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生泽东,言其所居之地为湘潭与湘乡连界之地,……渠之父先亦务农,现业转贩,其弟亦务农,其外家为湘乡人,亦农家也,而资质俊秀若此,殊为难得。余因以农家多出异材,引曾涤生、梁任公之例以勉之。
毛生曾务农二年,民国反正时又曾当兵半年,亦有趣味之履历也。”
1915年4月5日,一则日记里这样写道。
作者杨昌济,时任湖南一师的老师,教授伦理学,青年毛主席,是他的学生。
杨昌济很欣赏这位农家子弟,称其为“异材”,“资质俊秀”。
所谓“异材”,意指异于常人;
所谓“资质俊秀”,意指才智过人。
异在哪里?秀在何处?
有3点:
常自省,懂自律,当自强。
1
第一,常自省。
1915年8月,一篇名为《自讼》的日记,被寄了出去。
寄信的人,是时年22岁的毛主席。
“自讼”,出自《论语·公治长》:
“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这本是孔子提出的自我修养方法,指的是对自己的过错进行责备,也即我们现在常说的扪心自问、自我批评、自我剖析、自我反省。
毛主席是如何在日记里自省的呢?
他说自己遇到了一位客人,向其提到了“匏瓜”和“牡丹”。
“牡丹”,开在花园,争奇斗艳,雍容华贵,引人注目;
“匏瓜”,枝叶粗蔓,犹如杂草,普普通通,无人问津。
然而,到了秋天,牡丹凋零,随风消散;
匏瓜却能结出累累硕果,于人有所用处。
毛主席借着“客人”的口吻,自我反思道:
“你这个莘莘学子毛泽东……我看你刚刚有了点本事,就急于在众人面前表现,而且还喜欢招朋引类,号召别人。
在作风上,有张扬淫嚣之气,没有沉静淡泊之心,外强中干,并沾沾自喜,这样下去,难道不是在学牡丹的样子吗?那样不会有成果作为的呀?”
毛主席把这篇日记寄给了自己颇喜欢夸夸其谈好友萧子升,一面是自省,一面也是与好友互相勉励。
在写给新民学会成员彭璜的信中,毛主席除了指出其优点外,亦列出其存在的十条问题:
“一、言语欠爽快,态度欠明决,谦恭过多而真面过少。二、感情及意气用事而理智无权。三、时起猜疑,又不愿明释。四、观察批判,一以主观的而少客观的。
五、略有不服善之处。六、略有虚荣心。七、略有骄气。八、少自省,明于责人而暗于责己。九、少条理而多大言。十、自视过高,看事过易。”
当然,毛主席列出这些问题,并非一味指责,他转而对自己也做了进一步的剖析:
“除一、三两条及第五条弟自信所犯不多外,其余弟一概都有”;
“有心救世,而于自己修治未到,根本未立。”
二十多岁的年纪,正值青春韶华,处在这个年纪的青年人,往往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热忱,就像八九点钟的太阳,这本来是件好事。
但也存在一个很明显的问题,那就是:
取得一点小成绩,就容易对自己产生幻想,整个人漂浮在空中,未经社会的毒打,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其他人谁都看不起。
直到在现实中屡屡碰壁,才发现自己多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进而颓废沉沦。
更有甚者,干脆总是一味抱怨外界的种种不公,从不认为自己有问题,这属于钻进了牛角尖,绕进了死胡同,出不来了。
难能可贵的是,二十多岁的毛主席,没有被自己取得的小成绩冲昏头脑。
这让他能站在更为客观的视角看待自己身上的优劣,看待他人身上的优劣,保持了难得的清醒。
这种自省和剖析事物的习惯,从青年时期,延续到革命岁月,伴随了他的一生。
有些朋友以为,毛主席干革命,从头到尾都是一往无前、不可阻挡的,但事实上,这更多是一种偶像化的崇拜所带来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真实的革命是曲折往复的,是不断推倒重来、充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
毛主席也不是一开始就擅长干革命,而是在不断尝试的过程中,逐渐成长起来的。
就好比我们知道毛主席为农民运动做出过巨大贡献,但一开始,他其实不以为意:
“现在城市工作还忙不过来,怎么能再去搞乡村呢?”
