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生：漂浮人家 七十四

　　回房间洗了个澡，刚刚坐下，打开电视，老黄和老汪敲门，让进来，坐下，我先堵他们的嘴，农村的事情可不聊啊!老黄老汪都笑了，问，那有没有精神出去溜溜?那就走呗。下电梯，走向大堂，看见那个卖古玩玉器的商店，其实就是用玻璃隔出来的，玻璃门敞开着。进去随便看看吧，来了几天也没有进去过。看见架子上有一个陶器，外观仿鱼篓，鱼篓的边缘上扒着两只螃蟹，惟妙惟肖的。多看了两眼，赞了几句，也没有问价儿，另一个架子上，有几件玉器，其中一个标签上写的是和田玉什么观音，有一个红木底座，没有看清楚，只觉着用的和田玉色泽柔丽，白润细腻，标价60万。(今天想来恐怕得600万)扫了一眼，赶紧过去了。在里边转了转，出大堂，往东边的花园走。

　　老汪说，老秦怎么还没回来?今天晚上还有朋友们请客，他应该早回来休息一下，晚上别出什么状况，可就指着他喝酒呢。老汪正说着，老秦给我来电话了。一接，老秦的声音非常暴怒，你不是认识中央政法委的领导吗，给我出出气，这儿他妈的有一个公安局的局长跟我叫板，给我收拾收拾他!声音非常大，老汪和老黄也都听见了。听了听，让他息怒，先回来，有什么事情当面说。挂上电话，老汪说，又有事儿了，什么事情就要收拾公安局长啊?老黄说，不一定是怎么回事呢?问我，你认识政法委谁啊，别惹事啊!我笑了，说 ，中央政法委领导我谁都 认识，我还认识国家主席呢，可是人家不认识我啊!我要有本事让政法委去收拾谁，还有哪儿能搁得下我。我从来也没有和老秦说过认识政法委的人啊!听声音他又没少喝。老汪嘴里吧唧一下，“唉 ”。

　　没心情了，回房间等着吧。看见台子上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纸箱子，什么东西?打开看看，竟然是那个陶器鱼篓。嘿，这才多大的功夫，而且谁也没说想要啊。不由得后悔，我应该仔细看看那个和田玉的摆件，再好好夸上几句，好歹是件东西。去找老汪，是咱们自己把这玩意儿送回玉器店，还是让你们的朋友给退回去?说起看和田玉摆件，老汪是呵呵地的笑了一气，似乎是一段时间以来，笑得最畅快的一次。他让我把箱子放到他的房间里。我也笑了，说，给钱多轻松，弄这么个箱子，不方便，还容易摔坏了。说笑着，老秦被人送回来了。

　　事后从老秦和老汪当地朋友那里，知道了老秦这 几个小时的行踪。我们几个一走，老秦就去老黄朋友休息的房间，说，底下有车吧?给我安排个车，去见个朋友。老黄的朋友有两位在那里，听他一问，马上说，有，有，其中一个年轻的说，我给您开车，咱们去什么地方?老秦看了看手机，说是什么饭店，小伙子说，“知道，现在走吗?”“走”，老秦说。到了那个饭店，老秦去了咖啡厅，看着老秦和一个后进来的年轻女人坐在一起，小伙子远远地自己坐下，点了一杯咖啡 ，告诉服务员，那两个人的账单也找自己来结，就低头看起了手机。

　　老秦他们聊得热乎儿，司机手机看得入迷，呼啦啦从外边进来几个人，把老秦的咖啡桌围上了，跟着就呛呛起来。司机注意到了以后，赶紧走过去。用本地话问，你们几个什么人啊，什么事儿啊?有两个人把他一挡，一边去，别找麻烦!小心弄你!司机说，别胡来，把自己弄了，后悔可没机会。老秦也站起来，说，他妈的，你们几个小崽子想干嘛?作死啊!有一个人跟老秦说，作什么死?我们老大请你们过去喝酒，走吧!老秦说，老子在这儿，老子就是老大，喝他妈什么酒，有资格请我喝酒吗?再看那个女人，已经是满脸恐惧，多罗多索地样子了。拦着老秦说，是，是找我的，您，您，我，我，我去一下。那个人又说，一块去吧，我们老大想看看，什么人胆子大，敢烂老大的女人!

