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民|“白卷英雄”与“亿万富翁”：谁才是真正的张铁生？

　　昔日的“白卷英雄”张铁生因计划减持禾丰牧业，再次成为热门话题人物。

　　据悉，此次减持因其目的而受到广泛关注。张铁生公布的减持理由是：用于本人资金需求以及公益事业的捐赠。具体不说了，直接上图片——

　　著名投资经理人，东方港湾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但斌在其微博上称之为“最感人的减持”。

　　如果图片上的内容属实，这至少可以证明两点：一是曾经在监狱里被关了整整15年的张铁生，是市场经济条件下不折不扣的成功者；二是作为成功者的张铁生，还是一位颇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对斯土斯民有很深的感情。当然，修葺张作霖墓地，“以供后人缅怀”有点无厘头，不过我们也就不必对他求全责备了。

　　张铁生的沉浮人生，值得琢磨、研究。

　　几十年来，人们一提到张铁生，首先想到的是“白卷英雄”，一些不了解历史的人就望文生义地认为他是因为交了白卷才成为英雄，更推导出那是一个鼓励交白卷的时代，这实在是一种误读。

　　张铁生在1973年的那场高考中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他交了白卷，而是因为他在卷子上给“尊敬的领导”写了一封信，提出了对当年大学招生考试的一些看法，这些看法由于切中时弊而被称为“一份发人深省的答卷”，引起了当时高层领导人和舆论的关注，并引发了一场关于教育革命的讨论，张铁生也因此被铁岭农学院畜牧兽医系录取。

　　换言之，张铁生并不是因为交了白卷而被录取，而是因为交了“一份发人深省的答卷”而被录取。所谓“白卷英雄”是对他的一种漫画化。当然，丑化张铁生不是目的，目的是要丑化那个让他脱颖而出的时代。

那么，张铁生在他的答卷中提出了什么“发人深省”的问题呢？简而言之，就是社会责任和上大学哪个应该放在第一位的问题，或者说，一个大学生，是不是应该把个人利益看的高于一切的问题。

　　这的确是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是一个今天也需要回答但仍然没有令人满意答案的问题。在“中国大学正在培养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钱理群语)，在北大、清华都变成了准“留美预备班”，中国的智慧之花被美国轻易摘取，在药家鑫、林森浩这样的学生甚至都开始批量出现的时候，难道我们不应该问一问这样的问题吗?

任何国家的大学，其实最强调的都是培养学生对国家、社会的认同感、责任感，因为大学生将成为社会的栋梁，如果他们对社会没有责任感，社会就将陷入混乱无序的状态。但在中国，大约是在张铁生锒铛入狱后的几十年的时间内，谈责任感大家都要哄笑，有老师公开在课堂上讲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住别墅、开宝马、娶美女”，还有的教授声称学生毕业后“挣不到四千万就别回来见我”。

　　老实说，这样的教育，不仅会培养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更可能培养出反社会的人。

　　张铁生大学时代的教育，当然不是没有问题，但强调政治认同、强调社会责任感、强调教育与生产实践相结合、强调大学生要通过和工农兵（人民的大多数）的结合解决立场和感情问题，反对死读书、读死书，强调要在“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三大革命实践”的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等等，现在看来都是正确的，对大学生的锻炼也是全面的。

换个角度想一下，张铁生因为一封体现了思想水平和政治水平信而被录取，这是不是一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气度呢？今天单纯依据分数录取是不是有把学生培养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写八股文什么都不会的新“书生”的可能呢?美国大学录取新生，推荐信和做社工的时间都是重要因素，中国在七十年代就强调工农兵推荐对大学录取的重要性，这是不是一种先进、超前的理念呢?

　　所有这一切都应该被认真思考，但所有这一切都没有被认真思考，而是装进一条麻袋，贴上“白卷英雄”的封条，“抛进历史垃圾堆”了。

　　扯远了。

　　1991年，张铁生出狱，这时他已经一无所有，白手起家开始创业。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多少人折戟沉沙，怒目苍天空怀壮志，但张铁生却开创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张铁生由“白卷英雄”而阶下之囚，由阶下之囚而“亿万富翁”，经历实在是太过沧桑，如果拍成电影，其精彩怕是绝不亚于《基督山恩仇记》。

　　这样吸引眼球的一个人物难免不被人用来证明一些绝对正确的真理。有人就“感慨万千”地说，张铁生的成功证明了“我们所处的是这样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多选择的时代。”

　　其实，就像“白卷英雄”的张铁生不能证明那个时代是鼓励“交白卷”一样，“亿万富翁”的张铁生也不能证明今天就是“最好的时代”。

　　“最多选择的时代”是无疑的，但你选择了时代之后，时代选不选择你就很难说了。我相信，如果让每个人都自由选择的话，选择成为亿万富翁的人可能会高达99.99%，但最终能够心想事成的人可能还不到0.01%，这就是问题的吊诡之处。

选择的自由并不能保证你有不被选择的自由。比如，没有人会愿意选择下岗，但成千上万的下岗工人出现了;没有人愿意选择当蚁族、房奴，但城乡结合部成千上万进退两难的屌丝们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所以，关于选择的问题到了这里就变成了究竟是谁的选择?谁有能力作出选择?谁又只能被选择?

还是毛主席说得好，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白卷英雄”和“亿万富翁”，这是两张标签，但标签不是答案，被标签遮蔽的事实才是答案。找到答案，我们就能够找到让我们的国家和社会变得越来越好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