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 政治理论分析:为什么中国的社会动员能力远远强于其他国家?

2020-04-20
作者:安生 来源:卢瑟经济学之安生杂谈

  1、全文大约5000字,创作时间超过20小时。

  2、截至目前,我没有开付费阅读和知识星球的计划。

  3、虽然有很多事想说,但是实在没有精力,故《与读者闲聊》暂停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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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遇到重大事件,国外都惊讶于中国的社会动员能力。

  一夜之间,从上到下,全社会动员起来,按照一个统一的目标运动。

  有人说,这是归结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党总揽全局,统筹协调,各级政府、各族人民,在党的领导下,按照党指引的方向,发挥社会主义优越性,集中力量办大事。

  这是没错的。

  但是,其他国家的政府也是在政党的领导下。比如,美国现在共和党领导下,英国在保守党领导下,日本在自民党领导下,俄罗斯在统一俄罗斯党领导下。这些政党长期执政,领导政府,为什么这些国家的政府不能像中国政府一样,在关键时刻具有强大的社会动员能力呢?

  有人说,中国共产党是列宁型政党,即根据俄国革命家列宁的理念,进行组织的革命政党。这种政党采用民主集中制的方式来组织,形成代议制民主体制。与西方松散的政党相比,列宁型政党有严密的组织结构,有严格的入党程序。每名党员都是组织的一员,有对应的位置,都要遵守党的纪录,服从党的领导,履行党的决议。

  这是没错的。

  但是,了解中国近代史的人都知道,当年第一次国共合作,国民党在鲍罗廷的指导下进行改组,建立了和共产党类似的组织结构,两者的组织结构都参考了苏共的组织结构,所以典型的列宁式政党不仅包括中国共产党,也包括中国国民党。同样的组织结构,为什么中国共产党能够如臂使指,战斗力远远超过中国国民党,最终以弱胜强,在解放战争中胜出呢?

  分析中国共产党强大组织、动员能力的根源,有利于增强四个自信之中制度自信,更有利于巩固和加强党的领导,有重大意义。

  因此,本文尝试对此进行粗浅的分析,供读者参考。

  当初,知乎有一个问题,哪些事是你当了领导才明白的?

  最重要的是资源,最关键的是选择,最困难的是组织。

  执行一项任务,必须要有对应的资源。

  比如,唐僧完成西天取经,必须有悟空三兄弟护驾,必要的时候还有观音菩萨,甚至如来佛祖的紧急救援。否则,唐僧走不了多远,就会和从前被沙僧吃掉的九个取经人一样,成为妖精的大餐。不要说狮驼国大鹏三人组,就是白骨精都能吃掉唐僧,他甚至可能过不了流沙河。

  存在决定意识,意识是上层建筑,物质是基础,只有宏大的理想和坚强的意志是远远不够的,意识必须与物质相结合。

  我在《政治理论分析:政治运动的经济逻辑中》分析过,热情无法稳定地推动政治运动,政治运动必须符合经济逻辑,政治运动的参与方必须拥有足够的物质资源,只有这样,政治运动才能不断蓬勃发展。

  没有足够的物质资源,脱离物质基础,政治意志是无法贯彻下去的。

  贯彻政治意志,就给予执行者以物质资源;纠偏错误的政治运动方向,就剥夺执行者被赋予的物质资源。

  比如,如来希望自己的弟子金蝉子转世的陈袆去西天取经,就安排观音菩萨带着宝物去东土大唐,并给他安排三个徒弟;如来不希望别人在唐僧之前取经,只要不给予资源,前面九个取经人就成了沙僧的晚餐;如果有如来安排之外的其他妖怪(比如六耳猕猴),能突破重重困难,试图组团取经,那就由如来给予镇压者(孙悟空)足够的资源,将其镇压;如果镇压者也不能胜利,那么如来将调动一切资源,亲自出马镇压……

  资源分配,决定政治运动的走向。观察政治运动方向预判结果,不仅要看声明、宣言、纲领、路线、方针、政策之类公开的意识形态的内容,更要看政治运动过程中,物质资源是如何分配,如何运转的。

  物质资源的分配和运转比公开的意识形态的内容更关键。

  强有力的政党,必须有独立的资源,并能够高效集中资源,按照党的意志分配资源。党组织的存在,贯彻党的政治主张,不仰赖个人资源。

  私有制社会之中,社会权力与社会资源密不可分。

  前一段有喷子问,什么是权力?

