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泽东时代光辉照耀下——再谈《平凡的世界》
十多年前,有感于《平凡的世界》被冷落,和自己对此书的感情,写了一篇《写给路遥》的文章。到现在《平凡的世界》又火起来了,就又想说几句。
我一共买过三本《平凡的世界》,前两本都是盗版的,最后一本是正版的,三本书我都在不同时期送给来自农村的年轻同事了,此书我自己读过大概六七遍,从中可以看到我对该书的热爱。从1996年到2006年,《平凡的世界》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家园,直到我在晚报上看到了马社香老师的《前奏——1965年毛泽东重上井冈山》。
我记得在《平凡的世界》的扉页上印着这样的字样(大义):这是一群思想品格高尚的人,和他们在一起,你会感觉到思想的升华。
《平凡的世界》之后,上述内容的文字在主流出版物上鲜有所见了,人们不再追求高尚——游戏人生、顽主、我是流氓我怕谁,丰什么肥什么……成了文坛的主流。
所以,那个时候 “文学”成了一个贬义词,“爱好文学”由一句夸人的话,变成了一句骂人的话。如果一个不了解当时社会风气的人,还照老样子夸奖一个年轻人(比如说做媒的时候):“这孩子不错,爱好文学。”那就很可能遭到一连串令人尴尬的“回击”:“你才爱好文学,你们一家子都爱好文学。”
在当时社会的那种氛围下,我对文学特别是当代文学慢慢地失去了兴趣,直到1996年我在地摊上看到了盗版的《平凡的世界》(虽然1988年的时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曾经播讲过,但青春躁动下的我根本没有听进去)。书中的那些高尚的灵魂,伴随我度过了十几年的时光。虽然以后《前奏 毛泽东重上井冈山》出现了,我思想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但是这种转变是与《平凡的世界》的熏陶分不开的。
当时的文学(以及各种艺术)早已是“大雅久不作”,不说那些地摊文学或者地摊文学级的《费城》、《风入废屯》等等,就是稍微正经一点的不是无病呻吟,就是宣扬自私自利的价值观的。电视台也靠炒金庸的冷饭过日子,而且画狗不成反类其鼠(本来是画虎出身,偏要去画狗,自取其辱);真是让人感到憋闷。所幸还有《平凡的世界》在,聊以慰藉(还有浩然老师的《苍生》也是一个亮点,也很喜欢)。
所以本世纪前后一个时期,我对《平凡的世界》情有独钟,不管主流社会主流媒体,多么不重视它,我也到处去宣传它普及它。我搜集到了能够搜集到的路遥老师的所有资料,读了他的文集,感受到了一个高尚的灵魂。
在我年近六旬的今天,回头看看我思想发展的历程,再看看又一次火起来的《平凡的世界》,我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为什么在众多的文学作品中,我会对《平凡的世界》情有独钟呢?每次读起来都会产生强烈的共鸣和深深的感动呢?今天《平凡的世界》又在主流社会中复活了,那些成功人士对《平凡的世界》的理解,与我眼中、心中“平凡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同吗?
我生性愚笨,没有“顿悟”的天赋;但心地善良,却有“渐悟”的慧根。在上述的思考当中,有一条主线渐渐地明晰了,这就是路遥老师虽然是以描写人物来反映时代,严格来讲他不想“宏观叙事”,但由于他是当代少有的一个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所以他的作品在宏观方面确实是真正地反映了那个时代。正像他在书的后序中所说的:“我庆幸降生于这个伟大而值得自豪的国度。它深厚的历史文化,辽阔的疆土和占地球的五分之一的人口,使得其间任何人的劳动都能得到广大的支持,同时也发生广大的影响。无论我们曾经历了多少痛苦和磨难,且还将要面对多少严峻考验:也不论我们处于何种位置何种境地,我们都会为能服务于伟大的祖国和如此众多的同胞而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毕生的精力和才智。”这正是一个作家的良心之所在!正是因为这种良心,路遥老师才对毛主席有一种深深的感情。请看以下描写:
金波接了两个妹妹的礼物,大受感动,立刻跑到街上给她们一人买了一支钢笔……送走金波后,兰香和金秀返回学校的第二天,中国突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情——毛主席逝世了!
