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日记——追问与反思

　　这段时间我读完了一本博士论文：《数字疾驰：外卖骑手与平台经济劳动秩序》，作者是北京大学社会学系的博士陈龙，研究方向为劳动社会学。为了这篇博士论文，他亲自去送了半年的外卖。在这本博士论文的封底，印着这样一段话：

　　写字楼、高校、新老社区环绕中的中关村商圈，活跃着一个八百余人的外卖骑手兄弟连。“青铜”新手，深藏不露的“单王”大姐、手握神秘“权力”的站点调度员、身兼多职的“扫地僧”……怀着对高收入和自由生活的向往，他们背井离乡，成为全中国外卖骑手的几千万分之一。

　　某天，一位北大社会学博士骑上电瓶车，加入兄弟连，与他们并肩疾驰。他想了解：看似自由和灵活的表象下，平台如何巧妙地隐藏对骑手的精细控制与管理？本应让骑手如虎添翼的大数据，为何最终织就了一张困住骑手的巨网？当人与代码短兵相接，所谓“打工”，又在经历怎样的变化？

　　撕掉逆行与奋斗的温情标语，记录嬉笑怒骂的骑手生活。在田野和理论的互动中，追问数字控制之下劳动的未来图景。

　　能读到这样一本书，我是超级幸运的。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没有五天的外卖员体验，我是万万不可能去把目光放在这方面的研究上。因此，要感谢这五天的“社会毒打”，向我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这并不是歌颂苦难，苦难不值得歌颂，苦难本身没有意义。对于苦难的追问，对于苦难之中的人的关切，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这一篇文章也是沿着陈龙老师的博士论文而展开，我写不出什么高于陈龙老师的新内容，就当作是一个梳理和总结吧。

　　平台经济的魅力

　　低门槛准入

　　对于申请条件来说，外卖平台公司发布的一般要求是：年满18岁且不超过65岁，身体健康，有健康证，无违法犯罪记录，无吸毒记录，无精神病史并具有完全民事轻微能力和相应劳动能力。

　　法定劳动年龄，身份证，健康证以及电动车和智能手机就是外卖员的准入门槛。根据陈龙老师的记述，甚至有身份证和健康证造假的案例。身份证造假是因为有一个外卖员有犯罪记录，需要用假身份证来掩盖“人生污点”。健康证造假则是由于健康证的有效期只有一年，造假可以省下体检的费用和时间。总而言之，低门槛准入为广大基层劳动者提供了绝佳的就业机会，使他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相对较高的回报。

　　标准化操作

　　外卖平台app的界面内容与结构都基本相似，大致分为四个：工作界面，求助界面、服务界面和个人信息界面。工作界面是骑手送餐过程中的主要界面，包括配送信息，智能地图和通知，取餐送餐地址，送货时间，距离，预计出餐时间，货品重量，备注等。求助界面是骑手在送餐过程中遇到困难时可以发起求助的界面，根据问题发生的环节分为顾客，餐厅和订单板块。服务界面是辅助性界面，涉及到装备，保险，培训课程等。个人界面主要包括骑手姓名，等级，工作状态，历史订单，统计排名，排行榜，个人钱包，活动中心等。

　　高薪酬回报

　　2018年12月，饿了么旗下的蜂鸟配送发布了《2018外卖骑手群体洞察报告》，2019年1月，美团点评研究院发布了《城市新青年：2018外卖骑手就业报告》。饿了么报告显示，饿了么骑手的收入集中在4000-8000元，包括团队骑手（即全职，要到外卖站点去打卡上班的）和众包骑手（即兼职，也就是我去体验的那一种）。美团报告则显示43%的美团骑手收入在4000-8000元，53%在4000元以下，另有4%在8000元以上，其中1%超过10000元。陈龙老师自己做的问卷调查则显示，77%的外卖骑手收入集中在5000-9000元，11.5%在5000元以下，11.5%在9000元以上，5.5%在10000元以上。

