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柠：妖镍作乱，国际资本猎杀中国青山

前言

　　“今天接到很多电话，国家有关部门和领导对青山都很支持。”

　　作为镍矿巨头青山实业的带头人，项光达十分淡然。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青山之外，已是一片火海。3月8日，伦敦金属交易所（LME）的镍价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行情，从5.5万美元/吨上涨到10.14万美元/吨，涨幅超过110%。

　　根据彭博社报道，青山直接持有的镍期货空头头寸约为10万吨，如果考虑到中介机构持有头寸，规模可能更大。面对多头逼空的威胁，青山却在保持沉默，几乎没有对外表态。

　　多空双方互不让步，吓坏了坐庄发牌的英国人：镍价回落到8万美元/吨后，伦敦金属交易所竟然宣布暂停交易，预计本周五之前不会重启。除此之外，交易所还宣布3月8日的交易全部作废，还要加上10%的价格波动上限。

　　3月9日上期所夜盘开盘前，青山集团又有了新回应：“将用旗下高冰镍置换国内金属镍板，已通过多种渠道调配到充足现货进行交割。”

　　一场“妖镍乱斗”的大戏，终于按下了暂停键。然而各方的博弈，却并没有因此结束。

01

期货交易，引出中国镍矿巨头

　　如果没有伦敦期货市场的大戏，项光达和青山可能永远不会出山。

　　1958年，项光达出生于浙江温州。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一名思路活络的温州商人。

　　但是项光达更喜欢抓住一件事不松手。1988年，项光达放弃了国企的稳定生活，拉上张积敏等几位亲戚，各自凑了几千块，创立了浙江瓯海汽车门窗制造公司。

　　为了筹建技术团队，张积敏远赴太原，“三顾茅庐”，花尽了心思。最终把门窗公司从作坊式的小工厂打造成了规模化的企业。并且与一汽达成合作，公司业务逐渐扩张。

　　10年之后，这家企业的业务拓展到了不锈钢生产，公司的名字也变成了青山特钢。关于“青山”二字的含义，公司的解释是厂址在青山村，并且还有“咬定青山不放松”之意。

　　说是咬定青山，倒不如说项光达在抱紧铁树。自公司创建开始，青山的主力业务就一直是不锈钢。青山成立十年后，国内钢铁行业逐步收缩，但是青山却一直坚守不锈钢业务。变成了整个行业为数不多的逆行者。

　　项光达钻研的不锈钢市场领域，镍铁不分家。但是具体生产，还处于“海外运镍，沿海炼铁”的传统模式。不锈钢产业全年消耗了超65%的全球镍消费量。如果不锈钢的材料变成镍铁，不锈钢的思路将会被彻底打通。

　　项光达把目光瞄向了海外：镍铁的来源地是印尼，炼铁用的焦炭也来源于印尼。如果能在当地拿下镍矿，焦炭和高炉。就可以掌握行业上游，节约大量成本。

　　2008年，由于经济危机的影响，国际镍价暴跌，青山顺势出海，在印尼大规模收购矿山，最终搞出了印尼莫罗瓦利工业园区（IMIP）和纬达贝工业园区（IWIP）这两大生产基地。安信证券数据显示，青山在印尼拥有超1200万吨镍储量。如果按照青山公布的85~110万吨产能估算，印尼镍矿维持青山十年业务，不成问题。

　　在拿下产地的基础上，青山再进一步，掌握了高冰镍生产技术，高冰镍再通过萃取加工，就变成了硫酸镍和硫酸钴，这两者恰好是三元锂电池的原材料。青山顺势坐上了新能源行业的快车。

　　自2017年起，青山就在打造“镍钴矿产资源开采－湿法冶炼－前驱体－正极材料－电池应用”新能源全产业链。同镍钴加工企业华友钴业、格林美均有合作。2021年，徐工青山新能源制造基地开工奠基，一期工程规划产能1万辆，目标直指新能源重卡。

　　执掌“镍王”的项光达估计也没想到，他的主角剧本可能在2022年收场。

02

俄乌冲突 引爆多空大战

　　去掉市场噪音后，青山镍矿的做空失败，可能只是一个小失误。

　　镍矿石的主要来源为硫化铜镍矿和氧化镍矿，硫化镍矿主要来源为传统矿业国家：全球硫化镍分布中，南非占比28.1%、加拿大占比18.6%、俄罗斯占比17.3%、澳大利亚占比10.1%。这些国家的镍矿，最终成品是电解制成的镍豆或者镍板。伦敦交易所的“俄镍”，指的就是这种电解镍。

　　红土镍矿则以热带国家为主，其中最大出产国为印度尼西亚，占比达18.7%，菲律宾占比达10.1%。古巴和法属新喀里多尼亚的产量占比也接近10%。由于红土镍矿含有其他矿物，一般会被制成镍铁，最后加工成不锈钢。青山的高冰镍，指的就是红土镍矿加工的半成品。

　　原材料市场，价格总是大起大落。为了避免风险，不少企业会选择投资对冲，青山选择的就是镍矿期货做空。简单来说，青山花一笔钱，预测镍矿价格下跌。如果价格真的跌了，青山就取钱止损，类似保险赔付。如果镍矿价格上涨，青山靠矿石赚钱，也不差当初交的“保费”。

