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人家 六十

　　星期六，可能是夜里太凉爽舒适了，盖着一床薄被子，竟然一觉就睡到了早晨七点，耽误事了。昨天大槐子说，今天早上要在藕池里捞鱼，让我起来就把大门打开。平常每天五点钟就起床了，偏偏今天有事，今天就起晚了，真是别扭。赶紧过去把大门拉开，大槐子和几个小伙子已经等在门外。

　　“欸呦，大槐子，我今天起晚了。”大槐子乐不津津儿地说：“您别担心，一点儿都不晚，十点半，能把鱼炖上就行。今天就是要做的鱼多一点，十斤的大鱼得捞十二条。”“那是又有大活了?”大槐子说：“可不是，一百二十人包桌，最大的一回了。”我问：“什么单位的?”“旅行社联系的，什么单位不知道。就是来吃鱼的，每桌要求有八道鱼菜，还点着名要吃‘鱼鮝’(音想)和‘鱼划’，标准也是最高的一回。”

　　陪着大槐子他们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藕池溜达。我又问：“包桌是什么标准啊?怎么收费啊?”大槐子呵呵乐着说：“您听了可能也得惊着，每个人头二百六十块 ，不算酒水。”我掰着手指头，做出 认真算账的样子，说：“这家伙，一顿饭就好几万，林溪庄园可了不得了。”大槐子接过话茬说：“是有点弄不明白，倒是有钱还是没钱啊?就咱们这穷地方，可比市里厉害得多了。”大槐子还特意把“多”字拉了个长声。 我想了想，提醒大槐子：“ 要说的话，现在可不是猛吃大鱼的时候，节气不对啊。终归鱼是发物儿，大热天儿的，留点神，别出什么幺蛾子。”大槐子点点头：“行，我多上点儿心。”

　　几个大小伙子，换上水皮叉，下到藕池里，嘁着跨查，幺幺呵呵，兴高采烈地，不一会儿 就捞出几十条鱼，有十几斤的，也有五六斤，七八斤的，一筐一筐的往八号院子抬。我家的藕池里的荷花荷叶又一次遭到了摧残，残枝碎叶的，水面上浮起不少 。藕池边上，一世八天的泥汤子，这还不算，藕池的边沿儿，有几块地方还给踩进水里了，简直令人不忍卒睹。这跟我当初想像的，荷叶飘飘，菡萏摇曳的美好景色，差别也太大了，太粗暴了这也，我招谁惹谁了?真是!不行，得找李工说说去。

　　最近一段时间，张姐主要操持冷水鱼基地的事情，过来的少了，李工是每天上午过来照个面。正要去找李工，李工已经疾步匆匆的进了院子，走过来了。 互相抬手打了个招呼，李工远远的就说：“大早上的，您站在那儿想什么呢?不是想吃鱼吧，中午让他们给您端一条过来。大姐呢?”“她回城里了，今天下午才能回来。” “嗨呀，一个人，中午别做什么了，就在餐厅一块儿吃吧。” “那可不行，吃顺了嘴儿，以后想吃，回又不让吃了，那就麻烦了，心里该别扭了。” 李工一脸灿烂地走到跟前，说：“哪儿能呢?您这到底是设计什么呢?”“真没设计什么，看看藕池里还能有多少条大鱼，是不是又该让董老板送鱼了。”

　　李工和我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藕池边上挪动脚步，看见满地的泥汤子，有些迟疑。我拦住他，看脚底下，不让他再往前走了。李工说：“呦，这是刚才他们捞鱼弄得吧，欸呦，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似的，这可过分了。”“这倒没什么，池子边上往下塌，可要想办法了。哪天要是把谁滑下去，就不美了。”“行吧，明天一早就抽人，让他们给这池子转圈都沏上大石板。下水的地方，用水泥做个漫坡”。“可以。你急急忙忙地过来，有什么事情吗?”我问李工。“没什么大事。今天的包桌规模有点大，张姐怕他们协调不好，照顾不过来，让我过来照应一下，我就是顺便过来看看您。我和张姐都不在的时候，想着有您在这儿，心里踏实。”李工说 。我也笑着说：“我还真是领你和张姐的情，就是怕我老闲着，身上生出锈来。希望不是你们想要强迫我做什么吧?”李工呵呵地只会乐。

　　李工和我溜溜达达地往大门口走。问李工，这是什么单位，搞这么大的动静，还上这儿包 桌来了?李工说，“旅行社给带过来的，具体什么单位说不好，好像是个什么新型高科技投资公司，还有什么论坛一类的，刚从哪个省挪到咱们这儿一年，说是这半年发展得好 ，要庆祝一下。待会看吧。”

　　陪李工到大门口，李工自己回八号院，我 回房间里上了一会儿网，没有啥有意思的东西可看，就端了一杯茶，坐在一进大门的阴影里。茶没喝几口，十几辆小汽车，两辆 大轿车已经鱼贯而来。车门一打开，西里呼噜地下来一大群人，大部分是白汗衫，挂着领带，皮鞋也都倍儿亮，衣履光鲜的。一帮子人簇拥着几个从小汽车里下来的，好像是领导一类的人物 ，男男女女热气哄哄地就进了林溪庄园 的大门。

　　几个像是工作人员的人，扛着摄像机，拿着电喇叭。另外几个人，在往一幅红条幅上插竹竿，条幅上的字没有看全乎儿，好像是什么‘百人论坛’一类的，还挺正规哈。原先倒是听说过有个“五十人论坛”，据说都是高官巨贾，在论坛上，指点江山，开放言论，给改g出谋划策，不过那是很高端的，怎么发展到百人，反倒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开‘论坛’了。是发展了，是抽抽儿了?不是真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十几分钟以后，林溪庄园里，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吓得我这院子里的鸡鸭鹅，披哩啪啦地往鸡棚子里跑，原本落在房顶围墙和树上的，也纷纷飞到了地面上 ;几只水鸟被吓得“扑棱棱”地四散而去 ;关关和小户也不干了，冲着八号院子不停的叫唤。藕池里刚才还有点闹腾，现在也安静了，鱼应该是都沉入水底了。仔细听听，他们疯狂呼喊的似乎是什么‘先富’，‘先富’，‘先富’，要不就是“加入”，“加入”，反正像是在调动情绪，鼓舞人心。真闹心。富你就富吧，你嚷个什么劲儿?你们是富了，我这院子里乱了，鸡不下蛋，你们赔啊? 什么事儿啊这是!

　　狂喊了一会儿，总算是安静下来。能听见有人用电喇叭在说，什么什么百人论坛的庆祝仪式正式开始 ，首先是请高老板还是药老板给大家训话。仪式刚开始，上来就训话?也是，论坛就是论坛，哪能和一般单位一样。正想继续听下去，村长电话，刚才有几个人，大概是三个人，在墙角不知道干什么呢，悄没声儿的被便衣警察给“窝”走了，提醒我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