直到五卅运动失败后,毛主席才开始逐渐认识到依靠中国广大农民的极端重要性。
后来又认识到了武装斗争的极端重要性。
不过,光意识到了还不够,探索的过程中,必然又会产生新的问题。
对此,毛主席从不掩饰:
“我这个人也犯过错误,1927年我写过一篇文章,有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但是在经济问题上缺乏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所以经济问题写错了。”
“开始创建井冈山根据地的时候,政策很‘左’,我自己就亲手烧过一家地主的房子,以为农民会鼓掌赞成,但是农民没有鼓掌赞成,反而低头散去。”
“在井冈山时我提的那个土地法很蹩脚,不是一个彻底的土地纲领。”
“我是犯过错误的。比如打仗,高兴圩打了败仗,那是我指挥的;南雄打了败仗,是我指挥的;长征时候的土城战役是我指挥的,茅台那次打仗也是我指挥的。”
到了党的七大时,他将这种自省与剖析事物的习惯,称之为“批评与自我批评”,并成为了党的优良作风。
他说:
“房子是应该经常打扫的,不打扫就会积满了灰尘;脸是应该经常洗的,不洗也就会灰尘满面。我们同志的思想,我们党的工作,也会沾染灰尘的,也应该打扫和洗涤。”
“如果听不到你们的心里话,得不到你们的批评帮助,我们的工作就会失去方向和目标,我们的决策就会出现偏差和失误。”
“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
“我们对人民讲的话,作出的决议案,制定的这样那样的政策,都是这样,凡是搞错了的,都要修正错误,赔一个不是,老老实实地赔不是。我们要有这样的态度。这叫做什么态度?自我批评的态度。”
2
第二,懂自律。
常自省,是个十分难能可贵的素质,但,光只是自省,能当起“异材”、“俊秀”之名号,还远远不够。
须知,自省只是开始,帮助一个人更好地认清现实,洞悉事物的本质,而要试图将自己的想法作用于现实,甚至扭转拧巴纠结的现状,就要懂得自律。
自省,更多是认知理念层面的事;
自律,则是在将认知转化为行动。
一个人光自律不自省,就容易陷入“南辕北辙,越走越偏”的歧路和死胡同;
一个人光自省不自律,就容易陷入“常立志,一事无成”的怪圈泥淖难自拔。
毛主席从来都是个行动派。
他遇到问题后,进行自我反思,而后,就会大致谋定思路,迅速采取相应的行动,去尝试。
这也是他又高于许多同龄人的一个优点,亦值得我们如今许多年轻人学习。
尤其是那些想从底层杀出,但又没啥背景的年轻人。
本来向上突破就并非易事,没背景,拼不了爹,整日还庸碌无所事事,随波逐流,那想出头,完全没有可能。
只是一个可笑的妄想的幻梦而已。
毛主席有多自律?
他在湖南一师读书时,每当天微微亮的时候,就起身开始一天的学习。
晚上熄灯后,还借着外面一点微弱的灯光苦读,有时候为了锻炼自己的专注力,还专门跑到闹市去读书。
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他异常珍惜自己在学校读书的时光,一如他曾在湖南省立图书馆自修半年一样。
也许,这里有几方面原因。
一方面,是自己本身对知识的求索与热望;
一方面,是他认识到了父母家人供自己读书不容易;
一方面,是恩师杨昌济,对他的谆谆教诲,既要“奋斗”、“有朝气”、“有独立心”,能“立定脚跟”,办事还要“精细”,而做学问,则要“贯通古今,融合中西”,培养批判性思维,做一个对社会真正有用的人。
求学的日子里,毛主席惜时如金。
他还谨记老师徐特立“不动笔墨不读书”的忠告,一边读书,一边在书上勾勾画画,写下自己的思考与总结。
他的知识越来越丰富,思考也越来越缜密。
除了在读书上自律,毛主席在体育锻炼上亦很自律,并不是一般的文弱书生。
正所谓:
“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1917年的时候,他以“二十八画生”的笔名,公开发表了《体育之研究》:
“国力恭弱,武风不振,民族之体质日趋轻细,此甚可忧之现象也。”
说得在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不能保证身体健康,那其他什么都别谈了。