　　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18年全国居民可支配收入28228元，月均2352元。2018年北京全市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62361元，月均5196元。所以陈龙老师得出的结论是骑手的工资超过全国和北京的平均水平。

　　骑手的工资主要由提成、奖金、补贴三部分组成。在骑手每月的收入中，提成是主要来源。提成主要依据有效跑单量（跑单总量减去超时单和异常单）计算。在中关村兄弟连，每一个有效单的提成是8元钱，而超时单和异常单（也称“欺诈单”）的提成是0元。因此骑手要尽可能地避免超时和欺诈（如未经顾客允许骑手提前确认送达、确认取餐和确认送达之间时间间隔小于5分钟、确认送达时骑手距离顾客地址大于500米等）。由于超时单和欺诈单的评判依据要求对时间和距离进行精确的计算，因此会交由平台系统进行判定。

　　除了提成，奖金也是骑手的重要收入来源。奖金的多少主要取决于好评数（差评数以及投诉）、出勤率、入职介绍费等。骑手每获得一个好评就会被奖励1—2元。同样差评也有金额惩罚。通常，每个好评奖励1元时，每个差评惩罚10元；每个好评奖励2元时，每个差评惩罚20元。默认规则是，每1个差评需要通过10个好评来弥补。因此尽可能减少差评对骑手来说至关重要。一般来说，超时、撒餐和态度不好是骑手得到差评的主要原因。

　　除了提成、奖金以外，骑手还有一部分收入来自补贴。补贴包括高峰期补贴、高温补贴、距离补贴和重量补贴等。高峰期补贴用来激励骑手在高峰期送单。因为高峰期（上午11点到下午2点，下午5点到晚上7点）订单数量激增，只有充足的骑手才能确保订单配送的顺利完成，否则超时、差评和投诉会纷至沓来，不仅影响到骑手收入，也会给站点的绩效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高温补贴是我国法律明确规定的，在当日最高气温达到35℃以上时，用人单位应当向在烈日下工作的劳动者支付高温补贴。因此在夏季高温期，骑手每送一个订单，都会收到1元的高温补贴。距离补贴是骑手每单配送范围超过一定范围以后被给予的补偿。重量补贴则是骑手在送餐的每单重量超过一定标准以后，会获得的相应补贴。

　　梯度晋升体系

　　外卖平台公司借鉴网络游戏中的玩家等级构建了骑手晋升等级。这个等级从最初的青铜进阶为白银，从白银进阶到黄金，然后从黄金进阶到铂金，铂金进阶到钻石，最终上升为王者荣耀。在每个大身份等级之下，同样也有不同的小等级，如青铜1级、青铜2级、青铜3级到青铜4级，每个大等级都分为四个小等级。

　　就像在游戏中玩家玩得越好，获得的称号就越高一样，骑手跑单越好，获得的积分和等级也越高。一般而言骑手通过跑单即可获取积分，而当积分累计到一定数量后，就可以提升等级。但是如果骑手连续35天未跑单，积分就会被清零。因为每个等级都有对应的子等级，所以每个子等级也有对应的积分要求。达到所需积分以后，骑手就可以进阶到下一等级。

　　对于大部分骑手来说，增加积分主要依靠三个指标：跑单量（有效单数）、好评率（好评单数）以及“超长待机”（超营业时间订单、全勤、半全勤）；而积分被扣除的主要原因则刚好相反：超时单、欺诈单、差评率、投诉以及缺勤（不活跃）。尽管积分被扣除和增加的机会差不多，但是扣除和增加的分值却完全不对等。骑手顺利完成一单积分才增加1分，但如果超时就要被扣除4分；一单好评增加2分，但一单差评就要被扣除20分，投诉被扣除的会更多，一单就40分。

