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谁主沉浮
第5章
“现在打,我实在打不过你。但我可以用对付日本人的办法来
对付你,你占点线,我占面,以乡村包围城市,你看如何?”
话说1945年9月12日晨,许德珩和夫人劳君展接到了一封大红请帖,只见上书:
兹订于9月12日上午10时,在红岩嘴八路军驻渝办事处,谨备菲酌候教,希拨冗惠临。毛泽东
上午8时许,许德珩和夫人劳君展徒步来到红岩嘴。作陪的有周恩来、华岗、熊子容,还有另外两个人。
许德珩和毛泽东已经有20多年没有见面了。一见面,毛泽东就一手拉着许德珩,一手拉着劳君展,笑着说:
“想不到我们在这里见面了。”
许德珩的夫人劳君展,早年曾在长沙周南女校读书,加入了毛泽东发起组织的新民学会,还参加过毛泽东领导的“驱张运动”。前边已经说过,在1920年5月,劳君展等人赴法国勤工俭学在上海候船时,毛泽东约了十多名旅沪新民学会会员在半淞园集会,欢送他们这一批留学人员,并摄影留念。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成立后,曾经给在法国的劳君展写信,问她是否愿意参加共产党。劳君展回信说,因学习紧张,暂不参加。
毛泽东和许德珩夫妇一起回忆了在长沙、在北大的往事。许德珩、劳君展还向毛泽东讲述了留法勤工俭学及回国后的情况。毛泽东也谈了自己20多年的斗争生活,他风趣地说:
“你们知道我这个人怎么会打仗呢?我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大家都会意地笑了。毛泽东向他们介绍了延安的生产和生活状况,他说,经过大生产运动,现在陕北人民的生活,已经显著好转,基本上达到了丰衣足食。红军刚到陕北时,生活是极其艰苦的。那时北平的教授先生们,知道我们物资缺乏,还给我们送来了火腿、怀表和布鞋,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劳君展闻言,这才把她和许德珩在1936年初冬在北大听徐冰、张晓梅夫妇说陕北如何困难,许德珩让她和张晓梅如何买东西,如何托人送给毛泽东的经过,一一说了出来。毛泽东听了哈哈大笑,他说:
“啊!原来那些东西是你们送的呀!早就收到了,让他们吃了用了,我也吃了。”
许德珩向毛泽东介绍了“民主科学座谈会”的情况。
原来在抗战后期,以许德珩、梁希、潘菽、涂长望、金善宝、税西恒、黄国璋、劳君展等为代表的高级知识分子常在许德珩家聚会,互相交换对时局的看法;他们有时也在中苏文化协会张西曼处恳谈。大家一致认为,要争取民主,要团结抗战。这种聚会和恳谈逐渐形成了座谈会的形式,于是他们就取名为“民主科学座谈会”。1945年9月3日,民主科学座谈会的成员在重庆青年会举行盛大座谈会,不少人希望“能成立一个永久性组织,长期存在下去”。于是,为纪念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伟大胜利,大家便决定把座谈会改为“九三座谈会”,并成立了“九三座谈会”筹备会。
毛泽东听了许德珩的介绍,大加称赞,他建议说:
“既然有许多人参加,就把‘九三学社’搞成永久性的政治组织嘛。”
许德珩说:
“我们也这样考虑。不过,担心成立组织人数太少。”
毛泽东说:
“人数不少,即使少也不要紧,你们都是科学、文教界有影响的代表人物,经常在报上发表意见和看法,不是也起到很大的宣传作用吗?”