不过,很多人只是嘴上随口说说,真要进行体育锻炼,又犯了懒。
毛主席则不然,他依旧身体力行。
日光浴、风浴、雨浴、冷水浴、游泳、登山、露宿、长途跋涉,甚至体操和拳术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所谓“风浴”,同学张昆弟描述道:
““今日早起,同蔡、毛二君由蔡君居侧上岳麓,沿山脊而行,至书院后下山,凉风大发,空气清爽。空气浴,大风浴,胸襟洞澈,旷然有远俗之概。”
谈及“雨浴”,毛主席曾顶着狂风暴雨、雷鸣电闪,只身一人,爬上岳麓山顶,再返回。众人觉得这种行为又危险又奇葩,他却说,这是在体会《尚书》中说的“纳于大麓,烈风雷雨不迷”的情趣。
说到“游泳”,在湖南一师的时候,毛主席常约二三好友,在湘江边上“中流击水”。
他曾回忆那段时光:
“那时初学,盛夏水涨,几死者数。一群人终于坚持,直到隆冬,犹在江中。
当时有一篇诗,都忘记了,只记得两句:‘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与天奋斗,齐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齐乐无穷。”
毛主席说,丈夫要为天下奇,即读奇书,交奇友,做个奇男子。同学们佩服之余,干脆给他起了个“毛奇”的外号。
想常人之不敢想,做常人之不敢做,能常人之无所能,这就是毛主席。
以上所述之自律,更多偏个人成长层面。
在工作和生活作风层面上,毛主席依旧很自律。
有人觉得,毛主席后来当上了主席,生活条件应该比普通人好太多,但事实上,他依旧过着勤俭节约的生活。
一件睡衣,缝缝补补,竟穿了二十几年,上面打了整整73个补丁;
一双拖鞋,曾被宾馆服务员当成垃圾扔掉,鞋匠不愿意补,却又被捡回来继续穿;
接见外宾时,也会穿上打满罗纹补丁的裤子……
虽然住在中南海,但他不动用一分钱公款,而是每月交水电费;开会的时候,主动交茶水费;去外地出差,必交粮票。
就是别人给他送的礼物,他也是一一上交国库。
有工作人员看不下去,劝道:
“反正这些礼品是送给您的,您吃了用了都应该。”
毛主席却说:
“这个问题不是那么简单。国家不缺我毛主席一个人吃的花的。
可是,我要是生活上不检点,随随便便吃了拿了,那些部长们、市长们、县长们都可以了,那这个国家还怎么治理呢?”
“艰苦奋斗是我们的政治本色,没有条件讲究的时候不讲究,这一条好做到;经济发展了,有条件讲究仍然约束自己不讲究,这一条难做到。共产党员就是要做难做到的事。”
一个人处庙堂之外,说自己“廉洁奉公”,并非难事;
但当其身居高位,大权在握之时,依旧能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身体力行,真伟人也。
试问,千年以降,有几个人能做到?
难怪爱国华侨陈嘉庚在结束延安之行后,会不无感慨地说道:
“我未访延安前对中国前途甚为悲观。以为救星尚未出世,或还在学校读书。其实此人已经四五十岁了,而且已做了许多大事,此人现在正在延安,他就是毛主席。”
3
第三,当自强。
自强,顾名思义,就是自立自强。
一般来说用于个人与国家层面。
上文中“自省”、“自律”,算是自强的两种表现形式,而我这里所说的“自强”,更多指的是个人对于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许多人,可以很自省,可以很自律,但从来就没有过社会责任感。
面对社会上存在的诸多问题,要么冷言旁观,要么嘲讽揶揄,而不会想着去如何解决。
结果,便沦为了所谓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满嘴胡喷的公知、骂骂咧咧的润人、叛徒、汉奸、软骨头……
近期爆发的巴以冲突,就很好地说明了这点,舆论场上的乱象频发,各种妖魔鬼怪轮番登场,真可谓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面对剧烈动荡的时局时,毛主席是怎么做的呢?
在一师读书几年,他总共花费160元左右。
其中,居然有三分之一的钱,用在了买书和订报上!
