是“士之无耻,是为国耻”!
六、梦与魂
梦与魂是每个社会都会遇到的问题。
任何社会都有梦,最为世人熟悉的,可能是“美国梦”。所谓“美国梦”被主流传媒阐释为:
“相信只要在美国经过努力不懈的奋斗便能获得更好生活的理想,亦即人们必须通过自己的勤奋工作、勇气、创意、和决心迈向繁荣,而非依赖于特定的社会阶级和他人的援助。通常这代表了人们在经济上的成功或是企业家的精神。许多欧洲移民都是抱持着美国梦的理想前往美国的。”(百度百科•美国梦条)
说白了,就是个人奋斗一定成功之梦。显然,这是资本主义工商文明的主流意识形态,却未必是其社会现实。
中华社会也是个善于做梦的社会,除了前述的《东京梦华录》、《梦粱录》外,著名的还有《黄粱梦》、《南柯梦》、《红楼梦》、《青楼梦》……。与美国不同,理性的中国人用梦表述的,要么是对过去的回忆,要么是远离现实的幻象,要么是曲折地反映现实。总之梦不过就是梦。梦是无法引导中华社会前行的。引导中华社会的是魂。而魂的衰落是当今中华社会最大的危机,重铸中华魂,刻不容缓。
自鸦片战争以来,列强携坚船利炮,打开的不仅是国门,更击碎了中华文化的自信心。从武备到军制到经济到政治到学制,传统被逐一抛弃。甚至连文字都要改为“拉丁化”。近年来更是以英文为正统,高校招教师,非欧美大学毕业不要。至此,中华魂危乎殆矣。
近代让中华魂重新振作的只有一人----毛泽东。在不到30年的毛泽东时代,军阀、土匪、娼妓、烟鬼绝迹,地主、老财、资本家再不能靠“要素”分配,只能靠劳动谋生。社会推崇的是勤奋、自立,而不是后台、靠山。原来一盘散沙的中国人,令人惊奇地团结起来,有了共同的价值诉求。毛泽东接管全国政权时,中国的工业几乎为零,别说飞机、大炮、汽车、火车了,连火柴都叫“洋货”、煤油叫“洋油”、钉子叫“洋钉”、自行车叫“洋马儿”……。毛泽东撒手人寰时,中国有了基本配套的工业体系,有了两弹一星,我们至今受惠于此----看看根本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伊拉克吧。
最根本的是:人们追求千年的大同近在眼前,整体主义成为社会的共同价值,理性倾向使神棍们没了生存环境,断了香火。中华文明的核心追求从未这样接近现实。中国人从未这样以全社会而非以个人为本位思考问题。
中华魂要再次振作,非毛泽东思想不可,中华魂的图腾只能是毛泽东。当前的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已经走进死胡同,不重铸以毛泽东思想为核心的中华魂,中国势将陷入大乱。大乱之后,只有毛泽东思想为核心的中华魂才能收拾残局,重聚民心。
重铸的中华魂,必须是独立于官场的全民信仰,只有毛泽东思想可以承担这一重任。官方30年来以各种方式与毛泽东“切割”,纵容资产阶级的文人咒骂、污蔑毛泽东,相反,底层广大劳动者却日益看清“非毛化”的实质,看清毛泽东思想是自己唯一的思想武器。对那些正力图重建、巩固阶级压迫体制的势力,毛泽东思想是他们最恐惧的敌手。
我们不可能预测历史演化的具体道路,但大的方向目前已经明朗,只要中华不瓦解、灭亡,中华魂就只能是毛泽东思想。当然还可能有另一条路:中华灭亡,被资本主义工商文明当做外来资源吞下、消化。这样一来,灭亡的将是全人类,西方已经有无数学者在讨论其文明崩溃的前景,这个文明已经没出路。再把13亿人彻底卷进去,这文明只能更快崩溃。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这意味着人类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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