劳君展在告辞时,把他们夫妻二人为毛泽东安全担心的意思,含蓄地表达了出来。她对毛泽东说:
“重庆气候不好,山城不可久留,早作归计为好。”
毛泽东说:
“多谢关心。”
彼此心领神会,一笑而别。
后来许德珩等人在1946年1月9日,举行“九三座谈会”扩大会议,决定将座谈会改名为学社,并成立了“九三学社筹备会”。5月4日,为纪念日本帝国主义在1945年9月3日签字投降,在重庆正式创立“九三学社”,选举许德珩、褚辅成、税西恒、潘菽、涂长望、黄国璋等16人为理事,梁希、卢于道、黎锦熙3人为监事。
且说9月12日中午,毛泽东、周恩来应蒋介石之邀,到林园共进午餐。毛泽东和蒋介石商谈了中共方面军队的整编数目,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
就在9月12日这一天,蒋介石命令胡宗南、孙连仲在郑州、洛阳、新乡等地集中了20万的兵力,准备进犯晋冀鲁豫解放区。
9月13日凌晨,毛泽东批准了刘伯承、邓小平提出的上党战役计划。
9月13日上午,毛泽东与周恩来、王若飞在重庆首次会见了中外记者。毛泽东在会见中说:
“全国人民希望和平,我到重庆来尽一切努力以达到和平。我们共产党人希望会谈有良好的结果,使中国能由抗战转到和平建设的时期。共产党竭力避免与国民党军队之间的冲突,自许多地区后撤,避免冲突的危险,但将继续与伪军作战,因为敌伪军依然攻击我军,并重占许多城市。”
毛泽东还说:
“目前双方保证不向外公布会谈情况,但希望会谈成功。”
中午,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应赫尔利之邀,参加午宴。
赫尔利在谈话中,无端指责中国共产党企图解决很多具体问题,致使谈判停滞不前。毛泽东则明确表示说:中国人的事,中国人来办。
这天下午,毛泽东会见了《新民报》的部分工作人员。周恩来将《新民报》副刊编辑、被称为鸳鸯蝴蝶派的作家张恨水介绍给毛泽东。毛泽东夸奖张恨水主编的《新民报》副刊在抗战中很有贡献,说他是以小说、诗文为武器,对抗战起了积极作用;还称赞他的小说“比以往的言情小说进了一大步”,特别喜爱他的抗战小说《八十一梦》,喜欢那种嬉笑怒骂、痛快淋漓地揭露国民党达官贵人的腐败现象和黑暗面的文章笔调。
这一天,张治中将戴季陶请他代约时间宴请毛泽东的邀请函,交给了毛泽东。
前边说过,毛泽东是在9月3日主动拜访了戴季陶。此后,戴季陶尽管依然反共坚决,思想保守,但他对毛泽东来到重庆和对他的拜访表示敬重,一改反对和谈的态度,对毛泽东重庆之行反而寄予了热切的期望。他在邀请信中写道:“前日毛先生惠访,未得畅聆教言,深以为歉。一别20年,一切国民所感受之苦难之解决,均系于毛先生此次之欣然惠临重庆,不可不一聚也。”
是日晚,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在张治中陪同下,应邀来到戴季陶的官邸“陶园”赴宴。
9月13日深夜,毛泽东为中央起草了《关于和国民党谈判情况的通知》,全文如下:
各中央局、分局、区党委:
关于与国民党谈判问题,通知如下:
一、我们与国民党初步交换意见的谈判,已告一段落,国民党毫无诚意,双方意见相距甚远,谈判将拖延一时。
二、蒋对具体问题表示:政府法统不容紊乱,军政令必须统一,国大要速开,旧代表有效,但可增名额,容纳各方,容纳各党派参加政府,对党派合法问题将制定政治结社法。不主张似法国的多党状况。对释放政治犯及大赦均不同意,只允我提名单释放若干。对人民自由,说已切实实行人身自由保障法。特务不能取消。
三、关于两党关系的重要问题:对军队只允编12个师,需完全服从命令,按指定地区集中。对解放区民主政府,则表示含糊。对参加受降、停止进攻、反对利用伪军等,则避而不答。
四、蒋表面上对毛周王招待很好,在社会上造成政府力求团结的气象。实际上对一切问题不放松削弱以致消灭我的方针,并利用全国人民害怕与反对内战心理,利用其合法地位与美国的支持与加强他(保障美国在远东对苏联的有利地位),使用强大压力,企图迫我就范,特别抓紧军队国家化问题。因此在谈话态度上只要求我们认识与承认他的法统及军令政令的统一,而对我方则取一概否认的态度。
书记处申元
9月14日,毛泽东、周恩来接见日本人反战运动领导人鹿地亘和夫人池田幸子。毛泽东问鹿地亘手下有多少日本同志,鹿地亘难为情地说:
“很遗憾,除了自己夫妇和孩子,只有4位战友。”
毛泽东说:
“那很好,很了不起。要好好爱护培养这4位同志,他们是最可宝贵的。4个人数量虽然很少,但正是这4个人才能变成将来的百万之众。”
是日晚上,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应白崇禧之邀请,到他的官邸赴宴。
9月15日上午,毛泽东在桂园会见了梁希、潘菽、涂长望、谢立惠、李士豪、干铎、金善宝等科学家。
此前,《新华日报》社派人向潘菽传达一个口头通知,说是毛泽东要会见参加“自然科学座谈会”的科学家们,并请潘菽告知其他人。
梁希、潘菽等人来到桂园,由王炳南在门口接着,迎入房间,并排坐在这个长方形房间的一边。毛泽东来了,和大家一一握手寒暄,坐到了对面。他问道:
“各位对时局有什么看法吗?”
