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啥也说不清
人生就如同高速路上的汽车,很快,但不能老是那么玩命地跑。需要时不时去一下休息区,整理一下。然后静静地坐一会儿,静静地看,看着车流怎样向前,看着能注意到的一切,是怎么沿着它自己的逻辑和轨道发展。
《啥也说不清》共二十六节。大概二十多万字。我先承认是瞎编乱造的,也没有啥大意思,就是闲着练手。
第一节
说不清楚是几月份的那一天。天色还没有完全放开,有点阴沉。微微摇摆的草叶上,竟已有了晶莹的露珠。在山根底下,这是秋气已深的征兆。小芳背着个筐子,手里攥着镰刀往下面的地里去。她脚穿着豆青色雨靴,下身黑裤子,上边是一件很陈旧的迷彩服上衣,这是她老妈以前穿过的。迷彩服上露出来的一圈厚体恤的粉色领子,略微装饰了她一下。再配上白净的脸庞,能让人感到她是一个爱干净的人。你如果再多看一眼,能依稀辨出她除了有几分姿色,还有城里人的影子。
她留着短发,过去圆圆的脸,现在有些消瘦。可能是这一二年活得比往年累,最近营养又跟不上,总之是的确瘦了。所幸的是,脸上还没有太明显的皱纹。小而俏的鼻子,看着还是那么可爱。大眼睛还算亮,但时不时就有一抹抑郁的光流过。此时的她,看起来平静却不太兴奋,似乎正处在小小不舒展的心境里。
我和小芳是一个村的。从前工作休息的时候回村里,还看见过她的妈妈或者爸爸,骑着小三轮车送她去学校,或者拉着她去赶集。估摸她今年应该有40多岁了。后来知道,她准确的岁数是42岁。40岁离的婚。一个让人不知所措,在节骨眼上的年龄。本应该上奉老下养小,忙得踏实而有味道。现实却是什么都不用做了,只需要养好自己,尽管这也有点难。
原因么,因为疫情刚刚过去,虽然经济的大形势据说还很不错,在世界上是唯一向好,十分令人鼓舞的国家。但她工作的美容店倒闭了,服装店也倒闭了。除了有钱人,谁还有心思去美容,去买服装。好在不管是小地方的人还是大城市里的人,吃饭总是第一位的。那就去饭馆做服务员吧,可饭馆也关门了。再找一个饭馆,老板娘不但不用她,还说连自己都养不起了。真不知道现在的人怎么想的,都是有钱不愿意花么?
听说她曾经想去混凝土搅拌站找份工作。那里还算景气。但工头有点不怀好意,让她去看男人卸车,问她能不能干。在爆土扬尘的巨大库房里,看到每个人都灰头土脸,肩头上都摞着五六袋洋灰。她退缩了。她觉着自己现在虽然有困难,但还没有到需要那样玩命的程度。
工作太难找了。可喜的是,没多久她丈夫杨连喜也失业了,终于有了一块躺倒的机会。可有一喜就有一憾,没有工作就还不上贷款。暴脾气的丈夫躺倒了也仍然不放松,心烦就天天喝酒找茬打人。喝醉了的时候,就把小芳往死里打。日子实在没办法继续,心灰意冷的她最终离婚了。
好在杨连喜头脑清醒。早早把房子低价割肉卖了。按买房时的行情,至少赔掉了一半。但能有人买,就已经是很大的幸运,谢天谢地吧。现在想起买房子的几年里,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啊!把个一家人弄得七荤八素,心惊肉跳,真是特么不值。收回来的钱,还完了借账,剩下的已然不多。
杨连喜告诉她,抽屉里有五万块钱,你走的时候爱拿不拿。她争不到儿子的抚养权。她没有工作不说,还娘家没人。只能拿着不多的钱和一只行李箱走了,等于是净身离家的。
可离开家去哪儿啊?没想好。又舍不得花钱去租房。租了房也不一定能有工作。思来想去,这才一咬牙回到村里,住进了父母留下的老屋,走上了老辈人走了一辈子的乡村老路。
她还记着刚回来的那天。好不容易才打开生锈的锁,推开几年没开过的两扇院门。趟过没膝的杂草,来到屋门前站住,迟迟不愿意进屋。想起以前和奶奶、爸妈一边说笑一边摸索活计的情景,看着屋檐下,老妈经常坐着的那个大板凳,窗台上老爸喝水的瓷碗,不禁就泪水模糊了眼睛。
