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斗草与斗诗

　　有谁还能记得我们小时候斗草的往事？两个孩子找茎比较长的草交结在一起，然后各持己端向后拉扯。谁的草断了便输了。

　　在古代，斗草属于端午民俗，又称斗百草，是一种普及面很广的民间游戏。无论王孙贵族还是乡野放牛娃都喜欢玩。书上记载为“斗草戏”。最早见诸魏晋南北朝时期文献。《年华记丽》：“端午结庐蓄药，斗百草，缠五丝。”梁代宗懔的《荆楚岁时记》载：“五月五日，谓之浴兰节。荆楚人并踏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斗百草后来发展成为插花等装饰艺术。

　　斗草分为武斗和文斗。武斗比较简单，就是上面所说的“拉草拔河，断者为输”。文斗则是采摘花草，互相比试谁采的花草种类更多，然后对花名。以对仗的形式互报草名，谁采的草种多，对仗的水平高，坚持到最后，谁便赢。玩这种游戏没点植物知识和文学修养是不行的。武斗后来发展成了一种赌博游戏，文斗则从对花名发展成了斗诗。

　　《红楼梦》第六十二回中专门描绘的斗草的情景:

　　宝玉生日那天，众姐妹们忙忙碌碌安席饮酒做诗。各屋的丫头也随主子取乐，薛蟠的妾香菱和几个丫头各采了些花草，斗草取乐。这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个说我有罗汉松。突然豆官说，我有姐妹花，这下把大家难住了，香菱说，我有夫妻蕙。豆官见香菱答上了不服气地说："从来没有什么夫妻蕙！"香菱争辩道："一枝一个花叫'兰'，一枝几个花叫'蕙'。上下结花为'兄弟蕙'，并头结花叫'夫妻蕙'，我这个是并头结花，怎么不叫'夫妻蕙'呢？"豆官一时被问住，便笑着说："依你说，一大一小叫：'老子儿子蕙'，若两朵花背着开可叫'仇人蕙'了。薛蟠刚外出半年，你心里想他，把花儿草儿拉扯成夫妻蕙了，真不害臊！"说得香菱满面通红，笑着跑过来拧豆官的嘴，于是两个人扭滚在地上。众丫鬟嬉戏打闹，非常开心。这时，宝玉也采了些草来凑热闹。

　　《镜花缘》第七十六回就写得更有意思了：

　　紫芝一面思忖，已进了百药圃。只见陈淑媛、窦耕烟等八人都在那采花折草，倒像斗草光景，连忙上前止住道：“诸位姐姐且慢折草，都请台上坐了，有话奉告。”众人都停了手，齐到平台归坐。陈淑媛道：“妹子刚才斗草，屡次大负，正要另出奇兵，不想姐姐走来忽然止住，有何见教?”紫芝道：“这斗草之戏，虽是我们闺阁的一件韵事，但今日姐妹如许之多，必须脱了旧套，另出新奇斗法，才觉有趣。”窦耕烟道：“能脱旧套，那敢情妙了。何不就请?”紫芝道；“若依妹子斗法，不在草之多寡，并且也不折草。况此地药圃都是数千里外移来的，甚至还有外国之种，若一齐乱折，亦甚可惜。莫若大家随便说一花草名或果木名，依着字面对去倒觉生动。” 毕金贞道：“不知怎样对法?请姐姐说个样子。”紫芝道：“古人有一对名对对得最好：‘风吹不响铃儿草，雨打无声鼓子花。’假如耕烟姐说了‘铃儿草’，有人对了‘鼓子花’，字面合式，并无牵强。接着再说一个，或写出亦可。如此对去，比旧日斗草岂不好玩?”邺芳道：“虽觉好玩，但眼前俗名字面易对的甚少，即如当归一名‘文无’，芍药一名‘将离’，诸以此类，可难借用么?”

　　从对花名又发展为斗诗。仲春时节，文人雅士外出踏青，依河而坐，将装满美酒的酒杯放于水面上，让酒杯顺着河水往下漂流，酒杯流到谁面前，谁就要端起来作诗，如果没有作出来就要罚喝酒。这种斗诗游戏叫作“曲水流觞”。“曲水”指的是河道弯曲水流平缓的小河流，“觞”是指带耳的木质器酒具。曲水流觞成了文人聚会时的一种水畔饮酒斗诗活动。《兰亭集序》就是王羲之和众人在兰亭清溪两旁斗诗后，将大家的诗汇集起来，乘兴挥毫所作的《序》。《兰亭序》被后人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王羲之也因之被人尊为“书圣”。后来，文人雅士干脆在自家花园里修建出一条弯曲的小河专供“曲水流觞”用。斗诗也逐渐发展为了专门的酒令。

　　说到斗诗，宋代的两个大诗人苏轼和秦观给我们留下了两首斗诗佳作。那是公元 1079年，也就是943年前的端午节，苏轼和秦观师徒同游湖州当地的寺庙，当时相陪的还有北宋著名诗僧道潜。游览途中，二人诗兴大发，便玩起了抽字斗诗的游戏，每人抽一个字，诗中一定要包含这个字。最后苏轼抽了一个“禅”字，而秦观抽中了一个“深”字。各赋诗一首。道潜担任裁判。据宋代文人曾季狸的《艇斋诗话》中记载，最后评胜负时，道潜硬愣是没敢说话，他觉得二人的诗作都是佳作，自己不敢评。【苏、秦之诗详见附录】

　　笔者早几年就写过《端午，向诗人致敬的节日》等多篇文章。昨日在《为什么要批评<未来学校>》一文又提到了端午。就是希望发扬端午的文化内涵，推动阅读。振兴诗歌。笔者深感目前学风浮躁，逐虚名而不务实；教不得法，误人子弟。此风当煞矣！明日若在，当还有下文。

　　【附录】

端午遍游诸寺得禅字

　　苏轼

　　肩舆任所适，遇胜辄留连。

　　焚香引幽步，酌茗开静筵。

　　微雨止还作，小窗幽更妍。

　　盆山不见日，草木自苍然。

　　忽登最高塔，眼界穷大千。

　　卞峰照城郭，震泽浮云天。

　　深沉既可喜，旷荡亦所便。

　　幽寻未云毕，墟落生晚烟。

　　归来记所历，耿耿清不眠。

　　道人亦未寝，孤灯同夜禅。

同子瞻端午日游诸寺赋得深字

　　秦观

　　太史抱孤韵，畅怀在登临。

　　别乘载邹枚，佳辰事幽寻。

　　参差水石瘦，窅窕房栊深。

　　清磬发疏箔，妙香横素襟。

　　复登窣堵波，环回瞩嶔崟。

　　双溪贯城郭，暝色带孤禽。

　　凉飙动爽籁，薄雨生微阴。

　　尘想澹清涟，牢愁洗芳斟。

　　挥箑订往古，援毫示来今。

　　愧无刻烛敏，续此金玉音。

　　这两首诗，苏轼是大气磅礴，而秦观诗则如诗如画。虽然当时道潜没评出胜负来，但从后世名家的点评来看，普遍认为苏轼诗水平更高，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

　　2022年5月3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