梁希回答说:
“我们感到很苦闷。”
“噢,苦闷!”
毛泽东重复了一遍。梁希问:
“为什么已经解放的一些地方让给国民党?”
毛泽东站起来,在椅子旁边向后退了两步,已经到了墙边,他说:
“让一步是可以的,让两步也可以,再让就不可以了!”
他说着挥动大手,作了个反击的手势。大家都会意地笑了。毛泽东又指着坐在稍远处的金善宝问道:
“那位白发老先生有什么意见啊?”
金善宝起身将自己的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毛泽东接过一看,伸出两个手指笑着说:
“啊!我比你大两岁。请谈谈你的看法吧。”
金善宝说:
“今天我们都很高兴。从历史上看,人民总是要革命的,而革命总是要流血的,不流血的革命是不会成功的。孙中山先生为了求得和平,让位给袁世凯,终于导致了革命失败。看目前形势,蒋介石对和平谈判并没有诚意,今后的内战还是要打的。重庆是虎狼之地,不宜久留。毛先生是吃惯了小米的人,到这里来吃大米是不习惯的。”
毛泽东明白他的意思,边听边频频点头。
后来在南京及全国解放后,金善宝作为著名的农业育种专家先后被毛泽东任命为南京大学农学院院长、华东军政委员会农林部副部长、南京市副市长、南京农学院院长兼江苏省人民政府委员。1955年他被评为中国科学院院士,195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8年,金善宝被调到北京工作,先后任中国农业科学院副院长、院长之职。1967年至1973年,他又多次受邀登上天安门观礼台观礼。可谓三生有幸。
且说9月15日下午,周恩来、王若飞在重庆德安里101号(即现中山四路36号,蒋介石、宋美龄、李宗仁等国民党军政要员的官邸,国民政府行政院、军事委员会侍从室等均在此院中)与张群、邵力子就光复区省份的划分、双方军队的驻地等问题继续进行谈判。国民党代表说,中共所提军队数目与中央规定相去甚远,无法再谈。解放区问题,中央之主张已不能再有变更。至此,国共双方谈判陷入了僵局。此后,蒋介石在会见周恩来时说:
“恩来,你告诉润之,要和,就照这个条件和。不然,就请他回延安带兵来打好了。”
先不管蒋介石在这里如何恫吓周恩来,且说毛泽东在另一边3访张澜。就在9月15日这天下午,毛泽东来到了特园。张澜、鲜英非常欣喜,依然将他引入张澜的卧室。张澜待毛泽东坐定,迫不及待地问:
“润之先生,展望谈判,终将如何?”
毛泽东答道:
“表老,目前谈判是有所收获的,已有部分达成协议。首先,他们同意避免内战和两党和平合作建设新中国。其次,他们承认了各党派的合法地位和人民的某些民主自由权利。”
张澜闻言点头微笑。毛泽东接着说:
“另外,蒋氏已同意结束训政,召开政治会议。”
张澜欣喜道:
“召开政治会议,也即党派会议,这我们从年初喊到现在了,斗到今天了,蒋氏迫于时势,总算同意召开这个曾被他目为分赃会议的会议了,不容易啊!”
张澜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他所说的蒋介石的话,是发生在这年2月份的事,那时,周恩来去见蒋介石,告知他中共中央关于召开党派会议的意见,蒋介石横眉道:“各党派会议等于分赃会议!”张澜接着问毛泽东:
“那么,何时召开呢?”
“未定具体日期,但我们当力争早日召开。”
“那联合政府呢?”
“我们提出在政治会议上讨论决定之。当然其它问题,如和平建国纲领、国民大会、宪法等等,都将在会议上讨论决定之。”毛泽东抽了口烟,又说:“上述这些您也已有耳闻,目前,大体上都有了眉目。”
张澜欣慰道:
“这些看来都是确定的了?”
