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平：搞集体经济占主导地位的统分结合的现代农业

——关于土地流转问题的答问

问：农业龙头企业为什么一直亏钱？

答：中国走“公司+农户”的农业现代化之路已有30年了。这30年来，农业龙头企业一直是政府部门的亲儿子，是政府部门搞现代农业的依靠，财政一直有大量的农业产业化专项资金，扶持农业龙头企业做大做强。

　　30年来，尽管有大量的财政补助进入农业龙头企业，试问，有多少农业龙头企业活过了10年呢？一半都没有。有多少农业龙头企业离开财政扶持能活3年呢？10%有吗？一半都没有。30年前的农业龙头企业，靠自己赚钱现在依然活着的有多少？比大熊猫还少！

　　农业龙头企业都离不开财政奶头，为什么口里含着财政奶头也大多活不过十年呢？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经济现象，如何解释呢？

　　中国是一个党领导下的农业人口大国，少数人不可能拿起枪把千千万万的小农干掉，所以小农为主体的家庭农业必将长期存在于中国。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基本国情！

　　在农产品短缺的时代，增产和增收同步，无论是千千万万的小农户，或是农业龙头大企业，都能发挥各自优势追求农产品数量增长收益，都能赚钱。

　　当进入上世纪90年代以后，我国的主要农产品供求基本平衡了，增产就有可能减收，搞农业想赚钱，就只能追求农产品价值和价格增长收益。千千万万高度分散的小农户在没有组织起来之前，搞农业依然只能追求农产品数量增长收益——增产不增收或减收；龙头企业虽然理论上有能力（追加投资等）追求农产品价值和价格增长收益，但他们生存在小农户为主体的市场经济汪洋大海之中，在千千万万小农只能追求数量增长收益（以最低的成本追求最大的产量，买低得不能再低的价格）的前提下，龙头企业能实现农产品价值和价格收益增长的农业组织制度和市场条件根本就不存在。由于龙头企业的土地成本、人工成本、管理成本…等远高于小农，小农户搞农业不赚钱，农业龙头企业如何能赚钱呢？只能亏钱。在中国，绝大多数农业龙头企业亏钱，没有最多，只有更多。

　　我有很多搞农业的企业家朋友，他们都喜欢投巨资搞农业，我见一个劝一个：在农户追求农产品数量增长收益（生产过剩）的情况下，搞农业少投钱或不投钱才能赚钱，投钱越多亏钱越多。农业现代化的本质是追求价值和价格增长收益的能力和市场环境优化，在千千万万的小农户没有组织起来追求价值和价格增长收益之前，农业龙头企业只能做公益——以帮助小农组织化为主要目标。

　　长期以来，我国农业现代化政策是以土地流转为着力点的，这个是为农业龙头企业圈地量身定做的政策，也是龙头企业亏钱的主要原因。我国农村农业现代化的政策，要以农民组织的组织化水平及能力不断提升为着力点，以帮助农民追求农产品价值和价格增长收益为核心目标。这一目标实现了，农业龙头企业和农民组织合作起来，农业龙头企业赚钱的时代才到来了！

　　我国的农业龙头企业，绝对不能靠土地规模化赚钱，永远。请记住了！

问：技术进步能促进农民增收吗？

答：有一个普遍的说法，技术进步能增加农民收入。其实，这句话是很值得推敲的。

　　对于两个个体的农户而言，技术相对好、且能接受新技术及新品种、新农资等的一位，肯定比另一位的收入要高。

　　然而，对于千千万万的农民群体而言，每一次的新技术新品种新农资的推广，都是新一轮减收的开始。

问：搞现代农业，是组织农民重要？还是土地流转重要？

答：中国搞现代农业几十年了，主要有两个路径：一个是把农民重新组织起来，搞集体经济占主导地位的统分结合的现代农业，即以“组织化小农”为主体的现代农业。走这条路的典型代表，非河北晋州市周家庄乡莫属。另一个是引导千家万户小农离开农业和农村，由农场主和龙头企业搞现代农业，如监利县的银星公司就是农业龙头企业的典型代表。监利种粮大户、全国人大代表贺桂华就是家庭农场主的典型代表。

　　走周家庄乡的农业现代化之路，关键在不断提高小农户及农业产业组织化水平，土地流转这个词是不存在的；走银星公司和贺桂华为代表的农业现代化之路，关键在减少小农或消灭小农，土地流转就是最重要的工作。

　　经过几十年的实践检验，以周家庄乡为代表的现代农业越做越大、越做越强，共同富裕水平也越来越高。这是一条社会主义农业的自我完善和自我发展之路；以银星公司和贺桂华为代表的现代化农业，却是九死一生啊。这是一条对中国社会主义农业的改造之路和变轨之路。

　　劝君少做土地流转之无用功，多做小农及农业产业组织化水平提升的有用之功！

问：农业龙头企业，十年九亏或九死一生，为什么还在不停的圏地？

答：这几十年来，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即农业龙头企业流转农民的土地搞所谓的现代农业，十个九赔，十年九亏。可是，这几十年来，土地向龙头企业集中，一直是热浪滚滚、一浪高过一浪。

　　为什么呀？

　　是龙头企业家傻吗？个别傻是有的，总不会都傻吧？一时犯傻是有的，总不会几十年持续犯傻吧？

　　对这一现象，我的解释如下：

　　第一，龙头企业有了大规模土地（经营权），就能申请农业项目及财政扶持资金；

　　第二，龙头企业有了大规模土地（经营权），就能拿土地经营权去银行抵押贷款；

　　第三，土地是只涨不跌的特殊生产资料。土地的价格=土地的租金/银行存款利率。假设一亩土地的年租金是1000元，银行存款的年利率是3%，一亩地的市场价格就是33333元。10年后，假设一亩土地的年租金涨到了2000元，而银行存年款利率下降到0.5%，一亩土地的市场价格就涨到了400000元。

　　第四，城市一平方米房子可以炒到几万元，猪肉可以炒到50元一斤，大葱也能炒到8元一斤，当土地集中到少数人手里后，未来农业的利润还是大有想象空间的。

　　未来几年，为了让千千万万的小农户放弃土地，会不会出台鼓励小农户放弃土地进城落户的特殊优惠政策呢？

　　腾笼换鸟，应该不会就此打住的。农村出来的孩子们，请叮嘱父母捂住自家的田地吧。自家不养猪，是小损失，而一家人花钱买50元一斤的猪肉吃，可就是大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