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代“村教” 63年山乡树人
四川邛崃太和乡9000多人 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他们的学生
吴松老师家的家训
1950年,四川邛崃太和乡冯坝村,吴世雄和妻子黄治钦的独女吴继涛出生,待女儿长大成人后,吴家招婿入门,相继在1970年和1980年有了孙辈吴松和吴旭兄妹俩。两个孩子幼年时,招赘来的女婿便离了家,从此音讯全无。到今天,孙辈娶妻嫁人生子后,吴家已经四世同堂,共有9个人。在这个成员不算多的四世同堂家庭,因三代人的同一身份而成为远近闻名的佳话。“爷爷吴世雄,奶奶黄治钦,妈妈吴继涛,妻子黄玉英,妹妹吴旭和妹夫韩松涛,还有我,都是乡村教师。”吴松的介绍,吸引了每个耳闻者的注意力——吴家三代“接力式”乡村执教,教书育人已达63年。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吴家三代人,穷其一生教学和治学,探究着百年树人的真谛。
讲述“村教”三代坚守大山
四川邛崃太和乡吴家,从1953年到今天,家中三代共有7人连续63年担任本地乡村教师,坚守大山。爷爷吴世雄和奶奶黄治钦是“村教一代”,体会过全乡敬仰的荣耀,妈妈吴继涛是“村教二代”,困难年代独自一人肩挑家庭和工作。到了“村教三代”吴松和妻子黄玉英、妹妹吴旭和妹夫韩松涛这里,乡村教师成为矢志不渝的坚守。
吴松老师在给初三的孩子们上化学课
今天,我们把吴家7个乡村教师的故事装进封面新闻视频,下载封面新闻APP,听他们讲述百年树人的心境。
声音
吴松感言
““学生当眼睛学生当眼睛,,走出走出大山替我们看世界大山替我们看世界””
在太和乡当老师已经第29个年头,我对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都有很深的感情,是我最留恋和最舍不得的。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走出这里了,但想到可以教更多学生,让他们有机会走出这里,就觉得很值得。他们可以当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替我们去感受外面的世界,还不忘回来分享所见所闻,对一个老师来说,这应该是最大的满足。“希望有更多年轻人希望有更多年轻人的力量的力量,,能注入到乡能注入到乡村教育里来村教育里来”
10月23日,邛崃太和乡,吴松一家三代合影(从左至右:吴松,母亲吴继涛,奶奶黄治钦,妻子黄玉英)。
我还可以教十几年书,能继续发挥余热是值得高兴的。但是也有担忧,现在越来越少年轻人愿意到山里来,不愿意当乡村老师,等到我这样的“老人”走了,还有谁继续来做这份事业呢?
最大的希望就是更多年轻力量注入到乡村教育来,社会各界更关注乡村教育。习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里提到了这方面,是我最期待的。
家传
一家三代7人
63年坚守山村讲台
从成温邛高速夹关出口驶出,经镇道、乡道和村道继续开1个半小时左右,车抵太和乡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群山为屏,云霭为顶,三面排开的教学楼矗立其中,是为方圆十里最具现代气息的建筑群。走出校门,右转200米,便是吴松家的自建房。和学校做邻居,生活与工作的亲近显而易见,而不那么容易被人所见的,则是这个家庭与同一个事业的亲密。
吴松老师87岁的奶奶每天不忘读书做笔记“充电”。
“太和乡办校历史66年,我们家有三代人,已经连续在这里教了63年书。”吴松说,爷爷吴世雄和奶奶黄治钦是家里的“村教一代”,“爷爷1953年从当时的邛崃一中毕业后,便来到太和乡当老师。奶奶是从雅安女子中学毕业的,嫁给爷爷后,辗转在太和乡的几个村小当过12年老师。”荣耀,这是幼年吴松印象里的乡村教师,“那时候,大家公认老师是最有文化的人,受全乡人的敬重。总有人来向爷爷请教,大到土地承包,小到孩子的作业。”
26年后,吴世雄的“衣钵”传给独生女儿吴继涛,“那时候兴顶班,我妈妈就在太和乡冯坝村当老师。”辛劳,这是少年吴松记忆中的乡村教师,“当时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妈妈一个人支撑,教书之外还要干农活。”他说,夜里常见妈妈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批改作业,“煤油灯是用墨水瓶自制的,舍不得用油,亮度甚至比不过月光。”无论是荣耀还是辛劳,揉到吴松心里汇成了信念,他也要当老师。信念和“跳出农门”的迫切拧成一股劲,吴松如愿考取了师专,“1989年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了现在的太和乡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今年是工作的第29个年头。”
受家庭影响,妹妹吴旭和吴松走了同一条路,2000年从师范学校毕业后跟吴松成了同事。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只有真真切切的人生,兄妹俩都在合适的时间认识了同岗位的另一半,各自组建起了幸福安稳的乡村教师小家庭。“所以说,我们家三代共有7个人,都做过或正在做乡村老师。”
身教
以鼓励为“宝”
吴家教出了30多个“村教”
