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明:读思录(一)

2019-11-30 11:46:59 来源: 刘继明作者:刘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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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这个时代,不管你是普通人,还是一个作家什么的,都有可能面临需要共同面对的境遇。你不可能永远当一个旁观者。出生于巴勒斯坦的美国哲学家,《东方学》一书的作者萨义德曾经说:“不管个别知识分子的政党隶属、国家背景、主要效忠对象为何,都要固守有关人类苦难的真理标准。”这句话对小说家也许同样适用,也就是说,价值立场的差异乃至对立都不应该成为小说对现实行使权力的障碍。当代生活的光怪陆离与矛盾丛生,它的前所未有的复杂性,同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生活和写作的那个时代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正杰出的作家,特别是长篇小说作家仍然应该,而且能够通过对这个世界的描述,提供一种整体性的视野。这也是让小说参与到当代社会进程和公众精神生活的有效途径。

  我们之不幸,乃在于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否获得了真正的安妥与快乐。内心被一层厚厚的灰尘所遮蔽,长满了莠草,满心荒凉却浑然不觉、懵懂无知,不知道去打扫。这就是最高价值自行废黜之后存在的被“遗忘”和“悬置”状态。而更可悲的是,我们不原意去面对自己的这种真实处境,错以为身体的愉悦和欲望的放纵,就可以全权取代良知与信仰的缺失,但我们内心的律令却一刻也不肯欺骗和放过我们,每当夜深人静,在我们独自于自己相守之时,它会像幽灵一般,悄悄地潜入我们昏昏欲睡、日趋麻木的大脑,来唤醒我们、折磨我们,使我们愧悔交加、不得安宁!

  前不久读到一篇讨论“五四”的文章,作者说:“今天谁是能够唤起群众斗争精神的英雄人物?普通人可以如何施展他们的英雄气概?谁是真英雄,谁是逞英雄?反性骚扰运动中的揭发者和控告者是真英雄,她们不惜暴露自己受到上位者依仗权势的性骚扰或性侵犯,向社会舆论揭露丑恶、寻求公道。挖出被统治阶级蓄意隐瞒的重要信息的黑客是真英雄,比如朱利安·阿桑奇(维基泄密)、爱德华·斯诺登、恶俗维基。统治 阶级罪行的污点证人是真英雄,比如爱德华·斯诺登、约翰·珀金斯……总之,任何对于上位者欺压下位者的恶行丑态的揭露,都是英雄的行为。古人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侠客已经随着冷兵器时代的落幕而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儒生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而有了可以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揭露利益集团的谎言和丑行,这不是高深的文化运动,而是所有平民都可以参与的社会运动。利益集团的所有成员和帮凶都是舆论打击的对象。揭露丑闻、围观丑闻、分析根源,是社会进步的第一步,而今天已经觉醒的知识分子也只能从这第一步开始做起……”说得多么好!

  我在为北京一家网站准备召开的“纪念五四百年”座谈会起草发言稿时写道:“一切进步的、正义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在社会大潮中,终归会走到马克思主义的道路上来。“同心干,唤起工农千百万”。从这个意义上,五四运动中知识分子走与广大工农群众相结合的道路,仍然是当代知识分子和青年应该学习继承的一种传统。百年五四,百年革命,百年沧桑。历史似乎又回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起点。面对新的时代课题和困局,一切“爱党、爱国、爱社会主义”的知识分子和青年,都应该像五四先贤们那样勇于担当,敢于迎接更多具有时代特点的斗争考验。八十年前,毛主席在《五四运动》一文中发出的谆谆告诫和伟大号召言犹在耳,鞭策着我们不忘过去,继续革命:“全国青年们,努力奋斗呵!”