收拾完了睡觉的地方,坐在那里,看着熟悉的一切,想着从前一大家的欢笑,体味着自己现在的凄凉,不由得又痛痛快快地流了半宿的眼泪。第二天,有人看见她,见她红肿着双眼,聊了几句别的,也没有问她哭什么。其实谁都明白,回家了,睹物思人,她想爹妈了。
这院子里有老枣树,石头房,大石磨,猪石槽。院墙下的棚子里是码放挺高的木柴。都还是过去的样子。尤其是那棵老枣树,仍然枝繁叶茂,枣食累累。过去有年成不好的时候,大枣是可以帮助填饱肚子的。每每目光看到老枣树时,听着树叶哗啦啦地响,她都要慢下来手里的什么活,认真地听一下,仿佛是听它在说什么。小芳常常猜想,那一定是和奶奶爸妈有关的事情。久了以后,慢慢地她和这里的一切都找到了原先的亲切感。她和映入眼帘的每一个物件都有着很深的交融。她知道,这一切不是狠一下心就能轻易割断的。
因为,父母的魂还在这里。她的根在这里。
村里的变化实在是不小。也就是十几年的工夫,村子里随时都好像是生活在夜晚,不知不觉中慢慢安静下来。安静以后,就热闹不起来了,似乎和远处沉寂的大山深深地融在了一起。这里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鸡欢狗叫,炊烟袅袅的感觉。没有了大人扯着嗓子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没有了张家大婶李家大妈的客套声,没有了磕牙绊嘴的吵闹声,更没有了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在村里跑着玩的孩子,她可是一个也没见着。这让已经在县城生活了十几年的她,有了种怪怪的感觉。
她要先安顿下来,以后再找出路。她几次笑不叽地和更老些的女人念叨,机会还有。以前有个叫邢燕子的城里人,就在农村活得挺好。但是因为这里比县城冷,她学会了喝酒,几次自己喝醉了睡大觉。但却没有听说她和别人念叨什么一人醉,一人睡,醒来全是泪一类的俏皮话。她不想搏别人的同情,也不想太多地展现自己的挫折。
没看出来,当年那个只会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小丫头儿还挺坚强。据老太太们说,她的打算是,自己先熬一阵子,将来还是要和丈夫复婚的。丈夫原来不是那样。一家子过日子,曾经是相亲相爱有感情的。她也特舍不得儿子,老是拿出手机,滑上滑下的找儿子的相片看。
现在的她,不声不响,面无表情,像每天上班似的,来到玉米地跟前。随即蹲在半人高的草里开始忙活。短的草连根剜掉,长的就使劲拔起来。嫩点的就装在筐里,带回去喂鹅。这是捎带手的活。其实院子附近哪儿哪儿都有草。但你不拔没事,一拔自己就先心里不踏实,因为地和草可能都是有主的。
已经有点功夫了,玉米地才清理出一小片。没干过什么正经农活的她,干得太细了,想把地里的草拔得干干净净,其实没必要。暗黄色的土地上,只剩下绿油油的玉米杆。看着清爽了不少,就算蹲着,视线也似乎可以放远一些了。视线能放远点,连带着心里似乎也舒展些了。
小芳家里有几亩地,分两下里。一块大的,在远处洼地荒着,现在已经分不清界限是哪里到哪里。当初村里先是弄退林还耕,然后是退耕还林。现在又要退林还耕了,也没有什么人关心。反正是别人说了算。家里没有劳力的,乡里就安排人来伐树。伐了的树就拉走抵钱。
一块是现在干活除草的小地块儿,和居住的房子相距并不远,站在院门口就可以看见。 走着下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但她只开出来更小的一片,种了有一分地的玉米。说实话,种得可能有点晚了。可种子站的人说,你试试吧,可能还来得及。她于是把希望放在这种子上,希望这种子真是什么耐寒晚熟新品种。她没有翻地,只是约莫着看好株距,挖个小坑就撒了种子。因为其实这一小块地,也是可种可不种。
