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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平邦:只反山妖不反玉帝

2015-07-19 10:34:54 来源: 乌有之乡作者:司马平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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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悟空遇不到共产党和新中国的革命文化,在旧有的主流文化体系里,恐怕他将永远是这么一个先做恶后救赎的猴子

  《西游记》的故事其实分为前、后两大部分,前部分是以孙悟空为主角的“大闹天宫”,后部分是以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4个人为主角的“西天取经”,而孙悟空是这两部分故事惟一的贯穿主人公,所说他是《西游记》的第一主角。

  孙悟空,没有生理意义上的父亲和母亲,他的出生过程很奇怪,是从一块大石头里突然天崩地裂蹦出来的,这跟《红楼梦》里贾宝玉的来历很相似,只不过孙悟空从石头变成了一只猴,进入妖界,而贾宝玉从石头变成了人,进入人间。

  孙悟空人生的最后结果是在西天如来的座下修成正果,被封斗战圣佛,他打了一辈子架,这次能立地成佛,也算是把理想和爱好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了吧。

  所以,其实《西游记》是一部讲述“即使你是一块顽石,经过艰苦修练最后也能成佛”的故事--其实,这也本应是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的初衷所在,但高鄂先生以及后来的许多先生们都没有完全理解曹氏的主旨--《西游记》和《红楼梦》都是在用世俗语言和世俗形象讲的一个佛理:

  万物皆可成佛,即使你是一块世界最不开窍的顽石。

  从佛教的意义上说,孙悟空在《西游记》前部分故事里,基本就是一个反派角色,天资极高,但本性极劣,惹事生非,致祸乱天庭,搞得人神共愤,还嚷嚷着“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之类大逆不道的话;而在后部分,孙悟空在被压五行山下500年后,成了大唐高僧的大徒弟,一路跟着师父去西天取经,兢兢业业,以前他是杀人如麻,现在即使遇到一个小妖都会求观音相助,这样使自己尽量少杀生,以慈悲和苦行洗涤自己500年前的那些罪孽,最后才得以立地成佛。

  如果,孙悟空遇不到共产党和新中国的革命文化,在旧有的主流文化体系里,恐怕他将永远是这么一个先做恶后救赎的猴子(其实是块石头),他的存在不过是在彰显佛祖和佛法的伟大--当然,自从这个文学形象诞生以来,在真正民间,他战天斗地的造反英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但那是在纯粹的民间;可以说,有了作为中国社会最底层无产阶级的代表,并以革命、造反起家的中国共产党及其于1949建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这才让孙悟空这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有机会成为主流文化体系里的完美革命英雄,而不再是一只先做恶后救赎的猴子(石头)了。

  1961年10月18日,郭沫若在北京民族文化宫观看了浙江绍兴剧团演出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六龄童主演),有感而发,写下了一首《七律·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人妖颠倒是非淆,对敌慈悲对友刁。

  咒念金箍闻万遍,精逃白骨累三遭。

  千刀当剐唐僧肉,一拔何亏大圣毛。

  教育及时堪赞赏,猪犹智慧胜愚曹。

  郭沫若先生估计是看得太投入,对剧情里的唐僧恨得牙根痒痒,所以在诗中恨不得“千刀万剐”之;郭的诗被毛泽东看到,毛认为把唐僧“千刀万剐”太不恰当,他认为唐僧虽愚蠢,但毕竟是可以团结的是“自己人”,孙悟空与唐僧之间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要敢于斗争,更要善于斗争,于是毛便给郭写了和诗,说“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域必成灾”这便是那首著名的《七律·三打白骨精·和郭》: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域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钓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而郭沫若在读了毛泽东的和诗后,有所悟,当天即用毛泽东诗的原韵,又回和了一首《七律》,在这首诗里,唐僧已经变成了“僧受折磨知悔恨”:

  赖有睛空霹雳雷,不教白骨聚成堆;

  九天四海澄迷雾,八十一番弭大灾。

  僧受折磨知悔恨,猪期振奋报涓埃;

