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跃飞：对基辛格未盖棺的论定

　　一个时期以来，美国的资深政客、前国务卿，被称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基辛格多次发表有关中美关系的谈话。事实上，半个世纪以来，每到中美关系出现大的波折时，老先生一般都要有所动作，或发表谈话，或亲自出面沟通。几十年来，随着世界格局的变化，中美之间的矛盾和分歧是增多的趋势，老先生凭借其对中美双方的深刻了解和对发展中美关系的贡献与资历，起到了一定的增进彼此互信的建设性作用。他本人也因此赢得了中美双方领导人和国民的某些好感。但是，客观地观察他的观点和立场，评价他的作为，在中美矛盾处在尚可调和的状态下，他是可以做些工作的；当中美两国矛盾尖锐对立，很难调和时，他貌似公允的面纱就摘掉了，狐狸尾巴就暴露出来了，他归根到底还是为美国的垄断资本服务的，对中国的制度选择和意识形态有着沦肌浃髓般的反对和抵触。

一、基辛格的中国观和世界秩序观

　　基辛格对中国与世界的认识和主张，集中表现在他的两本书中，即：《论中国》和《世界秩序》。这两本书分别出版于2011年和2015年，这是他叙述中国和描绘世界的代表作。对于中国，他的认识明显是站在一个美国人的视角，代表美国垄断资本利益的立场来观察的，因此尽管具有些许的客观性，但必然地带有显而易见的偏见与谬误。代表性的观点有：关于他对中华文明的认识，笔者认为显然是不正确的。他说：“中华文明不是作为一个传统意义的民族国家，而是作为一种永恒的自然现象在历史上出现。”他还引用美国政治学家白鲁恂的一句名言：“近代中国依然是‘一个自诩为民族国家的文明社会’”。这些话很具有迷惑性，至今还有人在网上津津乐道地欣赏和散播这种观点。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中华文明脱离了民族性，请问，它的根在哪里呢？其历史内涵与时代价值又如何体现呢？一个失去了民族魂魄的所谓文明，不过是一个游荡于世的幽灵，又谈何文明呢？关于列强对中国的侵略，他的立场与认识显然是很西方化的，是典型的历史虚无主义，因而也必然是极端错误的。他认为：“欧洲的西方列强漂洋过海来到中国。他们对中国的威胁倒不是攻城略地，而主要限于在中国沿海地区掠取经济利益，要求中国开放通商口岸和自由传教的权利。矛盾的是，中国人感到了一种威胁，而欧洲人认为这根本算不上是征服。列强们还不想取代现有的清朝政府，而是要迫使中国接受一个本质上与中国人的世界秩序格格不入的全新的世界秩序。”果真是如此吗？看看历史事实就很清楚了，从1840年到新中国成立前，一百多年的时间，就是一部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侵略、掠夺和欺侮的历史。正如毛主席所说：“帝国主义和中国封建势力相结合，把中国变为半殖民地和殖民地的过程，也就是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过程。”（《毛选》第二卷，第632页）这才是中国没有被列强彻底征服，没有最终被纳入他们所谓“全新的世界秩序”的根本原因。对于新中国成立后毛主席领导的社会主义建设，他是不认可的。他说：“1949年，从农村奔涌而出的洪流席卷城市，它将中国带进了新的时代。它的领袖是一位巨人—毛泽东。他强势而又冷峻，是诗人也是战士，是预言家也是旧制度的破坏者；他建立了新中国，但之后把它引领上了一段社会急遽动荡的航程。直到这段痛苦艰难的使其结束，中国才得以逐步地成功跻身于世界强国之列。”（上述资料均引自kindle基辛格<论中国>）够了！无需再例举，类似这样荒谬的观点充斥着全书。