至于剩下的地块,她就更不想种也种不动。她不需要太多的粮食,一个人能吃多少。而且她没有大农具,没有牛助力,即便有牛她也不会使。因为父母去世,村子里的青壮基本走空了,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出租,又流转不出去,几年来就那样荒着。几年不回来几乎给忘了。她觉着无所谓,现在的人,活一天说一天,活法也不一样。几亩地再多荒几年,也不加大什么损失。如果种了,倒可能赔上一笔。野猪和野兔你就惹不起。撂着吧。
杂草又已经长得很高了。为了能吃上几口新鲜干净的东西,小芳一直不用化肥和农药---其实是因为要花钱就不值。她也没有给地里施农家肥,有人说不允许,说是污染环境。她积攒了些鸡鹅粪一类的农家肥,只能用在自家院子的菜地里。这里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顺便除一下草。
玉米的长势看着还不错,开始长棒子核了。她懵懵懂懂地希望到头来不至于是白忙活。白忙活也没办法,就算种柴禾了。反正不是太上心。要让我说就是像干也像玩。可能是突然换了环境的新鲜劲推动她干的。
她脱掉泥糊糊的手套,抬起胳膊,用衣袖抹了一下额头的细汗,随后找了处高一点的垄头,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已经很多年不蹲着干活了。蹲久了很累。但她不想休息太长时间,家里还有几小块菜地要打理。有养着的鸡鹅和兔子要喂,要干这个,干那个。唉,一个人在农村生活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我那会把她的小心气看成是有志气。但志气得有些执着而已。可后来就觉着,她执着得有点莫名其妙了。听老太太们说,她时常和别人念叨,她不想像猪狗那样活着。邢燕子的名字,不知道她是从哪听来的,老挂在嘴上。她很可能根本没想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人和事。而且那个邢燕子是生活劳动在人心齐聚,干劲十足的集体里。
她虽然还算年轻,却是一个不能与时俱进的人。我断定。而且,就因为她的这点志气,她的所有的不容易,也都借势往上翻了几番。
日子就好像故意在没完没了地为难她戏弄她。她随时想做的每一件事情,面临的各种困难,就像如今的物价,离不开的必需品,价钱老是不停地往上翻跟头。而有限几个往下掉头的,又仍然买不起,或者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这让手里至今只有不足五万块钱的她,时常感到无力和无奈。
偏偏她还是像在县城里上班时那样,眼睛里总是有干不完的活,脑子里还有多得数不清的小想法和小规划。她的眼光又留意到不远处。那里有孤零零的一棵树,是适合本地生长的沙榆树。树底下,浓密的荒草后面,那里有父母双亲的两个小小的坟头。年中刚刚回村里住,第二天就去坟头除了草,给父母上了香。现在那里已经又是荒草及腰了。
小芳的父母先后去世。岁数都不算大,60出头。当时是想埋在山坡上的。可山坡都已经被别人承包了,别人不让。想埋到更远的山里去,却没有人愿意帮忙,给点钱都没人愿意。都是石头山,挖坑太难了。最后就只能埋在自己家的地边。想起大一点的坟头,村里也不允许。因此坟头很小,小到如果不是一家人,可能觉不出来那竟然是坟头。如果没有人来祭扫,用不了几年,也就消失不见了。小芳盘算,只要自己活着,就一定要祭扫下去。如果将来有机会,还要给父母的坟前立上一小块墓碑。
