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情片女导演，正在颠覆强奸文化

　　这两年，短剧兴起。随着它所占的市场份额越来越大，我终于也入坑了。

　　熬夜到凌晨四点，看完了口碑颇好，女主充满主体性的《执笔》。接下来一周，我总是会下意识地点进一个又一个短剧推广里。

　　但我的感受却逐渐变糟了。

　　过去一周，我尝试做了一个实验，因为实验人只有我自己，它不具有权威性。

　　每天早上，我按照以往的习惯会先打开微博，大概下滑三次，就能出现一个短剧推广。

　　我点进这些短剧里，一般只有片段，常常为一集短剧的长度。

　　那么，大概第几秒我会看到一些令人不适的镜头呢。可能是第一秒。

　　我所被推广的短剧里，80% 以上皆涉及强迫情节，强奸、强吻、花钱买女主的一夜......

　　强迫情节紧跟着的，是女性角色一开始尤其抗拒，拼命推开。来回不超过5秒，拳头会张开，转而变作拥抱，两人滚到了一起。

　　就连书写女主掌握自己命运走向的《执笔》也无法例外。

　　过去几年，或者说过去十年，我们终于逐渐达成的no means no的共识，在还没有走到 only yes means yes 时，就在影视领域，掉头回去了。

　　看短剧时，当然也可以将许多国产剧一起收纳进来，我感受到了一种，「回到过去」的强烈召唤。

　　真的有必要较真吗？

　　让脑子下线不可以吗？

　　谁会把电视当现实啊？

　　带着这些问题，我想要和你重温 Nina Menkes 导演的一部关于过去一百多年里，掌控摄像机的人，是如何将「强奸文化」植入我们潜意识的电影。

　　《洗脑影像：性、镜头和权力》讲述了一个死循环的现实：

　　这样的死循环，在此刻，并未有所改变。

一直以来，
镜头是如何讲述女人的

　　强奸文化到底是怎么通过镜头传递给我们的呢。片子里提到了三大关键因素：

1、对女性身体的客体化。

　　2、对性侵害的美化。

　　3、对女性权利和安全的忽视。

　　我想，你一定对以下一些手法毫不陌生。在大部分的影视剧中，如果涉及裸戏或是情欲戏。我们几乎看不到全裸的男人，裸女却被频繁展示。

　　镜头拍摄男性主演时，呈现全景，中景，几乎不会以「性暗示」的方式从身体某个部位开始移动。

　　当镜头移向女人，往往是切割式进行。重点拍摄某一部位，最后再落到面部表情。这个部位往往具有性特征，可能是是胸部，或者是屁股。

　　电影可以借其他男性角色之眼观看，或者直接向观众展示这个屁股。

好像屁股才是女人的脸。

　　就连在超级英雄电影里，强大的女性角色穿盔甲也要尽量保证大腿和胸部不受遮挡。出场方式往往优先展示优越的胸部与臀部线条。

　　以臀部为第一视点，如果女人躺着，那镜头会逐渐平移，拍摄她的整个身体。如果女人站着，就是我们常常在现实生活里最厌恶的那种打量了。

　　上下打量，盯在除了脸之外的部位。

我经常怀疑，走在大街上遭遇的那些眼光审视，是不是因为对现实中的许多人而言，除了上下、平移，就不知道该如何看一个女人了，毕竟摄影机几十年来就是这样教的。

他们不知道这样的视线具有掠夺性，或者是，他们认为「掠夺性」是一种应得的权利。

　　至于对性侵害的美化，我想年年春节档都喜欢拍女人受侵犯的大导演一定懂怎么做。

　　说来奇怪，好像舆论无论怎么抨击，将镜头对准受害者的电影依然层出不穷。坚定到像是一种挑衅，你说你的，但摄影机在我手里。

　　被侵犯的女人头发凌乱，衣服撕得恰到好处，伤口流露出性感身姿。她的表情，可担得上一句「破碎感」，就算被性侵了，还是美美的。

女人在被性侵时，是一座美丽的景观，苦难因美丽而呈现出一些耐人寻味的「审美价值」。

　　当然，我们国内的导演也算是收敛了。

　　在《洗脑影像：性、镜头和权力》里剖析的 80 部过往电影里，不少导演还喜欢拍一些被强奸后，女主反而爱上性侵犯的戏码。

　　导演 Nina Menkes 向影视创作者们提出疑问，在一个下位者遭遇上司的性骚扰时，摄影机除了跟着上司的眼光，看着女主角的短裙被命令往上撩，直到露出内裤外，没有别的方式可以呈现这场戏了吗？

　　要感受她的痛苦，是否可以拍她脸上的恐惧，或者直接将镜头对准侵犯者的脸？

摄像机有无数个角度可以选择，但最后选择了与上位者一起进行了一场赛博性侵。

　　对女性权利和安全的忽视，这个真的实在太司空见惯了。

　　「你说你的，我做我的」，简直是国产霸总短剧的命根子。

　　内娱小甜剧《在暴雪时分》开局，就讲述了一个女主角如何在酒吧睡着，醒来却接受了一个陌生男人送酒的故事。在后续几十集里，当女主无数次想要拒绝身边男性亲属的「乱点鸳鸯」，话说到一半都被无情打断，最后自己也终于沦陷，与男主「修成正果」。