　　关于对世界秩序的看法，基辛格在他的《世界秩序》一书中的核心思想是主张建立一个“基于规则的”世界秩序。什么规则呢？他认为：“唯有威斯特伐利亚原则被普遍认为是构成世界秩序的基础。”“中国重回世界舞台中心，既是作为古老文明的传承，也是作为依照威斯特伐利亚模式行事的现代大国。”但是他对社会主义中国在构建世界秩序中的作用仍深表担忧，他说：“如何对待毛泽东的思想遗产，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中国与21世纪世界秩序的关系。”关于中美关系，他在书中评论道：“美国和中国都是世界秩序不可或缺的支柱。值得注意的是，两国在历史上都对它们现在成为中流砥柱的国际体系既支持又抗拒。”“作为众多国家中的一个重要国家在21世纪秩序中如何发挥作用，中国没有先例可循。美国则从未和一个在国土面积、影响力和经济实力方面与它相似，但国内秩序却迥然不同的国家长期互动过。”因此，他认为：“老牌大国和崛起中的大国之间存在潜在的紧张因素，这一点自古皆然。”“双方需要汲取第一次世界大战前那个十年的教训，当时逐渐形成的猜疑气氛和潜在的冲突最后爆发为巨大的灾难。”那么，美国的世界秩序观又是什么呢？这恰是本书的重点。他认为，美国是“代表全人类行事”。“美国的外交政策表明，美国深信自己国内的原则放之四海而皆准，实施这些原则对他国有益无害。美国的对外交往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外交政策，而是传播价值观的工程。”“因此，美国不仅仅是一个国家，还是上帝神圣计划的推手和世界秩序的缩影。”接着，他在书中把从托马斯·杰斐逊开始，两个罗斯福、威尔逊、尼克松、里根，到老布什的许多总统都表扬了一遍，肯定他们开辟的“通往世界秩序之路”。到最后还不忘记对美国进行一番令人感觉肉麻的“自我表扬”：“除了美国，没有其他大国能把改善人类境遇作为战略目标之一。美国的战争目标不仅是惩罚敌人，还要改善人民的生活，追求胜利不是为了占领土地而是分享自由的果实，这样的国家必定与众不同。”（上述资料均引自基辛格《世界秩序》）

　　看了这本书，比我看了他的前一本书还感到吃惊，真的不敢相信，这里的观点是出自于美国的一个老资格的所谓政治家和战略家之手。怎样评价这本书呢？笔者（微信公众号《老蒋真话》）认为：第一，美国从来就没有认真遵守过所谓的“威斯特伐利亚原则”。这一原则是17世纪中叶，欧洲的三十年战争结束后，欧洲各国为汲取战争的惨痛教训而制定的确保和平、避免战争的国家间行动准则，其根本要求是国家的主权平等原则，即国家不论大小，领土和主权不可侵犯。反观美国，从1776年建国到现在，有人统计过，它仅有16年没发动过战争。几乎历届总统都发动过战争。可见，美国什么时候顾忌过别国的主权问题了？今天基辛格把这一400多年前的一个文件从博物馆里搬出来，奢谈什么建立“基于威斯特伐利亚原则的国际秩序”，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第二，两次世界大战是资本主义国家强加在世界人民头上的空前灾难，作为约束资本主义国家间发动战争的这个“威斯特伐利亚”国际法原则，欧洲的列强们哪个遵守了？既然这一原则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抛弃了。今天又拿出来，是何居心呢？第三，在二十多年前的科索沃战争时，克林顿政府就叫嚣“人权高于主权”，对塞尔维亚轰炸了78天，并且北约还炸毁了中国驻前南联盟的大使馆，导致三名记者牺牲，多人负伤。那时候，包括基辛格在内，怎么没人提及基于威斯特伐利亚原则的世界秩序呢？第四，美国对美洲大陆奉行的门罗主义又怎么解释呢？美国不允许欧洲列强染指美洲殖民地，对美洲各国，美国又是怎么对待的呢？这些国家的主权得到美国的有效尊重了吗？第五，当今世界最重要的、被世界各国普遍认可的国际关系准则是《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的基本原则，以及“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但是，这些被普遍认可接受并一直在发挥建设性作用的国际规则，基辛格在他的《世界秩序》一书中竟然只字未提，奇怪的是他对这些原则为什么会视而不见呢？可见，《世界秩序》这个本书的内容既缺乏历史依据，也缺乏被世界各国认可的现实基础，除了对美国的各种丑恶行为进行粉饰以外，就是劝说世界各国、特别是中国接受美国对未来世界的领导，接受基于由美国制定规则的世界秩序。因此，这本书，不论对世界各国政府还是学界都谈不到任何的预期价值，基辛格本人也一定会因此书而有损其晚节。

