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人道危机与传染病
昨天网上出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有媒体说加沙爆发了天花。笔者对此是不敢相信的,毕竟人类已经消灭了天花一段时间,正常情况是不太可能出现的,难道是生物武器吗?后来经过查证才知道,联合国在加沙的医疗卫生工作人员的报告是出现了chickenpox水痘流行,而cnn方面的一个报道里边,居然错误弄成了smallpox天花,而国内翻译新闻的工作人员也没有核实。这样的乌龙实在是让有点难绷。
上图为联合国下属组织原文,下图为CNN的乌龙
天花没有重现人间对于加沙和全世界人民当然是好事情,但加沙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加沙内部的卫生条件已经到了极其糟糕的程度,各种传染病的爆发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当CNN的乌龙新闻出来时,很多人怀疑是以色列使用了生物武器,产生这样的情绪是有原因的,毕竟最近一段时间,以色列对加沙地区的反人类行为愈演愈烈,而之前以色列进行的种种毫无人道主义可言的行为,也被翻了出来,甚至还有以色列政界人士叫嚣对加沙使用核武器,似乎整个以色列高层完全不介意对全世界展示这样的形象,那就是他们致力于彻底毁灭加沙。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怀疑以色列要对加沙使用生物武器,这再正常不过了。
当然,以色列这次并没有对加沙使用生物武器,不过如果回顾以色列历史的话,我们会发现,以色列在这方面的历史是并不干净的。
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1948年以色列建国战争,这次战争中以色列使用伤寒和其他细菌武器攻击阿拉伯村落的事件,一直让以色列饱受争议。以色列的生物与化学武器计划,是由以色列国父大卫本古里安亲自敲定,从欧洲招募犹太科学家所进行的,他在给当时在欧洲的特工的信里边写到:“他们可以提高杀死或治愈群众的能力。”
在筹划建国之初,以色列建立了一个公司,叫做科学兵团,简写是hemed,这个公司负责进行各种先进武器的研制,也与现在以色列的军事工业有着很大关系。而在1948年的时候,在一部分科学家的建议之下,hemed组建了一个下属部门,叫做hemed-beit,负责生物战方面的研究,后来在50年代,这个部门成为了IIBR,也就是著名的以色列生物研究所的一部分。
在1948年以色列建国战争的时候,很多阿拉伯人居住的村庄出现了伤寒流行,其中最为著名的是海法北部的一座叫做阿卡的城镇,在以色列攻占这座城市之前,这里爆发了严重的伤寒。在战争时期,埃及方面曾经多次宣称,抓到了携带有带毒液体的以色列军人,对饮水点进行投毒。
而在1948年7月22日,巴勒斯坦阿拉伯委员会在联合国上的报告指出,以色列,当时应该叫做“巴勒斯坦犹太人”,进行了多起细菌战行为,从加沙,埃及,到叙利亚的一系列传染病爆发,都与他们有关。从后来以色列人员的采访和一些解密来看,以色列在1948年战争中使用了生物战的可能性是极高的。
当然,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以色列方面都不会承认这件事情,而笔者能了解到这方面的资料,也是因为去年有一篇这方面历史研究的论文,这篇论文讨论了1948战争中以色列生物战的情况。毫不奇怪,这篇文章被打成了反犹宣传的典型,在欧美主流舆论里边几乎没什么讨论度。
按照一些说法,以色列在后来拓展定居点的行动之中,也多次使用了投毒战术,当然,因为种种阻力,这方面的调查也很有限。再考虑到以军和美军多年的密切合作,以及美军在整个冷战时代生物研究极其不干净的历史,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怀疑。