　　骑手通过获得积分提升等级，而不同等级对应不同的奖励。白银骑手每跑一单可以多挣0.1元，以此类推，王者骑手每跑一单可以多挣0.5元。

　　但是骑手想要获得奖励，还需要满足两个条件：(1)每周有效完成单大于等于30单；(2)服务能力值打败城市内50%的骑手。因为每个等级都会有服务能力值的要求，如果骑手当周期未能满足相应的服务能力值要求，就会被扣除相应积分。而骑手的服务能力值取决于超时率、投诉率、差评率、跑单量。总之多跑单、多要好评的同时减少差评和投诉，就可以显著提升骑手的服务能力值。

　　荣誉激励体系

　　外卖平台公司通常会从两方面激励骑手。一是物质激励，即骑手等级。骑手等级通过积分累积计算而出，而积分大小主要取决于骑手的出勤率、有效跑单量（剔除超时单）和好评率。最终，骑手等级越高，等级奖励就越高，同时被外卖平台App派单的概率也越大。二是心理激励，即骑手荣誉。外卖平台公司在等级荣誉以外，还引入了竞争荣誉，通过公布站点跑单量和好评数排行榜上的“战绩”激励骑手相互竞争。骑手在外卖平台App的个人界面可以查看前一天的跑单量排行榜和好评数排行榜。后来，随着外卖平台App的优化，这两个排行榜也被实时更新，也就是说骑手可以随时查看排行榜的排名情况。跑单量和好评数最多的骑手会被列在榜单上。榜单的第一名就是当之无愧的单王。单王代表团队的最高收入，因此是所有骑手梦寐以求的目标。尽管单王是唯一的，但对于大多数骑手来说，只要能上榜单并排在前列也是一种不小的成就与荣耀。

　　自由、公平与透明

　　“自由与灵活”是外卖配送最显著的特点。对于外卖骑手来说，“自由与灵活”意味着他们可以摆脱特定的时空限制以及人的管理。从时间上来说，骑手可以自主决定上下班时间，即工作时间的长短，而不再受制于特定的工作时间，甚至可以自主决定是否延长工作时间，而不必忍受被迫加班的痛苦。而那些在饭店帮工、在酒店保洁，甚至在写字楼办公的人，由于他们的工作空间有限，工作时间长，一天之中甚至没有机会接触到自然光，不得不长时间生活在白炽灯下。

　　更为重要的是，骑手摆脱了传统制造业、建筑业、低端服务业非人性化的管理，摆脱了禁锢的等级关系。众包骑手是最自由的，因为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既是自己的老板，也是自己的工人。他们拥有很大程度的决定权，不必像传统制造业、建筑业以及低端服务业的从业者那样忍受苛刻的管理以及无奈的盘剥。

　　挣钱多固然重要，但是变现快对于骑手来说也十分诱人。不少骑手在入行之前都有在建筑工地、饭店打工的经历，经常会被拖欠工资。但是在外卖配送行业，几乎不存在拖欠工资的问题。众包骑手当天跑单所挣的钱可以立马转入银行账户，随时提取。而团队骑手的工资虽然是按月发放，但鲜有听说到期工资没有发放的事件。因此，相比新闻报道中经常出现的很多公司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问题，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配送行业的确取得了很大进步。

　　对于骑手来说，他们最关心的就是工资结算规则的透明性和公开性。无论是提成、奖励还是补贴，平台都将具体规则公开化和透明化。骑手只要按照平台设定的工资结算方式和奖励规则工作，就一定可以拿到应得的工资收入。正是公开透明的工资结算方式让骑手们产生了多劳多得的公平感。

　　数字控制

　　外卖平台如此庞大的用工规模究竟是如何被井然有序地组织起来的？

　　平台系统通过互联网与大数据技术实现了管理效率的极大提升，将劳动秩序纳入到可计算的程度，实现了对劳动的高度控制和精准预测。外卖平台公司借助平台系统对外卖骑手进行管理。于是，一种新的控制手段——数字控制——浮出水面。在互联网大数据时代，平台经济的核心是平台系统，而平台系统的核心则是数据。平台系统之所以可以取代资本和管理实现对劳动的控制，依靠的正是其背后的数据、算法和模型。平台系统所表现出的人的管理所难以企及的效率提升、可计算性、可预测性和可控制性无一例外都离不开以数据为核心的算法和模型的支持。因此，不同于工业化生产时代的简单控制、技术控制以及科层控制，平台经济时代的资本控制以数字控制为显著特征。

