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卫东：哈马斯究竟为谁而战

　　哈马斯对以色列出人意料、令人震惊、史无前例的袭击的最终意义和效果是什么？袭击发生后，尽管以色列平民遭受惨重伤亡，但哈马斯自己却面临灭顶之灾，其消灭以色列的终极目标国家遥不可及。随着以色列清剿哈马斯的行动的展开，加沙的巴勒斯坦人遭受了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巴勒斯坦人想要争取的任何权利都不会因此次袭击而实现或接近。那么，此次袭击的意义究竟何在？

　　哈马斯就是为消灭以色列而生的，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持续地对以色列发动袭击而不是巴勒斯坦建国。一旦巴勒斯坦成为与以色列和平共处的正常国家，哈马斯的生存空间恐怕就会不复存在。但哈马斯的此次近乎自杀的行动的意义和作用远不仅限于哈马斯巴勒斯坦本身。袭击点燃了加沙等地的战火，美国极力推动的沙特与以色列的和解进程被迫中断，来自黎巴嫩、叙利亚、伊拉克、也门等方向的对美国军事基地和以色列的袭击，特别是一些域内外大国的躁动使战火有升级和蔓延的危险，美国多年来稳定中东的战略目标面临严峻考验。为了防止中东局势彻底失控，美国不得不派出包括航母、核潜艇、反导武器等在内的大量军事力量去对试图扩大战火的国家和组织进行威慑，防止、阻止它们下场参战。而为了保卫以色列，美国又向以色列提供了大量武器弹药。这两方面的因素就形成了对美国全球战略态势的牵制，这种牵制的一个直接效果就是美国对乌克兰的武器支援减少，俄罗斯在军事和政治上都得到了缓冲。从政治上看，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被边缘化的巴勒斯坦问题瞬间成为中东乃至世界政治的中心话题，国际视线在很大程度上被从俄乌战争上转移。而且，随着以色列打击哈马斯的军事行动的展开，加沙的人道主义灾难把以色列和美国推上了道义被告席，一些国家特别强调美国长期以来的中东政策是此次冲突的根源，美国在中东的地位和形象受到损害。可见，哈马斯发动此次袭击的最大意义和最终效果并不是解决巴勒斯坦问题或消灭以色列，而是破坏中东和平与稳定，从而损害美国主导的中东和世界秩序。

　　对哈马斯来说，这个意义和效果似乎有些过于宏大，哈马斯也的确表示他们的行动得到了其他国家的支持。事实上，当前国际关系和世界政治最突出、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美国和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面临既坚决又强大的全球性挑战。也就是说，挑战、改变与维护、巩固现行世界秩序、国际体系的矛盾是当今世界的主要矛盾，是影响国际形势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是国际斗争的主线。在这个的背景下，哈马斯对以色列的袭击成为反对现行世界秩序和美国霸权的国际斗争的组成部分。在这个斗争中，世界越来越明显地分成两个阵营。一方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这个阵营因俄乌战争而巩固、强化和扩大。另一方是新的东方阵营，是国际新势力，这个阵营虽然没有北约式的同盟但存在着卓有成效的战略协调，并且也在发展壮大。结果，世界格局越来越冷战化，在冷战后的全球化时代出现的全球一体化趋势在新时代的硝烟中化成了灰烬。同时，由于要进行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建立新的世界秩序和国际体系的伟大斗争，斗争必然取代和平与发展而成为新的主题。这场新的关于世界格局与秩序的东西方斗争具有世界规模并将持续相当长的时间，事实上它将决定一个时代的基本特点。毫无疑问，相对来说和平、稳定、繁荣的后冷战时代或者说全球化时代已经结束，一个充斥着斗争、对抗、竞争、冲突或许还有战争的极不稳定、危机四伏的新时代已经开始。

　　与冷战不同，当前的斗争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斗争，也不存在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大世界体系。因为冷战之所以结束首先就是因为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矛盾不再成为世界主要矛盾和基本矛盾，其次才是苏联的解体。当前的斗争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内不同国家或国家集团之间的斗争，斗争的根源是基于根本对立的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的权力和利益争夺。在这个斗争中，价值观也就是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起着根本性作用，具有决定性意义。按拜登的说法，这场斗争是自由民主与专制独裁在21世纪的对决，事实上这也是西方对这场斗争的普遍认知。值得注意的是，按照这种定性，这场斗争必然具有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性质。在这场新的冷战或冷热混合战中，必有一方倒下从而分出输赢胜负，而且要么战争演变，要么和平演变，总之其中一方的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要发生改变，二战和冷战的历史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也就是说，这场新时代的伟大斗争是二战和冷战级别的斗争，其结果将对世界格局和相关国家产生深远影响。

　　在这个大背景下，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当前国际斗争的热点在欧洲，重点在亚太，中东无非起干扰或牵制作用，不具有决定性意义。哈马斯搅局后，中东域内外各种力量积极互动，跃跃欲试，表现活跃，美国疲于应对。对美国来说，如果不帮助以色列在这次冲突中取得绝对军事优势并对哈马斯进行毁灭性打击，对以色列的类似袭击今后还可能发生，美国在中东的地位将受到进一步的损害。所以，美国只能支持以色列在加沙对哈马斯采取军事行动，但同时也对以色列进行约束，以尽量减小人道主义灾难。从总的态势看，阿拉伯国家只是强调加沙人道主义问题和巴勒斯坦人的权利，并没有站在哈马斯一边。在本地区对美军和以色列发动袭击的主要是黎巴嫩真主党和叙利亚、伊拉克、也门等地受伊朗支持的民兵武装，他们是袭击也比较零散和分散，不是全面的大规模作战，公开支持哈马斯并一再警告如果以色列不停止军事行动那么战争范围就将扩大的伊朗在美国威慑下并没有直接参战，阿拉伯国家更不会介入战争。巴勒斯坦问题的热度会持续一段时间，但现在还看不到彻底解决巴勒斯坦问题的任何现实前景，遥遥无期的巴勒斯坦问题不会成为中东政治的永恒主题，再次边缘化的结果恐难避免。加沙将脱离哈马斯的控制，并将建立新的政治和安全框架。总的看，中东局势虽然混乱但不会发生新的地区性战争，中东格局不会发生颠覆性改变。俄乌战局虽然受到了中东局势的影响，但中东局势不是影响俄乌战局的决定性因素，美国和西方也不可能从根本上地减少对乌克兰的援助和支持，因为在他们看来，俄罗斯在乌克兰战场上取胜就意味着欧洲秩序乃至世界秩序的崩溃，这是西方完全不可承受的结果。所以尽管俄乌战局受到中东形势的一定影响，而且一些东欧国家也表示不再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但美国、北约和英、德、法等国的领导人一再强调对乌克兰的支持不会减少。事实上，美国和西方在乌克兰打的一场对俄罗斯的长期消耗战，目的是控制战争的规模和烈度，特别是防止出现核战争，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解决俄罗斯。从最终前景看，俄罗斯用武力挑战美国、西方及其主导的现行秩序，也无疑是以国运作赌注，结局很可能是事与愿违。但这场新时代伟大斗争的最终胜负取决于亚太，当然，最好能以和平方式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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