　　这个小过程，是司机后来讲给大家的，后来老秦怎么和那个公安局长喝上酒了，怎么受到了局长的蔑视和侮辱，老秦不提，就没有人知道了。司机没敢跟进去，也不清楚。不负责任的想像和猜测，依老秦的那股劲儿，他妈的，老子是从院子里出来的，哪能受气，肯定要“强龙就压地头蛇”，“地头蛇”承受不了了，在小兄弟面前要维持身份，就借着酒劲以身犯上了。司机当时只是打电话给自己人报了好几回“警”。之后就一直跟着别人的车。最后到了哪儿，我就说不好了，地名不熟，听了也闹不清楚。

　　反正，老秦挂断给我的电话，据他自己说，还没有转身呢，一大群工作人员已经把那里围了，老秦自然没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和一个异性朋友见个面而已，可能真不知道那是某局长的 五位女人之一，而那个局长就到家了，因为把院子里退休的老领导给押走了，在当地官场名噪一时，而“保证到60岁时，每人每周性生活不少于3次”，“像我这样级别的领导干部谁没有几个情人?这不仅是生理的需要，更是身份的象征，否则，别人会打心眼里瞧不起你”等等名言名句，让他在更大的范围出了名，至于手底下有几个小兄弟儿嘛，基本正常，不足为奇。

　　晚上的饭，不是在饭店里吃的。晚上八点才从饭店出发。出发之前，实在是饿了，吃了一块月饼垫底，鲍鱼馅儿的，真是不怎么样。我猜测，什么什么以后，大家还是有忌讳的，否则不会安排这么晚的宴会。总之，做什么事情都要多想想，多赔上几分小心，没毛病。

　　在一个绿色葱茏，清幽静谧的大花园里，在草坪上布置好了自助餐台。星天深远，明月高悬。石笋数尺，修竹数竿。一幅李桃花盛,柔桑可采,桑中卫女，上宫陈娥的画面。几个衣着俏丽的女子，或弹琵琶，或抚筝琴。耳畔似淙淙溪水流过，眼前是袅袅佳人曼舞。令人轻松喜悦的气氛，在空气中轻盈弥漫着，茵氲着，很像是置身在梦中见到的月宫里。嫦娥舒广袖，吴刚尽所有，高雅尊贵，飘飘欲仙。放眼看去，舞姿曼妙的小女子们，哪一个才是嫦娥的化身啊?

　　良辰吉时，景色仙弥，令人愉悦，参加晚宴的人也简单。偌大的草坪上，没有我们以外的客人，服务人员比客人多，这应该是专场宴会 ;新鲜的是，大晚上的，很多人戴着墨镜。食物嘛，讲究个色香味形，戴着 个大墨镜，色也看不见，形也看不清，口腹之欲的快感就去了一半，而且，不能尽情体味这人在画中的感觉，岂不是放弃了另一种大餐，同时还让人产生了某种不适感。不禁令人叹息，为什么许呢?要不就清高致雅，香茶一杯，遥视天上的一轮明月，共享身边朋友的幽情畅叙;要不就坦坦荡荡，公开宴请，曲水传觞，吟诗作对，也不负那良辰美景，天上人间。似我之辈，不会诗词风雅，也可以似兄似弟，亦朋亦友，固旧交新，共赞主人这尊贵的邀请和精心的款待，想来无论哪样布置，都会使客人得到心理上的愉悦和满足。一副墨镜，让这些都打了折扣。

　　其实，若有人想查什么，谁还能瞒得了是怎么着?弄得客人也跟个贼似的!虽然是月宫里的雅贼，何故如斯?如果是我安排，就直接搞一个假面宴会，新奇刺激又有那种作用，多好。有时候你真得承认，人和人是有差别的，你得佩服有些人的大脑，比如我这样的大脑。

　　回饭店的车上，我心里念叨，很别致的一顿饭。 这要是我作东，请客还可以更简单，糊上一大锅红薯白薯，有老哥腌的咸鸡蛋，薯酒随便喝。想吃什么新鲜的东西，自己带来，为啥呢?作样子嘛!请客吃饭有晚上八点半开吃的吗?提前没吃东西人就饿坏了，吃了东西也就吃不下去什么了，何况是朋友又是客人。就是在搞形式主义嘛，形式主义饿死人啊。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切!回到房间，平静下来再一想，各有各的难处，人前光鲜无比，私下里可能打鼓呢，在很多人那里，不就是熬日子呢吗?这么一琢磨，心里的小别扭一会儿就没有了，不但没有了，还有一些同情的成分了，唉，都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