“口头是确定了,也记录在卷,问题是要看今后实现得如何了。纸上的东西,要变成现实的东西,还得加一大把力呢。”毛泽东说罢,又告诉张澜一个内情:“这次我们为了换得人民需要的和平民主,是作了一些让步的,我们准备让出南方8个解放区。”
“这是为什么?”
张澜、鲜英无不为之惋惜。毛泽东解释说:
“人家要回南京,我们的这些解放区在他的床旁边,或在他的过道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宋太祖是困不着觉的。他们硬要争,还造谣说共产党就是要地盘。我们考虑到这还不至于损害人民的根本利益,就做了这个让步。抗战时我们自动取消工农革命政府名称,红军改为国民革命军,没收地主土地改为减租减息,所做让步比现在还大呢。现在,我们让步,就有利于击破其内战阴谋,使他们的谣言制造厂破产关门,取得国内外广大中间分子的同情。”
“您所见在大处,甚是,甚是。”
毛泽东继续说道:
“目前的症结所在,是军队和解放区政权两大问题。”
“至今还谈不出一个圆满办法来?”
“是啊。表老,关于军队问题,我们提出我们的军队可以缩编为48个师,国民党他们是263个师,我们占六分之一。后来,他们说,他们的军队要缩编到120个师,我们说很好,准备继续让步,照比例减下去,我们可以缩编到24个师,甚至20个师。这样一来,他们无话可说。但我看蒋氏本意是要在‘统一军令’的借口下,取消我们的军队,这就是这个问题实际上今天没有、也不大可能真正解决的根本原因所在。关于解放区的问题,我们先后提出了4个解决方案,但逐一给他们否定了,理由只有一个,我们所提均不合其‘统一政令’的口味,被认为与‘统一政令’背道而驰,看来蒋氏这个‘统一政令’非取消解放区不可。”
毛泽东猛抽几口烟,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张澜静听着毛泽东的叙述,目光深沉凝重。他看到毛泽东的神情,不由得推心置腹地说道:
“润之先生,在五四以后,为了摆脱北洋军阀的统治,使国人能够过问政事,我曾经和吴玉老在川北推行过地方自治,深知政权、军权之于民之重要。润之先生,国民党丧尽民心,全国老百姓把希望寄托于你们,你们当坚持的,一定要坚持,好为中国保存一些干净土!”
毛泽东连连点头,神态肃穆而激动!鲜英夫人送来了点心。大家用毕,毛泽东又说道:
“表老,这里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他们正在美国支持下大力运兵,名为接受,实则准备内战。”
“哦”张澜惊怒道:“此事先前虽有所闻,尚未能全信,今日看来,确然无疑了!”
毛泽东说:
“表老,蒋氏在抗战之初,打仗还像个样子,一上峨眉,就基本上躲在山上观战了。对他来说,胜利是等来的。他的方针也是早已定了的:保存实力,准备内战。我们的方针是坚决反对内战,尽最大努力,委婉忍让以制止内战。但是,我们也清醒地看到,内战危机十分严重。如果蒋氏置一切于不顾,决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拿起刀来,那么人民被迫也只能拿起刀来。”毛泽东说到此处,想起在抗战时期,拥有军队的共产党竟然被蒋介石规定为以文化团体资格参加国民参政会,就不无戏谑地又接着说道:“到那个时候,我们这个没有合法地位的武化团体也就只能回敬他一个‘无法无天’了。表老,对此我们是有估计的,也是作了精神准备的。”
张澜关切地问:
“假若时局真的发展到不可逆转的境地而被迫一战,敢问,前途如何?有几分把握?”
毛泽东满怀信心地说道:
“广大人民是和我们在一起的,这是我们的事业必然取得胜利的保证。我们有坚强的党,有从事人民战争的军队,又具有威力的统一战线,这是我们籍以取得胜利的三大法宝。当然困难是有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张澜凝视着毛泽东,他从毛泽东那睿智而深邃、敏锐而坚定的目光中体味出一种难以言传的东西来。他在心里忽然默默念道:“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沉默片刻,张澜又提出了一个重大问题:
“润之先生,内战到了不可避免之日,四川该怎么办?”