悲痛与惊慌顿时笼罩了全中国……九月十八日。毛主席的追悼会在天安门广场举行。
同一时刻,全国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所在地肃立。除过各种汽笛声在大地喧鸣,中国沉默了一分钟。在这一分钟,全国人民静静地聆听祖国的心脏在怎样搏动……石圪节公社追悼会的中心会场设在中学的操场上。公社所有单位的人和各村来的代表,都沉痛地低着头肃立在这里。
孙兰香站在这悲伤的人群中哭着。她想起奶奶和爸爸常给她说的,是毛主席把他们这样的穷人从旧社会的苦海中救了出来。从她记事开始,要是哪一年有了灾害,他们家都要吃国家的救济粮。奶奶和爸爸说,这都是毛主席老人家给他们的!要是旧社会,遇到年馑,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呢!他们全家都深深热爱大救星毛主席。每年过春节,穷得哪怕什么也不买,但总要买一张毛主席像贴在墙壁上。现在,没有了毛主席,以后可怎么办呀?
此刻,大概所有的中国人都象这孩子一样,从不同的角度,象她一样问:以后怎么办呀?
这是路遥老师对毛主席的感情的真实表现,孙兰香的爸爸和奶奶说的,也正是王卫国(路遥老师的本名)的“爸爸和奶奶”说的,尽管由于毛泽东时代国家要摆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快速发展工业,广大劳动人民和正直的知识分子都吃了不少苦,但他们都一如既往地热爱毛主席(去年12月28日,我参加了一个知青联欢会,因为毛主席的生日刚刚过去,一个个七十多岁的老知青们就在联欢会上,自动加了一个主题“歌唱毛主席”,我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给哥哥姐姐们唱了一曲《毛主席走遍祖国大地》,六位老大姐主动上来为我临时伴舞,场面非常感人)。他们的感情是那些精致或者粗糙的利己主义者即所谓理性经济人所不能理解的。
正是由于有了上述的良心和感情,再加上路遥老师的现实主义的写作方法,尽管他对毛主席时代的描写还有值得探讨和商榷的地方,但是他笔下的毛泽东时代并不是一团漆黑,而且主要人物的发展脉络和轨迹,也都映出了那个时代特有的光辉。
现在我们就通过一号男主角孙少平的经历,来管窥一下书中毛泽东时代的光晖。
尽管家里贫穷,孙少平并没有失学,学校也没有把城市、农村等家庭条件不同的学生分开,大家都是平等的(在学校里他因为有讲故事的才能,就被学校选入宣传队。以后在社会上成为揽工汉的他,还被润叶姐拉去当了夏令营的孙老师。他的这种境遇,在当今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正因为有了这种平等,孙少平能想到自己要发展;正因为这种平等思想还在社会上存在了一段时间,才有了以后他的发展,他能够在“揽工汉”的地位上读书,和田晓霞交往(这在今天的人们看来简直不是“癞蛤蟆吃天鹅肉”了,而是癞蛤蟆要和天鹅一起上天了);在“掏炭工”的位置上,他还苦学科技文化知识,而且阅读反映第三次科技革命的书,当时他还没有想到工人阶级会被边缘化,他想做时代的弄潮儿。因为他成为煤矿工人的时候,企业还是工人的家,工人不论在在企业中还是在社会上都有地位,一个普通工人只要你有一技之长(哪怕是会打乒乓球),你也会很快脱颖而出,这就是有组织的人和原子化的人区别之所在,也是某些人诟病的“企业办社会”的魅力之所在。而这个时候(1980年代)正是毛泽东时代的余晖尚在的时候。孙少平个人是幸运的,他还有时间能够享受这些余晖(而他的妹妹孙兰香则是更加幸运,她能够幸运地从农村考到名牌大学,以后应该成为天体物理学家或者其他现代物理学家,也令当今偏远地区的的农村学子羡慕不已啊)。
路遥老师英年早逝,他的时间定格在了1992年;而他的创作高峰是在1980年代,基本上到1988年;而他的主要作品描写的年代一般不超过1984年。这就让他的作品带有一种改革前期的特点,那个时候整个社会看起来充满了希望。当时我就非常乐观:门口有了私人炸馃子的摊,多给二分钱,一毛钱就能买一根馃子(公家的是八分钱一两粮票),自由市场上像变魔术一样变出来了好多猪肉羊肉,贵一些,但是不要肉票。感觉真是“一包就灵”啊(后来听人说那几年我们吃了毛主席时代好几年陈粮,虽然到现在也没正式说法,但那个时候我所在的城市的郊区,很多农民都不种地了,却是事实。他们用鸡蛋换粮票,然后用粮票用城里的亲戚家粮本“上票”买粮食,自吃、作饲料和倒卖。本来应该是农村往城里流动的粮食,成了逆向流动了,当然他们当时赚钱了;而且比种粮食出力小,收获大。但这部分“逆流”的粮食是从哪来的呢,在当时粮食统购统销的政策下——现在一分析——只有一个来源,就是原来国家粮库的库存)!