生物武器经常被和化学武器和核武器相提并论,其实这三类武器的特点差异巨大,并且威力和影视作品中的描写也有着巨大差异,在文艺作品中,nbc武器(即核生化武器,核武器、生物武器和化学武器)的威力是相当巨大的,但是在现实世界中,这三类武器都有着明显的局限性。不过,考虑到加沙极高的人口密度和非常糟糕的基础设施,假如以色列政权选择放弃一切道德底线,选择学习德国法西斯,使用最为极端的解决方案,无论是选择nbc中的哪一种,都会在加沙造成可怕的人道主义灾难。
当然,个人认为这种可能性是很低的,这不是因为觉得以色列利库德集团还存在一些道德底线,而是因为加沙距离以色列人口密集区很近,nbc三种武器的共性中,不可控性是很关键的一环:核武器虽然有杀伤范围,但是随着气象条件的改变,核尘埃可能会污染很远处的地方,化学武器的扩散也会因为多种原因出现变数,至于生物武器,不可控性更是三种武器中最高的。以色列如果还保持基本的理智的话,是不会选择去这么做的。
从目前情况看,加沙内部各种传染病的爆发也已成为定局,比如说CNN乌龙新闻的原文中,就提到加沙地区的水痘和疥疮流行,这是非常危险的征兆,水痘的流行暗示着加沙人口年龄结构带来的免疫力缺陷,疥疮的流行则是表明加沙基本卫生条件出现了问题,而更根本的问题在于,随着以色列的封锁,加沙本就很糟糕的医疗卫生与基础设施在快速崩溃。
回顾人类历史,我们会发现这样的结论,那就是很多传染病影响的减弱,主要并不来自于医学技术的进步,而是来自于基础设施与生活环境的改善。
几个典型的例子包括,随着营养的改善,结核病的影响明显降低;随着自来水系统的普及,各种消化道传染病的影响降低;而美国和古巴人均寿命对比也能说明很多事情。
听到以色列断绝加沙供电供水之后,笔者最为担心的是加沙爆发霍乱,这种烈性消化道传染病与基础设施的情况有极大的关系。比如说最近十年,在2014年克里米亚冲突爆发之后,东乌克兰因为基础设施被破坏,所以出现了霍乱流行,美军当时还派了人去检测,这个问题倒是没有必要阴谋论解读,毕竟随着基础设施的破坏,传染病的出现是难以避免的。
类似的情况还有也门的霍乱,原因也是类似的,因为战争带来的基础设施崩溃,必然会带来传染病流行,如果回顾非洲的传染病历史的话,也能观察到类似的情况。所以加沙出现类似的霍乱爆发,是有很大可能的。
霍乱之所以被列入甲类传染病,除了超强的传染性之外,也因为它的致死率很高,虽然比不上鼠疫,但在传染病中是名列前茅。降低霍乱死亡率的治疗方法倒是很简单,那就是补充带有电解质的液体,无论是静脉补液还是口服补液,都是治疗各种消化道传染病的不二之选,可以把霍乱的死亡率降低超过百分之九十。这种治疗手段对于医疗设备和各种情况的要求很低,可是加沙现在的情况,只怕是连这样的基本医疗手段都无法满足了。
如果情况再恶化下去,加沙究竟会面临一场什么样的人道主义灾难?实在让人没办法回答也不想去推测这个问题。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现代社会脆弱性的体现,人的基本健康建立在很多平时不会被重视,但是失去了就很糟糕的社会基础上。在失去这些基础之前,恐怕大多数享受这些东西的人,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有享受过这些他们习以为常的东西。
霍乱只是可以推想的情况中较为典型的一个。加沙极差的基础设施与医疗条件,还有极高的人口密度都非常适合各种传染病养蛊,很多几乎绝迹的传染病都有可能在这里复活,而考虑到加沙和以色列的距离,这对于以色列真不是什么好事情,很多已经半绝迹的传染病,普通人是缺乏免疫力的,而以色列的人口密度一点也不低,不知道以色列各个部门有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种事情本就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哈马斯这个组织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不就是因为以色列无止境,非理性的高压政策吗?以色列的每一次轰炸,不都是在制造新的哈马斯分子吗?甚至前面说到,在加沙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可能性真的极低,但是如果未来以色列国防军对于加沙的地面攻击受挫,以色列会不会因为内部压力,选择更加极端,更加非理性的处理方式呢?
