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卖火柴的小女孩》是丹麦童话故事作家安徒生的一篇的童话故事。
在富人欢乐祥和、举杯共庆的大年夜,一个小女孩穿着一只大拖鞋行走在街头。她的旧围裙里兜着许多火柴,但是她没有卖出过一根,谁也没给过她一个硬币。
她是这个社会的弃儿,也是家庭的弃儿。唯一疼她的奶奶已经去世了,爸爸把她当成挣钱工具。在大年夜的寒冷的街头,她又冷又饿,但又不敢回家。因为没卖出过一根火柴,爸爸会打她的。
在寒冷中,她鼓足勇气,从一把火柴中抽出了一根,点燃了起来。那根燃烧的火柴,让她感觉仿佛在一个温暖的大火炉前,看到了“喷香的烤鹅、美丽的圣诞树,慈爱的奶奶”。在火柴的光亮中,她和奶奶一起飞向了天国,去寻找那“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也没有痛苦”的生活。
在那个欢乐祥和的大年夜,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死在街头。新年的太阳升起来了,照在她小小的尸体上。她坐在墙角里,“两腮通红,嘴上带着微笑”,手里还捏着一把烧过了的火柴梗。
这篇家喻户晓的童话作品,一直是我们小学课文的经典篇目。老师们在讲述这篇课文时,一般会这样概括它的中心思想:“安徒生通过这个童话,表达了对穷苦人民悲惨遭遇的深刻同情,和对当时社会的不满,无情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黑暗和罪恶。”
二
2020年12月31日,在万众祥和的大年夜,一个叫“墨茶Offical”的B站up主在病床上发布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条动态。此时,距离全面进入小康社会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他生活在中国最贫困的大凉山区,出生在一个因病返贫的家庭。在他读高中时,父母躲债跑路,本来有可能考大学的他,被迫辍学。他很艰难地靠打工维生,却遇到了黑心公司。奶奶去世时留给了他一个平房,最后却被狠心的父亲霸占,他不得不租住在鬼屋一样的房间里。
后来,由于他身体变得越来越差,无法承担太多的高强度体力劳动工作。好心人建议他做个视频博主,于是他就在B站注册了账号,成为一个游戏主播。
他用着劣质的设备,不断学习各种做视频的知识,非常坚强地做视频、做直播。但在浩瀚如海的B站up主里,他只能算是一个小透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没有点击率,没有人气。
他人生的悲剧还在继续。在今年上半年,他鼻子里发现了肿瘤。好不容易凑够了切除肿瘤的钱,在做手术时才发现自己身患糖尿病。
他是一个真正的赤贫者。贫困到什么程度?别人建议他去搞水滴筹,但是他连检查的钱都没有,众筹都开不出来。他靠从拼多多上买来的廉价小煮锅,煮便宜的泡面度日,每年的生活费不超过2500。
在异常坎坷的人生面前,他丝毫没有失去对生活的热爱。他就像阳光一样,永远充满着朝气和活力,一直在努力地活着。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她卖不掉的火柴里,看到了烤鹅、圣诞树和慈祥的奶奶。他在没人观看的直播和视频中,看到了活着的希望和意义。
这样一个坎坷、坚强而阳光的人,最终倒在了2021年的第一个月份。死因:酮症酸中毒。
从此,大凉山区又少了一个贫困人口。
三
安徒生写作《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时候,是在19世纪中叶的欧洲。这是一个赤裸裸的原始资本主义时期。
在波兰尼所讲的市场脱嵌的过程中,传统社会中基于血缘和地域的宗法共同体对于个体的保护不复存在。为了强迫劳动者进入工厂成为资本的驯服奴隶,资产阶级通过圈地运动,使得农民彻底丧失了赖以谋生的生产资料。
但圈地运动所造就的大批的城市赤贫者,并没有全部进入工厂。因为地主阶级推动制定的“济贫法”、斯品汉姆兰法令等为底层提供救济的保护性的法令,使得赤贫者依然有可能逃脱资本的魔爪。
为了建立真正的自由劳动力市场,资产阶级推动修改了“济贫法”,并废除了斯品汉姆兰法令。他们取消了一切对穷人的金钱或实物救济,废除了一切面向赤贫者的社会保护,逼迫他们成为自我调节的市场体系中的一员。
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被冻死的。
在资本主义的逻辑中,面向穷人的社会救济和福利制度,以及对无产阶级提供的社会保护,都是违反市场原则的。它容易使穷人变成吃福利的懒汉,让工人丧失生产积极性,让贪小便宜者搭便车。任何对市场原则的扭曲,都会导致资源不能达到最有效的配置。
这是一种从自然界复制到人类社会的社会达尔文式的生存竞争,却被一些资产阶级的吹鼓手奉为亘古不变的真理。
杀死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就是这样一种把人彻底当成商品的资本主义自由市场。那么,是谁杀死了大凉山区的“墨茶Official”呢?
“墨茶Official”这样的人,是市场社会的被淘汰者或者说“出局者”。这样的“出局者”的存在,对于这个市场社会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只有他们存在着,才能鞭策更多的“局内人”来为更拼命地为资本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