为的是了解时局,看清时局背后运行的规律、发展的趋势,思考着中国之未来。
他一边读书看报,一边带着地图、字典和笔记本,和同学们畅聊时事。因为思考得足够深入,所以毛主席发表观点时,条理分明、论据充分,又被冠以除“毛奇”之外的“时事通”的外号。
1915年1月,袁世凯政府表示接受日本政府的“二十一条”。消息一出,举国声讨。
毛主席听闻此消息,愤然写下四句誓言:
“五月七日,民国奇耻;何以报仇?在我学子!”
在给因病去世的同学易勇畦的挽联中,毛主席亦写道:
“我怀郁如焚,放歌倚列嶂。列嶂青且蒨,愿言试长剑;
东海有岛夷,北山尽仇怨。荡涤谁氏子,安得辞浮贱!”
当听闻日本政局变动,不少人以为日本对华政策会有所改善时,毛主席却冷静且不无忧虑地判断道:
“无论何人执政,其对我政策不易。思之思之,日人诚我国劲敌!”
“(中日之间),二十年内,非一战不足以图存,而国人犹沉酣未觉,注意东事少。愚意吾侪无他事可做,欲完自身以保子孙,止有磨砺以待日本”。”
很难想象,这是一位还在读书的24岁的青年下出的判断,不管是不是巧合,都说明毛主席当时对时局的理解,已经远远高于许多人了。
他还曾试图从“本原”的角度,开出一份救国药方:
“ “今日变法,俱从枝节入手,如议会、宪法、总统、内阁、军事、实业、教育,一切皆枝节也。枝节亦不可少,惟此等枝节,必有本原。本原未得,则此等枝节为赘疣,为不贯气,为支离灭裂。”
“今吾以大本大原为号召,天下之心其有不动者乎?天下之心皆动,天下之事有不能为者乎?天下之事可为,国家有不富强幸福者乎?”
这都表明,他的社会责任感,进一步增强。
后来,在办《湘江评论》时,毛主席的这种社会责任感,更是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世界什么问题最大?吃饭问题最大。
什么力量最强?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
什么不要怕?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军阀不要怕,资本家不要怕。”
“于今却不同了,种种方面都要解放了。
思想的解放,政治的解放,经济的解放,男女的解放,教育的解放,都要从九重冤狱。求见青天。我们中华民族原有伟大的能力!
压迫愈深,反动愈大,蓄之既久,其发必速,我敢说一怪话,他日中华民族的改革,将较任何民族为彻底,中华民族的社会,将较任何民族为光明。中华民族的大联合,将较任何地域任何民族而先告成功。
诸君!诸君!我们总要努力!我们总要拼命向前!我们黄金的世界,光荣灿烂的世界,就在面前!”
毛主席所办的《湘江评论》,虽然办了几期就被军阀查封了,但字里行间就涌现出的精气神,却被毛主席一直延续了下去:
从建党前到建党后,从建国前到建国后,从革命低谷到革命高潮,从不被人理解到逐渐传递给了更多志同道合之人……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
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
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毛泽东”
4
常自省,懂自律,当自强。
这是毛主席身上很重要的3个特质。
当我们结合起来看的时候,会发现,其实,这更像是:
毛主席的自我革命。
什么是革命?
革命,就是摧毁旧的腐朽的社会制度,建立新的更有生命力的社会制度的过程。
什么是自我革命?
自我革命,就是敢于改变旧有的自我,改变存在的不良要素,重塑自我,重获新生的过程。
自省、自律、自强,都是达成自我革命的重要途径,相互独立又相互联系,缺一不可。
毛主席在走上革命道路之前,就早早地走上了自我革命的道路。
而后之革命,更像是这种自我革命的外化与延伸。
值得庆幸的是,在毛主席的领导下,中国革命取得了最终胜利;
让人隐忧的是,一些同志不再是同志,与曾经的理想信念渐行渐远了,甚至走向了对立面。
所以,就要选择沉沦与放弃吗?
不,当然不是。
放弃与投降不是办法,坚持斗争才是出路。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保持清醒和定力。
面对历史周期律,想要走得更长更远,我们就要:
始终坚持毛泽东思想,始终坚持为人民服务;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自我革命,奋勇前行。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七律·送瘟神(其二)》,毛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