  回顧我三十多年的寫作歷程,前半段基本上屬於「純文學」,後半段(2000年後)則漸漸逸出純文學寫作,向思想文化及社會問題延伸,評論和隨筆的寫作漸漸佔據了重要的位置;無論在物理還是心理上,我同主流文壇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這顯然與我的價值立場和寫作趨向密切相關,是一個「互相拒絕」的必然過程。我不僅沒有絲毫失落,反而有一種解脫之感。我這種心情,對於某些在體制內樂此不疲地爭名逐利,離開權位和厚賞就不知所從的人,肯定會覺得無法理喻。

  过去2000年的中国历史是秦始皇的历史,未来的全部中国历史属于毛。秦始皇之后到毛的历史地位确立,中国历史上一切人都是在为秦始皇跑龙套,最多也只是秦始皇的解释者或者完善者。历史固然会飘忽不定,但注定是无法逃脱毛泽东设定的一切,历史偏离毛的轨道,无论是30年还是300年,都只是暂时的现象,最终还是要摆回毛这一中正之位。文 革将是理解未来全部历史的关键,未来历史将无可避免的这样那样解释文革而吸收文革的思想。柏拉图以降,西方的历史无论思想史上出现什么巨匠,其最终也只是柏拉图的阐释者。毛汲取中国数千年文化之力和养分,把柏拉图的理想国一度变成了一个现实的政治实体。所以,西方的无论政治家还是思想家哲学家,也都无法回避毛泽东。

  愚公移山”是《列子.汤问》的一个著名典故,自从毛在七大上做了题为《愚公移山》闭幕词之后,这个典故在中国逐渐变的家喻户晓,“愚公移山”从此也成为表现中华民族坚韧不拔,不懈奋斗的精神特质的典型用语。人们也许没有想到的是,“愚公”其实正是毛的一种自况。终其一生,毛都在像愚公那样挖山不止,不懈怠,不放弃,不言败。应该说,大部分的“移山”工程,他干的都很成功,年龄稍长的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 资本主义三座大山”等都曾经被成功地移除过,但最后一次“移山”工程就是那十年,他却干的很不成功,在他去世之后,伴随着一次懦弱的政变,文 革成了一场惨败。

  十年不是败于1976年,也不是败于一份文件被“彻底否定”,而是败于1967年那个炎热的夏季。从那时起,十年被迫偏离了它原来的目标,以一种夹生饭的形式暧昧地延续着。在中国一劳永逸地实现大民主,落实劳动者管理国家权利的机会,至少暂时地失去了。已经“运去”的毛,也无力根本挽回这种局面,实现大 民主的希望,被推向遥远的将来。因为毛是清醒的,知道自己的目标,但客观条件是不成熟的,因为干部群体大部分还真是“红色”,工人 阶级对毛的努力将信将疑,十年因此不可避免地失败了。但尽管如此,毛却已经证明,建立一个不同于资产阶级民主的社会主义的人民民主社会,是完全可能的,后人所要做的,就是把这种可能性通过创新,超越西方模式变成现实性。

  我一直认为,张承志是中国继鲁迅之后唯一在世的伟大作家。我在前不久完成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庆幸的是,作为比张承志晚一茬的‘60年代生人’,我没有染上许多同时代人身上习见的那种轻慢、怯懦和势利。换句话说,我还有感动、愤怒以及行动的能力。这似乎也可以视为‘伟大的六十年代’赐予我的一份遗泽。”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张承志是在他作为一名作家的声誉如日中天时,“退职停薪”,与文坛分道扬镳的。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相对于他,我做出选择太迟了,并且有一种“逼上梁山”的味道。

  我将对一切邪恶力量的反抗,为争取一切被压 迫和损害者的权利而呐喊,当做我写作的全部意义所在。在这个处处充满不公的世界,在强者与弱者之间,我会近乎本能地站在弱者一边。因此,当文坛堕落成一个蝇营狗苟的名利场乃至“铁三角”的一部分时,我毅然掷出了手中的投枪。从那一刻起,我不再只是一名作家,而是成为了一名战士或游击队员。是的,游击队员,意味着我不会遵守他们划定的所谓“底线”,而是按照我自己的方式与他们“作战”。诋毁、报复和谣言不仅不能使我退缩半分,反而会激发我内心深处潜藏的勇气。既然我能一次一次独自面对群狼撕咬,别说敌人的中伤,就是智识阶级乃至所谓“同一阵营”的冷眼,我也毫不在乎。相对于那些被失业的工人、被失地的农民、被失踪的青年以及被车祸、被死亡的举报者,我已经很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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