  金睛火眼无容赦,哪怕妖精亿度来。

  郭沫若写作这两首诗的机缘是他看了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故事是取经路上孙悟空与妖精白骨精之间的斗争,中间夹了一个他的糊涂师父唐僧,这里的孙悟空其实只是师父的一个忠诚卫士,而不再是一个具有革命精神的造反英雄,而毛泽东虽然也看了剧,他是在看到郭的诗之后“和之”,其取法的应该是更宏大意义上的革命英雄的孙悟空,所以单从“英雄孙悟空”这个意义上说,郭诗与毛诗应有不同。

  其实,也就是在1961年,与孙悟空有关的更有影响的一件事是上海电影制片厂由万籁鸣和唐澄导演的动画电影《大闹天宫(上)》首映,1960年代《大闹天宫(上、下)》的上映不但是中国电影史上的大事件,也是世界电影史上的大事件,据说现在日本最有影响的那些动画电影教父们,都曾是这部中国动画片的狂热追随者,但我以为,真正让这部电影在主流文化体系里拥有一席之地的,还是新中国前17年里流行的最正统的革命造反价值观,在这种价值观的观照之下,孙悟空再不是一个先做恶再救赎的猴子,他的人生追求也不再是从顽石到佛陀,《西游记》前部分大闹天宫的部分,及其“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的造反精神,与共产党原教精神里的革命与造反不谋而和,因之,才让这部114分钟的动画电影《大闹天宫》能如此震动天下和感动世人。

  也正是从此之后,孙悟空才正式变成足以代表天下劳苦大众的不世英雄。

  其实,这也就是为什么虽然《大闹天宫》如此轰动,但《西游记》的后半部分“西天取经”故事在当时仍无法被拍摄成电影的原因,因为那里的孙悟空其实已经变成一个赎罪者,大不了他是一个既有秩序的捍卫者,而最终他还是要归皈在如来佛祖的座下的。

  《西游记》的足本故事一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被全部拍成影视作品,首推央视于1980年代出品的《西游记》,在那部以及其后的同题材剧集里,我们看到了后半部分作为一个赎罪者出现的苦行僧孙悟空,伴随着他的,是那时的中国和那时的共产党的“革命”和“造反”的色彩正在大大淡化,是啊,它们已经拥有中国执政权几十年,又跟谁革命和造反呢?

  但,在人们的潜意识里,孙悟空形象还一直作为一个至尊大英雄存在,而非先前的那个先做恶后救赎的佛教徒。

  我们再回到现实中。

  现在,中国的电影院里正在上映中的一部叫做《大圣归来》的动画电影,因为在微博、微信上该片被好评如潮,连票房也跟着“逆袭”,我也随大流儿去看了,不过,看了之后忽然就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观众居然会为这样一部思想肤浅的电影激动得不得了?甚至有人还说他们从《大圣归来》里看到了英雄的回归。

  在我看来,《大圣归来》里的孙悟空其实离真正的“英雄”二字还相差甚远。

  电影里讲唐朝时长安城里的小和尚江流儿,从小就听人传说五行山下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对其颇有敬意,后来因缘之下,江流儿误打误撞地替孙悟空解开了佛谒,于是“大圣归来”了,后来,这位小和尚不知怎么就成了唐僧,再后来肯定是唐僧领着孙悟空去西天取经--但那应是未来续集里需要完成的任务。

  而在本片里,被营救出五行山的孙悟空,却只能与一群叫作“混沌”的山妖们打来打去,这群“混沌”并不源于《西游记》,而源于《山海经》,我个人对本来自己就是一位法力无边大妖精的孙悟空,与这群叫作“混沌”的妖怪在银幕上如此打来打去颇为不以为然,因为在被镇压在五行山之前,孙悟空也曾发动过一场伟大的挑战天庭权威的革命战争,并险些将玉皇老儿撵下宝座,现在却落得与一群大妖小妖们争逐一隅之生死有无。

  这样的孙悟空算什么英雄?算什么大圣?