“表老,我今天主要就为这件事来的。四川支持8年抗战,蒋氏在这里有一定势力,他还都南京后,对此岂肯放手?是还会另有打算的。”毛泽东说着,忽一昂首,举起厚实的大手,竖出两个指头,亲切而又诚恳地说道:“表老,如内战不可避免,我谨代表我党中央郑重拜托两件大事:第一件大事,请您以您之威望,影响地方实力派与我党通力合作;第二件大事,请您协助我地下党发展武装,组织游击队。日前,我跟恩来商量决定,派贾子群等在南充组织川北民主联军,打通华蓥山、大巴山,伏牛山至五台山,也就成了连接四川与华北解放区的地下通道。表老,这要请您大力协助了。”
“我当尽力为之,不负君命!”
张澜一口应诺,毛泽东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四目默然相向,豪情壮气在双方感应、交融,溢满斗室。毛泽东缓缓地松开张澜的手,拿起搁在烟缸边上仍燃着的大半截香烟,抽了几口,眉头一紧,密嘱道:
“表老,如果国共谈判成功而建立联合政府,视情况许可,川康问题可由地方自己解决。如果谈判失败,内战打起来,川康力量够,就早起义,力量不够,可等我军进川时协同作战。”
张澜郑重地点了几下头。毛泽东换上一支烟,吸着思考着,又提出了一个建议,他说:
“表老,恩来和我都有一个想法,也是一个要求,我们希望今后在重大政治问题上,民盟能与中共事先交换意见,共同商讨,统一认识后采取一致行动,未知尊意如何?”
“甚好,先前我亦早有此想,因如此始有力量掣肘蒋氏,以达到我们的目的。我们双方必须建立此种密切合作关系。”
毛泽东站起身来,一边抽着烟,一边在室内来回走了几步,又回到座位上,继续说道:
“表老,我们刚才谈的都是准备战争的事,当然,话得说回来,打仗,只是到了被逼至无可奈何的地步,出此下策,才走的一着棋子。我们总还是要用一切办法、尽最大努力来争取实现和平的!”
“是啊,是啊。这更为我素所主张的!润之先生,我们民盟不日将召开临时全国代表大会,民盟决心与中共为民主、统一、和平、建国共同奋斗到底!”
毛泽东起身向张澜伸出手去,张澜也立即站起,二人长时间紧紧地握手。张澜忽然道:
“现在,你们同国民党双方关起门来谈判,已经谈拢了的,就应把它公开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免得蒋介石以后不认账。”
毛泽东欣然道:
“您看用什么方法方式好?”
张澜想一想,说道:
“这样,你们如有不便,由我来给国共双方写一封公开信,把这些问题摊开在国人面前,好受到全国百姓的监督和推动。”
毛泽东笑道:
“好,好,谢谢张表老!表老真是老成谋国啊!”
“谈不上,谈不上,我只为蒋氏此人从来不讲信义啊!”
毛泽东与张澜、鲜英挥手告辞,高兴地说:
“今日畅谈甚欢!”
就在9月15日,苏联远东司令部为与中共中央取得联系,派一名苏军大校由曾克林陪同飞抵延安。
原来,八路军冀东军分区司令员曾克林率领部队进入沈阳后,在沈阳成立卫戍司令部,与苏军取得了联系,并从苏军处获悉:中国共产党只要不用八路军、共产党的名义,而用“东北人民自治军”等东北地区地方性部队的名义,就可进入苏军未占领的城市和乡村,接管政权,维持治安。这样他们将不加限制。此时,美国政府正命令它在西太平洋的陆、海军司令,按期运送国民党部队前往东北。而苏军则尽可能地阻挠或迟滞国民党接管东北。