她盯看着清理出来的一小片地,脑子里画面着爸妈在这里干活,自己屁颠屁颠地和爸妈撒娇讨乖的情景。恍惚间就以为看见家人正蹲在那里拔草。于是忽然就想再撒一下娇,再喊一声“妈”。然后就像小时候那样,一手按着膝盖,一手伸出去,等着爸妈或者年迈的奶奶把自己拉起来,把她领到和家人近的地方去玩。
她就这样伸出手,等着谁过来拉自己一把。等了一下才回过味来,其实已经没有人可以拉她一把了。她沉重地“唉”了一声,声音里全是不舍和思念。无奈地收回伸出去的那只手,用双手支着两腿,慢慢地自己站起来。
她整理一下袖口,重新带好手套,想继续除草。脑子里想的却是,应该养一条狗。这里不远处就是山。随着天光逐渐放开,雾气散尽,已经可以放眼远望,但却看不到一个人。村里倒是稀稀拉拉地有了狗叫声。
自家院子所在的高处擦地吹起了一阵小风,顺着由上而下的地势滑下来。随风而来的是一股怪怪的臭气。四下里看看,没有发现什么。再抬头循着风向看去,猛然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么秧儿站在高一点的地方,正两眼发光地看着自己。他帽子歪戴着,好像电视里的人,嘴里却嬉皮嬉皮地,露出明显的黄牙。这可把小芳吓了一跳。
其实这个人我也认识,也是这个村里的。岁数大概大概有50多,诨名三道杠。为什么有这个诨名,以后再说。他地了排子的身高,老人说是让猫给弄跑了一截。也有老人说,他是长“夹生”了,不回炉没人样。他祖上算是袍哥人家。头几年,别人都是满世界找地方去打工,他是去南边转了一圈,号称见了世面,就再没有离开过村里。小时候是村里有名的噶杂子琉璃球,还是三只手,什么都往家改搂儿。
他经常欺负小芳和几个女孩子。他揪辫子,摸手,做鬼脸。当着女孩子们撒尿。别人说他是人色笑,狗色尿。小时候他看人回嘴。现在要是还有人敢这么说,想他一定会愣愣着眼说,怎么了!爷们就好这口!也有老人曾经厌恶地说,这怂x 孩子,太狗食了。就是个滚刀肉,生混蛋。全随老三道杠。谁要是惹上了他,就算摊上了。还有人说,他妈生他的时候,脐带都是他自己弄断的。这话,现在是没人敢说了。总之,就他当时那个操蛋劲啊,不光让人啧舌,有时候都让人牙痒痒。
小芳记得最清楚的是他偷鸡蛋的事情。
他爸老三道杠,让他去邻院拿个木叉子子用。人家让他自己去墙根拿。他路过人家的鸡窝,看见里边有两个鸡蛋,就悄悄地揣进自己的裤兜里。别人追出来让他还回来,他还要打人。结果被人家大人一把推倒在地上。他竟然就坐在地上骂骂咧咧地,褪下半截裤子,把摔碎了的鸡蛋,就着裤兜喝了。
小芳去县城住,还听人提起他。他学了跆拳道什么的,还纱窗擦股---漏了一手---因为和别人抢大集上的地盘打架,跳起来一个回旋踢,摔断了自己几根肋骨,结果生生讹了对方三万多。也算是曾经在山里打过架的主儿。俨然是个出了名的人物了。以后就经常找各种碴讹人。大集上的人都说,他就是野猪的鬃毛,还抹了502胶。被他讹一下,可以开八次庭。
后来他当了什么“特管”,开始吃村里的半官饭,至今已经有十来个年头了。至于倒底是什么“管”,也没有人说得清楚。好像什么都管,又好像什么都不管。一般是看心情和油水,但主要是听村长的安排。村长安排什么事情,也得有几个骨干带头响应不是。不过很多时候村长也很给三道杠面子。村长现在岁数大了,依靠三道杠的地方,倒好像多了。
那个年头,用现在的话说,叫刷存在感。他和几个气味相投的“管”,每天有事没事就粽在村里的广播室。又实在没啥可播的, 就说荤段子,播天气预报 。因为怕播不准,就播前几天的。还张嘴闭嘴老要求村民和上边保持一致。后来又改成和天花板保持一致。