  而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那群叫“混沌”的妖怪的头头,即“混沌大王”,是一位身材高挑的人形妖怪,他另类的装束颇令人想入非非--只见他头戴一张面具,身罩一件黑色长袍;就是这家伙,带着他的手下没缘由地闯进人的世界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好在这次让他们遇到了孙悟空。

  这个“混沌大王”的形象很像(可能是来源于)当下猖狂于中东阿拉伯世界的IS等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组织,当然这是我自己以为的。

  倘真如此,电影里被从五行山下放出来的孙悟空也就顺理成章地与大唐王朝时代的极端恐怖分子们战斗的“英雄”了。

  《大圣归来》这是在给我们用电影讲述一种关照现实的价值观吗?正如张艺谋的电影《英雄》在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时候所表述的苍白无力的“和平”两字?

  “只反山妖不反玉帝”的孙悟空,最终体现了当下现实政治促狭的价值取向,即从现实(眼巴前)需要出发,当年齐天大圣那种威风凛凛战天斗地,并誓要搞得天翻地覆的革命主义精神不得不被精心地掩饰起来,而代之以某种似更合乎现实口径的其他可以体现其英雄价值的内容重塑之,比如反恐--将当今世界通行的所谓反极端恐怖主义当成一种电影认真的价值观。

  而令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是,《大圣归来》让齐天大圣以反极端恐怖主义英雄再现身,其实是落入了霸权主义者的美国刻意制造的另一种错误的价值体系里,也就是只反IS不反美国。

  对一个政治稳定的现实国家(中国)而言,将从前孙悟空身上革命的、造反的英雄主义精神渐渐弱化为一种维持体制稳定的价值取向,使之业已天然具有的英雄感召力为现实中国的和平、稳定和繁荣服务,说实话,这还是很容易理解和很容易被接受的。

  但在全世界的层面,我们却又不得不认清,所谓的反极端恐怖主义战争,其实是天然受到美国价值取向严重局限的,比如我之前在多篇文章里论述过的,中东阿拉伯世界以IS为代表的极端恐怖主义的滋生,源于3种现实的土壤:

  1.中东阿拉伯国家仍然大量保留的封建王朝制度;

  2.美国出于自身国家利益需要对中东的无耻干预;

  3.依附衍生于伊斯兰教义中的消极部分产生的极端恐怖主义本身。

  美国人现在正试图让全世界跟着他越过上述1、2两个更为本质的极端恐怖主义源头,而去直接反对3,如果谁真的一心一意地跟着他们 这么干了,说轻了是在为美国霸权主义的国家利益免费出工,说重了其实是在助纣为虐地帮着美国扩大其霸权主义势力范围。

  所以,《大圣归来》里孙悟空与戴面具、罩黑袍的“混沌大王”之间的那场战斗,无法让我将这个孙悟空因之重新归入真正的英雄序列里,倒可能会显示出中国电影创作者们思想认知上的肤浅,正如当年张艺谋试图用软弱无力的“和平”二字劝慰反恐战争中的美国总统小布什一样,今天的《大圣归来》不过是接着为美国的反极端和反恐怖主义对策当义工传声筒罢了。

  我还发现另一个现象,即在看这部之前,电影院里都在放一个几分钟长度的反恐怖主义的宣教片,虽然宣教片对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的揭示不能不说透彻,对其的批判也不能不说严厉,但正如这部叫《大圣归来》的电影一样,也同样存在“只反山妖不反玉帝”的谬误,即它只告诉人们极端主义、恐怖主义是中国的敌人,却不告诉人们它们的后台老板、它们的滋生土壤是什么。

  其实,话说回来,在一部中国的动画电影里能有戴面具、罩黑袍这种如此观照现实的政治符号出现,能大胆施放自己的价值观去干预现实,这也算是中国电影的一种积极进步,但抛离开电影,回到现实里,从国家层面的这种反恐宣传和有关国家安全法律的制定,其实都更应该越过“只反山妖不反玉帝”的局限,而应直接揭示,以美国为总后台的国际霸权主义的存在才是造成中国境内境外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存在的总根源,让每个国人都更加清晰地认清目前中国社会所面临的严重危胁的本质到底在哪里。

  最后,用一首我在《影响剧大》节目里为《大圣归来》所写的一首讽喻诗来结束本文:

  大圣归来小玩闹,不削玉帝削山妖,

  唐僧八戒碎碎念,混沌大王罩黑袍,

  鬼神无间尘世乱,敌友不分是非淆,

  今日欢呼丑猴王,只缘孽障又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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