9月15日这一天,中共中央与苏军代表会谈,苏军希望中共中央尽快派负责人去东北,以便协调与苏军的行动。中共中央当即向毛泽东报告了这一情况,毛泽东和中央商定:成立中共中央东北局,以彭真、陈云、叶季壮(程子华后在10月间为委员)、伍修权、林枫(后于10月23日到东北)为委员,以彭真为书记。并立即派彭真、陈云、叶季壮、伍修权、段子俊和莫春和6人,18日乘苏军飞机飞抵沈阳。为便于同苏联红军打交道,行前,由刘少奇主持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决定以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的名义,授予彭真、陈云、叶季壮中将军衔,伍修权为少将,段子俊、莫春和为上校。
再说9月16日下午4点半,美国驻华第14航空队总部的3个士兵霍华德·海曼、爱德华·贝尔和杰克·埃德尔曼应毛泽东之邀,来到红岩嘴八路军驻渝办事处。他们以好奇的目光欣赏着“小解放区”的初秋景色。
毛泽东何以会邀请这3个美国士兵呢?原来在不久前,海曼3人得知毛泽东喜欢抽烟,便从部队配给他们的香烟中拿出几条美国香烟,又写了一封对毛泽东表示崇敬并希望中国人民有一个繁荣和平前途的短信,送到八路军驻渝办事处。他们还通过大学里的朋友见到了周恩来,向周恩来表达了渴望拜会毛泽东的愿望。几天后,他们就得到了回信,说是毛泽东接受了他们的礼物,并邀请他们到办事处来一起吃饭。
海曼、贝尔和埃德尔曼走进办事处的接待室,担任翻译工作的龚澎满面笑容迎了上去,热情地说:
“请坐,毛主席马上就下来。”
毛泽东身着白色衬衫,外罩灰色中山装,顺着二楼楼梯走下来。他掀开竹帘,进了接待室,对客人们亲切地说:
“欢迎你们。”
说着,他笑容满面地和3位客人一一握手。他见客人们汗流满面,便把手中的扇子递给他们,又请他们进客厅。海曼打开背包,拿出一包香烟,腼腆地送给毛泽东。毛泽东接了,微笑着说:
“谢谢!你们太慷慨了。”
宾主落座后,毛泽东亲切地和他们交谈起来,间或也讲两句英语。客人们见毛泽东如此随和,平易近人,初时的紧张和拘束一扫而光。毛泽东仔细听着客人提出的问题,坦率诚挚地向他们讲述了共产党在一些重大问题上的立场和主张。他也询问了客人们的身世、家庭和在美国的生活状况及对战后生活的愿望,了解有关美国国内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情况。3个美国人把他们剪辑的旧报纸送给毛泽东,毛泽东非常高兴,接在手里,认真地翻阅着,他说:
“世界正在变化,而且发展很快。”
他还对客人们说:
“你们如有机会,请代我向斯诺、爱泼斯坦、史沫特莱表示问候,祝贺他们取得的一些成就。史沫特莱具有坚定不移的高贵品质。具有这种品质很重要,很宝贵,我们就是以此战胜敌人的。”
52岁的共产党领袖和20岁刚出头的美国士兵成了忘年之交,他们谈天说地,无拘无束。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西坠。毛泽东指着客人胸前挂着的照相机说:
“你们是不是想照相?现在太阳还未下山,抓紧时间拍一张吧!”
于是,3个美国士兵,还有办事处的钱之光、乔冠华、龚澎、舒光彩,簇拥着毛泽东来到办事处楼房西侧的一丛香蕉树前,摆好姿势,一连照了几张集体合影。
傍晚7时许,周恩来从城里回到红岩嘴,来到会议室,向客人表示歉意。
毛泽东、周恩来请3位客人共进晚餐。在一张椭圆形的大桌旁,3位客人分坐在毛泽东和周恩来的两侧。毛泽东、周恩来先后举杯祝酒,感谢3位美国客人的光临,感谢美国人民对中国人民的援助。晚餐虽然没有美酒佳肴,但大家互相敬酒敬菜和祝福,倒也十分亲切。
3位客人将他们积存的115美元赠给毛泽东,说是表示美国人民对八路军、新四军坚持抗战的支援。周恩来马上问:这些钱,都是谁的捐款?我们代表中国共产党、八路军和新四军表示感谢。
眼看到了深夜时分,3位客人起身告辞,他们问毛泽东:
“我们对中国应如何帮助?”