吴家三代在太和乡教书已持续63年。有乡邻做过不完全统计,“全乡9000多人,几乎每户都有吴家教过的学生。”罗枝良、陈代琼、陈代林、罗朝勇、罗道敏、郑华良、郑循福是“吴世雄老师的学生”;任洪平、黄玉芬、李霞是“吴继涛老师的学生”;高雪莲、卫雅玲、任健、陈建峰、江涛涛是“吴松老师的学生”……随机采访,便能从当地找到众多吴家的“门生”。
被这些人铭记在心的,是吴家为他们打开“门”,也为他们找到“路”。“他上课总是绘声绘色,我后来当老师也总是学着他那样给学生上课。”原太和中学校长罗朝勇是吴世雄的学生,他把从老师那里学到的东西继续传给后人。太和乡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副校长任洪平,一直感念恩师吴继涛在人生路上扶起自己,“以前读书穷,她就帮我们垫学费,是她鼓励我们两兄弟走出了大山。”“如果不是吴老师,我现在不可能坐在高中教室里,可能就在某个小餐馆打工吧。”高雪莲流着眼泪说。事实上,从吴家三代老师那里“有模学样”的人真不少,他们跟恩师一样成为老师,有罗朝勇、任洪平这样扎根大山的,超过30人;也有泸州市古蔺县中诚中学体育教师任健这样,在更大舞台发挥特长的。三代人都当乡村教师,围绕乡村教学的讨论与思考是这个家庭绕不开的话题,最后三代人有了共识——鼓励是“法宝”。因为这个法宝,年过七旬的郑循福依然清晰记得,老师吴世雄帮他找出身上的闪光点,“哪怕我再调皮,也有优点。”也因为这个法宝,贫寒家庭的任洪平兄弟俩成功走出大山。17岁的高雪莲曾在初三时弃学,投奔城里的姐姐打工去了,是吴松三番五次组织各方力量把她劝返回的教室。吴松说,“刚好遇到上化学课需要胡豆花,我特意把这个任务交给她,不想她竟然带来一大袋来,还因为摘花差点被狗咬。”高雪莲回忆道,“全班同学给我鼓掌,很受振奋,后来中考也不错,才能继续坚持读高中。”
执念
5次放弃转行
只为更多的学生走出大山
有人说,学生是老师最好的“成果”,教书29年的吴松感同身受,他说自己的“成果”越来越“好”,“主要是指学生学习的环境越变越好,走出大山的机会越来越多,改变命运的选择也越来越多。”
1989年到太和乡之初,吴松成为学校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全职体育老师,“那时候操场是坑坑洼洼的泥巴地,土墙黑瓦的教室连灯也没有,一到阴天几乎就看不见。”后来,某国企赠送了一对篮球桩,成为全校仅有的正式体育用具,“双杠之类的,我就砍树自己做。”
在那个自给自足的年代,自己动手的事情远不止这点。每年冬季开学,吴松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带全校师生一起给操场除草,然后到附近山上挑石头,打碎了铺操场的坑洼,“每年都要踩出坑,所以每年要重新补。”直到本乡一个商人捐赠水泥河沙后,学校终于有了稍微像样的操场,那还是吴松带队自己动手施工抹出来的。
艰难度日的岁月已经翻篇。现在吴松可以用投影讲课,带学生到专门的实验室操作,还有木板洛铁画等民间工艺供学生选择学习,曾经的泥巴操场早也已经脱胎换骨成为标准的塑胶跑道。“硬件设施好了,软件环境也在变化。”吴松深谙乡村教育的瓶颈,“受农村社会风气的影响,家长眼界和意识的限制,师资力量不足等影响,以前农村的辍学率非常高。”他记得上世纪90年代自己所在的班,100个学生考上初中,最后总是不到80人能读完。“但是现在,最多两三个学生坚持不下来。”
有了软硬件保障,走出大山的学生越来越多,“2007年毕业的一个学生,从哈尔滨工业大学读完研究生后,现在在成都一所科研单位上班。中国科技大学毕业的一个学生,现在经常到美国去交流学习……”学生的动向,吴松如数家珍,他们乐于向老师分享外面的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吴松不想亲自去看去感受吗?“出去(进城)的机会肯定有过的,有两次连走的日子都定好了。”黄玉英深知丈夫,“动过念头的,尤其是年轻时候。”但把太和乡的孩子和个人的追求放在心底的天平细细度量,吴松便迈不开脚了,“我如果走了,她(黄玉英)肯定也会走,学校一下损失的就不止一个老师啊。”屡次挣扎,吴松先后放弃过5次离开山里的机会。
特写
87岁的“村教一代”
每天看书做笔记给自己“充电”
以“心怀天下意纵横,志存高远严修身”为家训的吴家,学习是没有终点的进行时。87岁的“村教一代”黄治钦是学习的带头人。“2017年10月1日早充电,嬉——游戏玩耍,诠释——解释事务的过程,讹诈——搞敲诈假借某种事物理由向人……”半个手掌大的小抄本上,工工整整摘抄着诸如此类的文字,每一页的开头都有日期和“早充电”三个字。“奶奶每天要看两个小时以上的书,她把每天早上看书叫做‘早充电’,”黄玉英说,每次“早充电”时,看到不懂的词汇黄治钦就摘抄下来,再翻字典查意思做记录,“她的第一本新华字典已经被翻得稀烂,全靠针线把每一页缝起来,后来我们给她买了第二本,现在也翻旧了。”“书放在客厅,卧室,到处都有,哪里合适我就在哪里看。”精神矍铄的老人响亮念着祖父传给她的训言,“不读书不知道天下大事,没有文化的文盲会作蠢事。”说到知识更新,吴松笑言,“后浪推前浪,但前浪不能被拍死在沙滩上。”哪怕在山里也要奋力追赶着日新月异的时代,“现在山里的天地不像过去那样与世隔绝。”他随时参加跨校学习,到城里的优质学校“取经”,到线上的教师培训中心,向全市最好的学科老师请教,也自己利用网络丰富教学案例等等。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李媛莉雷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