　　数字控制表现出资本对劳动控制的强化，而且这种强化过程极其隐秘。之所以说资本对劳动的控制和管理是在强化而不是削弱，是由于因为平台系统将一直以来都被人们忽视的、不以为意的数据——骑手的身高、餐厅的楼层、顾客偏好、实时天气、路段以及季节信息等等——加以分析并运用到了对劳动的实际控制和管理中，因此平台系统的控制和管理更加精准化。此外，平台系统通过数据控制和管理工人的过程极其隐秘，因为平台系统收集数据和运用数据结果的过程极其隐秘。骑手看似处在无人监督的工作环境中，实际上却时时刻刻处在无处不在的全过程监控中。不仅骑手，就连顾客和商家在消费和日常经营中产生的数据都成了平台系统维系平台经济劳动秩序的重要来源。平台经济看似营造了“自由”的工作氛围，资本看似放松了对劳动的控制，实则是因为数字控制本身所具有的隐秘性。

　　平台经济数字控制下的劳动秩序呈现出两方面的特点。

　　从劳动关系的角度来说，埃德沃兹在《充满斗争的领域》一书中指出，控制系统包括三个要素，分别是：指导工作任务，评估工人的工作，奖励和惩罚工人。在平台经济中，外卖平台公司将控制系统的三要素进行了重新分配，将指导工作任务和奖惩工人的职责分配给了外卖平台公司的新代理—平台系统，而将评估工人工作的职责分配给了顾客。随职责转嫁的还有矛盾和冲突。劳动者对资方和管理者的不满，部分转嫁到虚拟的平台系统之上，部分转嫁到顾客身上。外卖平台公司也借机退居幕后，看似放弃了对劳动的控制和管理，实则淡化了自己作为真正雇主的责任。

　　从劳动过程的角度来说，外卖平台公司延续了科学管理的思想理念，对劳动过程进行不断的拆解和渗透：拆解掉可以由平台系统取代的核心工作，如中央调度、骑手匹配、绩效评估、薪酬结算等等，从而提高整体配送效率；而对于平台系统暂时不能取代的核心工作—骑手配送—进行渗透，即竭尽所能地提供技术协助，如提供订单热力图以提高骑手抢单（或派单）效率，提供餐厅出餐时间以提高骑手取餐效率，提供智能导航以提高骑手送餐效率，等等。除此之外，越来越多与核心工作相关的辅助性工作，比如考勤、请假、培训等，也被纳入了平台系统的管理范围。这体现了平台系统对劳动的全方位管控。

　　更为关键的是，骑手还参与“共建”了平台系统—更准确地说是外卖平台公司—对自身的控制和管理，即参与到数字控制的过程中去。因为骑手在劳动过程中不经意间留下的工作数据成了平台系统监测和修补自身漏洞的基础。骑手通过钻平台系统的漏洞，成功弥补了时间损失。但是当所有骑手都开始跟风效仿，通过钻平台系统漏洞以实现短期盈利目的时，平台系统就会检测到数据的异常，进而发现自身存在的漏洞并进行修补。结果是骑手彻底丧失了钻漏洞的可能。这也说明了骑手的工作自由度和灵活性是如何一步步降低的。骑手在不知不觉中参与到了数字控制的过程中，在不经意间帮助平台系统进行了优化，而平台系统的优化反过来意味着对骑手控制的加强，并且这种强化过程极其隐秘，因为数据收集、分析以及应用到骑手身上的过程是极其隐秘的。