毛泽东说:
“你们将自己在中国所见到所听到的一切,回去告诉美国人民。”
说罢,他将12幅一套的版画,赠送给客人作留念。他和周恩来一直把3位客人送到办事处大门外,同他们一一握手告别。毛泽东还说:
“希望有一天,在中国能再见到你们。”
爱德华·贝尔回到兵营,按捺不住喜悦的激情,打开笔记本写道:“毛主席是我见到的最客气的人,对人极为坦诚。毛主席的个性不同凡响,第一次见面就给人深刻的印象,使你不由自主地喜欢他。”“他非常谦虚,”“他讲起话来声音柔和,从不高腔大调的讲话,从不激动,他是真正的人民领袖。”“我在毛主席面前,不由自主地有一种卑微感。”
霍华德·海曼后来在毛泽东逝世后回忆这一段历史时,深情地写道:“学者和历史学家们可能向你们讲述毛是一位诗人、历史学家或革命家。可是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一位热情、恬静、关心人的人,他能很容易地立即使你不感到拘束。”
9月17日,蒋介石亲自签发命令,在国民党军队中进行反共内战动员。
9月17日中午,蒋介石邀请毛泽东在林园共进午餐,作陪的有张群、吴国桢、赫尔利。
午餐后,他们一起商讨军事问题,毛泽东断然拒绝交出解放区,自然就想起了蒋介石让周恩来捎给他的那句话:“你告诉润之,要和,就照这个条件和。不然,就请他回延安带兵来打好了。”他巧妙而又毫不含糊地对蒋介石说:
“现在打,我实在打不过你。但我可以用对付日本人的办法来对付你,你占点线,我占面,以乡村包围城市,你看如何?”
尽管谈判陷入了僵局,但是毛泽东和蒋介石谁都不愿意把已经绷得很紧的弓弦扯断。在这种情况下,赫尔利只好分别约见国共双方代表,劝说他们各自妥协让步。
9月17日下午,毛泽东在桂园举行茶话会,与实业界著名人士章乃器、刘鸿生、李烛尘、范旭东、吴羹梅、吴蕴初、胡西园、潘昌猷等人进行了亲切交谈,热情地赞扬了他们为发展民族工商业所做出的贡献。毛泽东还说:
“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民族资本是得不到发展的,只有在国家独立、民主、自由之下,民族工商业才有发展的前途。我们不会把民族资本家看做敌人,而是看做朋友,不没收产业,而是调节劳资关系。”
茶话会结束后,毛泽东起身送客。他问走在后面的范旭东:
“如果国共两党建立联合政府,范先生可否出任一个部的部长?”
范旭东沉思片刻,恳切地说:
“毛主席,我不是做官的料。不过,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人。”
“谁呀?”
毛泽东显然很有兴趣。范旭东说:
“李烛尘!”
李烛尘,原名华榗,1882年出生,祖籍在湖南省永顺县。他从20世纪初开始致力于创办民族化学工业,先后任永利碱厂厂长、久大盐业公司总经理。在抗战时期,他将工厂迁入了四川,以著名实业家的身份成为国民参政会的参政员。
毛泽东回到办公室,看着刚进屋的周恩来,问道:
“恩来呀,我那位湖南同乡李烛尘怎么样啊?”
“很进步,很有胆量。”周恩来认真地说:“他和我们党早就有了交往。上个月,他还对《大公报》和《新华日报》发表谈话,欢迎主席来重庆哩!”
9月17日晚,刘少奇、朱德、任弼时以《为力争东北,控制热察之战略计划及工作部署》电告在重庆的毛泽东和周恩来,他们提出了“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建议新四军江南主力立即转移到江北,皖南、皖北新四军第7师也向北撤退,从山东、华中抽调10万至15万人北上。毛泽东、周恩来当即复电中共中央说:
“完全同意力争东北的方针。东北及热河、察哈尔控制在手,全党团结一致,什么也不怕。”
电报中还告诉刘少奇等人说,谈判无进展。
9月18日,刘少奇等将毛泽东、周恩来的指示转发给彭真等人。
9月19日中午,毛泽东设宴招待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
下午,毛泽东会见了在重庆的美国战时新闻处的韩丁等人。