　　总之，读完这两本书，使得基辛格的人设在许多人的头脑中恐怕会产生崩塌。

二、基辛格“反水”了吗？

　　从2017年特朗普上台后，基辛格做出了诸多对中国不友好的动作。对于这些举动，国内有许多人感觉不适应，因为基辛格在中国大多数人的心中是以“中国人民的老朋友”面目出现的。因此，近期老先生的变化，着实令有些国人感到困惑，甚至有的人提出了“基辛格反水了吗？”的疑问。归纳起来，近期基辛格的“反水”举动，主要表现在下述三个方面：一是劝说特朗普和普京“美俄联合抗中”。二是去年美国疫情严重和股市波动时，基辛格叫嚣要全世界、尤其是中国救美国，并威胁说，“美国失败了，谁也别想好过，特别是中国。”三是从去年下半年以来，他几乎每次出来讲话都带有威胁地强调，中美关系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危险状态。他认为，唯一的出路是中美两国加强对话，中国承认并尊重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遵守“基于规则的”世界秩序。怎么看待基辛格的这些“反水”言论呢？特朗普2016年底大选获胜后，曾多次拜访基辛格，向他征询外交意见。据美国《每日野兽网》2018年7月25日报道，基辛格向特朗普提出了“联俄抗中”的建议，即旨在通过建立与俄罗斯的密切关系来遏制中国日益增长的实力和影响力。据《环球网》2018年8月1日发文提到，2017年6月29日，基辛格曾赴俄拜会普京，根据各方信息综合分析表明，基辛格向普京提出“联俄抗中”的建议“不是没有可能”的。后来有记者问基辛格这一问题，他不置可否的说，这是“各为其主”。笔者（微信公众号《老将真话》）认为，基辛格“美俄联合抗中”的构想是不可能为各方接受的一记昏招。就特朗普来说，不是他不想，而是真的做不到。因为在美国的政坛上，反俄是绝对的“政治正确”；就欧盟来说，俄国是其最大的威胁，否则北约的存在和东扩的企图都是没有必要的了；就俄国来说，苏联解体后被美遏制打压的遭遇使其痛彻心扉，普京对美国不可能有些许的信任。基辛格凭借其当初促成“中美联合抗苏”的成功经验，就异想天开地企图复制，简直就是一个“刻舟求剑”的愚蠢之举，是牧师般地对正在走向没落的霸权国家的最后祷告和临终挽歌，除了仅有的一点心理安慰之外，别无它用。至于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的警告和威胁言论，就权当是那个正在退场的霸权帝国和垂暮老人的最后哀鸣吧。

三、对基辛格未盖棺的论定

　　基辛格老先生今年已经98岁了。这个年纪还能关心自己国家的命运，还在关注着中国的发展与影响，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至少这种情怀还是值得人们尊敬的。从他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算起，时间已经过去半个世纪了。半个世纪来，踏上中国土地的外国人无法计数，但是因此而拥有基辛格这样国际影响力的人却极少见，在很大的程度上说是与中国结缘成就了他。仅就对中国的态度和立场的角度对其进行评价，虽然已经98岁的他还未盖棺，但是进行论定应该是没啥问题的。

　　第一，对打开中美两国交往的大门和发展友好关系的突出贡献，中国人民是不会忘记的，这也是基辛格先生一生中最值得称道的闪光点。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中国正处于国际上反帝反霸的激烈斗争之中，苏联在我边界陈兵百万，是对我国的现实威胁；美国正陷于越战的泥潭，急于抽身，以集中力量对付苏联。各自的现实需要，使得中美两国具备了走到一起的可能。美国尼克松执政当局敏锐地抓住了这一历史机遇，派出基辛格秘密访问北京，从此打开了新中国与美交往的大门。随后，基辛格又陪同尼克松访问中国，两国签署了《上海公报》，正式开始了交往的历史。此后，直到2019年，基辛格一百多次到访中国，为中美两国关系的健康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第二，纵观基辛格半个世纪以来的所为，他是一个坚定的旧世界秩序的维护者。这个旧的世界秩序还不是指他说的所谓“威斯特伐利亚原则”，而是从“二战”以后形成的以美国为主导的世界秩序，也就是美国的霸权体系。尽管老先生表达的观点比较隐晦，但是其关键立场都离不开维护美国世界霸权这个精髓与核心，抓住了这一点，也就抓住了他的狐狸尾巴。

　　第三，就近期基辛格的言论看，他对世界的发展也好，中美关系的认识也罢，其思维还是停留在二十世纪。现在，他已经提不出新的、切实可行的建设性意见。什么建立“基于威斯特伐利亚原则”的世界秩序、什么建议联俄抗中、什么避免“一战前的危险局面”等，都是他头脑中根深蒂固的“二十世纪思维”。客观地说，指望一个“百岁老人”具有新思维是不现实的。所以特朗普离下台仅剩两个月，还是把基辛格等人从“美国国防政策委员会”赶了出去。因此，基辛格真的是该告别政治和历史舞台了。

　　第四，国内某些媒体对基辛格的炒作可以休矣。鉴于基辛格的观点已经明显的不合时宜，当前的拜登民主党当局更不会采纳他的任何意见。国内的媒体如果还在炒作基辛格的冷饭，除了在不明就里的人那里获得一点可怜的流量外，不会再有啥实际意义。再翻弄基辛格的旧黄历，不是故意难为老先生，就是自身别有用心。总之，对于基辛格，蕴含在他身上不多的正能量，已经被他近期的糊涂言论消费得荡然无存。我们对他仅有的一点祝愿就是希望他健康长寿，安度晚年并一路走好。别了，基辛格！

　　2021年5月23日完成于钟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