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大场面是不够的：评《大进军——解放大西北》

最近在家观影，看了老电影《大进军——解放大西北》，许多想法不吐不快。

　　这是1996年上映的电影，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讲述解放陕、甘、宁、青、新五省过程的战争片。如果用一个字概括这部电影的特点，那就是“大”，正如8个字的题目就含有2个“大”字一样。

首先是投入的人力大。拍摄这部电影，直接投入多支部队参与拍摄（没查询到具体数字，三四千人是有的），多个省、市、县地方政府给予支持。电影拍摄的战场场面宏大、人员众多，炮火、炸弹、武器以及战壕、战场逼真，光炸掉的汽车、坦克、碉堡、城垣等就不少。其次是涉及历史场面大。从咸阳阻击战开始讲起，重点描写了扶郿战役、解放兰州两场大仗，和平解放新疆、进军新疆、解放银川等也占据一定篇幅，地域上涵盖西北五省330多万平方公里的面积。

显然，电影的主要意图和看点，是试图用大投入、大制作，还原解放大西北的宏大历史画面。不过，如此巨大的投入是否就换来了好的、经典的效果呢？观影之后，我认为答案是令人沮丧的。

　　1949年4 月下旬，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旌旗所指，势不可挡。一野、二野、三野、四野各路大军继续向西北、华东、华南进军，国民党军如丧家之犬。蒋介石将维持残局的希望首先寄托在西北地区40万国民党军队身上，令有“西北王”之称的胡宗南和西北“土皇帝”马步芳、马鸿逵配合作战，力保西北不失。

　　胡宗南和马家军之间，既相互需要，又各有算盘。他们都企图借助对方的力量消耗解放军以保全自己；他们都希望解放军即将发起的攻势指向对方，自己向解放军侧背攻击以获奇胜；同时，他们也都打算当自己受到进攻时争取对方援救，有利时对解放军实施夹击，不利时则保全自己，牺牲对方。

　　一野利用胡、马之间的这种矛盾，经过认真分析后统一的内部的不同意见，决定采取甘马打胡的方针，取得扶郿战役的辉煌胜利，消灭胡宗南部主力四万多人。在胡宗南部被围时，马家军没有按商议的计划救援。

　　马家军内部也有分歧。国民党广州会议，确定了马鸿逵、马步芳、马步青三部联合抗击解放军，可当马步芳部被围歼于兰州时，老滑头马鸿逵据守宁夏，拒不出兵，加速了马步芳部的灭亡。随后，解放大军解放了银川，新疆也和平解放。

胡、马之间以及二马之间的既联合又相互利用的关系，是解放大西北过程中敌方内部的主要矛盾，理应成为电影叙述的主线之一。若展现得充分，就能把国民党内部错综复杂的矛盾和分崩离析的困境予以深刻的展示。遗憾的是，电影对敌方内部这种关系虽有描写，但轻描淡写，似乎不舍得用力，没有起到推动情节展开的作用。对新疆何以能和平解放的交代也很简陋，没有突出内部的矛盾斗争关系。

　　电影主要人物，共产党方面主要是彭德怀，以及一位一线打仗的排长；国民党方面，主要是胡宗南、阎锡山和三马家族。对彭德怀的描写上，因为现场决策者只设置了他一个人，所有意见都由他一个人定夺，缺乏内部分歧、讨论和统一思想的过程，因而让原本复杂的战略出台过程变得简单化了，似乎天然就知道该这么做。国民党方面虽然人物众多，但没有突出主要的人物，因而众多人物都显得平均化、平庸化。

整部电影只是展示了西北解放的过程，只突出了国共双方军事力量、战略决策上的较量，但对国民党军何以失败的政治原因着墨不多，对支撑人民军队打胜仗的政治优势更是只字未提。例如，军民一致本来是解放军的巨大政治优势，是人民战争得以开展的基础。电影十分吝啬的用了一组镜头展现老百姓支援前线，可因为缺乏前后交代，更没有塑造哪怕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形象，使得这组镜头像是飞来的。那位解放军排长，虽然占用了一定篇幅去塑造他，但同样存在这个问题。他们的出现，似乎只是为了出现而出现。

抽去政治只谈军事，这是这部电影（也包括80年代以来几乎所有这类影视作品）最大的不足。电影把主要精力放在军事上，完全忽略了军事背后的政治、民心等更重要的因素，因而缺乏历史解释力和思想性；只有军队，没有百姓，因而不是全部历史事实，忘记了“军民乃胜利之本”这回事，更忘记了还有人民战争这回事；把主要人物锁定在了军政领导人身上，忽视了对内部矛盾的展开，人物刻画显得单调乏味、不够立体，大大降低了电影的故事性、可观赏性，没有什么感人的人和事情，也没有体现出解放军各级指战员的精神风貌。

　　如果抽取国共两党这个背景，双方交战过程甚至可以放到任何一个国家的两支军队上。

　　大场面留给人的只能是一时的感官刺激，无法像富于故事性、思想性作品那样给人以精神上的长久教育、回味，因而无法成为经典。只有场面的大是不够的，还需要灵魂，政治就是灵魂。

　　《大进军：解放大西北》是解放战争系列电影《大进军》四部曲之首，其他三部是《大进军：南线大追歼》、《大进军：席卷大西南》、《大进军：大战宁沪杭》。八一制片厂文学部研究室主任说:“这是无法复制的巅峰。”是的，如果仅仅从制作规模来说，包括《大决战》在内的90年代的这批作品，的确是无法复制的，但是否就是巅峰，那就有待商榷了。

　　具有可比性的同类电影，是同样由八一厂出品的《战上海》，1959年上映，讲的是解放上海的故事。有兴趣的读者，不妨对比着看看，就知道差别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