那时候社会阶层的固化还没出现,就像孙少平他们要开采的煤——“头上有无数条向上的通道”,国庆三十五周年的游行队伍里,突然打出的“某某你好”就是当时人们内心的写照。
在《平凡的世界》中也有很多这方面的描写,除了孙家兄妹不同方向的发展之外,还有作为知识精英的记者田晓霞不仅深深地爱着孙少平,而且在生死关头牺牲自己的生命,救了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儿。田晓霞的这些行为在今天的“知识精英”们看来,简直就是荒诞,但在那个时代并非个案。先富起来的孙少安还能把父老乡亲放在心上,让大家来自己的砖厂干活儿,而且还为村里建立了一所学校。有了地位的润叶不仅没有抛弃残废的向阳,还帮助他建立起了生活的信心,为他找到了生活和家庭中的位置。还有金波、润生、红梅等等他们的生活都有了起色。这不仅是毛泽东时代的余晖还在现实中温暖着她们,而且也有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良心作家路遥还在关注着他们,关注着他们这些普通人的生活,所以他们的形象才会活灵活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但路遥老师毕竟是大家,他不仅看到了生活中闪光的一面,也对当时那些“远方的乌云”表示了关注和担忧。
农村虽然粮食多了,但花销大了,化肥农药都需要钱,大部分农民没门路抓钱。田四田五为代表的多数村民陷入了困境,金富成了盗窃集团“老板”。王满银理直气壮地不务正业当“逛鬼”去了。曾经和“基座路线”作坚决斗争的张有智,本来应该在新时期大显身手,却因为嫌县委书记的官小萎靡不振。社会上骗子开始出现,那个忽悠孙少安拍《三国演义》的胡什么不就是盯上了少安口袋里的钱吗?而孙少安呢,为了自己砖厂产品的销路,也开始请人吃饭了(若干年后少安会不会行贿呢?)。至于孙少安把田牛弄到砖厂干活,在当时看来是做了一件 “好事”,但以后会发展到什么样,还真是不可想象。二三十年之后的黑砖窑里,奴役了多少田牛儿这样的残疾智障儿童啊。还有曾经对“基座路线”义愤填膺、满腔正义感的润叶的闺蜜杜莉莉竟然与一个不入流的“诗人”发生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样我想起了电视剧《便衣警察》里面的“四五英雄”平反之后成了贩毒分子)……
以上这些描写都是路遥老师在1988年之前完成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价格闯关”,还没有“大下岗”,还没有“农村空心化”,而路遥老师的担忧已经显而易见。虽然他在书中开出了由少安这样的“好财主”拯救世界的药方,但这也只是给我们指出了一条可能的路径而已。至于正确的答案还需要我们整个民族的实践来给出。
不能苛求一个作家拯救世界,其实像路遥这样的良心作家本身已经很难得了。虽然《平凡的世界》之后,路遥老师的身体垮了,不能继续写大部头了,而且四年之后就去世了。但他和他笔下的人物的善良美好的内心将永远滋润着善良正直的人们前行。
1996年我接触《平凡的世界》的时候,刚三十几岁,现在已经年近六旬;但我永远忘不了书中曾经感动了我的善良高尚的人物形象;而且经过了多年的思考,我通过现象看到了本质,看到他们善良高尚的源泉——这种想法今天非常明晰了,但以前并非不存在;没有这种思想的萌芽,我就不会在后来看到《前奏 毛泽东重上井冈山》时,思想会产生飞跃。
让我们再重复一下路遥老师的话:“无论我们曾经历了多少痛苦和磨难,且还将要面对多少严峻考验:也不论我们处于何种位置何种境地,我们都会为能服务于伟大的祖国和如此众多的同胞而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毕生的精力和才智。”
新时代来了,总书记说两个三十年不能互相否定了,抗美援朝正面宣传了,英雄人物不能被嘲讽否定了,抗疫期间公有制优势又开始大显身手了,毛主席又回到年轻人中间了。东方已经又呈现出了一片霞光。
正是
子规夜半尤滴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想一想,路遥老师,一个从来没有背离过大众的作家,如果活到现在,他会写出什么样的作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