　　而对女性权利的忽视，「性」可以成为最直观的表现。

　　当女人说不想亲，不想发生性关系时，拒绝的话语永远不会被收进男主耳中。

　　因为在导演的镜头下，男主的魅力强大到，无论一个女人有多抗拒，最后也会被他的霸道、他的技巧、他的深情所征服。

　　「say no」是一种调情，在影视剧里绵延百年。如今在国产短剧里发扬光大。

文化和摄影机，
是如何展示它的掠夺性的?

　　电影归电影，如果它只是一种审美情趣，不对现实生活造成负面影响，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摄影机吸收着父权社会的有毒文化，再将这种有害的行为经由视觉语言正当化，最先遭殃的，或许就是影视行业的女性从业者。

　　从电影学院毕业时，男女比例大致相同。但走向职场，被雇佣，得到投资成为女导演的人，在总共的导演比例中占比8%。

　　经由 MeToo 运动在全球范围内掀起，USA TODAY 、The Creative Coalition、Women in Film 和 NSVRC 联合发起了一个面向好莱坞女性工作者的调查，我们最终发现，超过 94% 的女性影视行业从业者，都遭遇过不同程度的性骚扰或性侵害。

　　我们以为是演员自主自愿的性表演，但真实的情况可能是，你正在表演其他的动作，导演突然对你命令：「现在跪下，给这个男人口交。」

　　这完全不写在剧本里，也没有在拍摄前达成一致的情节，很多女演员在面对，却没有办法在当时当刻，拒绝这种不合理的侵犯。

　　现场所有人都在工作，都在等着你表演。你最好识趣一点。

　　而为了达到导演的某种艺术追求，从而强迫演员进行令自己不适的表演，导演不会面对任何代价，甚至可能会获奖。

　　《阿黛尔的生活》在豆瓣有 26 万人打出了 8.4 的高分，是很多人喜欢的电影。

　　而主演蕾雅·赛杜说，导演要求长时间赤身裸体地拍摄性爱戏，对她来说非常羞辱人。

能不能别总带着性别视角看电影?

　　分享这部《洗脑影像：性、镜头和权力》时，我脑海里已经可以提前想象到要面对怎样的批评了。

　　反对性别视角的观众们，成为了这部电影的最佳的注脚。我们已经被镜头语言引导得，不知道除了男性凝视外，该如何拍摄或欣赏两性及其他性别了。

　　这就是这世上 96% 的电影，所给我们造成的单一又有毒的视角啊。

　　「当男性视角被视为客观的无性别视角，女性话语的频繁出现自然会被认为是在挑起性别对立，甚至是罔顾艺术本身误入意识形态歧途——男性话语具有天然豁免权，是超越意识形态的纯粹艺术与宇宙真理。」（撰稿人张晓琦）

　　不要害怕女性视角，不要害怕女性的世界观。

因为女性视角不是对男凝的性别翻转化，它有更宽容、更健康的角度要说给你听。

　　而这种角度，我打算从最极端的，以性为主的色情产业中来作出分享。

　　在色情片女导演 Naughty 所创办的平台，你会看到人类真实的性爱。

　　演员可以笑场，可以在一段性爱中不进行插入行为，可以不以射精作为终点。镜头不会对演员进行等级划分，没有下位者。

　　在她的色情制作准则里，写着：在表演开始前，演员就可以拿到全部报酬。

　　如果导演有额外的拍摄想法，我们会在拍摄开始前与演员进行讨论，表演者有立即否决权。哪怕起初答应，也可以在拍摄中途反悔。

　　表演者一旦感到不适，可以随时喊停，摄影机会及时关闭。

　　拍摄结束后，我们会确保有为演员提供淋浴和更衣的私密空间。

　　前来工作的演员，我们要求你是清醒状态，以确保不会出现任何犹豫或者需要借助酒精进行自我催眠的情况发生。

　　在剧本里，如若涉及强迫情节，我们将会在成片中加入演员的「对话同意」情节。

　　在一场拍摄结束后，会对演员进行采访，对方可以说出自己的任何感受，包括对拍摄的负面感受。

　　我们不会迷恋表演者的性别、年龄、种族、性取向或体型。」

　　阅读这份合作准则的时候，应该任何人都能感受到，这不是一个女性压倒男性的性别翻转叙事模式，而是一个全新的，去性别化的，让每个人都有尊严地进行工作与生活的宣言。

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或是其他性别，都有权以「人」的身份去工作、去观看一份影视作品，而非作为权力的下位者，被性化和客体化。

　　当然，肯定会有人说，看个电影而已，这么多敏感点，那 90% 的电影都不用看了。

　　是的，正因如此，过去两年里，出于不想进电影看不同的导演突然「掏出生殖器表演」的心情，我因此省下了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