　　理论上说，青山做空是为了避险。但是青山如果换一种思路，制造价格下跌的氛围，导致镍矿价格下跌，青山也可以进行“骗保”。

　　去年3月份，青山宣布自己可以低价提供高冰镍，又跟合作伙伴华友钴业表示自己能给出10万吨产能。伦敦金属交易所的镍价从接近2万美元/吨的水平掉到了1.65万美元/吨。金山趁势吃掉了接近20%的差价。

　　不过镍期货交易成立的前提，是交易所拥有充足的电解镍用来流通。然而全球市场的电解镍库存，已经从2016年的50万吨跌到了8.13万吨。如果有人开出了超过预期的镍空头，还没有足够的电解镍流入，市场就会因为缺镍陷入混乱，镍价也会无限上涨。

　　从传言来看，青山很可能拥有10万吨到20万吨的空头。8万吨的存量，根本不够交易。火上浇油的是，由于俄乌冲突，来自俄罗斯的电解镍很难进入英国，市场上上的镍大幅减少无法交易，就会触发保证金机制。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可能波及到所有的金属交易市场。

　　就算跳出资本市场，按照市场进行评判，按照现在的镍价和不锈钢工艺，每吨不锈钢加入10%的镍，不锈钢的用镍成本也从1.88万元/吨达到了4.8万元/吨，然而304不锈钢报价，截至发稿时仅在2万元/吨上下。所有的钢企都只能做亏本生意。10万美元/吨的价格，已经变成了脱离市场的资本博弈。

　　面对这种情况，伦敦金属交易所已经踩了三脚刹车。

　　第一脚刹车，是通过追加保证金（也就是前文的“保费”）降低压力：彭博社的报道显示，伦敦金属交易所给予中国建设银行一家子公司更多时间，以补足周一未能按时追加的数亿美元保证金。有趣的是，“知情人士”表示是“某位金属行业客户”没能支付保证金。

　　第二脚刹车，就是暂停市场的镍交易。伦敦金属交易所在3月8日表示暂停镍交易，至少在剩余时间内不会恢复交易；其他有色金属合约将继续正常交易。

　　最后一次刹车，则是将价格虚高的镍交易全部作废。并且把短时间内无法满足的交易全部延期。3月9日，伦敦金属交易所发布了一份漫长的限制，涉及铝、铝合金、钴、铜、铅、北美特种铝合金、镍、锡和锌，要求这些领域如果无法履行交割义务，可以延期交割。也就是说，交易方可以拖到价格合理时再完成交易。

　　如果三脚刹车不踩下去，按照伦敦金属期货1手6吨，镍价最高10万美元/吨计算，如果空头的预期是2万美元，最后会亏掉960亿美元。就算按照交易所的要求，把价格压回到5万美元一吨，亏损也会达到360亿美元，也就是2274亿人民币。

　　2019年，青山集团的销售收入约为2647.54亿元。

03

国际市场，又有一只肥羊？

　　青山的问题，某种程度上说，是所有人的问题。

　　最为恐慌的一方，就是伦敦金属交易所，因为他们在40年前就见识过类似的剧本。20世纪80年代，由于国际锡协在金属锡用量大幅减少的情况下强行维持高价，导致国际基金卖空金属交易所的锡。

　　金属锡大幅波动，掏空了锡行业的大量资金。最终导致1985年国际锡理事会崩溃，但是锡理事会的参与者是国家而非公司，政府拒绝履约，负责担保的经纪公司巨亏几十亿，交易所关停锡交易长达四年。

　　如果镍期货重蹈当初的覆辙，破产潮卷土重来，伦敦金属交易所就可能彻底崩盘。

　　作为中间商的建设银行，此时也在四处奔走。彭博社报道显示，建银国际已经在周二支付了与LME镍头寸相关的未偿追加保证金。3月8日，中国建设银行董事长田国立拜会中国五矿集团董事长翁祖亮，就双方未来深度战略合作达成共识。如果不出意外，建设银行大概率在筹集资金和俄镍，应对市场进一步的冲击。

　　一直以来保持沉默的青山此时也有了反应。3月8日傍晚，有媒体发现青山实业位于上海虹口的大楼有多人出入，根据在场记者的描述，“一位身形瘦弱、神色颇为疲惫的老者在多人簇拥下迅速上车离开。”另一位要求保安驱离媒体的中年人，则被认为是“公司老总”。

　　当事方的快速反应，则让另一个问题浮上水面：中国的期货市场，是否还要任人宰割？

　　2003年，中国航空油料集团公司成为第二批国家批准境外期货交易的国有企业。经国家有关部门批准，中航油自2003年开始做油品套期保值业务。在此期间，CAO擅自扩大业务范围，从事石油期权交易。在此期间，中航油甚至通过私募筹集1.08亿美元资金，用于保证金的支付。最终中航油在2004年底陷入5.5亿美元的巨亏，只能申请破产保护。

　　2005年，时任国储进出口处处长的“明星交易员”刘其兵在铜期货市场上通过LME，建立空头头寸约15万至20万吨。但是国际基金却不断炒高铜价，铜价反而超过了4000美元。国储截至2007年4月越权头寸基本清理完毕时，仍损失折合人民币9.2亿元。时任中国银监会主席刘明康坦言，国储局在此次事件中损失惨重。

　　2020年4月20日，WTI原油期货5月合约跌至负值，中行原油宝在确认负油价为有效价格后发生穿仓。6万多名客户42亿元保证金全部亏损，并且欠中行保证金超58亿元。中行总体损失规模也很可能超过了90亿元。

　　2022年，相同的剧本再次上演，处在聚光灯下的青山，需要给出明确的答案。

作者|清柠来源|科工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