这个可能性极小,但是绝不等于零。最近几年很多事情告诉我们,那些高高在上,自诩为秩序的家伙,很多时候的判断并不理智。就像以色列方面要求联合国秘书长必须辞职这样荒谬的场面都已经出现了,再看看以色列的宣传机构在全球媒体面前咄咄逼人颠倒黑白充满自信的样子,自以为是上帝宠民的以色列利库德集团再干出一些更疯狂的事情也不会太让人意外。
回到生物武器这个问题,笔者认为必须要明确一个概念,那就是无论是哪一种武器,设计出来都是有目的的,毁灭世界或者灭绝人类并不是个指向明确的目的。这也是很多时候在讨论生物武器和核武器时候容易出现的问题。
生物武器因为糟糕的可控性,往往难以实现目的。虽然都市传说中,专门针对某个种族的生物武器经常出现,比如说阿拉伯世界就相信,以色列一直在研究专门针对阿拉伯人的生物武器,但是人类现在的科学水平是制造不出来这种病原体的。或者说笔者怀疑,各个种族之间这点基因差异,是否真的能制造出来有针对性病原体,毕竟人种只不过是人类自己划定的一套标准,而不是什么大自然的规律。
但是如果只是为了破坏的最大化,那生物武器确实是极具“性价比”的选择。就比如之前乌龙传说的天花,如果天花真的重新流行,那确实可以在全球造成数以亿计的死亡,大天花(主流天花亚种)有着较高的致死率,以及相当高的传染性(根据几次在欧洲爆发的研究,r0有可能接近10);而年轻一代人群对天花没有免疫力,老一代人虽然接种过疫苗,但是免疫力会出现衰减;同时虽然有疫苗储备,但是数量较为有限;目前也没有针对天花的特效药。
按照2001年美国暗冬计划的推演,如果有人专门散布天花的话,疫苗存储的量是无法管理住这个流行的,这个推演后面被改编成了著名的电子游戏《全境封锁》;后来的大西洋风暴演习之中,则是推演了全球同时多个地点被投放天花的场景。结合这些要素来看,天花是极具武器化潜力的。
也正因为此,天花的相关研究往往被赋予特殊的含义,当然,即使是美国某些冷战时代十分不干净的军事医学研究机构,现在进行各种传染病研究的时候,他们也会声称是为了防备可能的生物攻击。
暗冬计划推演报告相关图表
按照一些研究看法,以色列当年建立这方面的研究的理由,也是因为担心阿拉伯人的生物武器攻击。这样的自我辩解是无聊的。毕竟,以色列并没有加入《禁止生物武器公约》,而之前美国反对《禁止生物武器公约》的核查机制的推进,也是十分有趣的事情。
生命科学技术研究必然具有两面性,比如说之前笔者读过一个ngo的研究报告,其中提到病毒载体疫苗技术有着极高的武器化潜力。
举个例子,新冠疫苗中的腺病毒疫苗,是用常见的腺病毒作为载体(类似的常见流感病毒等也经常被用来作为疫苗载体),由于这些载体病毒很常见,人体免疫系统往往对它们有预存免疫力。这有可能导致预存免疫力清除疫苗载体病毒本身,影响疫苗本来要实现的比如预防新冠病毒的效果。
为了解决这个的问题,这方面技术的一个研究方向就是降低载体病毒本身的抗原性,比如说使人体免疫系统不认为这些腺病毒载体是之前接触过的腺病毒,避免载体被预存免疫力清除。而如果类似的技术用在生物武器上,可以使得生物武器避开人群预存的免疫力,用已知的病原体制造出强大的生物武器,比如说就有研究是基于对天花病毒做了类似改造的假设来进行沙盘推演。
类似的情况还有不少,生命科学研究必然会产生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未来有可能出现更强大,更接近影视作品中那种威力巨大的生物武器。但无论如何,人类没办法因噎废食,因为已经有足够多的事实证明,人为制造一场传染病相关的悲剧,有的时候并不需要先进的技术。
就和其他的技术一样,生命科学技术能为人类创造更好的未来,但是掌握在谁的手上,用什么样的方式使用,决定了它为人类带来的是幸福还是悲剧。
制造出加沙这座露天集中营的过程,不就使用了各式各样的先进技术吗?集中营不应该是这些技术使用的地方。愿有一天,加沙和世界上其他苦难地方的人民,都能享受到理应属于每一个普通人的那些基本的东西,水,电力,食物,医疗,交通,愿他们有机会去感受这些我们觉得平常,对他们却奢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