　　外卖平台公司一方面通过重新分配控制系统要素，把传统的劳资冲突转嫁给平台系统和顾客，看似放松了对劳动的控制和管理，实则淡化了自身所应承担的雇主责任；另一方面借助平台系统，通过数字控制的方式强化而不是削弱了对劳动的控制和管理，并且这种强化由于数字控制本身的隐秘性，表现得也极其隐蔽，骑手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参与共建了外卖平台公司对其自身的管理和控制。

　　数字控制背后的秘密

　　从表面上看，对极速配送体验的追求是顾客提出的消费诉求，但是当资本意识到速度可以创造更多利润的时候，对极速的追求就被资本无限放大了。顾客的时间和速度观念也在这一过程中被资本重新建构。其结果便是资本借顾客之手实现了自己对骑手提速的迫切愿望。除此以外，资本还通过一系列制度安排和奖励规则，让骑手的轮子越转越快。但是追求极速从本质上来说是资本利益驱动的结果。

　　尽管参与平台经济的资本主体是多元的，但它们无一例外都从对极速的追求中获利。从商家的角度来说，尽快将食物送到顾客手中是确保食物品质，进而保证自身利润的关键，因此商家需要外卖骑手的极速配送；从外卖平台公司来说，面对平台估值和股市的压力，要想在激烈的市场角逐中胜出，速度极为关键，给予顾客极速的配送体验是外卖平台公司品质配送必不可少的要求；从第三方劳务公司来说，它们作为代理商的收益主要来源于骑手配送费的抽取。外卖骑手每送一单，劳务公司就可以从中抽取一部分。因此，外卖骑手送得越多，劳务公司的收益就越大，而送得多的一个很重要的前提便是送得快。因此，对极速的追求符合平台经济中各资本主体的利益。事实上，商家、外卖平台公司和第三方劳务公司的利益根本上是一致的。因为在外卖平台App出现以前，外卖配送属于商家自身的业务范围，而外卖平台App出现以后，商家才逐步将配送业务外包给了外卖平台公司，外卖平台公司又将其中的骑手招募和管理部分外包给了第三方劳务公司。

　　最终，要实现各方资本主体所期待的极速目标，平台系统功不可没。因为只有借助平台系统及其背后的数字控制，对骑手劳动过程的各个环节进行高效和精准的控制和管理，进而不断地压缩配送时间，资本才有可能真正实现极速的目标。因此，隐藏在数字控制背后的秘密，便是竭力实现资本利益驱动的对极速的追求。而在不断压缩配送时间，也就是压缩单次劳动时间的同时，资本还在尽可能地延长骑手的总劳动时间，也就是让他们每天投入更多的劳动时间，以最终达到同时获得相对和绝对剩余价值的目的。

　　后记——外卖大战？历史重演！

　　2025年2月，京东外卖正式上线，宣布为全职外卖骑手缴纳五险一金，美团也宣布要为全职及稳定兼职骑手缴纳社保；京东接着官宣承担外卖骑手五险一金的所有成本，美团也宣布要为骑手补贴50%的养老保险。4月21日，京东集团再次“放大招”，发布公开信称，竞对平台对兼职外卖骑手强迫“二选一”的行为，事发突然，导致京东平台部分外卖订单延迟，造成了不良用户体验。自21日起，所有超时20分钟以上的外卖订单，京东全部免单。同日，针对要求骑手“二选一”传言，美团再次发布说明回应称，没有任何平台有动力、有能力去约束外卖骑手的接单选择。4月30日，饿了么宣布开启“超百亿”补贴；同日，淘宝宣布加入外卖大战，“小时达”升级为“闪购”，5月6日全国铺开。2025年5月13日，市场监管总局会同中央社会工作部、中央网信办、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商务部，针对当前外卖行业竞争中存在的突出问题，约谈京东、美团、饿了么等平台企业。7月12日，随着淘宝闪购、美团外卖两大平台几乎同时“放大招”，新一轮的“外卖大战”正式打响。美团官方发布了“周六，快乐继续”的海报；淘宝闪购官方也宣布“超级星期六188元大券包，五顿我全包”；京东外卖则通过每晚18点至次日凌晨2点的“秒送”频道，补贴10万份单价16.18元的小龙虾，助力消费者实现“小龙虾自由”。