村里谁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上边是哪儿,也不知道天花板是什么东西。山根底下的人么,没见过什么天花板。可就这,还有上边给发锦旗,说是广播室办得好。有村民传说那锦旗是他们自己做的,挂在那儿是麻哒人的,也没有人深究。那都是差不多10年前的事情了。但这一切,都让小芳从小就讨厌他。而且打从这次回村,他就老是围着小芳家转,嬉皮嬉皮地老想和小芳搭话。小芳都装作没看见,还不由得加了几分小心。
现在他满脸骚气,鬼魅地咧着嘴,向人在矮处的小芳走近几步,还用手里夹着的烟,点划着和小芳套瓷:“嗨,我当是谁这么勤快呢?这么早就上地里干活。赶情是我小芳大妹子在这呢。我说,地里可有蛇啊!冷不丁还能碰上一只半只狸子野猪什么的,能弄你个择不楞。那玩意可厉害了,你招呼不了。小心没大岔。要不,我给你站站岗放放哨怎么样?有我看着你就嘛事没有了。”
小芳刚要蹲下继续干活,听见三道杠这样说,连忙又挺直了身体,退后一步,一边用手捂住鼻子,避开那种臭烘烘的烟味。一边攥紧镰刀,冷冰冰地说道:“谢谢。你走吧。什么狸子不狸子的,和你没关系!”小芳对于这么早就碰上他,心里有点警觉。这可是在满眼看不见人的地方。
小芳从开始就注意到,他抽的烟,一定是那种沾了狗屎的,不然不会那么臭。抽烟沾狗屎,是头几年传过来的。据说因为村里人淳朴,交通又闭塞,比县城足足晚了好大一截子才开始有人学着吸的。兴起的源头,则是从有大师级财经专家说,多抽沾了狗屎的烟,就能交上狗屎运开始。
据说挺准的。村里人嫌狗不待见的老旺财抽了沾狗屎的烟,去县城捡瓶子。狠心花两块钱买了一注彩票。结果真中了200块钱的大奖,相当于一会儿就捡了往常几个月才能捡到的瓶子,相当于他一下子拿了好几年的农民养老金。
这真是破天荒的大好事。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们几乎都知道了,唠起来都羡慕老旺财,好像他是给整个村里中了一个大奖回来。而老旺财也居然大气地花六块钱买了一双老头乐。那鞋很多人见过,款式很老,还好像被人穿过。那也是了不得。只要老旺财不出去捡瓶子而是呆在家里,就一定会穿在脚上,或者站在门口,或者溜达几步。旁人看上去,都觉着暖暖和和。
三道杠知道了中奖的事,几次去找老旺财,连哄带骗地撺掇他办几桌酒喜兴一下。还打算让来喝酒的人,都带过来一道菜。老旺财推三阻四地不情愿,倒了借给三道杠50块钱才算完事。但是说好了,过年三道杠也中了大奖就加倍还。这等于三道杠一下子得着了多少双老头乐。当然,三道杠是不屑于穿那种鞋的。
现在,三道杠听了小芳冷冰冰的话,不但没走,反而又往下凑了几步。他一屁股坐在小芳刚才坐的地方。又拿出一支烟,用烟头对着烟头点燃了---好借点儿上一支烟的狗屎味。然后才开始老着脸,冲着小芳卖山音:“我是有事情急着找你嘞。要不然,嘿,你以为我愿意大早晌冰凉冰凉地跑过来吗?我说大妹子,上边让各家各户必须把院墙拆了,你知道不?上边催得可急,你是咋想的?”
“知道不知道怎么着?和你有关系么?”小芳不耐烦地说道。
“建设新农村么,太和我有关系了。村长给我安排了,让我多出力呢。这事连乡里都知道”。三道杠得意洋洋,兴致大起,要开始正式忽悠了。
小芳手里攥紧镰刀,又退后几步,继续警惕地看着三道杠说:“这是半山区,把院墙拆了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官茅房。你看不惯干嘛?晌晴白日地,能出什么事?你想当石杠头?”
“我不懂你说什么呢。你不走我走”。小芳攥着镰刀,转身顺着玉米趟子就走。她忘记了拿走背筐。三道杠看见筐子没拿走,不禁喜从心来。连忙窜过去,往里边装了几把草,提起来往肩上一抡,开始或紧或慢地跟着小芳。诡异的是,他还故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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