  我回答他,权力,就是我有能力决定你吃肉、吃饭还是吃屎,你不能拒绝。

  私有制条件下,社会贫富差距越大,极少数人控制的社会资源越多,他们的权力越大。

  我掌握的社会资源比你多,我有能力决定你获得的社会资源的分配份额,决定你的人生状态,按照你是否服从我的意志决定你获得的社会分配结果。

  这种情况下,你就很难违背我的意志。想吃肉,就听我的,不然就吃屎去吧。

  两个人的经济地位越悬殊,强者就越难抗拒对方的意志。

  韩国电影《熔炉》之中,校长和老师性侵聋哑男女学生。为什么前部级法官改行的律师、当地教会、当地警方和政府都偏袒校长,家长接受和解?

  说到底,校长有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使用这些钱,其他社会成员乐于接受校长提供的金钱。

  如果党员个人拥有的社会资源太多,党员就有能力对抗党的意志,党就很难对党员如臂使指。

  如此,我们就不难理解国民党组织涣散,缺乏战斗力的原因。

  国民党的前身同盟会,是大中资产阶级、大中地主子女的集合。会员之间,是因为共同利益而彼此结盟的盟友关系。

  利益一旦出现裂痕,盟友关系就会出现裂痕,利益一旦发生冲突,盟友关系就会破裂。

  所以,同盟会内部很容易内斗不止,四分五裂,毫无战斗力。

  同盟会内部,不同的会员,掌握的社会资源不同。谁掌握的钱多、枪多、人脉广,谁就更能贯彻自己的意志,压倒其他会员的意志,在内斗中胜出,按照自己的利益决定自己甚至团体的政治走向。

  虽然同盟会会员,来自同一个阶级,大都出身社会中上层,有共同的利益,但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意志,维护自己和小团队的利益,把自己控制的小团队做大做强,必然不断争夺资源,内斗不止。这就如同军阀有共同的阶级利益,但是为了争夺资源(地盘),战乱不止。

  不仅如此,由于私人控制资源,一些小团体做大做强后,这些小团体内部一些成员掌握的资源增加,也有了和小团体领袖分庭抗礼的资本。小团体做大成大团体,大团体分裂为若干新生小团体。组织内部不断分化瓦解,形成一种混乱的平衡。

  事实上,同盟会各大佬之间,利益复杂,关系微妙,山头林立,甚至分裂笔战,另立山头,彼此攻讦,经常一拥而上,一哄而散,被袁世凯等反动势力威逼利诱,各个击破,瞬间土崩瓦解。陈炯明、蒋介石等人甚至公开走上军阀的道路,与孙中山、国民党中央对抗。

  孙中山等人屡次革命,屡次失败。

  对于同盟会(国民党)涣散,缺乏战斗力的问题,孙中山头疼不已,心力憔悴,无能为力。

  他一度要求党员宣誓、按手印地方式,表明效忠于他个人,绝对服从他的领导。为此,他与黄兴等国民党元老发生激烈冲突。对方认为,孙中山是推翻一个暴君(满清皇帝),自己要成为另一个暴君。双方不欢而散,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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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盟会国民党历史上,最听话的是几乎一无所有的基层党员,最有反骨的是章炳麟那样资历深、不差钱、有影响力的大佬。当然,相比另立国民党中央的蒋介石和诸多军阀,章炳麟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相比毛泽东等共产党人和共产党,孙中山等国民党元老作为个人是富有的,但是同盟会和国民党作为一个组织,是软弱无力的。

  1920年代,相比国民党,即使幼年的共产党,也展示出了强大的战斗力和生命力。

  共产党的大多数党员的出身要低于国民党党员。早期的党的领袖,大多就业困难的穷学生、在校教授。他们大多出身富农或中小地主家庭,能够解决温饱,有闲暇时光进行思考,但绝无过人的私人财产。

  虽然组织结构类似,但是由于党员没有私人资源,所以共产党组织对党员影响力,远远超过国国民党。

  遵守党的纪律,服从党的决议,为当工作,就能获得党给予的资源。不遵守党的纪律,不服从党的决议,拒绝为党工作,脱离或背叛党的组织,只能被党开除或者个人脱党,什么也带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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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浪淘沙,一大代表之中,最终登上天安门城楼的只有两人。

  陈公博、周佛海、张国焘先后叛党。一旦叛党,他们只是普通人,即使他们他们想对抗党组织,也没有足够的资源。

  李汉俊、李达、刘仁静、包惠僧先后脱离党组织。他们离开党组织,并没有给党造成严重的影响,由于他们不能带走党的资源,自然有后来人接替他们的工作。

  何叔衡、邓恩铭、陈潭秋壮烈牺牲,王尽美鞠躬尽瘁,自然后来人前仆后继。他们虽然倒下了,但是党的组织还在,党控制的资源还在,自然有人继承他们的遗志,继续奋勇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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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中山很希望国民党和共产党一样,具有严密的组织和动员能力,所以委托鲍罗廷对国民党进行改组。