　　针对外卖大战，河南广播电视台“大象新闻”在互联网上发出如下评论：

　　最近各平台相继展开的外卖大战，可谓是锣鼓喧天。“0元奶茶券”，“满18减18”，“65元搞定一周伙食”的极限性价比，看似消费者占了大便宜，实则背后暗藏玄机。消费者被薅羊毛的快感裹挟，65元一周看似很实惠，背后是消费习惯的扭曲和对低价预期的固化。商家，尤其是中小加盟商，沦为了最直接的牺牲品。当一碗9块9的米粉，扣除平台的抽佣，配送费，物料成本之后，利润不足一块钱。这场大战卖的根本不是健康的餐饮服务，而是平台自身增长焦虑下的虚假繁荣。这场以普惠为名的狂欢，本质是平台与品牌方合谋的收割游戏，品牌方依赖物料销售盈利，平台追求订单量与用户活跃度，都驱动着对商家利润的极限压榨。而消费者看似是占了便宜，实则是在透支未来的选择权。当被逼到绝路的商家开始缩减食材的成本，降低服务的质量，最终吞下苦果的，仍然是食客自己。这场外卖大战里，平台用短期补贴，卖给你一时的便宜和便捷，但最终想卖的，是你未来的消费习惯，你的时间精力，以及整个行业可持续发展的根基。当补贴退潮，留下的可能不仅仅是疲惫的骑手，受伤的商家，还有一个被低价预期深度捆绑，难以为继的市场。这场大战，消费者和中小商家看似参与其中，实则早已被明码标价，成了资本棋局里争夺的那盘菜。

　　回顾一下历史上的网盘大战。2009年到2013年期间，115网盘，华为DBank在国内开始盛行。更多的网盘开始纷纷崭露头角，此时的网盘开始进入3.0时代，个人云存储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之后，伴随着金山快盘宣布免费赠送用户100G云存储空间，网盘打响了免费大战。不久之后，360云盘、百度网盘也相继推出了1TB的永久免费空间，360云盘的免费空间一度达到几十TB，连务实的华为网盘也有了无限云空间服务。

　　进入2016年，网盘行业已经面临瓶颈，在烧钱和监管的压力下，行业开始洗牌。那一年，众多网盘不堪重负，纷纷关闭。3月，115网盘关闭部分功能，UC网盘官方宣布关闭；4月，新浪网盘，金山快盘，迅雷网盘官方宣布关闭；5月，华为网盘，腾讯微云关闭部分功能；10月，360云盘，乐视云官方宣布关闭。仅百度网盘还保持着绝对的优势。

　　而百度网盘现在的吃相，只能说懂的都懂。从下载速度来看，没充会员每秒1KB，充了会员每秒10MB。即便大家都希望得百度网盘而诛之，大家保存和分享文件的习惯已经被深刻塑造。别人用百度网盘分享给你的文件，你也只能用百度网盘去下载了。结果就是一场狂欢过后，每个人都被深度捆绑。用一句流行语来讲，这都是“资本做的局”。

　　网盘大战殷鉴不远，外卖大战或将如出一辙。我没抢过什么0元奶茶和9块9米粉，但我个人的抵制是无用的。我不干有的是人干，我不买有的是人买。只能说想象世界末日比想象资本主义的末日还要容易。在欲望的层面上，我们每个人都嵌入了资本（注意：不是资本家，不是某一个体或群体）这台无情的绞肉机。

　　“我早已远走，虚空中音信全无，但你会习惯这片天空。而我已经离去，也许会是永远，又或者这只是南柯一梦，可能我永远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