韩丁回忆说:“记得毛泽东是在一个小房间里会见我们的。房间里除一张木头方桌和几把椅子以外再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了。我们在桌旁坐下来。毛泽东和我是对面坐着,格里·坦纳鲍姆坐在他的左边。周恩来的助手、担任翻译的龚澎坐在他的右边。毛态度友好,但精神严肃安祥。他有十足的自信心,但丝毫不想给人以任何了不起的感觉。”“毛一贯地设法同抱有各种见解的各式各样的美国人直接接触,来尽可能多的了解美国的情况,他同我们的会见便是这种坚持不懈努力的一部分。”
韩丁还记述了这次会见的情形,他写道:
“我们本来准备要问他一大堆有关解放区、抗日战争、新民主主义和中国的未来等问题的;但是,毛却把问题倒了个个儿,反而问了我们许多问题,问的都是美国的情况。格里有过一段当工人和组织工会的经历。我以前从事过农业,搞过农业工会。毛向我们两个询问了有关美国工人和农民的生活、他们的组织和斗争情况,他们同政府和大企业的关系以及他们对这两者的态度等问题,不管我们对这些问题能提供什么样的见解。他提的问题表明,他非常了解美国社会的基本情况,这些问题使我们不得不去深入思考。
他问我们:‘农业局和农场主联合会有什么区别?’‘美国的大多数工人为什么没有组织起来?’‘杜鲁门会主张对农民和工人采取什么政策?’对于这些问题是不能够毫无准备、简单地做出回答的。我们对于许多问题的回答都是很不够的。然而,即令是在这样的时候,毛也是耐心地专心致志地听着。因此,我们一点也不感到紧张和拘束。
我们离开时得到的主要印象是:毛是一位专心致志听别人谈话的人。”“格里和我都不是什么取得了伟大成就的人物,而是美国的两名各自有自己的社会经历的好心的青年。对毛来说,这就够了。他把我们看做是提供有价值的材料的来源,用了大半个下午同我们友好的交谈。”
9月19日夜,毛泽东及中共中央发出一份“万万火急”的《目前任务和战略部署》的党内指示电,电文如下:
一、国共谈判暂时很难有结果。国民党军队在敌伪掩护下业已进入许多大城市及交通要道,并有进入北平、天津之可能。伪军几乎全部为国民党掌握。热河及察哈尔两省我必须全部控制,东北全境我亦有控制可能,但红军在12月初将全部撤离东北(热、察两省将更早撤退),我必须迅速作妥善部署,方能保障我党对于东北的控制。
二、目前全党全军的主要任务,是继续打击敌伪,完全控制热、察两省,发展东北我之力量并争取控制东北,以便依靠东北和热、察两省,加强全国各解放区及国民党地区人民的斗争,争取和平民主及国共谈判的有利地位。为此,特作下列部署,望坚决执行之。
(甲)晋察冀(除冀东外)和晋绥两区以现有力量对付傅作义、马占山向察哈尔张家口之进攻及将来胡宗南由北平向张家口之可能的进攻,坚决打击傅、马及其他进攻之顽军,完全保障察哈尔全境、绥远大部、山西北部及河北一部,使之成为以张家口为中心的基本战略根据地之一。
(乙)山东主力及大部分干部迅速向冀东及东北出动。第一步,由山东调3万兵力到冀东,协助冀热辽军区肃清伪军,开辟热河工作,完全控制冀东、锦州、热河。另由山东调3万兵力,进入东北发展,并加装备。
(丙)华东新四军(除5师外),调8万兵力到山东和冀东,保障与发展山东根据地及冀热辽地区。浙东我军即向苏南撤退,苏南、皖南主力即撤返江北。
(丁)成立冀热辽中央局,并扩大冀热辽军区,以李富春为书记,林彪为司令员。罗荣桓到东北工作。将山东局改为华东局,陈毅、饶漱石到山东工作。现在的华中局改为分局,受华东局指挥,其人员另行配备。
(戊)晋冀鲁豫军区竭力阻滞并打击顽军北上部队,准备3万兵力在11月调到冀东和进入东北。
(己)全国战略方针是向北发展,向南防御。只要我能控制东北及热、察两省,并有全国各解放区及全国人民配合斗争,即能保障中国人民的胜利。
(庚)关于各区具体部署另定。
这一天,林彪、陈毅一行在去山东赴任途中已经到了河南省濮阳境内,根据这一指示,林彪立即拨马赶往冀热辽军区。陈毅则“取捷径直到山东”,接替山东军区司令员兼政委罗荣桓的工作。
欲知东北局势后来怎样?请看后边详细叙述。
东方翁曰:毛泽东在谈判陷入僵局之时针对蒋介石的威胁,反击老对手说:“现在打,我实在打不过你。但我可以用对付日本人的办法来对付你,你占点线,我占面,以乡村包围城市,你看如何?”这话说得实在是有趣得紧!既不虚张声势说大话、说假话,又不卑不亢地把自己的战略方针明明白白地告诉敌人,这就是伟人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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