  由鲍罗廷主持的对国民党的改组,只触动了国民党的组织形式,并没有触动,也无法触动国民党的经济基础,尤其是诸多国民党大佬和将领的经济基础。没有经济基础支撑的组织形式(上层建筑),自然是空中楼阁。

  所以,大佬和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将领们仍然桀骜不驯。

  一旦蒋介石这样的将领获得了来自以江浙财阀为代理人的美英金融资本的支持,不再依赖苏联提供的军费,叛变革命,对国民党中央软硬兼施,谋求最高领导人的地位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由于资源私有,国民党内部谁私人掌握的资源多,谁就必然是最高领袖。

  一个拥有强大私人资源的人,在国民党内部,是不可能屈居人下的,也是难于驾驭的——要么最高领导人(领导集体)制服他,要他交出私人控制的资源,要么他成为最高领导人。

  蒋介石获得了列强的信任,成为列强在中国的代理人,拥有了最大的资源,自然要问鼎国民党最高领导人的位置。

  希特勒、蒋介石及其他

  1927年,蒋介石在上海获得了财权,武汉的国民党中央就无法继续控制他。相比之下,武汉的国民党中央一无兵权、二无财权、三无境外支持,在宁汉合流过程中,只能屈居人下。

  由于蒋介石获得列强的支持,拥有强大的私人资源,所以他能够屡次下野,屡次复出,无论是胡汉民、汪精卫,还是李宗仁,都无法让蒋介石交出私人资源,自然也就无法替代蒋介石。

  虽然蒋介石擅长阴谋诡计、喜欢拉帮结派、军事指挥水平拙劣,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心狠手辣,反复无常,但是他有境外列强的支持,拥有庞大的私人资源,所以他注定是国民党的最高领导人。

  相比之下,共产党则有强大的纠错功能。

  王明德不配位,博古、李德军事指挥能力拙劣,最终都交出了相应的权力,由能力更强、人品更高尚的人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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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底,虽然王明、博古、李德占据最高领导人和最高军事指挥者的位置,但是并没有私人资源。一旦他们违背了党内绝大多数人的意志,走上错误路线,那么离开最高领导人的岗位也就是时间问题。

  从1927年算起,与国民党一直在蒋介石的控制下不同,陈独秀、张国焘、瞿秋白、顾顺章、李立三、王明,先后领导或主持中央工作。最终,经过不断筛选,历史选择了开国领袖。

  回顾历史不难看出,共产党的最高领导人的产生方式,相比国民党,要民主得多。

  相比国民党,共产党对党员的影响力强,能做到令行禁止;最高领袖由党内集体意志产生,产生方式更民主,个人能力强、道德水平高。两者结合,共产党的组织动员能力远远超过国民党,也就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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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顾历史,不难看出,党拥有尽可能多的资源,党员私人没有太多的资源。党按照党的意志和党员的表现分配资源,党员获得党给予的资源,贯彻党的意志,是共产党组织动员能力远远超过国民党的关键。

  同样是按照列宁的理念组织的政党,同样受到苏联的影响,具有类似的组织结构,由于经济基础不同,国共两党的组织严密性和动员能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国民党要达到共产党的组织严密性和动员能力,必须进行重大改革。所有党员都要交出私人控制的资源,所有的资源都要由国民党中央集中统一管理,按照党的意志分配资源。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军阀不会交出军队、官僚不会交出巨额财产,就是蒋介石本人也不会交出与江浙财阀、美英资本、黄埔系军官之间的人脉关系——一旦交出这些资源,他还有什么资格继续担任国民党总裁?

  如此考虑,就不难认识到共产党具有组织优越性,战胜国民党是历史的必然。

  总结历史经验,不难看出,巨大的私人财产与组织的动员能力是不兼容的。

  为了增强党的组织严密性和动员能力,党应该给予党员丰富的生活资料,让他们衣食无忧,甚至比其他社会成员优渥,这既能吸引优秀人才,也符合按劳分配的原则。但是,党员私人拥有过人的资源,往往危害党的组织严密性和动员能力。对此要有清醒的认识。所以,一定要剥夺党员足以影响和操纵其他党员或社会成员的资源,否则难免重蹈国民党的覆辙。

  由这样的政党领导的政府,自然在重大事件中,能够最大限度调动资源,如臂使指指挥党员,由党员发动群众,做到全国一盘棋。

  共产党是无产阶级先锋队,共产党具有超强的组织动员能力,由共产党领导的政府在关键时刻总能充分调动社会资源,集中力量办大事,这是不容置疑的制度优势。对此,应该有坚定的制度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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