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坤：中美关系叙事中的两套话语现象

　　中美关系在实际展开与运行的过程中呈现许多离奇怪相，其中很显眼的一个，就是在当今的中国，针对这一关系的叙事，经常并行地出现两套话语体系。

　　一套是公开宣传、主要用于对外表达的话语体系。其基本内涵是，中美两国利益深度融合，共同利益远远大于彼此分歧，中美两国谁也离不开谁，只能合作，除了合作别无出路;中美两国要加强战略互信，妥善管控分歧，深化合作，实现战略共赢，等等。

　　另一套是不怎么公开，主要是用于对内表表达的话语体系。其基本内容和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美国霸权一直在对中国搞和平演变;要充分认识中美斗争长期性、复杂性，等等。

　　上述两套话语体系都为国人所熟稔。第一套话语体系经常见诸于新闻报道，可谓连篇累牍、塞目盈耳;第二套话语体系经常出现在领导的讲话报告与上级文件中，可谓谆谆告诫、耳提面命也。对于我们这等基层老百姓而言，所接受的中美关系教育和熏陶，就是上述这样两种东西。

　　但是，简单地对比上述两套话语体系，稍有一点理解能力的人都看得出，它们彼此之间严重对立，简直是冰火不容的关系。如果按照第一种话语体系去做，中国就应该把美国当朋友甚至当亲人，放弃一切戒备敌意，而把自己的家底与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呈现给美国。应该说，许多中国人就是按照这样的思路提出他们对中美关系的意见与主张，并在实际行动中加以推行;如果按照第二种话语体系去做，那么中国就应该同美国做坚决的斗争，坚决抵制和反击美国对中国的和平演变，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组成最广泛的国际反霸统一战线，挫败美帝国主义的计划和企图。应该说，也有许多中国人按照这样的思路提出他们对中美关系的意见和主张，并在实际行动中加以推行。

　　那么，这样两个截然对立的话语体系，究竟哪个真、哪个假，究竟孰是孰非呢?

　　有人说，都是假的。第一种话语体系用来忽悠美国，用以逃避美国对中国制裁打压，用以同美国拉关系、套近乎，是“韬光养晦”战略下的具体说辞，目的是把中美矛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中国争取时间和机遇;第二种话语体系用来吓唬老百姓，防止中国的老百姓都被美国拉过去，防止他们失去对中国制度、道路、文化的信心信念，从而维护统治，维护政权。他们认定，所谓“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美国要颠覆演变中国之类的说辞不过是骗人的神话。

　　也有人说，都是真的。第一种话语体系是一些中国人的逻辑，这是他们绥靖路线的具体表述，也是投降主义的说辞，其中还夹杂着汉奸卖国主义私货;第二种话语体系则是另外一些中国人的逻辑，这是他们社会主义思想的具体反映，也是爱国主义的具体表述，是历史的、民族的，是中国劳动大众的护身符。

　　更有人说，两种话语体系不过是假假真真、真真假假;亦真亦假、亦假亦真而已。他们有的说，内外有别，当然就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谁鬼话啦;还有人说，外交辞令不可当真，俨然乎外交就是撒谎，国家元首会晤和国际关系文件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地里一套、暗地里又一套一般，毫无诚信与道义可言，云云。

　　上述说法究竟孰是孰非、孰对孰错，笔者在这里无法做出评判。但感慨系之，不免有如下想法：

　　其一、在道德和道义上，这是自我矮化

　　一个人如果言行不一，或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这个人的道德品质就值得怀疑了。一个人是这样，一个国家也大差不差。旗帜鲜明、立场明确，这是大国应有的品质、情怀和担当。当代中国对霸权主义究竟持什么态度、立场，这应该属于大是大非问题，容不得含糊犹豫或者左右摇摆，否则就要有失道的危险。

　　其二、这样一种扭曲，并非正常现象

　　坦率地说，当今中国两套乃至多套叙事话语的现象比比皆是，不唯中美关系，国内政治领域类似的现象更多。从客观现实的角度看，这种割裂不过是社会分化的反映，不过是意识形态总体割裂对立的一个具体映像。但从主观和积极的意义上说，这又是一种不正常现象，是一种严重的扭曲。一个健康的社会本不应该出现这等荒唐的现象，崛起复兴的中国更应该具有君子坦荡荡的面貌。

　　其三、这不应该代表中国的战略水准

　　作为世界性战略大国的中国，理应具有世界性的战略思维和战略水准，在“道”与“术”的辩证中，应该以“道”为先、为尚，而不能斤斤计较于“术”的高低。任何玩弄两面派的把戏，不管多么高明，一概都属于“术”的伎俩，都是暂时和有限的东西。如果满足与这个把戏，最后一定将导致被动。

　　所以，中美关系两套叙述话语体系并行于今天的中国，这不是什么好事，这只能说明中国社会的某种迷茫，说明战略觉悟水平的混乱与低下，未来需要根本上加以改变，才能在中美关系中赢得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